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枫荷梨
东厢房两间住着贾珠的两个通房丫头,剩下一间做了茶房,后罩房和倒座则住着丫头婆子们。
这两日,她也渐渐理清了脑中纷杂的记忆。
现在距红楼故事正式开篇还有好几年,王熙凤嫁入贾家不过数月,贾元春刚于旧年入宫,贾宝玉才五岁,那些正副册上的姑娘们都还是些孩子。
原主出身金陵李家,其父为国子监祭酒李守中。
李家虽不如富贵,但也是金陵望族,世代书宦之家,根基颇为颇厚。
国子监祭酒虽只为四品,但极为清贵,贾家也是看中了李守中在清流中的人脉,可以为贾珠日后铺路,才会选择与李家联姻。
原主及笄后便嫁入贾家,至今刚好两年,进门后与贾珠相敬如宾,不到半年便有了身孕,婚后生活倒也算得上美满。
恰巧今年又逢永元帝六十大寿,加开恩科。
旨意一下,贾政欣喜万分,他自幼酷好读书,可惜未能从科举入仕,最后还是得其父之荫,今上赏了个工部额外主事职衔,只是他能力有限,快二十年了还只是个从五品的员外郎,因此对已进了学的贾珠十分严酷,只想让他考中举人、进士,好光耀门楣。
众人都说宝玉衔玉而诞,是有大造化的,贾政原先也寄予厚望,谁知宝玉抓周时却抓了脂粉钗环,又性情顽劣
,不喜读书,只爱在内帷厮混,偏生贾母溺爱,他不敢多管,便将全部希望都放在了长子身上,越发拘紧贾珠,日夜催促他用功苦读,参加秋闱。
贾珠十四岁便过了童子试中了秀才,虽然当年的乡试落了榜,但已经是天资出众了。
且当时贾珠毕竟年少,贾政虽有些失落但也觉是情理之中,并未如何放在心上。
随后贾珠因成绩优异,被举荐为贡生入国子监读书,他本就天资聪慧,入国子监后更是发奋苦读,对待课业极为用功,文章策论都十分出色,在国子监一众依靠父祖的官位而取得监生资格的世家子弟中可谓是一股清流。
再者贾珠虽出身侯门公府,却毫无世家公子的纨绔习性,不仅课业出众,且性情温和正直,行止有度,待人接物皆十分不凡,国子监授业的一众先生都对他颇为喜欢,其中国子监祭酒李守中更是对他青眼有加,最后更是将长女许配于他,成了翁婿。
十七岁那年贾珠再次参加秋闱,众人皆道他必是中的,贾政也寄予厚望,谁知却再次榜上无名,贾政心中便有些郁然不乐。
贾政虽未明言,但贾珠心思细,如何察觉不出来,心中不免有些苦涩,他前十来年可谓是顺风顺水,然自从幼弟出生,老太太眼里心里便只顾着宝玉,上下人等都说宝玉衔着美玉出生,是有大造化的。
王夫人老来得子,也对宝玉百般溺爱,未免都冷淡了贾珠,又接连落榜,不免心中有些郁结。
这次的恩科对他而言亦是难得的机会,因此日夜埋首苦读。
到了八月初九,乡试正式开考,贾珠原本应回金陵原籍应试,但在国子监读书的监生、贡生却可以不必回本籍,直接在京城应试。
科举考试向来极耗心神,偏偏贾珠运气不好,分到的号舍靠近茅房,又四处漏风,他本就体弱,三天后考完一出考场便倒下了,最后是被小厮们抬着回来的。
贾母王夫人等人唬得魂飞魄散,急忙请医延药,然而贾珠数年来总被贾政约束着读书,耗尽心血,着实伤了根基,请了诸多名医皆不见效,接连半月都缠绵病榻,时常呕血。
