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撸猫客
必须这样做,而且要尽快。
犹豫不决这个词很少跟詹妮弗扯上关系,一旦决定好下一步的做法,她便立刻从选择方向转到了制定详细计划中去。
右侧的山坡看着较为和缓,但打眼看去上面都是波浪般一棱一棱的起伏,根本没有什么抓手的地方。左侧的坡看着很是陡峭,可其上山石嶙峋,有很多可供攀爬的落脚点。
倘若从左侧上山,穿过中间的几个起伏,再绕到偏右的地方,沿着下宽上窄的断崖朝上行进......这似乎可行。
说干就干。
詹妮弗将登山杖缩短,和水袋一起放回包里,不带任何累赘地赶到山脚下。她从来是个胆大的求生者,第二轮时连瀑降这种危险的事都照做不误,但徒手攀岩,尤其是在风化厉害的地方徒手攀岩,还是让她有些心里打鼓。
可惜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咬着嘴唇,她还是攀出了第一步。
徒手攀岩的入门的诀窍在于手臂力量。无论再怎么强调手和腿的协调,无论再怎么强调身体和崖壁应当保持的接触姿态,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是,手臂力量强的玩家永远比手上没力的玩家要安全得多。
大部分在攀岩过程中出事故的极限运动爱好者都是手部乏力或麻木,甚至开始发抖或痉挛,没有力量再进行抓握,最后发展到松开着力点,跌下山崖。
这具身体比不上原装,但在长时间的力量和格斗训练后,也勉强能支撑一些极限玩法。最重要的是,詹妮弗对技巧的掌控和对自身的估量十分精准,绝不会发生爬到一半发现自己其实做不到这种事。
她按照计划从左路上山。
手掌下的岩石都带着风化的痕迹,大块的石板和细碎的石块到处散落。詹妮弗谨慎地将所有虚浮的石头都带开,只抓握那些牢固的落点,用三个落点做支撑,第四个落点必得经过再三试探,绝不轻易挪动重心。
脚掌用力地蹬在相对牢靠的着力点上,两腿微屈,始终保持膝盖和崖壁的距离。在手臂下拉时腿部也配合地上蹬,动作流畅而轻盈,看得解说员们赞不绝口。
即使拥有教科书般的攀岩技巧,等詹妮弗终于攀上第一个平台时,手臂和大腿也多少有些酸软了。她不得不坐下来修整,吃了点压缩饼干补充体力。
在中心格子停滞后,直播间的解说员们便松了口气,短暂地将目光移向其他选手。
今日的九宫格和昨日的又不一样了,现在只有不到200名选手,而官方(非自选)九宫格页面也减少到了20个左右。贝尔和莱斯第一天看到的选手只剩下了三张熟面孔,詹妮弗,凯文,以及一位上了些年纪的退伍老兵。
不论其他或是终于找到水源或是凭好胜心在勉力坚持的选手,两名解说很有默契地调大了威尔逊先生的画面,看着凯文像只猎豹一样在沙地上飞奔。
这个画面真是不科学,不科学极了!
哪怕詹妮弗莫名其妙成了天选之子,在沙漠中的表现也符合正常人的样子,会因为干热而脸色难看,也会因为未知的动物而提高警惕......而这个凯文就不一样了。
凯文·威尔逊在沙漠里顺利存活了一周,只在刚开始时喝了一点水,那三瓶水甚至都没怎么被动用过。他不仅对撒哈拉表现得毫无陌生感、十分适应,时不时还抬头抽动鼻子,巧妙地避过一些毒蛇和毒蝎。
“简直好像能闻到空气中的气味一样。”莱斯一针见血地指出,“但这可能吗?这种事会发生在现实生活中吗?《荒野挑战》曾向全世界保证不接收拥有超能力的选手,包括变种人、变异人和生活在地球的外星人,难道是他挑战着挑战着就忽然觉醒了?”
