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森森的爱
——如今看来,格兰特夫人应该是知道玛丽的真实面目了,也意识到了,儿子西奥多·格兰特曾经面临着走失的危险。否则的话,她不会额外奖励给索菲一英镑。
裴湘漫不经心地翻了一页书,心中又生出新的疑惑。
她有些想不明白,按照那个玛丽的性格来看,此人不应该败在西奥多·格兰特的“告状”下的,她该通过狡辩和诬陷来争取到格兰特夫人的信任。
因而,裴湘其实早就做好了麻烦罗切斯特先生的准备了。倒不是她特别热心、特别喜欢做好事,而是因为她对“小孩子有可能走丢”这种事,确实无法做到袖手旁观。
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她愿意多操些心。
但让她没有预料到的是,那个玛丽竟然真的被拆穿了。
——难道……是威廉·格兰特帮了西奥多一把?
——这倒是有可能。他那么大了,又是继承人,肯定有办法警醒格兰特夫人的,只看他愿不愿意费心了。
——又或者说,格兰特夫人是个异常信任自己孩子的母亲?确实有这个可能性,但是并不太大。否则的话,那个玛丽也不会一直担任西奥多的保姆一职了。
裴湘稍稍揣测了一会儿,就放下了别人家的家务事,转头开始关心起身边的监护人来了。
刚刚谈话的时候,罗切斯特对格兰特兄弟之间的相处情况有些别样的关注,这让裴湘想起了原著中的某些文字描述。
是的,原著。
裴湘已经意识到,她身旁的这个罗切斯特就是《简·爱》这部文学名著里的男主角,一个典型的高富惨。
罗切斯特先生出身名门望族,是家中次子。他原本应该能分到些田产财物的,但是老罗切斯特先生并不愿意看到家族的财产有一丁点儿的缩水——即便那是给他二儿子的。
罗切斯特先生的兄长罗兰·罗切斯特和父亲有着同样的想法,就是不愿意因为继承问题而分薄了家族产业。
但是,他们又不愿意看到血脉亲人真的穷困潦倒,不管这份“不愿意”是出于亲情还是出于对家族声誉的维护,他们最终决定,要为爱德华·罗切斯特寻找一个嫁妆丰厚的妻子。
后来,他们果真给刚刚大学毕业的罗切斯特先生定下了一门亲事。那是一位美人,一位有着三万英镑嫁妆的漂亮姑娘,一切看上去都非常美满。
只是,促成这门亲事的罗切斯特父子隐瞒了一个重要事实,就是那姑娘的母亲一方,几代人都是疯子。
罗切斯特一直没有见到他的岳母,他以为对方已经去世了,但其实是被关在疯人院里。
而罗切斯特的婚姻仅仅维持了不到四年,他的妻子也如同他的岳母那样,陷入了疯狂当中。
当医生宣判伯莎·梅森的精神不正常后,罗切斯特连离婚的权利都失去了。至此,除了死亡,上帝和法律都要求他必须和这样一个妻子共度余生。
更讽刺的是,老罗切斯特和罗兰·罗切斯特算计好了一切,却没有算计到命运安排。在四年中,这两人先后去世,把偌大的家产都留给了爱德华·罗切斯特。
于是,罗切斯特先生成为了一个真正富有的人,却失去了通过婚姻获取幸福的机会。
裴湘透过烛光望着闭目养神的罗切斯特,仔细端详着他的容貌。
这个不太英俊的高大男人此时大概比较放松,眉目间的阴郁消散了许多,但那种形影不离的孤独感依旧萦绕不去,似乎已经成为了爱德华·罗切斯特这个人的一部分特质。
“哪个方面带来的伤害更大呢?”裴湘敛眉思索,“是父亲和兄长的欺骗隐瞒,还是那个从清醒到疯狂的伯莎·梅森?大概……还是亲人吧……”
次日,裴湘按照约定去了公园。
让她惊讶的是,除了诺顿和威廉外,小豆丁西奥多也出现了。西奥多带来了很多心爱的玩具,笑得又甜又乖,一个劲儿地邀请裴湘和他一起玩。
裴湘拒绝了西奥多的热情邀约,加入了诺顿和威廉的读书交流小组当中,继续练习法语和英语。
西奥多独自玩了一会儿后,感到十分没意思,往日里吸引他的玩具此时已经引不起他的兴趣了。
他摆弄了一会儿士兵小人儿,回头看一眼低头读书的裴湘;他拉了拉小木弓,回头发现诺顿在和裴湘说听不懂的话;他滚了滚小皮球,回头瞥见威廉在给裴湘念诗……
不知从何时起,西奥多扔下了所有的玩具,慢慢蹭到了裴湘的身边,安安静静地坐了下来。
又过了几天,西奥多拿出了一摞精美的识字卡片,开始跟着三个大孩子一起学习。
威廉·格兰特看见弟弟磕磕绊绊地认单词、读句子、背诵小诗,终于忍不住出声指导。西奥多眨巴着眼睛看着一向不怎么理睬他的兄长,慢慢露出了一个小小的笑容。
一旁的诺顿轻嗤一声,有些不满好友的心软。
要他说,即便这个西奥多·格兰特可爱听话,但只要他是现任格兰特夫人的儿子,早晚有一天会和威廉产生隔阂与分歧的。
——既然如此,何必现在投入感情?