待到乡试放榜,贾珠再次落榜,贾母与王夫人下了死命
,不许府中人走漏风声,奈何这事本就瞒不住人,到了放榜之日贾珠接连追问,小厮见瞒不过去,只得将放榜结果说了。
贾珠本就心思有些重,又连年苦读伤了底子,这次乡试更是元气大伤,如今听闻自己再次落榜,而国子监内数名平日功课远逊于自己的同窗却榜上有名,更是郁结于心,病情一日重似一日,终究于九月十二去世。
原主那日从铁槛寺送灵回来,不妨听到张嬷嬷和王兴家的暗地里议论,说是贾兰生在七月十五,只怕是什么恶鬼投生,八字不好,才会命硬克父等语,原主本就因贾珠之死郁结于心,听到这话后惊怒交加,当即吐血倒地,醒来后便换成了现在的她。
她前世虽家境普通,但父母兄长都对她极为疼爱,生活虽偶有波折但也没吃过什么苦,毕业后又找到了一份清闲稳定的工作,生活闲适自在。
原以为日子就这样过去,万万没想到自己会一朝穿越,不但成了寡妇,还有了个孩子。
这些日子午夜梦回她不知偷偷哭过多少回,然而不管她愿意不愿意,这一切都已经成了定局,她不接受也得接受。
现在最烦恼的是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贾家注定是要抄家的,虽然按原著的记载因李纨是节妇,贾兰又年幼,母子俩都逃过了一劫,但孤儿寡母在这个社会生存实在不易。
若她是男子,倒还可以出去立一番事业,只可惜这个世界不是后世,礼教森严,女人根本不能抛头露面,更别提是出去工作。
律法对女子财产和人身安全的保护又十分薄弱,孤儿寡母更是被欺凌的对象,若是没有男人顶门立户,宗族乃至家奴欺辱寡妇孤女的事情屡见不鲜,甚至被兄弟叔伯强卖为妓的都有。
荣宁国府大厦将倾,她没有办法力挽狂澜,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幸而她前世熟读红楼,对书中的人物情节都烂熟于心,如今距贾家衰败还有十来年,可以慢慢筹谋后路。
***
另一边,王夫人自从贾珠亡故后,瞬间老了十岁,原先的争荣夸耀之心也灰了大半,先前包揽诉讼,放印子钱无所不为,这次长子亡故,她便觉得是报应,如今这些事也都不做了,唯恐再报应到宝玉身上
,成日家只吃斋念佛,一些家常事物也都交给了王熙凤并管事媳妇们料理。
只是眼看着就要到年下了,除了算账,还要开始忙着年事,置办冬衣、年货,打点各家年礼事宜,事物繁多。
王夫人如今年近四十,这次又经历了长子之痛,元气大伤,身体大不如前,如今事情一多,便有些力不从心,越发觉得力不从心,便有心让凤姐帮忙管家,好做个膀臂。
李纨身体未愈,且是寡居之人,平时又要照顾年幼的贾兰,自然不能管家。
况且王夫人深知他们二房虽住在正院,但只不过是因贾母偏心之故,将来袭爵的终归是贾赦。
贾琏是荣国府长房的嫡长子,凤姐是大房的儿媳妇,又是王子腾的亲女儿,管家更名正言顺。
因此这日给贾母请安时便说起了此事。
“如今凤丫头入门也有两三个月了,我想将管家之事交与她,老太太您意下如何?”
