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森森的爱
“在玉盒中放画像,也是间接证明,我确实是这玉盒的主人。陛下,你可以仔细看那仕女图,那是我亲手绘制的,我的画法笔触,您是了解的。”
这话勾起了明钊对过去的记忆,他想到和裴湘赏画作画的经历,脸上表情更加温和。
太上皇的心里本来没有多少芥蒂,如今被裴湘这样一说,心情也比较平缓:
“哦?那你说说,这灵丹到底是什么,为何我只要闻一闻,就觉得神清气爽。”
裴湘浅笑:“圣人,那其实并不是可以服用的灵丹,而是海外鲛人族的宝贝,是百年才出产一颗的鲛珠。而那绘制了仕女图的薄绢,也不是普通的薄绢,而是水火不浸的鲛纱,另外,我在鲛纱上面留下的丹青是可以清除的。这两样宝贝,都是贫道倾家荡产和那鲛人族的长老换取的。”
听闻玉盒中的丹丸果然不是灵丹妙药,太上皇无声叹息,不能说不感到失望,但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毕竟,在寻找裴湘的两天里,他已经渐渐冷静下来并有了心理准备。
而后,他又听裴湘说,那是百年一颗的鲛珠,心中便泛起了类似于失而复得般的喜悦涟漪。
“百年鲛珠?可有什么奇效?”
“陛下,普通的鲛珠看上去和珍珠无异,但是却可以避水,可以醒神,不过效果微弱短暂。而贫道放入玉盒中的这枚鲛珠,并不是普通的鲛珠,它是鲛人族百年才出一颗的宝贝。
“世俗之人得之,随身佩戴,可以气血通畅,醒神静心,神清气爽。您大病初愈,身体虚弱,总是困倦乏力,若有了这颗鲛珠,就感觉不到病痛,可以身心舒畅地生活。”
太上皇已经感受到了鲛珠的妙用,此刻听裴湘明确说出其效用,心中一定,但是,他也没有忽略某些细节。
“裴昭希,你的意思是,这鲛珠带给朕的那些感受,其实并不是在治愈沉疴,修复身体根基?而只是……让朕神智清醒,感受不到病疾带来的虚弱困扰?就是治表,而不是治内里,对吗?”
裴湘点了点头,不等太上皇进一步询问,她迅速做出严肃的表情,语气郑重地说道:
“圣人,昭希不敢隐瞒,得和你说实话。但凡有修道之人或者方外奇人告诉你说,有丹药可以帮你延寿,你都不要相信。而是要立刻吩咐人,把那居心叵测之人抓起来审问。因为,这世间所有增加寿命的东西,对您来说,都是无用的,甚至,可能是有害的。”
太上皇脸色暗沉,他之前就听说过类似的说法,但是一直不愿意完全相信。如今又听裴湘如此郑重直白地说明,便不太甘心地多问了一句:
“这是为何?”
“圣人,您和陛下都是至尊至贵之人,您这一生的福禄寿数,那是天道定好的,多一丝少一丝都不行。我辈修士,纵然有些手段,其实就是天道下的蝼蚁,蝼蚁的微末浅薄手段,焉能改变天道钦定的人主君王命数?您想想,这可能吗?”
裴湘的话消减了太上皇的愠怒与不甘,因为不管心里有多失望,但他却不得不认同裴湘的解释。
作为曾经的帝王现今的太上皇,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己天命神授,生而尊贵,所以,他的命格运道当然是不能轻易改变的。
——若是随便一个修行之人或者什么精怪之流,都能拿出改变朕寿命的宝贝来,那这世道岂不是乱了?
