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枫荷梨
小娃娃生的粉雕玉琢,小脸蛋粉嘟嘟胖乎乎的,跟个小糯米团子似的,身上穿着宝蓝缎子撒花小夹袄,系着绿纱夹裤,散着裤腿,颈中挂着一个小巧精致的六式金如意长命锁,越发显得唇红齿白,可爱讨喜。
胖娃娃手里正抓着一颗圆圆的荔枝,举得高高地笑道:“妈妈,吃果果!”
李纨接过荔枝,笑道:“咱们兰哥儿可真乖,这么小就知道孝顺妈妈了。”
一面抱起贾兰,一面转头问众人道:“这荔枝是打哪儿来的?”
如今虽是出荔枝的季节,但京城距离岭南足有数千里远,这个时代不比后世,没有长途运输保鲜的法子,荔枝又不易保存,别说一般富贵人家了,便是侯门官宦大家等闲也见不到。
梅香笑道:“是方才寿山伯府的三奶奶打发人送来的,只有一小篓。“
茯苓端了个装着荔枝的荷叶翡翠盘过来,道:“如今这东西可金贵,这一小篓子从南边运过来便不知要费多少功夫呢。”
李纨瞧了一眼,见那荔枝颜色鲜亮,极为新鲜,便命人分成数份,往贾母王夫人邢夫人房各送了一份,下剩的不多,想了想便打发人去请了黛玉宝玉三春姊妹一道来品尝。
一时小丫头将洗好的荔枝送上来,紫红色的荔枝盛在缠丝白玛瑙碟子里,极是好看。
李纨便招呼众人吃。
宝玉拈起一颗荔枝,只见果皮外壳暗红带绿色,散发着淡淡清香,剥开后果肉洁白晶莹,吃了一个,只觉清甜爽口,挂齿留香,风味独特,不禁赞道:“瓤肉莹白如冰雪,浆液甘酸如醴酪,果然滋味极佳,怪不得当年杨贵妃喜食此物。”
探春也吃了一个,将果核吐在帕子里,笑道:“还是新鲜的好吃,果肉细嫩,爽脆清甜,怪道香山居士曾道‘若离本枝,一日而色变,二日而香变,三日而味变,四五日外,色香味尽去矣’,咱们家常吃的冰镇荔枝总不对味儿。”
李纨笑道:“你们吃个荔枝也要掉书本子。”
众人都笑了。
迎春等人也吃了些,独黛玉脾胃弱,荔枝性热,不敢多吃,只拿吃了一个尝
尝味道便罢了。
李纨见下剩的不多,便叫紫鹃侍书等人都分了。
吃过荔枝,众人说了一会儿闲话,便各自散了。
李纨将黛玉方才留下的书信收好,打发人送去了铺子里给李管事,便有丫头来回话说:“刘大娘来给奶奶请安了。”
李纨闻言一怔,随即想起些什么,笑道:“快请进来。”
茯苓也有些疑惑,不知道她妈这时候过来做什么,猛然想起上次回家时她妈跟她说的话,心下不禁一动。
刘大娘进来给李纨请了安,说了一会闲话,方言明来意:“今日来是想讨奶奶的恩典,我们给茯苓丫头相看好了一户人家,想接她出去待嫁。”
众人闻言都又惊又喜,茯苓顿时红了脸,忙躲回房间去了。
第38章 第三十八回
贾府的丫鬟通常是十八岁到二十岁左右出去,或是配小厮或是放出去令其父母自行择配,茯苓本月刚满十八岁,李纨在数月前便跟刘大娘说了这事,让他们给茯苓选一门好亲事。
因此李纨也不惊讶,笑道:“这是好事,定的是什么人家?其他的倒罢了,不拘家境如何,总要人品好才行。”
茯苓虽是个丫头,容貌气度却与一般的主子姑娘也不差什么,行事又稳重,这些日子已经有好几家管事媳妇来给自家儿子求娶了,其中不乏有几家在主子跟前有脸面的,李纨都找了由头拒了,茯苓服侍了她好几年,一直忠心耿耿,她既然知道贾府日后抄家灭族的下场,自然不会让她跳这个火坑,到最后落个被发卖的下场。
刘大娘忙道:“说来也是一门好亲,是我的一个远房侄子,姓周,今年二十四岁,祖上也是耕读人家,如今虽然没落了,家底倒还殷实。
我这侄子年岁虽然大了些,但为人忠厚本分,也读过几年书,只是一直没能考取功名,先前也是因为接连守孝才耽搁了婚事,如今在村上开了一家蒙学,教村里的孩子们读书,家中也有百十来亩地,房子也是新盖的,衣食无缺,家里虽无父母,却有一个祖母,亦是极和蔼可亲的人。”
李纨听罢又细细问了几句,心下也颇为满意,没有公婆,嫁过去便可以自己当家做主,茯苓虽是丫头,但在她身边数年,也是读书识字的,描龙绣凤,管账理事都是一把好手,比寻常寒薄人家的小姐还强些,对方既然读过书,两人便有共同语言,不至于说不到一处去。
想到此处便对刘大娘笑道:“我听着不错,你们是茯苓的亲父母,自然是想的妥当,只是这到底是茯苓的终身大事,还是得问过她自己才好。”
刘大娘见李纨对自己女儿如此关心,心下十分感激,忙道:“奶奶放心,这是自然,我今儿来便是问问她的意思。”
李纨便让人带她去了茯苓房里。
不多时刘大娘便出来了,见她满面笑容的样子李纨便知是成了,高兴之余也有些不舍,便问刘大娘:“你们预备几时接了
茯苓家去?”