第4章 第四回
原来凤姐于上月初二及笄,刚满十五岁,原本两家预备明年开春二月成亲,不承想王家老太太忽然病重,眼看着撑不过今年冬天,而一旦守孝就是三年不能嫁娶,而贾琏已经十八了,实在不宜再拖下去,故而两家商议了,将婚期改为八月初二,提前迎了凤姐进门。
凤姐入门虽只两月,但贾王两家本就是姻亲,时常来往,凤姐自小常在这府里跟兄弟姐妹一处顽,可以说是贾母看着长大的,她模样生的标致,言谈爽利,又嘴甜心巧,贾母十分喜爱,时常叫她到跟前凑趣。
打从凤姐入门,贾母便有意让她接手管家之事,毕竟大房奶奶管家名正言顺,只是这几个月一直忙乱,才一直没提这事。
早先这府里管家的便是贾琏的生母李氏,李氏出身山东李家,乃是世代书香之家,在士林中颇有清名。
只可惜这李氏是个没福的,母亲早逝,一母同胞的长兄弱冠之年便高中进士,短短五六年便升到了应天知府,偏偏一病去了,剩下的一个弟弟却是继母所出,与李氏情分平平。
李氏生贾琏时难产亏了身子,贾赦又荒唐成性,成日家花天酒地,没过两三年便抑郁而终。
当初李氏一死,她那个弟弟便对外说是贾府苛刻儿媳,贾赦逼死了原配,到贾府闹了一场,要回了一半嫁妆,随后便回了山东原籍,两家从此便断绝了来往。
贾母之所以选择邢氏一是因为贾赦性情荒唐,花名在外,好人家的姑娘没有一个肯许,差一些的她又看不上;二也是担心选了太精明的继母会苛刻了贾琏这个原配嫡子,所以最后才选了礼部五品小官的嫡女邢氏。
邢氏正因为守孝耽误了花期,听闻是荣国府袭爵的长子求娶,自然无有不应。
邢氏入门后倒也安分守己,只是她在贾琏四五岁时进门,算来已经十多年了,依旧没有生下一儿半女,且她到底出身寒门,见识浅薄,行事又没有成算,只知道奉承贾赦,把持钱财,余者一概不闻不问。
当初贾母之所以让王夫人管家,虽是有些偏心二房,但主要原因还是因为邢夫人实在上不了台面
,不适合管家。
如今贾琏已经成亲,凤姐又是王子腾嫡女,近年来王子腾步步高升,位高权重,由她管家自然再无不妥。
便是王夫人不提此事,贾母也会开口让凤姐管家,只是她却没料王夫人先开了口,惊讶之余心下自然十分满意,闻言沉吟了片刻,点头道:“你说的也在理,我也正有此意,让凤丫头管家也好,你自个儿也三灾八难的,也该得空儿歇歇,保养身子。”
王夫人应了,道:“不如这会子便叫了凤丫头来罢,早点交割清楚,我也早点歇息。”
贾母自无不允,王夫人当即便打发丫头叫了王熙凤过来。
凤姐在路上便已从丫头口中知道了事情始末,心中自是欢喜,只是面上却不露分毫,给贾母与王夫人请了安,方道:“不知太太叫我来有什么吩咐?”
王夫人道:“叫你来不为别的,眼看着就要到年下了,府里事也多起来,我想着你进门也有一段时日了,方才跟老太太商议了一番,想着将这府里的事都交由你打理。”
凤姐先前虽得了消息,到底还是不敢确定,此时得了王夫人的准信,心下再无怀疑,强忍住心中的喜悦,面上露出惶恐之色道:“我年轻识浅,又没有经历过大事,只怕难当此重任。”
王夫人蹙眉道:“这有什么,你先前在家时也曾管家理事,如今这府里也不过料理些家常事,与你在家时是一样。”
贾母也道:“不错,你素来是个有主意的,这几日帮着料理家务我看就做的很不错,实在有什么不懂的打发人问你婶子就是。”
凤姐闻言便不再推辞,说道:“既然老太太和太太吩咐,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贾府中人向来消息灵通,不到半个时辰,凤姐管家之事便传遍了荣宁二府,宁府中人不过当新鲜事儿说说,荣府中管事媳妇们却想到了凤姐这些时日的行事手段,心下暗自叫苦。
这件事也很快传到了李纨耳朵里,她微微一笑,这本就是意料之中的事,不得不佩服王夫人好手段,凤姐本是她的内侄女,自是比别人亲厚,况她又是邢夫人的儿媳妇,让她管家,便是邢夫人也无话可说。
而王夫人看似不再管家,不过是不