“对大多数人来说不可能。”贝尔同样迷惑不解,“我知道一些土著居民能通过发达的嗅觉细胞感知到特定的野兽,也知道一些游牧民族把沙漠看作后花园,但凯文·威尔逊是个生活在亚特兰大的正常大学生,他总不可能突然变成柏柏尔人。”
不仅解说齐齐傻眼,连观众都看不下去了。
【这一轮很多选手都变强了,不过像威尔逊这种也强得离谱了吧。】
【我感觉自己像在看HBO制作的变种人美剧......小破剧组全靠真人为爱发电,省了一大笔特效费用,实名心疼那些变种人。】
【这是节目组的问题。这操蛋的世界,超级反派动不动就会开发出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毒贩在卖的货也越来越神奇。肯定是节目组体检没做好,就跟奥运会查不出兴奋剂一样,破坏公平,白瞎!】
【如果真的用了兴奋剂,他的表演能力也太差了,这不是明着告诉节目组他有鬼吗?】
【迷惑行为大赏。】
屏幕前的观众们纷纷把最毒舌的评价丢了出来,而节目组也很快出面回应,声称会立刻将所有选手的实时生命环数据显示在画面上。
几秒钟后,直播间的屏幕果然多了些半透明的版块。
光从数据来看似乎也没什么太大的问题,大众对奥斯本工业还是存在一定的信任的,见此,他们便将疑点从“某些高明的选手骗过了体检”转移到“可能有某些选手在比赛中觉醒”上来,甚至有人在社交平台上发动了@X战警的浪潮。
外界的纷扰暂时还干预不到身处沙漠的选手,在百思不得其解了一会儿之后,两名解说又放大中间的格子,回到了詹妮弗的直播画面里。
詹妮弗并不像凯文那样拥有怪力,在爬山的某些阶段,凯文甚至可以单手把自己吊在半空,不费吹灰之力,而詹妮弗选择的是稳扎稳打的战术。
在碎石山上攀爬,人永远不知道哪一块石头会承受不住重量,整片地翻倒下来。她只能更加胆大心细,选择上窄下宽而不是相反的崖壁,选择中间有台阶可供站立的崖壁。
远景一号机飞在高高的天空,在它的画面里,选手就像一只白色的蜘蛛,在黑色山石上缓慢地挪动,两种颜色形成了鲜明对比,煞是好看。
四号机隔着老远拉特写,根本不敢靠近,生怕影响到选手的发挥,引发不必要的惨剧。感谢斯塔克科技,这特写甚至拍到了詹妮弗因为汗水酸涩而微红的眼眶和颤抖的睫毛,那蜷曲的弧度简直突破人类极限,比舞台上的假睫毛看着还要假。
所有人的呼吸都随着她的动作起伏。
抬手寻找落点的时候,观众都屏住呼吸;好不容易前进一步的时候,他们才会长出一口气。
就这样起起落落,直到在约莫四五层楼高的地点,最后的两个台阶上,脚下原本看着牢固的山石忽然有了片刻松动,接着大块大块地从崖壁上脱落。
“骨碌碌——”
正用力的右腿猛地一滑!
千钧一发,詹妮弗双手紧紧抱住岩石,左脚像钉子一样扎进山中。
但好景不长,随着石片的滑脱,连左脚踩着的地方都摇摇欲坠起来,她的半个身体都挂在了半空,仅凭手臂和上半身同山石相贴。
“老天爷啊!”莱斯惊呼,“天呐,快去救救她!”
解说们的脸色都变得青白,他们从椅子上站起来——几乎是跳起来,不忍心看着死亡的发生。
詹妮弗手臂青筋泵起,手指泛白,骨节刺痛,砸在山崖上的肋骨和髋骨都在发出哀嚎。已然是用尽全力!
她死命将身体向上拉,腿部也砸在山上,增大摩擦力,接着缓缓地挪动膝盖,向上寻找临时的着力点,像一只佝偻的树懒,在掉入深渊前挣扎着抱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这一瞬间,无数观众把手机丢飞了出去。
这一瞬间,某些出品方的电话差点被内线打爆。
人们双手捂住眼睛,不敢去看差不多已经注定的香消玉殒;又忍不住松开一些指缝,祈祷能有奇迹的发生,祈祷幸运眷顾他们热爱的选手,祈祷自然母亲不会将一个生灵在这里夺走。
极慢极慢地,他们看到詹妮弗在几次试探后终于踩到了相对稳定的凹缝。她的腿有些微的颤抖,说不上来是因为脱力还是因为惊惧,但就是这双颤抖的腿和颤抖的手臂一起,把她从危险的边缘重新拉了回来。
随着最后几步攀登,詹妮弗面色苍白地爬到了倒数第二个平台上。
此时此刻她距离山顶只有几步之遥,但距离地面却有数十米高,如果掉下去真是死无葬生之地,等救援队赶来估计只能收拢到破碎的躯体。
想到这里,镇定如她也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直播间里的莱斯一反淡定的形象,开始不停歇地喊着“上帝保佑”,连贝尔都连声说着“谢天谢地”,而托尼则从被打爆的命运里拯救了自己的手机。
