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林木儿
但金老二是不会客气的,言语里带着少有的刻薄:“我明白的告诉你,只凭着今儿这事,你娘家谋划的事就不成!规矩体统,只这四个字,你妹妹便一丝机会也没有。你们觉得承恩侯府能从一介平民到了如今,你们家为何不行。那你怎么不看看,承恩侯府在京城中,可有张扬跋扈,四处钻营的时候?到了如今,皇后母仪天下,大皇子平安长成人,承恩侯府都一样的谦逊低调。家里不光不敢占便宜,就是想行善积德铺路修桥都不敢。为什么的?因为怕犯了忌讳!如此的小心谨慎,不求名不求利,皇家给几分,就要几分,不给也从不要,从不奢求,这才是承恩侯府立足的根本。而你们家,从一开始送女儿入宫,就是打着一飞冲天的主意的。你父亲辛苦谋划,为了什么?为的是你楚家得利!如此一个眼里只有利的家族,真当皇家跟金家一般好骗?”
楚氏的脸瞬间白完了,“骗?我家何曾骗你?”
“我母亲找亲事,说的清楚,要找真疼女儿的人家。只有疼女儿,重情分的人家,可你家……”
“相公!”说什么楚氏都服,只一点,“说我爹娘不疼我,这我万万不认。”
金老二等的就是这句话,“疼你?给你找高些的门第,就是疼你?那照你这么说,林家是不疼四弟妹才把她嫁到我们家的?”
楚氏一噎,不能答。再是如何,也不能说出这样的话来,林家疼不疼林氏那个女儿,大家都看在眼里的。
金老二这才道:“真正的疼爱,是不计回报,一心只为对方好的。你可见过林家要求四弟妹怎么着?”
“不曾!”但是,这也不能说明什么,“毕竟,金家的门第低,也帮不上林家什么。”
“那母亲呢?”金老二就问,“母亲可求过嫁到承恩侯府的大姐?求大姐办过何事?”
楚氏低头,一下子就不说话了。大姑奶奶回娘家拿了好些东西,但金家这种日子,婆婆还加倍的带了东西叫大姑奶奶带回去,“可我娘家对我也很舍得……”
“那是因为你有用!”金老二就道,“你有用才会如此。你若是不服,不若咱们现在就回你娘家,将这些事告诉给你爹你娘,听听他们是怎么说的。”
楚氏低着头不说话。金老二却已经起身,“你收拾吧,我这就去套车。”
楚氏其实是想着商量商量,能不能叫自家爹爹多准备点东西,上门赔礼去。哪怕是被人撵出来,这也好过就这么着吧!看谁能跟公主搭上话,先去找人家。不外乎就是银子的事。父亲说过的,这世上就没有银子撬不开的门。要是没撬开,那只说明还是银子不够。
她坚信这句话。
可到了楚家,不等她说话,自家男人进了门就这个那个的都说了。
然后楚氏就感觉到,自家爹爹的眼神有那么一瞬就像是掺着冰碴子。然后却又笑了,又成了自己惯常看到的父亲,他谦卑的跟自家男人致歉,“这孩子,就是在家太娇惯了。如今出了门子,还这般的不让人省心。”
“其实娘子之前还好!”金老二又把话往回收,“只是自从听从岳父岳母的建议,给楚家的二姑娘谋划进宫之事开始,做事就毛毛糙糙的。楚家要是真有此心,何必委托给娘子这样一个涉世未深,什么也不懂的妇道人家。完全可以跟我商量,之前岳父说去承恩侯府,可也没明言是为了什么在谋划,也是我这人性子直,从不多想。娘子呢,又是背着我先找了乡君……我本想着找机会跟岳父谈谈的,谁知道这事连着事的还没顾得上呢,娘子又因为太急切,结果反而惹恼了公主……公主如今接了女卫的差事,且不说二姑娘在女卫是否妥当,就只说公主如今受重用是皇后提携的……这贵妃一脉跟皇后一脉,可并不是水火不容……”
言下之意,只为了不叫永安公主以及贵妃不痛快,皇后只要脑子没病就不会叫你家的女儿进宫。这不是钱不钱的事,你就是钱再多,你告诉我一个公主和贵妃的脸面值多少钱?
