作者:森森的爱
榻上静坐的裴湘睁开眼,向窗外望去。
送饭的小弟子照旧把食盒和酒壶放在石桌上,然后恭谨后退,朝着裴湘的方向行了一个礼。
这人行礼过后,没有立刻转身离开,而是站在了原地。
裴湘心中一动,冷冰冰地问道:“何事?”
“裴堂主,执法长老命弟子传话,两日后辰时,请裴堂主前往执法大殿问话。”
“只有我一人吗?其他堂主呢?”
“弟子不知。”
“查出凶手了吗?”
“弟子不知。”
“你知道什么?”
“弟子惶恐,请裴堂主恕罪!”
屋内安静了片刻,过了一会儿,一声叹息幽幽响起。
“行了,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弟子告退。”
负责送饭和传话的弟子躬身而去,裴湘强忍着嗓间的咳意,在心里默默数了一百八十息,而后才起身下榻,踩着一双精巧的缎面绣鞋推门而出。
她很饿,但她并没有马上去取食盒。
因为亲自动手做这些琐事,并不符合原身的习惯。原身没有走火入魔之前,每次用餐都是随手一招,那食盒与酒壶就会稳稳当当地飞入屋子内的。
裴湘先在软禁自己的院子里站立了一会儿,仰着脸,似乎在感受风的气息和阳光的温暖。
然后,她又慢腾腾地踱着步子,低头欣赏了一会儿青花瓷缸里的游鱼碗莲。
做足了漫不经心的姿态后,裴湘才移步到石桌旁,慢条斯理地坐下来,开始享用一天中唯一的一顿饭。
——唔,原身这生活习惯到底是怎么养成的?武侠世界的人就不能好好过日子吗?
——不喝水只喝酒,不走路只用轻功,能用内力做到的事就懒得亲自动手……
——好饿,风好凉,这袍子也太单薄了,好想穿厚衣服……咦,今天居然有热汤!
吃了七分饱后,裴湘依依不舍地放下碗筷,面上却要露出微微嫌弃的表情。
含了一口漱口用的茶水,又吐了回去,心里可惜那温热的香茗。
裴湘给自己倒了一小杯酒,啜饮了一口,这次,这位骄傲挑剔的裴堂主终于露出了满意的表情。
她爱美酒,众所周知。
喝了一会儿酒,裴湘优雅起身,她举起翡翠酒杯,朝着院外的某个方向遥遥示意了一下,而后才返回室内。
她知道,监视之人一直都在,会记录下她每天的一举一动。
只是不知,这份监视纯粹是为了调查那两位堂主之死,还是玉罗刹在派人审查她到底有没有偷学剑谱?
——若是偷学了,这时大概就该受重伤或者死掉了。
裴湘以为,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下午,裴湘依旧坐在竹榻上调息内力,这次,她决定兵行险着,试着参悟一下让原身香消玉殒的神秘剑谱。
——再过两天,她就必须走出这个院子了。
裴湘决定搏一次,若不然,她早晚得露馅了。
闭目凝神,抱元守一。
裴湘开始回忆原身记忆里的剑谱内容和招式图谱。
一开始,她很难做到全心投入,脑海中似乎闪过许多莫名其妙的画面,让她心绪起伏,杂念丛生。
过往的人生经历携带者酸甜苦辣的滋味纷涌而至,这里面有裴湘在现代社会二十几年的悲欢,有她穿越过几个世界后学到的技能记忆,还有原身在这个武侠世界里血雨腥风的过往。
总之,虚虚实实的情感和过往交杂在一起,再加上各种幻想和遐思,很难让准备修习这部剑诀的人静下心来,做到心思澄净,信念无垢。更别说探明本性,待剑以诚,体悟剑势与剑语了。
眼见着自己就要步入原身走火入魔的后尘了,裴湘一咬舌尖,瞬间清醒。
——好在,之前的三天时间里,我也不是什么都没有准备。现在,就看看我的思路对不对了。
裴湘重新沉下心思,调动她上个世界保留下来的技能,就是在大脑中建立一座记忆楼阁,把纷杂混乱的记忆归纳整理后,再分类储存,建立联系,方便以后的推理演绎。
当然,她现在使用记忆楼阁不是为了推理演绎什么复杂的案情,而是让自己做到某种程度上的单一纯澈,心无旁骛。
她把有关无名剑谱的所有信息都强制规划到记忆阁楼里的一个空旷房间内,不让其它记忆干扰这个区域。而后,她才大胆地置身房间的中央,开始从头学习剑谱里面的内容……
日落月升,繁星浩瀚。
晨曦初现,云卷云舒。
当送饭的弟子再次出现在软禁裴湘的院子里的时候,他发现,往常都在屋子里练功的裴堂主今日早早就出现在了院子里,正笑吟吟地看着他。
这笑动人极了,像明月照在春山之上,给人无限的朦胧遐想。
小弟子悄悄红了脸。
裴湘却望着门外的执法长老,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第105章
“白长老,今日是为何而来?”