经过生死边缘的惊吓,足足有数十分钟詹妮弗不敢再妄动一下。
她老老实实地坐在平台上恢复体力,又用照相机观察来路和石头山横向的延展,发现在部分黑色山石间隙竟覆盖着肉眼难以察觉的绿色。
这几丛绿色给了她勇气和信心。
约莫一小时后,詹妮弗重振旗鼓,终于登顶成功。
当她双腿结结实实地踩在山顶上之后,就把背包往边上一放,整个人瘫了一样躺倒在地,累得说不出话来。
被烈日炙烤过许久的黑色山石仍然保留着正午时分的酷热,透过长袍穿透进背部的皮肤里。不知怎的,这种有些灼烧感的炽热反而给了她一种难以言喻的真实感,刚才那种挂在半空飘飘忽忽仿佛要随风而去的感受慢慢地减退。
猛烈的风从山顶刮过。
詹妮弗站起身。
节目组下发的长袍质地不错,风从底下灌入,把袍子鼓荡起来,流转过整个身体,带走许多热量,怪道生活在沙漠的民族常常喜欢这种宽松的服饰。
她以手搭棚朝远方眺望,又取出照相机,放大数倍,朝四面八方观察。
不出意料,目所能及之处是大面积的黄沙,风扬起表面的沙子,在空气中布下一层朦朦胧胧又脏兮兮的半透明帘幕。
沙漠,沙漠,沙漠,到处都是沙漠。
詹妮弗咬着嘴唇。
不死心地,她继续搜索各个角落。
沙漠,沙漠,沙漠,接着,一样独特的东西突然出现在了镜头里,有什么东西在挪动,那绝对不是被风吹起的沙子,也不是稀奇古怪的小动物,而是一种整齐的排列,一种有序的队伍。
这种排列在大自然中显得太过刻意,太过人工了,几乎像在脸上明晃晃地印着几个大字——来呀,看看我呀,这是人类的杰作。
詹妮弗死死地盯着那里,震惊、酸涩和喜悦同时充满了心房,带着劫后余生的放松,带着逃出生天的热望。
“仁慈的主啊。”莱斯大声呼喊。
“幸运女神眷顾。”贝尔喃喃地说。
而詹妮弗——詹妮弗久久说不出话来。
她回想起上一轮倒霉透顶时曾和队友抱怨过的话,为什么有的选手就是那么好命,在森林里平白走着都能碰到冒险家,碰到土著居民,而有的选手就是那么歹命,被棕熊袭击还不够,还得再过美洲狮这一关。
好事轮不到身上时,人总是默默地期盼着;好事轮到身上时,才会知道这种感觉根本——太美妙了!
这难道就是上一轮选手碰到土著居民时的感受?
目瞪口呆,大喜过望,吉星高照,时来运转。
在茫茫黄沙之中,在两座起伏的小沙丘之间,在几个穿着朴素的人影之后,跟着许多被沙漠游客奉为天神的庞然大物。
那是一队行走的骆驼。
第54章
有一件好事和一件坏事同时发生了。
在沙漠里碰上驼队基本上是求生者能想象的最好情况, 然而这只驼队离石山很远,而且行进路线同山脉几乎是平行的。
詹妮弗不可能看着机遇从眼前溜走,但她能做的实在有限。
沙漠的风声本来就大, 在山上制造噪音传不到驼队的耳朵里。骆驼行走时看似慢吞吞, 其实速度可观,等爬下山再去追赶也来不及。眼下唯一能做的就是想办法吸引驼队的注意,希望对方能主动靠近。
她将长头巾解了下来。
大概有半秒钟,詹妮弗思考着要不要干脆将头巾点燃——毕竟一个合格的求生者应该懂得取舍。然而很快她就把这个念头抛在脑后。山上的风甚至比地面更急, 即使点燃头巾,烟也不会向上走。
还不如直接挥舞头巾。
詹妮弗打开一根登山杖就准备把头巾往上捆绑, 不过绑着绑着, 她发现了一个刚才没意识到的问题:这条头巾是黑色的。
平时这种颜色很有用,詹妮弗总是把它拉下来蒙住半张脸,只在眼睛处戳几个洞方便观察周围,保护视网膜不被灼伤。可惜现在不行,脚下踩着的就是色调相同的石山, 它远远不够显眼。
詹妮弗集中思路, 努力不让希望在手边打滑的危机感影响决策。
片刻之后,她果断地脱下了长袍。
***
这天,集中在人气榜首直播间的观众们再次看到了满屏幕的马赛克。
人人都知道这名选手在脱衣服,然而除了AI系统之外没人能看到究竟发生了什么, 连节目组都不能。他们只能怀着复杂的心情默默等待。
两三分钟后,画面恢复正常。
此时的詹妮弗已经把自己收拾妥当,上半身穿着包里翻出来的冲锋衣、下半身则围着长头巾, 小腿后侧牢牢打了个厚重的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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