裴湘转头看向明钊,同样温声劝说道:
“陛下,这话对您也是适用的。当初在围场,我拿出的内服丹药和外用膏药并不算真正的灵药。说白了,那只是用俗世最好的药材制作而成的,再加上师门传承多年的方子,才有那样好的效果。那些药的效用,都没有超出某些界线,所以,我才敢给你用。”
“可是,你当初不是还给那贾代善半颗内丹吗?难道国公爷的寿数就可以更改了?”太上皇提出质疑。
裴湘露出一个复杂的笑容:“圣人,陛下,说起这个,也是昭希近来才想通的。我总觉得,昭希能有后面的祸事,和我妄图插手荣国公的寿数有关。
“您看那件事的结果:荣国公根本没有接触到灵丹,直接病逝;我被追杀,一直到了几年前,我送出的那半颗内丹反而变成了毒丹;而最近,又是因为灵丹之事,贾家遭难,累及子孙后代。
“圣人,陛下,二位英明,可看出了这冥冥当中的定数?妄图和天道作对的,都被清算了。况且,那国公爷的身份再尊贵,说白了就是一介臣子,对于大局无碍。而圣人和陛下则不同,您二位的一举一动,喜怒哀乐,都关乎着整个人族。
“这也是真正修行之人一直避着皇家的原因,即便想和您们结下善缘,也要小心翼翼。就像多年前的□□道长和静念方丈,他们二人不也是一直非常谨慎吗?”
明钊忽然问道:“既然如此严格,你送来这百年鲛珠和水火不浸的鲛纱,会不会有妨碍?”
裴湘莞尔,眉目清宁出尘:“有得必有失。”
她没有多说自己会遭遇到何种妨碍,会失去什么,但是,明钊和太上皇都从裴湘的表情中察觉到,她这次主动奉上鲛珠,其实是做出了很大的取舍。
明钊抿了抿唇,他几乎马上就意识到,裴湘想要“得到”什么:
“你打算如何对待那位警幻仙姑?”
裴湘洒脱一笑,没怎么隐瞒自己的意图:
“若是借用不到外力的话,我会耐心蛰伏。等到法力高超了,再找上门去比试一番。不过,她是有仙籍之仙姑,又有人间风月情孽供她修炼,一时半会儿的,我是追赶不上她的。”
在场的都是人精,自然听出这个回答中,重点是“借用外力”。
太上皇扭头看了一眼儿子。
明钊则有些没头没脑地对太上皇说道:“父皇,处理贾家,是他们咎由自取,和鲛珠这样的宝贝相比,微不足道。儿子还不昏聩,也不会因为私心损害江山社稷,儿子只是想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太上皇叹了一口气,他想到自从得到鲛珠之后,自己日日精神充沛,虽然身体的状况没有好转,却不再饱受病痛折磨。单凭这一点,确实是占了大便宜的。
“行,你心里有数就好。”
父子二人交谈的时候,裴湘就坐在下手喝茶,眉目安宁,表情恬淡,很有几分仙风道骨的超然。
但她心里面暗自嘀咕的弯弯绕绕一堆,绝对不比对面的两个男人少。
——我东西送了,话也说明白了,就看这天家父子俩有没有做“良心商人”的觉悟了。
若是他们能顺着她的引导暗示出手整治警幻仙子,那她就能省不少事,也可以早点和白锦返回狐族亲亲我我晒太阳。
若是他们没有等价回报的打算,那鲛珠是她送出去的,自然有办法做手脚。到时候,即便是连蒙带骗地讲条件,也得让当今天子和太上皇帮她出手。
总不能倾家荡产地纵容不相干的人吃白食吧?
