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林木儿
迟了就罢了, 嫂子来的问候信中,只字未提婚事。
赵氏没法跟丈夫和婆婆交代这个事情, 心里憋闷,跟孙氏就念叨了起来,“……我或是那不讲理的人?亲侄儿不乐意,那好歹给个话,算是把这一茬事给了了。这如今呢?必是出了什么故事了,这婚事难成了。也是怨我,早早的跟朵儿说了婚事,你瞧瞧,可拿这孽障怎么办?”
孙氏叹气,“再等两天,等咱们去送节礼的人回来了,听听他们怎么说。”
赵氏派去的都是心腹,隔了两天,果然回来了。然后回来就说,赵太太娘家的侄女一直在赵家住着呢,赵家的人都至少要跟表姑娘结亲,这个表姑娘是赵太太娘家的侄女,并不是姑太太林家的小姐。
赵氏当时没说什么,晚上却一口气堵在胸口,一身一身的出汗,头晕眼花,不得了了。半夜的请了大夫!
林嘉钦官在二品,什么时候这么被人打脸过。
这些年其实郎舅的关系还处理的不错,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得罪这个大舅子了。
倒是孙氏,盘问去送礼的婆子的时候,意外的得了一个信儿,“那吴家三姑娘,虽未被选入京中庙学,但也是拿着木牌被送到山下的……”
庙学选才,每年都有一定的限额。给了木牌的,便算是记名。明年许再考一次。一般带着木牌的,只要再次去,就没有不被留下的。
庙学出身,这本身就是一层关系网,就比如自己,宗室出身的县主都未必能随时进宫,但自己只要递了牌子,不是告诉你哪天召见你,而是说你哪天有空你就来吧。
为何?
因为宫里的贵妃杨氏出自庙学,宫里的太后亦是出自庙学。一旦一脚踩进去,这就是加入了这个庞大到可以通天的庙学关系网。
孙氏开解赵氏,“赵家那孩子我也见过,是个活泛之人。可偏偏在举业上并不顺遂!我想着,舅爷和舅太太考虑的是孩子的前途!当年庙学何等声势?谁也不知道将来会如何!赵家把家族前途压在了庙学上,大嫂,咱家是官学,公爹更是学官……可正因为公爹是学官,凡是想靠科举出身的亲戚家的孩子,咱们反而没法照顾了。既然赵家在咱们家得不到想要的,那自然就得朝其他地方想想法子。刚好,吴家的姑娘有这样的造化,这原也在情理之中。只是亲家太太到底觉得理亏,不好意思跟大嫂说罢了。您也别气,回头打发两人,给亲家太太贺喜去,就说之前没听说跟吴家亲上加亲的事,失礼了。这事揭过去便罢了!”
赵氏是嚎啕大哭,但不得不说,这事除了认了,并不能如何。
这事出了,林雨桐才意识到,庙学的身份究竟意味着什么。一个姑娘如果入了庙学,就意味着命运的改变,意味着很多事情自己是可以掌握主动权的。
然后林家的气氛就有些压抑,连林雨柳也变的焦躁。这就如同把圈在后宅的姑娘推到了一个战场,一旦她们被‘对手’选中,那连抗争的机会都不会有,只剩下丢盔卸甲了。
这也叫林家孩子的婚嫁,变的有些困难的起来。庙学和官学,没人强迫大家站队。娶不到庙学的姑娘,但也大可不必娶学官家的姑娘,如此,连个当墙头草的机会都没有了。
本来还想拖几天再进宫的孙氏,这次不仅要进宫,而且还要带着林雨桐进宫。
孙氏对宫里熟悉的程度,感觉像是比对毅国公府对熟悉。林雨桐又是个进了皇宫不知道害怕的,娘俩一大早出去,这次进的是后宫。
先去见了皇后。
皇后穿着素雅,在暖炕上靠着,这一副病容见孙氏就是对孙氏的一个态度:第一:你来了,我是必见的。第二,你不是外人,我也不用跟你那么客套。
“上次进宫,也没说上话。”皇后说着就看林雨桐,“丫头,过来!上回瞧着伶牙俐齿,这回怎的这么乖巧了?”