照这个说辞,其实之前谋划的事已然是算是无疾而终了。不仅没成,反而将小女儿搭进女卫里,如今也不知道能不能再想法子把人给接出来。
楚老爷还没说话呢,楚家太太就先哭道:“原本也没指望这孽障帮衬家里,只不拖累就行。谁知道她不知道自己的斤两,闯下这等祸事来……”
楚氏噗通一下就跪下,但却抬头看着母亲:不!不是!您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那边楚老爷就踢了太太一脚,“还不是你平日里纵的。如今嫁了人,还不安分,什么都要掺和一下。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就是再老糊涂,也不会将这等大事托付给她。就像是姑爷说的,她又无甚见识,又是个妇道人家,本也才干寻常,我又怎么会如此行事?定是你言语不谨慎,告知了她。”
“但妾身也没想着,她这般大胆,竟然连姑爷也瞒着就敢肆意行事。小婶子得罪了人,她一个做妯娌的巴巴的贴上去做什么?在家里就一惯的掐尖好强,这嫁了人我总指望她懂两份事,谁知道还是如此。在家里她兄嫂不跟她计较,她弟弟妹妹让着她,可哪有叫人家小婶子让着她的?真真成了讨债的孽障。”连哭带骂好一番作态,“姑爷,这样的孽障,你便是休了,我家也断没有二话!回头我就将这孽障送去庙里,省的给两家惹祸!”
“住嘴!”楚老爷马上接话,“姑爷怎会是如此无情无义之人。都道是一日夫妻百日恩,姑爷的为人当时我也看了又看,挑了又挑的,只金家这样的人家,姑爷这样的人品,我才敢把家里这不懂事的给托付了。”说着,就一脸的羞惭,“父母之爱子女,便是如此了。万望姑爷看在我们一片父母慈心上,再包容一回。”说着,就转身抽出个匣子,愣是给塞到金老二手里,“不瞒姑爷说,我们本来也是要走的,想回老家去。京城再好,终不是家呀。老家有田有地有铺子的,确实是离不开人。再则,二丫头嘴上说的好,要去女卫如何如何的,可如今叫下人去瞧了几次,哭着闹着说是受不了了。我这正找人呢,说是将她替换下来,一并给带走便是了。这匣子里是一点银钱,也是提前跟我家这不懂事的闺女准备的。毕竟嘛,一出京城,便是离的再近,没事想见一面也难。我就将这孽障托付给姑爷了,以后有事就去京城里咱家的铺子报信,三五年之内,我们也难再进京。至于姑爷,也不用拘泥礼数,知道你们忙,有事咱信件来往……”
反正就是暂时别走动的意思。
还是怕祸事连累到他!这就是眼界的限制了了!人家公主转脸就把这事给忘了,谁还记得楚家是谁。
可若是如此能把人吓回去,那是再好没有了。其实吓不吓得回去,也没那么重要。重要的是家里的媳妇这下是彻底的跟娘家离心了。当着姑爷数落埋汰亲姑娘还不算,就听楚老爷又说,“这孽障还请姑爷多包容,姑爷只管带回去教,我们绝无二话。是得严苛一些,若不然还是要闯祸的!尽管放心,我自己的闺女我自己清楚,真就是有个好歹,绝不与姑爷相干!”
这话说的跟买卖奴仆似得,死活不论,生死都归你!
楚氏整个人都傻了,怎么被扶出来带上马车又被带回来的都不知道。
直到坐在自家的炕上,男人将一杯热水给递到手里,她才彻底的缓和下来,然后看着自家相公,‘哇’的一嗓子给哭出来了,“我不是……我不是那样的人!你信我……我不是!我就是……我就是……”
金老二坐在她对面,“我知道,我知道娘子不是那样的人。娘子对爹娘孝顺,对哥嫂敬重,对弟弟妹妹关爱有加。楚家生你养你,给你找了好亲事,又陪嫁了丰厚的陪嫁,这是恩。人得记得恩,因而,为了这份恩,你都想尽力。别管成的不成,你尽力了!”
楚氏越发哭的可怜。
“可如今你也看到了,自从进了金家的大门,楚家便不再是家了。你一身的荣辱,不再与楚家相关。相反,你跟金家绑在一起,生死都只是金家的人而已。如今,出了金家的门,你可有去处?”
天地之大,竟无容身之处。
金老二叹了一声,“回头,去给祖母和爹娘认个错。然后带上二两茶叶,上嫂子弟妹那里都走动走动,事情就揭过去了。明儿我去问问相熟的朋友,找个知根知底的厨娘放后灶上,哪怕不是买,就只雇呢,也好叫你轻松些。”
夫君只是温和,可这种温和在这种时候,叫她显得尤其炙热。从里冷到外的心,一瞬间热乎乎的。男人起身,“呆着吧,我去给炕下再添把柴火!”