刘大娘回道:“昨儿瞧了黄历,四月二十六是个好日子,今儿回去答复了周家,便可以请媒人来提亲了。”
李纨算了算日子,道:“还有二十来天,倒不急,你且先家去,茯苓服侍了我一场,我也得给她预备一份嫁妆,摆一桌酒给她饯别,再者也要销了身契重立户籍,你们过几日再来接她罢。”
刘大娘十分欢喜,忙答应了,李纨便命人送了她出去。
李纨又叫人请了凤姐来,将事情缘故说了,笑道:“这次要麻烦你去料理,先把茯苓放出去,得了良民的户籍,周家才好请媒人去提亲。”
凤姐素与李纨相厚,闻言笑道:“我当是什么事呢,放心,这事容易,只管交给我,保管办得体体面面,妥妥当当。”
李纨笑着谢过了。
一时说了会儿闲话,凤姐吃了口茶便回去了,李纨也知道她忙,便也不留她。
不多时李纨院中众人便都知道了茯苓不日便要出去待嫁的事,都纷纷道喜。
茯苓素来大方,此时也不免有些害臊,终身大事有了着落心里自然欢喜,只是一想到离别在即,又不禁有些伤感。
因茯苓出去在即,李纨便将淡菊提了上来,茯苓便将诸事并房里物件等等都移交给淡菊,又将李纨的诸般喜好细细交代一番,方收拾自己的东西,并不出门。
茯苓这些年在李纨身边当差一直尽心尽责,李纨待她们也大方,时有赏赐,多年下来也攒下了不少东西,衣履簪环约有五六百金。
正收拾东西,便见梅香进来笑道:“姐姐,奶奶叫你呢,快跟我来。”
茯苓笑道:“是什么事,这么急匆匆的。”
梅香抿嘴一笑,道:“姐姐去了就知道了,是好事。”
茯苓心下若有所觉,不禁红了脸。
李纨正坐在罗汉床上看着淡菊收拾东西,见茯苓进来不禁一笑,招手叫她上前,指着小炕桌上的一个螺钿匣子道:“你跟了我这么些年,也没什么好东西给你,这匣子里是一点子东西,给你添妆罢。”
茯苓一怔,启匣看时,不禁吃了一惊,原来匣子分为两格,第一格装着两封银子,一封五十两,合起来便是一百两;另一格中却是一套梅花式样的红
宝石头面,分别是一枝金镶红宝石的梅花钗,两支梅花压鬓簪,一双镯子、一副耳坠,一对戒指,俱是赤金累丝绞成梅花花枝和花瓣之形,每朵花蕊中间都镶嵌着小巧匀净的红宝石,工艺极尽精巧别致。
茯苓忙推了回去,道:“奶奶,这太贵重了,我可当不起。”
她素日管着李纨的体己,自然对这套头面有印象,正是李纨新婚那年打的,只工艺便不凡,加上金子和镶嵌的红宝石,少说也要三四百两银子,实在太过贵重。
李纨笑道:“这有什么当不起的,你服侍了我这么些年,总要体体面面地出嫁,如今有了个好结果,我也为你欢喜,女孩儿家嫁妆多,嫁过去才有底气说话。何况你婆家虽不是官家,到底也是读书人家,你若嫁过去,日后少不了要出门应酬交际,打扮的太素净了未免叫人看轻了,横竖这套红宝石头面我也戴不得了,倒不如给你做嫁妆。”
说罢又叫梅香取了一匹大红色的石榴红绫,一匹大红羽缎,一匹富贵长春的缎子,一匹百蝶穿花花样的香云纱和一匹流云百蝠的蝉翼纱来,对茯苓笑道:“出阁后须得穿的鲜亮些,这几匹料子你拿去,做几套新衣裳罢。”
茯苓心中感激不已,含泪道:“奶奶这般待我,我实在当不起。”
梅香淡菊几人心下也颇为羡慕,这些俱是主子们素日做衣裳的好料子,尤其是那匹石榴红绫,虽说是官用的,却与上用的也不差什么,是江南织造府今年新出的料子,一匹便要二十多两银子,足够普通人家一年的嚼用了。
一块尺头便可以做两身衣裳,而一匹布料少说也有三四十丈,做的衣裳够穿好几年了,这些料子再加上方才的一百两银子和红宝石头面,可以说是一份极体面的嫁妆了。
不过她们虽然羡慕,但并不眼红,她们素来与茯苓情分极好,何况李纨早就说了,来日她们出去时也是如此,并不会厚此薄彼,因此都笑劝道:“奶奶既然给了,姐姐便收下罢,到底是奶奶的一番心意。”
李纨也道:“正是,不过是一点子东西罢了,又值什么,快收起来罢。”
茯苓服侍李纨多年,一直管着财物,也知道她体己丰厚,这
些东西在她而言是贵重之物,对自家奶奶来说却不过九牛一毛罢了,况李纨赏赐东西从来没有收回去的道理,便不再推辞。
次日,凤姐便将茯苓的良民户籍送了过来。
黛玉等人也都听到了消息,她们与李纨素来相厚,再者素日李纨教导她们针线规矩时茯苓也是常在一旁服侍的,情分甚好,因此姊妹几个便相约去李纨院中道贺,唯有宝玉闷闷不乐,跟在后面不住长吁短叹:“女儿家未出嫁时是颗珍珠,嫁了人就成了死鱼眼睛了,好好的女儿家嫁人做什么,还不如长长久久地留在我们家!”