林雨桐笑着走过去,“怕打搅娘娘静养。”
“真是孩子话,我这日子,哪一日能静?”皇后说着,就把手上的镯子褪下来给林雨桐套在手上,摁在她边上做了,这才说孙氏,“这些年,你也不说进宫。好些年不见了,故人也都不认了,真关起来过自己的日子了……”
“见不见的,故人还总在的。上次瞧着娘娘气色尚好,不想又病了。倒是我打搅了……”“我这好两日,病两日的,这十多年都是这么着。也就是你来了,等闲时候,我不大见人了。尤其是近两年,连宫门都不大出了……”
林雨桐挨着皇后,皇后抓着她的手,她也跟个孩子似得不认生抓着皇后的手,顺势摸了手腕。皇后的身体……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孱弱。郁结于心这个有,但除了这个,没啥大毛病。可她却说她身子一直不好,近几年都不出宫门了。
要么,是跟皇上的关系恶化了,夫妻关系不和,皇后避宫以求自保。要么,就是有别的什么缘故不得不这么做。
这宫里,都摆的是半旧的。对面的大炕上,两边是大书架子,满满当当的都是书,炕桌上还摆着笔墨纸砚,炕下面青白的花斛里随意的插着画卷。而皇后坐的这边,两边也是多宝阁的架子,可却放的是许多玩物摆件,不名贵,都是从外面市井搜集来的。
两种不同的风格,搭配在一起,却不会太别扭。
这不是一个女人经常独居该有的样子。连接待亲近人的地方都有两个人的痕迹,这说明皇上是经常过来,且留宿在皇后宫里的时候居多。
那么皇后再躲什么?
早两年都避了,避什么?除非早两年都知道,可能庙学会重开。庙学重开,出身庙学的杨贵妃要比她有用,她应该是知道这一点的。
如今,她对孙氏和自己亲厚,也就有了来处。孙氏出身支持官学的林家,又自身有庙学的背景,这是个能上下去转圜的人物。
孙氏带着自己来,便是知道她能扮演什么角色,能有什么用处。进而拿自己的用处,给子女换好处。
果然,就听孙氏道:“娘娘高居后位,母仪天下,岂是谁都轻易撼动的位置。若贵妃真有非分之想,那不容她的得先是天庙。贵妃何等聪明之人,这个道理她比您要明白。”说着就起身,“娘娘既然身体抱恙,那边先歇着。我先去给太后请安,回头去贵妃宫里坐坐。”
皇后便笑:“我就喜欢跟你说话,你一说话,我心里就透亮。”
母女俩从皇后宫里出来,孙氏就问林雨桐,“我瞧你竖着耳朵一直在听,可听出什么了?”
“贵妃娘娘若今儿想做皇后,天庙帮着贵妃娘娘。那明儿贵妃娘娘又想自己做皇帝,天庙岂不是要帮着贵妃娘娘做皇帝?”
孙氏毫不掩饰的哈哈大笑,“贵妃不会想自己做皇帝的!”
但是会想着叫她的儿子做皇帝的!
孙氏便更笑,笑着笑着就慢慢的收了声:“可还记得太后?”
“记得!”跟着老太妃进宫的时候见过。
“知道你太姥姥为什么跟太后的关系那般亲密吗?”
不知!
孙氏只轻笑一声,却没有再往下说这个话题。
太后宫门口,有嬷嬷等在这里,“县主可算来了,太后正念叨呢。”说着,就皱眉,“怎么没准备个肩舆?这大老远的路,走过来的?还挺着肚子呢。”一边把人往里面让,一边低声道,“一早贵妃娘娘就来了,说陪陪太后……”
孙氏声音一点也没低,“她不是怕陪太后来的,她是怕我不去见她,特意跑来等我的。”
这嬷嬷捂嘴就笑,“这都是当娘的人了,怎么来这般谁也不让谁呢?”“那我可不敢,人家现在是贵妃,我岂敢不让?”正说着了呢,帘子一把撩起来,一个恍若神仙妃子的女子一脸寒霜的走了出来,“这是说谁呢?”
孙氏抑扬顿挫的,“给贵妃请安!”
“少寒碜人!”贵妃把手一挥,“要不是看在你怀着身孕,咱们现在就去外面……”
“好了,进来吧!还有孩子呢,别叫孩子看了笑话。”里面传来太后的声音。
林雨桐就被贵妃拉着进去了,“走走走,跟我走,别理你娘。”
“那我叫您姑妈还是姨妈?”