楚氏愣愣的环顾这个不大的屋子,这以后就是家了!除了这里,她便再没有家了。
她洗了把脸,没有犹豫,去给长辈认错去了。啥话也没说,往地上一跪,老太太就叹气,“起来!起来!”
楚氏的眼眶又热了,愣是被逼回去了。
老太太拉了她坐在身边,对发生了什么事只字不问,只说承恩侯府过几天又待客的事:“你说我穿什么好?其实我不爱去的,可你大姐这好几个月都不见得能出门,我不去瞧瞧又不放心。”
楚氏一时没反应过来,就道:“四弟妹给您做的那间大氅就不错。”
“会不会太艳了?”老太太一脸喜色,却又问的小心翼翼。
“不会!四弟妹那件衣服的配色配的是极好的。”有时候胡乱穿,但偶尔又那么几件,搭配的却极好。
那些好的,都是四爷帮着给配的。这个别人也不能知道。
在这边说了好一会子出门的穿戴,去了公婆那里,公公不多言,倒是婆婆,不等她说话就说起了厨子的事,“别去外面找了,把咱家后厨的人,先调一个给你们。”这些人都是给家里的下人做饭吃呢,手艺不算特别好,但肯定家常饭大锅饭没问题。人没那么多了,灶上挤出一个人来也成,“我瞧这闹腾劲儿,估摸着三五个月是闹不完的。后厨不比别的,生人用着不踏实。”
那倒也是!
不等楚氏再说话,周氏就把人打发了,“回去想想要哪个,明早一起来就过去喊人去。”
楚氏去王氏那里,带了二两燕窝半斤冰糖,去刘氏那里,带了一只风鸡二两茶叶,这两人就像是啥也不知道似得,只说是偏了她的东西了,又跟她商量去看大姑姐要带什么东西。
去林雨桐那里,并没有带多贵重的东西。把存着的一罐子酸梅子带着,面对林雨桐的时候讪讪的。
四爷叫了老二去次间的书房说话,外面留给妯娌二人。
林雨桐倒是不避讳这个事情,跟楚氏交代清楚,“公主是请我来做女卫的副将的!”
楚氏愕然的抬头,就听林雨桐又道:“我拒绝了!”
这么大好的好事,为什么拒绝?
林雨桐只就事论事,“这么赶早的成亲,就是为了不想去女卫。都躲到这份上了,人家还找来了,你说为了什么?”
必然这看上去的好事一定不是好事!
楚氏头上的冷汗都下来了,不是说你们关系莫逆吗?事实上你们的关系看上去真的非同一般。
林雨桐就失笑:“跟皇室中人……交朋友?”
他们不需要朋友,也不能有朋友。
凡是人家说跟你是朋友的,前提是你得知道这个度在哪里。
便是真正的好友相处,都得讲究度,更何况是他们。
“说起来,二嫂也是刚巧赶上了,并不是说永安想维护我或者如何。她便是跟我翻脸,也不会叫外人知道。她甩袖而去,怒气冲冲,但出了门,她得叫人知道,便是我俩翻脸,那也是闹着玩的。”
这又是为什么?
“因为副将叫做乔药儿,就是那个汝南王府的姑娘。”
“告发了亲祖父,把一家子送到大牢里的那个姑娘?”
是!
楚氏的脸更白了,“她……做了副将?”
“对啊!这么大的功劳,宫里总得有所表示的。”
这样的人,心得狠成啥样?想起来都叫人毛骨悚然。可这跟公主的这个举动有什么关系?
林雨桐就笑,一笑就露出白亮亮的牙齿,“一正一副之间,必然有权利争夺。她们背后分处不同的阵营,各自带着不同的目的,共事的时候,必是要有争执的,你争我夺之间,永安并不能保证,她一定能赢过乔药儿……”
楚氏瞪大了眼睛,像是受到了惊吓,“她不是公主吗?”谁敢得罪她!