想到自己通过师父的追求者龙宫公主联系上了鲛人族的长老,又厚着脸皮砍价,最后还花光了所有积蓄外加赊欠了白锦一堆东西,总算换来一颗能给人间帝王使用的百年鲛珠,裴湘就心痛得直抽抽。
再想到自己的备用计划一二三,裴湘心里深深叹气。
——其实,我特别不喜欢坑蒙拐骗的。
——我的本性就是个诚实人儿。
——但有时候,命运总是推着我说出各种天花乱坠的奇怪话,真是挺为难的。
第73章
裴湘喝完御赐的茶,就带着使了障眼法的小白狐行礼告退了。
从始至终,明钊和太上皇都没有注意到,裴湘是带着一只雪白狐狸入宫觐见的。
其实,裴湘一开始也没打算让白锦跟着进宫,毕竟在这人间帝王的宫阙里,偷溜进来的白锦会感到非常压抑。但是,她实在扛不住白锦各种无声的诱惑,在某些昏头昏脑的时候,就迷迷糊糊地答应了对方的提议。
清醒过来后再想反对,白锦就不接受她的反悔了。
裴湘刚露出严肃的表情,他就立刻变成了阿白的样子。
小白狐用尾巴轻轻挠她的手心,用一双碧绿的狐狸眼无辜地瞅着她,又把毛绒绒的脑袋扎进她的怀里蹭,这一系列动作下来,裴湘早就把反对的意见抛到脑后了。
裴湘抱着小白狐走出宫门,头也不回地直奔那范姓侍卫的家中,那里还有她治疗了一半的病人呢。虽然是有意让范姓侍卫发现她的踪迹并向上汇报,但是,治病救人之事她也是认真的。
之后的日子,裴湘就留在了皇都之中,找人租了一个小院子临时住了下来。
鉴于跟在她身边的两个小纸人遭到了白锦的“嫌弃”,裴湘就把两个小家伙派出去做事,一个去帮她打听贾家的情况,一个去帮她盯着皇家的动作。
她自己则留在住处勤奋刻苦赶功课。
是的,外出赴宴的蔚竹道人终于知道了小徒弟恢复记忆之事,也知道了她答应了白锦的婚事,以及流连在外不回山里继续修行的原因。
作为开明的师父和温和的长辈,蔚竹道人表示他十分理解。只是转头就给小徒弟布置了一大堆的学业任务,并笑眯眯地嘱咐裴湘,不要只顾着和白锦玩耍,该完成的功课,一样也不能落下的。
在某一瞬间,裴湘觉得蔚竹师父的表情和前世某位抓早恋的班主任有些神似。
这让她下意识地露出了最乖巧的笑容,五指并拢紧贴腿侧,并连连保证,一定认真学习道术,努力感悟道法,做到人在外,心在崂山,一切以学业为重,绝不辜负韶华流年,不辜负师父和同门的殷殷期盼,不辜负……
听着小徒弟张嘴就来的五百字保证,蔚竹道人状似欣慰地点了点头,顺便得意地瞥了一眼旁观他们师徒交流的狐族少君。
于是,就有了裴湘在后院苦练枯荣剑法,白锦坐在树下拨弄琴弦的场景。
这时,一个小纸人吭哧吭哧地爬上了墙头,一眼就见到树下弹琴的白锦。小纸人立刻扭了扭身子,把圆圆的脑袋转了个方向,这次,他终于找到了主人裴湘。
裴湘收剑,闭目沉思,白锦也把瑶琴收进袖里乾坤,含笑着凝视每天都有进步的心上人。
小纸人不太理解这种脉脉温情的场面,他见裴湘停下了动作,便继续吭哧吭哧地翻墙头,而后吧唧一声头朝下落地,在草丛里翻滚了几下,正好滚到裴湘的脚边。
裴湘把小纸人捧到手中,帮他拿掉脑袋上的草屑。
“诶,你最近是不是变得更加聪明了,都知道躲着白锦了。”
小纸人晃了晃圆圆的头,企图用短短的胳膊摸一摸头顶。奈何裴湘当初剪小纸人的时候,没按照真人的比例剪裁,让小纸人的胳膊短了一截,伸直了也够不到头顶。
白锦轻笑一声。
裴湘斜睨了他一眼,微微侧身,隔开了他打量小纸人的视线。
没有了讨厌目光的“骚扰”,小纸人开始咿咿呀呀地汇报他的工作。