亲自处理家务罢了,小事都交由凤姐料理,府里的来往大事却依旧是她做主。
不过此事终究与她无干,李纨感叹一回便丢开了,并未多加关注。
次日,王夫人便将对牌交给了凤姐,又命人将往日管家的账目和凤姐交接明白,各色交割完毕,彻底轻松下来。
贾琏夫妇也从长房住的东院搬了出来,住进了荣禧堂正房后廊西边的一所小院内。
从此,府里除了来往大事须回王夫人外,其他一应事务俱由凤姐做主。
凤姐杀伐决断不让须眉,入门后也帮着王夫人料理过一些事情,对府里的事物极为熟悉,如今虽是初掌家务,却料理的井井有条,十分齐整,阖府皆赞。
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凤姐为了立威,查出了不少亏空,买办虚报物价,中饱私囊皆是常事,凤姐也没有一竿子打死,而是挑出了领头的几个作伐子,杀鸡儆猴,蠲免了许多旧项,又订下许多新条例,府内气象为之一新。
王夫人得了清闲,时常斋僧敬道,舍米散钱,积德行善,和贾政也越发相敬如宾了。
先前因贾珠皆因连年苦读损耗了心血,才年纪轻轻便去了,王夫人虽不敢多言,心内到底有些埋怨贾政,况且她生了二子一女,已是做祖母的人了,地位稳固,也不需要再去争夺丈夫的宠爱过日子,因此贾政不来她便只吃斋念佛。
贾珠、元春和贾宝玉模样都生得极好,王夫人容貌自然不差,只是她虽生的容貌丰美,但自觉年纪大了,平素都喜穿灰暗沉重刻板颜色的衣服,以示端庄稳重,又整日一副木头菩萨似的模样,自不比赵姨娘娇俏妩媚,因此贾政大多歇在赵姨娘屋里。
转眼便进了十月,天气愈发寒冷,调养了这十多天,李纨的病已经好了大半,只是到底亏了身子,还有些虚弱,太医也再三嘱咐了说不能劳累,否则留下病根就麻烦了,因此贾母与王夫人不放心,只叫她在屋内再将养一段时日。
李纨也怕留下病根,每日遵医嘱细心调养。
只是每天闷在屋里到底有些无趣,她便剪了块缎子开始绣帕子,每日只绣一点,直绣了四五日才好。
端详着手里的白色绣缠枝莲纹的帕子,李纨心
下暗暗舒了口气,总算是可以蒙混过去了。
原主针线极好,她虽然继承了原主的记忆,但毕竟不是自己真正学会的,幸好练了几次找到了些感觉,不至于露出破绽,如今手艺虽还有些生疏,但再好好锻炼一段时间,应该可以真正熟练掌握了。
梅香捧了着一碟新鲜柑橘进来,见状道:“奶奶您都绣了一炷香的时辰了,也该歇一会子了,不然要是伤了眼睛可怎么处?”
李纨无奈一笑,将针线收好,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脖子,道:“兰哥儿可醒了?”
她如今身体已经基本痊愈,今日便将贾兰挪回了东边耳房里。
茯苓正掀了帘子进来,闻言笑道:“哥儿方才醒了一次,这会子吃了奶又有些犯困了。”
李纨闻言道:“我去瞧瞧。”
东侧耳房中,乳母孙氏正倚在小床上,睡眼惺忪,轻轻拍着贾兰入睡,见到李纨进来顿时惊醒,便欲起身行礼,“奶奶——”
李纨轻轻摆了摆手,乳母会意,悄悄退了出去。
摇篮里的小家伙睡得正香,皮肤粉白娇嫩,跟个小糯米团子似的,肉乎乎的小手微微蜷着放在嘴边,粉嫩的小嘴嗫了嗫。
李纨心下一软,轻轻抚了抚他的小脸蛋,暗暗叹了口气,虽然穿越不是她自愿的,但我毕竟占了你母亲的身体,无论如何,我都会替她好好活下去,将你抚育成人。
吩咐乳母丫头小心照看贾兰,李纨回了正房,刚坐在炕上开始描花样子,便有丫头传话说道:“二奶奶来了。”
李纨一怔,随即忙放下手中的纸笔,说道:“快请进来。”
丫头打起帘子,便见王熙凤扶着丫头的手进来,见李纨欲站起来忙道:“嫂子快坐着,身子还未痊愈,当心起猛了头晕。”
“不妨事,妹妹这会子怎么来了?”李纨笑道,一面让座,一面命人看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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