林雨桐哈哈就笑,“所以二嫂,这便是你不懂的地方了。权利这种东西,微妙的很,并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楚的。乔药儿敢接这个位置,一定是有恃无恐的。永安瞧不出深浅,就想找个人来分担分担。”说着,她无奈的一叹,“说好听点叫分担,说不好听点,就是想找个能掣肘乔药儿的马前卒,探探乔药儿的底。而恰好,我跟乔药儿的关系复杂,有亲缘,有恩也有仇,乔药儿忌惮我,也忌惮我身后的郡主府和毅国公府以及……庙学,这就是永安能登门的原因。”
楚氏把这话搁在肚子里转了几转,感觉还是好复杂的感觉。这些事情离她太远了,以前别说见了,听都不曾听过,“是我莽撞了。”
以后见了这样的事得躲开,她这次是真怕了。
林雨桐也郑重的道:“这些人打交道时要慎重。他们笑着对你,不一定是喜欢你,只是刚好要用你。他们对你哭,不是真的可怜,也许你转过头,她收了眼泪,背后就给你一刀。所以我说,这些复杂的事要远离,‘太平’二字最最要紧。”
楚氏这回真记住了,一时讪讪的,之前提那样的要求,着实过分了。她从没想过,她们所谓的关系好,是这么一种好法。她不好意思的笑,“之前还听闻,公主要下嫁毅国公府……”
林雨桐只笑笑,却再不说这个话题了,围着拿来的酸梅做话题说了一会子,金老二从里面出来了,两口子这才告辞。
这件事就像是一阵风刮过去了。
林雨桐之前还想着永安出去会不会对自己有孕的事大家宣扬一翻,或者干脆大张旗鼓的来送贺礼,她对这样的事都有了心理准备了。然而,永安并没有这么做。
四爷连着出去了几天,回来总有消息。女卫开始选拔了,永安和乔药儿都已经上任了,只副将确实有一个空额还继续空着。
林雨桐就问:“外面可还有自卖自身的?”
四爷看桐桐,“怎么会这么想?便是淘汰了,可她们的身契不是已经给朝廷了吗?”
啊!对!身契给朝廷了。
这些可是女人,女人便是不能成为女卫,也一样有很多用处。
林雨桐就看四爷:“别是把人送到西北?”
八九不离十!那边常年的男多女少,肯定是要出问题的。要说起不人道那是真不人道,可这般的迁移分配婚事,就相当于完成了一次人口迁移。人口迁移放在人生历史的进程上,是有积极意义的。两人对视一眼,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去西北安家过日子和为奴为婢比起来,孰优孰劣,只有当事人知道。
夜里睡下了,听见不远不近的,像是谁家的大门被拍打着,一下一下又一下的。听见大房那边的门开了,四爷也就起来了,林雨桐蒙着被子哼唧,最讨厌大半夜的折腾人了。
“你睡你的,我去看看去!”四爷先给炭盆里添了炭,才拎着灯笼出去了。然后隔了一会子,林雨桐听到属于女人的呜呜呜的哭声,不大功夫,四爷就回来了,进来就跺跺脚,“又下雪了。”
看出来这两天有雪,没想到悄悄的给落下了。
“咋的了?”林雨桐叫四爷赶紧上来。
出去一趟,果然手脚都冰凉了,“楚家估计没从女卫里把二闺女给换出来,就先回老家了。这姑娘不知道怎么的就给逃出来了,白天不敢动,躲着。晚上猫着回楚家,发现门锁了。这不,找过来了。”
哦!爱咋是咋。
楚氏这回是哭晕了两回,把被褥厚衣服银钱都给妹妹带上,天不亮就押上车直接送回女卫了。
楚小妹看着远去的马车,看着趴在马车上探着头哭的不成样子的姐姐,先是愕然,继而愤怒,之后又惧怕。
军规如铁,没有情面可讲。私自出逃,可斩杀。但因首次初犯,死罪免了,可活罪难逃。要么,直接送去西北军营,要么,杖责三十,继续留下来受训。
楚小妹一听去军营,就往不好的方向想。想着要是真被送去了,那还不如一头碰死了干净。可死又没胆子死,那么,这受罚而后受训,就是唯一的路。
冰天雪地里,她趴在地上。那么粗的棍子一下又一下的打在身上,下面是数以万计的人在看。
上面坐着主将和副将。
主将是公主,她一身红色的铠甲,头上的红缨沾染上了白雪,不知道怎么了,看着那个东西,她就觉得从里到外都是冷的。副将是一身雪白的铠甲,面容温和,目露不忍,几次欲言又止。
楚小妹晕过去了,她最后的印象,便是急匆匆的奔过来的副将,她脚上的靴子不知道什么皮子做的,那么白!干干净净,不染尘埃。
迷迷糊糊醒来,身上盖着锦被。她趴在床榻上,边上是炭盆。这里是帐篷,四处漏风,吹的炭火上的小火苗左右摇摆。抬起眼睛,看见坐在书桌下挑灯看书的一位美人,再细看,这发现这是:“乔将军。”
上一篇:作为coser的我一直在穿
下一篇:炮灰真千金治愈了偏执影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