贵妃一愣,继而大笑,“姑妈!你叫我姑妈。我跟你爹的关系是比跟你娘的关系好!”说着,就把林雨桐往太后跟前送,“您瞧瞧,是不是个美人坯子?”
已经长成美人了嘛!
太后是个银发妇人,拉了林雨桐过去,“嗯!真会长,可着你爹娘的长处长。”说着就看孙氏:“你进宫来,我知道是为什么的。原想着,说选了你家的姑娘做皇子妃,你会进宫来瞧瞧我。结果把老王妃给惊动了,你还是不肯来。你或是乐意,或是不乐意,进宫说句话的事。愣是不声不响的给孩子相看好了才来的。金家这亲事……跟承恩侯府联姻了,我倒也不好说什么了。可配咱们家的孩子,到底是委屈了。你娘没了这么些年了,她也就你这一根独苗……你娘的爵位你承袭了吧。听说你爹找的那个嗣子也不是个靠得住的!既然娘家以后没的靠,那就不去靠。回头把挨着林家的宅子赐给你做郡主府,住的也宽敞些。”
孙氏应着,顺势就坐过去,“还得叫您为我操心。”
太后一脸惭愧,“老太妃的事……我这心里一直过不去。当时是真没想到,老人家的气性那么大。一直想找机会跟你说说,可你知道程氏那个人,回回我叫她帮我递话,可没一次给我递到的。起初啊,我以为是你不愿意来,跟我生疏了。是静安告诉我说,你必不是这样的人,中间许是有什么误会也不一定。这不,你早前都递了牌子要进宫了,程氏昨儿进来还说,说你最近忙,怕是来不了。你听听!叫我生了这一场气。”
关于老太妃的事,孙氏只是笑笑,一字也不多说。倒是程氏,孙氏言语中有些刻薄,“庙学坏就坏在她这样的人身上。”说着,她语气一顿,“这次进宫,也有这个缘故在其中。”
嗯?
太后和贵妃就都不说话了,见孙氏面色凝重,两人就不由的正色起来。
孙氏就说起了林家的姑娘被人抢了婚事的事,“……二品官员嫡女,配四品官员嫡长子,这已然是下嫁。若不是疼女儿,想叫嫁到夫家过的顺心些,赵家可攀得上林家的女儿?这女子入了庙学,若只是能带着夫家平步青云,这于庙学而言,是幸?还是不幸?在庙学受教的女子,秉承庙学之志向者,也是这些女子。若只是借助本身关系为其夫谋利益,那么,大风来时,谁还能如当年一样,誓死护庙学?”
林雨桐静静的坐在边上,听孙氏说话,也在注意着太后和贵妃的表情。有意思的是,孙氏这话一出,太后的眼神微闪,贵妃却皱起了眉头。
这两人看似亲密,像是一个阵营,可从骨子里,并不是。
她一下一下转动着手上的镯子,就又坐在边上摆弄太后桌上的佛手玩了。并没有人管她,只听太后道:“选人选心,若心思偏了,怕也是天意如此。”
符合一个垂垂老朽说出的话,带着几分听天由命的丧气。
孙氏跟着就叹气,“许是我也不年轻了,孩子们一大,我倒是越发的折腾不起来了。我今儿来,也着实是有件事,想求您帮忙的。”
“你这孩子,跟我说话,倒是用到了‘求’,可是稀罕。”
孙氏一脸的苦笑,“这些年,我也是任性。不过在林家,公婆疼爱,妯娌包容,就是下面的子侄,也无用不尊着我的。说到底,是林家庇护了我。而今,家里的事我断断没有坐视不理的道理。我那侄女,性情乖顺,偏偏婚事不顺。因而,这婚事上,我求到您门上了。”
“这可稀罕。”贵妃这才接话,“你们家瞧上谁家的孩子了?”
孙氏就笑,“嵇康伯府,当年一门灭绝。只余一两岁的孩子,这孩子如今也已经十七八岁了吧?”