众人闻言莞尔,知道他的古怪毛病儿,也不理他。
第39章 第三十九回
李纨正与丫鬟们打点针黹,见众人一道而来,不禁笑了,一面唤人倒茶,一面笑道:“你们这是下帖子约好了不成?竟来的这般齐全。”
探春笑道:“府里许久没有喜事了,如今茯苓姐姐定了人家,我们姊妹几人自然要来恭喜一番。”
说罢便向茯苓道贺,黛玉等人也都笑道:“姐姐大喜。”
茯苓红了脸,一声儿不言语,只低头倒茶。
探春笑道:“这是好事呢,姐姐素日何等大方,这会子倒害臊起来了。”
黛玉也打趣道:“姐姐这几日可少不了热闹,只怕门槛子都要被挤破了。”
众人闻言都笑了:“偏她促狭。”
迎春也抿嘴笑道:“我们还算来的早,司棋她们也得了信,一会子来的人只怕更多。”
茯苓面上越红,嗔道:“姑娘们只管拿我取笑。”
李纨见她羞得满脸通红,不禁笑道:“茯苓丫头的脸皮薄,可搁不住你们打趣。”
众人都笑起来。
唯有宝玉依旧郁郁寡欢,闷闷道:“茯苓姐姐在咱们家不好么,为什么要嫁人?姐姐这般人物,正应该长长久久待在咱们家才好。”
众人闻言都哭笑不得,茯苓也知道他素日的毛病儿,一时竟不好答话。
李纨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嗔道:“真是小孩子的话,哪有人一辈子不出嫁的。”
宝玉皱眉道:“做什么偏要嫁人?清清白白的女儿家反倒叫臭男人玷辱了,再说出去有什么好,外头吃的住的哪里比得上咱们家。”
黛玉瞅了他一眼,没好气道:“子非鱼安知鱼之乐?你觉得待在这里好,茯苓姐姐却未必也是如此想,虽然出去没有富贵日子,但至少可以一家团圆,不必骨肉分离。”
宝玉闻言顿时一呆,半晌后点了点头,叹道:“妹妹说的是,子非鱼安知鱼之乐,是我糊涂了。”
李纨摇头失笑,道:“罢了罢了,不过一件小事,你们竟打起机锋来了。”
说话间暗暗扫了黛玉宝玉一眼,许是不曾起居坐卧在一处,如今宝玉虽然对黛玉殷切备至,小意温柔,然黛玉一直以礼相待,又有李纨暗中提点,素日也极少和宝
玉玩闹,兄妹情分虽较之别人要好,但并不十分亲密。
王夫人心下满意,李纨也松了口气,宝玉心地善良,在这个时代更是少有的尊重女儿家,只是到底难脱纨绔公子习气,为人处事又毫无担当,实在不是黛玉的良配。
众人说笑了一回,吃了会茶,略坐了坐便告辞了。
黛玉等人才去,随后平儿鸳鸯紫鹃等人也都过来贺喜,茯苓忙起身让座倒茶。
鸳鸯几人笑道:“恭贺姐姐大喜。”
茯苓不觉红了脸,嗔道:“先前几位姑娘取笑我,现今你们也来。”
大家闻言都笑了,平儿见她羞的满脸通红,眼中却是满满的喜意,心中也为她欢喜,想起自身又有些感慨,不禁叹道:“我倒不是取笑呢。我只为姐姐欢喜,如今脱了籍,出去做个正头夫妻,又是自己当家做主,虽然比不得在这府里富贵,但总比我们强,日后若有造化,未必不能得个凤冠霞帔。”
鸳鸯紫鹃等人闻言顿时触动了心事,都沉默不语,她们都是在主子身边服侍,虽说得脸,吃穿用度连寒薄些的千金小姐也比不上,但说到底还是奴才,身家性命都归主子所有,日后也不知是何着落。
平儿见众人神色怔忡,不禁暗悔自己失言,忙笑道:“是我的不是,今儿明明是来给茯苓姐姐道喜来的,一时感慨竟说些胡话,倒惹得大家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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