“裴堂主,让你困在这里多日,委屈你了。”
执法殿的长老之一白冥接过小弟子手中的食盒,亲自放在院中的石桌上。
裴湘嫣然一笑:“委屈?这话从何说起?既然执法殿说我有嫌疑,我自然要全力配合调查。”
白冥一甩衣袖,门口的小弟子就被一股大力撞出了院子,院门也随之闭合。
“裴堂主果然深明大义,不像西三的蓝堂主和东九的赵堂主……”
这话说到一半就停了下来,看似什么都没有细说,却把什么都说明白了。
裴湘眼波流转,没有接话,而是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她已经知道这位执法殿长老的来意了,大概是来拉拢她的。
之前死去的两位堂主中,北四堂的堂主明显是死于私人恩怨,那很好调查,估计此时已经有结果了。
麻烦的是另一位死者。
南七堂的堂主李三凯,此人贪婪好色,行事暴烈无忌,招惹了不少仇家。但是他武功强横,为人机警狡诈,纵然仇敌一堆,却依然让他逍遥快活地度过了大半生。
李三凯被杀了,被杀死在西方罗刹教总坛附近的黄羊镇上,有人快意,有人遗憾,也有人漠不关心。
按理说,罗刹教本来就是弱肉强食的魔教,李三凯死了,是他技不如人,棋差一招,并不值得如此兴师动众地调查。也不该为了一个没有利用价值的死人,软禁几名能力不错的堂主。
这件事之所以如此受到如此重视,是因为在李三凯死后,他负责护送的几车霹雳堂火药也同时消失了,这才引起了玉罗刹和执法殿的重视。
更巧的是,李三凯被杀死的当天,黄羊镇上先后出现了三位和李三凯有仇的人。
他们分别是北六堂的堂主裴湘、西三堂的堂主蓝鹰和东九堂的堂主赵红日。
这三人有杀死李三凯的缘由,有杀死李三凯的能力,当然,也有偷偷劫掠霹雳堂火药的理由。
毕竟,他们都是分堂堂主,统御一方,野心勃勃,谁不想给自己留些厉害的底牌呢?
裴湘心里想着各种利害关系,脸上的笑容甜美无害。
白冥见她不答话,也不催促。
他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精致的水晶荷叶盏,也给自己倒了一杯琥珀色的佳酿。
“你在教内也如此谨慎吗?”
白冥摇头叹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这是白某年轻时就养成的习惯,走到哪里都自备用具。”
“若是这酒中有毒呢?”
“白某不才,只是这鼻子要比旁人灵敏一些,这酒中有没有毒,大概还是可以闻出来的。”
裴湘也叹了一口气,一双秋水明眸中瞬间盈满清愁:
“如果南七堂的李三凯也有白长老的这份本事,就不会命丧黄泉了,可惜,可惜。”
“裴堂主在为昔日的仇人叹息?”
“不,我在为自己的无辜受牵连而叹息,在为来不及亲自动手报仇而叹息,也在为那些丢失了的霹雳堂火药叹息。”
白冥举杯敬酒,仰头干掉,眼中精光闪烁:“裴堂主叹息这么多的事,就不为明日的执法殿审问叹息吗?”
裴湘眨了眨眼,疑惑道:“我为何要为审问叹息?清者自清,我相信执法殿的手段,也相信玉教主的明察秋毫。”
“裴堂主相信执法殿,白某本人也相信裴堂主,可这并不能让裴堂主摆脱身上的嫌疑。据我所知,蓝堂主和赵堂主两人虽然也有嫌疑,但是他们请出了皇甫长老做证人。”
“证明什么?”
“证明南七堂堂主临死前,并没有和他们二人一起饮酒吃饭。”
“那他们在做什么?”提问者的眉目间全是纯然无辜。
白冥露出一个羡慕的微笑。
“皇甫长老和他们两人在迎春楼里欣赏楚楚姑娘的舞姿。”
“这么说来,迎春楼里的楚楚姑娘也是证人之一?”
“当然,”白冥点头,“不仅有楚楚姑娘,还有莺莺燕燕许多姑娘,整个迎春楼都能给蓝堂主三人作证。”
裴湘神色从容:“没在现场……并不意味着就没有投毒。”
“裴堂主这话也对。可是,李三凯堂主的尸身上,还有七七四十九处剑伤,死状凄惨。”
“不止我一人用剑。”
“对,能使出那样剑法的人不多,可也不少。但那七七四十九处剑伤里,偏偏有三处划在南七堂堂主的子孙根上。”
“断了吗?”
“断成三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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