裴湘凝神细听。
贾家自那日贾政进宫之后,就陷入了混乱当中。安享富贵荣华的主子奴才们,面对气势汹汹的查抄官兵,全都慌了手脚。等到贾政和贾元春归家后,他们打听明白了这祸事从何而来,脸色都很难堪。
之后就是两位郡王和一位指挥使奉旨办差,指挥兵甲把宁荣二府团团围住。虽然暂时没有骚扰府中之人的日常生活,但却不许人随意进出和传递消息。
又过了几日,贾家的成年男丁都被带到了衙门,开始按照官府收集到的罪证一一审问。
这期间又有不少族人畏惧牢狱之灾,想要尽早脱罪,便咬出了不少隐藏的恶行,就这样,还不等外部施加多大的压力,贾氏一族的男人们就先乱了阵脚,互相攀扯告发,给查案办差的官员省了不少劲儿。
就在荣国府被围困的时候,病重在床的史太君清醒过来了几次。她从旁人的嘴里听说了家里的祸事,知道自己当初藏药之事暴露了,连累了整个贾家,神色就有些灰败呆滞。
贾元春来照顾祖母史太君的时候,和她细细讲了宫中之事。
史太君这才知道,当初那颗灵丹并非贾政从什么得道高人那里求来的,而是狐妖自愿奉上的半颗妖丹。而她的二儿子在得到了救命良药后,不仅没有心怀感激,还疑心大起,最后,又因为种种误会,亲自找人去降妖除魔,生生把恩人变成了仇人。
“这是报应啊……”
史太君听到贾元春说,贾政是因为得到了水鬼李孝山的托梦,才去绿柳胡同取药的,终于忍不住老泪纵横。
这天之后,贾母就彻底不吃东西了,她身上的精气神儿仿佛被人抽走了,似乎再也找不到活下去的支撑。
随着史太君病情加重,贾家的女眷们更是魂不守舍。众人中,有的是在担忧被带走的亲人,有的则是在为自己的未来提心吊胆,但是,无论她们如何向漫天神佛祈祷,贾家的颓势已经是不可挽回了。
纷纷扰扰一个月后,荣宁二府被摘下了大门上的匾额,不能再以国公府自居。
不提宁国府贾敬贾珍父子被依法查办,连带着他们府中的管事门客也被羁押定罪,单说荣国府这边。
因为是贾政惹下的大祸,而偏心二儿子的史太君也自身难保,所以,被降了爵位的贾赦干脆开了宗祠,十分强硬地分了家,把二房一家人赶出了祖宅。
贾政此时已经是白身,并因为企图包庇生母,枉顾亲父荣国公贾代善的冤屈,被勒令去贾代善坟前思过忏悔。判决的旨意中特别强调,不准贾政享受锦衣玉食和妻儿奴仆的照顾,只能粗茶淡饭,自力更生,余生都要在金陵祖坟为母赎罪,向父亲忏悔。
于是,贾政被押解去了金陵,发妻王夫人则带着二房的老小留在了都中,依靠娘家的照拂和一点微薄的嫁妆度日。
是的,只有一点微薄的嫁妆。
因为,尽管王夫人本人没有被查出犯过什么大错,但她陪嫁的奴才没有几个是清白的,这些年欺上瞒下,借着她的势做了不少恶事。
王夫人自然不承认那些官司是自己指使的,只说是受到了刁奴蒙蔽,而那些下人也拿不出什么有力的证据。
于是,官府没有给王夫人定罪,但却剥夺了她的诰命,没收了王夫人大半的嫁妆私产,用这笔钱财去赔偿抚恤那些受害人。
没有了傍身的财产,丈夫贾政又是贾家的罪人,还被发配到金陵守墓思过,王夫人深感彷徨。在娘家借给她的宅子里安顿下来后,她就想把赵姨娘母子三人打发了,但是,贾元春劝住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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