贵妃眼睛一亮,“你倒是手快,这当真是个好亲事。”
嵇康伯一脉,当年可是救过驾的。这孩子自幼养在宫中,十五岁之后才出府的。出府之后一直关门闭户守孝,说是当年年幼,不懂孝道,如今要补上才是。于是,这几年淡到京城几乎要忘了这个人了。
如今这守孝可不马上满三年了吗?婚事也该提了。
孙氏一点也没避讳,“那孩子,这些年我们夫妻一直关注。当年嵇康伯世子与嘉锦关系莫逆,而今,只剩这一根独苗……”
太后就叹气,“难得你们夫妻常情,故人都不曾忘记。也好,你回去先跟家里去商议,我是知道你的,事情不办妥当,嘴里是一点口风都不会露。回去跟林家说,这事哀家作保。只要他们瞧的上那孩子,这事就成。至于林家……”
“二姑娘。”
“林家二姑娘,姑娘家是好是坏,性情如何,我信得过的你,必是不会乱点鸳鸯谱的。”
孙氏忙起身,“嵇康伯府需要个见识过繁华,忍得了落寞的当家主妇。”
太后点头,正是这个话。你心里事实清楚,这边成了。她说起了别的话题,“宗学过了年要开课了,送俩闺女都过来吧。”
孙氏犹豫了一下,还是谢恩了。
林雨桐明白,孙氏从心理上来说,是不大乐意叫自己来的。但是宗学里能叫两个闺女都来,这就证明太后想给林雨柳赏个爵位。
母女两人跟着贵妃从太后那里出来,贵妃就似笑非笑的说孙氏,“你倒是好聪明的手段,天大的好处都叫你得了。”
孙氏冷哼,“我自来便比你聪明,你今儿才知道的?”见贵妃要恼,她便继续冷笑,“还不服气?!太后是没有不能用之人,而你呢?处处被人家用。当年,太后用我外祖母和天庙,为当今抢来了皇位。而后,翻脸不认人,过河就拆桥!庙学是被官学逼停的?可笑你竟然为了以为进宫便能影响当今而保全大家的性命?这么些年过去了,留你在宫中到底为了什么,你还不自知?”
贵妃的脸瞬间就失去了血色,甚至控制不住的开始颤抖。
她留在宫里,不过是留下一个随时能跟庙学转圜的棋子!皇上似乎是怕着什么,才不会赶尽杀绝。留着自己,他就随时有调转方向的理由!以前杀天庙,如今用天庙,全不过是在天子的一念之间。
孙氏继而又道:“而今,你又成了天庙的一颗棋子。只你做棋子还不算,还拉着二皇子跟你一起做棋子?我觉得先生最大的成功,就是能教出你这种只知道听话的蠢材来!”
贵妃立马对孙氏怒目而视!
孙氏跟她相互瞪眼,谁也不服谁,“承恩侯府的事,庙学做的过分不过分?这分明是拿二皇子做枪……是!生在皇家,很多事情身不由己。但杨静安你最好弄清楚,谁是主谁是次!再被别人牵着鼻子走,害人害己,你就是死有余辜。要是再把命搭进去,你看我救你救你!”
说完,拉着林雨桐就走。
贵妃伸手从边上的花木上抓了一把雪团成一团,对着孙氏的脊背就砸,“孙雀儿你再出言不逊我就把你的皮给你扒了!”
孙氏嘴角一勾,头都不回。
贵妃直到看到孙氏走远,才拿帕子擦了擦融化了的雪水,垂下了眼睑。伺候的人低声劝:“县主她……自来是这个性情。”
贵妃神色负责,“罢了!难得到了现在,她还是她,还肯跟我说句别人都不敢说的话。只凭着这个……等她家孩子进宫,你暗地里看护着些。”
“公主的婚事……”
贵妃摆摆手,“此事休要再提。县主聪明,胸中自有丘壑……今儿,她这是进了一趟宫,卖好了三家。林家娶她,是林家的福气!”
林家也是没想到,孙氏进宫这半天,竟是为了朵儿的婚事。
老太太拉着孙氏的手,听孙氏说嵇康伯的事,“从龙之功,嵇康伯爵位五代始降。那孩子长在宫中,日子过的很好。宫里非常关照,可宫外不怎么听过这孩子的名声……”
盛宠在身,却甘于平庸到平淡,一出宫就守孝,消失在世人的严重。这般能守拙的人,富贵尊荣是尽有的。
“唯一不好的就是无公婆教导,无兄弟手足亲眷帮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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