这日傍晚,裴湘无意间撞到西奥多身边的一位年长女管事在训导新来的保姆,两人的对话从树丛的另一侧隐隐传来。
“艾拉,记住上一个保姆玛丽的教训,不要有太多小心思,否则,夫人会让你在这个圈子里混不下去的,明白吗?”
“是,温蒂太太。”
“我昨天看到你和博莱曼夫人说了不少话,怎么回事?”
艾拉的声音有些怯懦:
“她在向我打听公园里的事,问我格兰特少爷和西奥多少爷相处得怎么样。”
“你是怎么回答的?”
“我、我说挺好的,就是实话实说。”
温蒂太太哼了一声:“艾拉,从今以后,无论博莱曼夫人和你说过什么,你都要汇报上来,记住,这是要求。”
“好的,温蒂太太。”艾拉温顺地应道。
温蒂太太问道:“你是不是觉得很奇怪?”
艾拉飞快摇头:“我不好奇,我一定按夫人的吩咐做事。”
温蒂夫人冷笑一声:“我明确告诉你,那个玛丽就是从博莱曼夫人那里得到了太多的赏钱,才不把西奥多少爷放在心上的,反而去逢迎格兰特少爷。夫人不能把博莱曼夫人怎么样,但是却可以辞退有二心的女仆……”
听到这里,裴湘就没有再继续听下去了。她想着,大概又是那些层出不穷的利益情感纠葛,太阳底下从来没有新鲜事的。
——这么说,格兰特夫人迅速辞退保姆玛丽,没有听信她的狡辩之词,是因为发现了玛丽和那个博莱曼夫人之间的私下往来?
一些想法从裴湘的脑海中一晃而过,便不再多停留多思考。对于此时的裴湘来说,这些都是和她不太相干的八卦而已。
她现在最关注的事情,是即将到来的桑菲尔德之行。
——那里,有阁楼上的伯莎·梅森。
——过一段时间,女主角简·爱就会成为我的家庭教师。
——而我的监护人罗切斯特先生,无论如何都不该得到一个又瞎又残疾的下场。
第206章
在离开米尔科特这座人烟稠密的大城市之前,裴湘获得了一次自由购物的机会。
她让保姆索菲和旅馆的听差领她去了一家专门经营东方香料和杂货的铺子,买了一些杂七杂八的小东西。
之后,他们又去了本地一家名声不错的珠宝店,定制了一些形状特殊的银质针型物件。等她花光了本该用于购买衣服和玩具的零花钱后,一行人便返回了住处。
罗切斯特扫了一眼索菲和听差手中的大包小裹,没有详细询问裴湘都买了什么,只是淡声建议道:
“阿黛勒,你该同你的朋友们道别了,我们后天就要离开这里返回桑菲尔德了。”
裴湘点了点头,走到罗切斯特身旁坐下,仰头询问起有关桑菲尔德的具体情况来。
罗切斯特对祖宅桑菲尔德的感情十分复杂,在过去的十年里,他总是来去匆匆,每次停留的时间都不会超过两个星期。
“那是一幢三层建筑,有草坪、花园、马厩以及……所有你能想象得到的体面人家该有的东西。
“房子的外观是灰色的,周围没有什么人家,阴天下雨的时候,远远望去,桑菲尔德就好像是一座与世隔绝的牢笼,总是会让人心生压抑或者烦躁。当然,如果你懂得享受孤独的话,或许会觉得那是一处绝妙的隐居之处。”
裴湘默默瞧了一眼罗切斯特,心说你这样介绍桑菲尔德,就不担心七岁的小姑娘产生抵触或者害怕的心理吗?
“桑菲尔德的花园里有花吗?周围有果树吗?房子里面的客厅和餐厅足够宽敞漂亮吗?有没有枝型的水晶吊灯和厚实的土耳其地毯?窗帘是紫色的还墨绿色的?那位负责照料我的费尔法克斯太太的脾气如何?庄园里的其他仆人都怎么样?”
“阿黛勒,你的问题可真多,我可没耐心满足你的好奇心。”
“罗切斯特先生,拜托你说点具体的、温馨的细节吧,讲一讲家具上的花纹和壁纸的颜色,总之,说些好听的。你刚刚说,桑菲尔德像是一个牢笼,有些吓到我了,我晚上会做噩梦的。”
罗切斯特冷嗤一声,觉得小孩子就是麻烦。
他想,他是决计不会为了迁就一个小不点儿,就毫无原则地更改自己对桑菲尔德府的一贯评价的。
“阿黛勒,你得知道,生活里并不是处处如意的,做噩梦是每个人成长中的必然经历。”
裴湘不满道:“可我才七岁,脆弱得和小羊羔一样。”
“我可从来没有见过你这样狡猾的小羊羔,”罗切斯特嘲弄地扯了扯嘴角,“不过,为了尽到监护人的责任,我勉强和你说说桑菲尔德的其它方面吧,以防你这只小羔羊被吓得哭哭啼啼的。”
裴湘立刻做出洗耳恭听的姿势。
罗切斯特喝了一口咖啡,慢条斯理地说道:
“因为我常年不回去,那幢宅子里的仆人不多。管家费尔法克斯太太、一个叫莉娅的女仆、车夫约翰和厨娘玛丽夫妇,还有做针线活的格雷斯·普尔太太。
“阿黛勒,费尔法克斯太太是个寡妇,过世的费尔法克斯先生和我母亲那边有些亲戚关系。她脾气不错,虽然没有过人的才智,但是尚且能够胜任管家一职,由她照顾你的日常起居,我比较放心。”
裴湘问道:“费尔法克斯太太会因为我妈妈的缘故不喜欢我吗?就像那个艾伯特一样。”
“她不知道你的来历,你也不要同其他人多提以前的事情。等我去伦敦处理好一些手续后,你就不是塞莉纳·瓦伦的女儿了,明白吗?”
裴湘飞快点头:“我明白的,罗切斯特先生。”
说完之后,她朝着罗切斯特露出一个开心甜美的真诚笑容,一双眼睛闪亮亮地望着自己的监护人,十分坦率地表达着自己的感激之情。
罗切斯特立刻别过脸不看裴湘,片刻后,他忽然提高了声音嚷道:
“已经这个时间了,阿黛勒,你是不是该回房间休息了,不要一直待在客厅里叽叽喳喳地提问题。”
裴湘笑眯眯地说了声好,她起身抱了抱满脸不乐意的罗切斯特,然后才蹦蹦跳跳地离开了。
次日,裴湘和威廉、诺顿、西奥多告别。
转天,她坐上了前往桑菲尔德的马车。
抵达新住处后,裴湘有了自己的卧室和小书房。
因为她的强烈要求,索菲没有和她住到同一个房间,而是被费尔法克斯太太·安排到了隔壁的小房间。
晚餐后,罗切斯特先生交代费尔法克斯太太好好照顾裴湘,并给她找一位合格的家庭教师。他本人则要在第二日赶往伦敦处理一些事情,并不会在桑菲尔德多停留。
“阿黛勒,我考察过你的天赋,无论是语言方面,还是在绘画、音乐等艺术领域,都非常有灵气。当然,你也不要过于骄傲得意,因为孩童时期的灵气天赋并不是永远用之不竭的。你若是因为懒散和傲慢而荒废了上帝的恩赐,难免会变成一个平庸浮躁之人。”
裴湘正襟危坐,认真聆听监护人的教诲。
罗切斯特继续说道:
“所以,我会让费尔法克斯太太给你尽快安排一位家庭教师,让对方给你做一些基础启蒙。两三年后,如果你依旧拥有优秀的潜力,我会想办法帮你物色更加专业的老师或者学校,让你接受到更系统的教育。”
“罗切斯特先生,请你放心,我不会辜负你的好意的。”
“最好这样,”罗切斯特轻声呢喃了一句,“但愿你能抓住些真正重要的东西,别被愚蠢、浅薄和冲动左右了人生,就像我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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