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枫荷梨
一进内室,只见房屋精洁,铺设整齐,没什么古董摆设,只朱漆架上摆着书卷,茜纱窗边摆着几盆素心建兰,幽香满座,清雅非常。
桃儿打起大红撒花软帘,两人进了里间,只见英莲穿着大红洋绉小袄,系着松花绫长裙,正坐在榻上打点各色针线活计,见了两人又惊又喜,忙起身让座,“二位姐姐快请坐。”一面又叫桃儿上茶。
两人谢过,又向英莲道喜,各从身后的婆子手中接过一个红锦匣子,笑道:“今日是姑娘大喜,偏我们奶奶不能亲自道贺,故而打发我们来给姑娘添妆。”
英莲打开一看不禁吓了一跳,忙道:“若不是奶奶当日相助,我也不会有今日,奶奶助我良多,我先前所
为还不及报答一二,怎能又受此贵重之物。”
淡菊闻言笑道:“姑娘快收下罢,这是奶奶给姑娘的添妆,万万没有退回去的理。”
绣竹也笑道:“正是,奶奶再三嘱咐,这压箱银子姑娘若不收,我们回去可没法交代。”
英莲闻言,只得收下了,心下越发感激李纨,暗下决心日后定要报答。
小丫头桃儿小心翼翼接过匣子,放进了贴着大红喜字的樟木箱子里。
正说话间,忽见紫鹃和雪雁也来了,绣竹见了她们两个都笑道:“今儿也真真热闹,又来了两个。”
淡菊也笑道:“你们同谁来的?林姑娘呢?”
紫鹃雪雁向英莲道了喜,亦送上一套金镶红宝的梅花头面做添妆,方回道:“我们姑娘原说亲自过来的,偏昨夜不慎着了凉,今早起来便有些鼻塞声重,身子酸疼,我们姑娘说今儿是姑娘的好日子,万不能过了病气,故而打发了我们来贺喜。”
英莲忙道不妨事,又细问了一番黛玉病情,得知并无大碍,方放下心来。
临近中午,左邻右舍也都过来了,越发热闹起来。
淡菊等人只在上房陪着英莲说话,封氏也怕外人冲撞了,只招呼客人在前院吃喝。
正说话间,忽然听到外头传来一阵小儿哭闹声,众人一时都住了口,英莲忙打发桃儿出去看看,不多时便回来笑道:“杨婶子家的小孙子贪玩爬到桃树上去了,谁知又下不来,这才急得直哭。”
众人听了都笑,,英莲忙道:“快叫人去接了他下来,仔细摔着了。”
桃儿忙道:“姑娘放心,不妨事,这会子已经救下去了。”
绣竹方才也见着了那梨树,几有丈高,枝干却颇细,寻常人上都上不去,何况还要抱个孩子,不禁有些好奇道:“我看记得那树极高,这孩子是谁救下来的?”
桃儿笑道:“是李家大爷,听说学过拳脚,身手极好的。”说罢递上一个红锦条盒,打开与众人看,却是一对赤金绞丝镯子,道:“这是李大爷给的,说是李姑娘的添妆,她如今远在湖州又有孕在身,不能赶回来,请姑娘见谅。”
英莲十分欢喜,令桃儿收好镯子,对众人解释道:“李姐姐便是大奶奶田庄上李管事
之女,当初我们回乡,多承他们一家照看,李姐姐为人和善,我们两人情分极好,只可惜旧年出了阁,如今远在湖州,不然姊妹们还能见一面。”
紫鹃还有些糊涂,绣竹与淡菊却已知道是谁,淡菊笑道:“原来是李管事家的玉兰姐姐,我们早年也是极好的,只后来她们家被派到江南管田庄,见面日少,才渐渐生疏了。”
绣竹笑道:“玉兰姐姐生的极好,又聪明伶俐,奶奶当初都是赞的。”
雪雁听了好奇,正欲说话,忽见封氏匆匆进来,吩咐桃儿道:“一会子全福嬷嬷就要给姑娘开脸换衣了,你去打些热水来。”
桃儿忙出去打水,绣竹方才吃了几个枇杷,这会子腹中隐隐不适,便对淡菊道:“姐姐在这里帮忙罢,我去更衣洗个手。”
淡菊听了忙道:“要不要我同你一道去?”
绣竹笑道:“不必了,横竖不过两步路而已,有老妈妈跟着,不防事。”
淡菊闻言只得罢了,又嘱咐跟着的婆子,“妈妈多看着点,别被人冲撞了。”
婆子满口答应着。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
ps:下一更在除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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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章 第一百二十三回
绣竹更衣后洗了手, 从后院出来,正欲回上房,忽听见一阵孩童哭声, 心下疑惑,转过影壁一看,却见一个小女娃坐在地上抹眼泪, 哭着叫妈妈。
见这孩子哭的可怜,绣竹心生不忍, 忙上前抱了起来,见她约莫三四岁年纪, 身上穿着大红碎花棉布小袄, 同色裤子,小脸蛋粉嘟嘟的, 不禁心下一软, 柔道:“你是谁家的孩子?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哭?你妈妈呢?”
那娃娃却只是哭:“我要妈妈——”
绣竹束手无策,跟着的吴婆子帮忙哄了半日也没用, 绣竹无法, 想了想便解下腰间一个银红织金缎子绣白梅花的荷包, 倒出几块点心出来,递给小娃娃, 哄劝道:“快别哭了, 姐姐请你吃点心。”
闻到糕点的香甜气息,小娃娃才慢慢止了哭声,含着手指眼巴巴的看着绣竹, 黑葡萄般的大眼中犹含着一泡泪珠儿,可爱又可怜。
绣竹见状越发怜惜,喂她吃了两块点心,柔声哄了两句,小娃娃方破涕为笑,吃着点心,口齿不清的叫姐姐,只知道自己叫妞妞,却依然说不清楚自己是谁家的孩子。
吴婆子见状便道:“姑娘,这一时半会也问不清楚,左右是今日来吃喜酒的人,我看还是抱出去往前头问问罢。”说罢便欲接过小娃娃,谁知小家伙死死揪住绣竹的衣裳,一脸泫然欲泣,就是不肯放手.。
绣竹也无法,只得抱着妞妞到了前院门口,此时又来了许多客人,院中人声鼎沸,绣竹见好些人都往这边张望,其中几个男子更是目光灼灼,心下十分不自在,将下剩的几块小点心放进了妞妞的小衣兜里,哄劝了几句,方交到吴婆子怀中,道:“前头人多,我就不去了,劳烦吴妈妈了。”
妞妞听说是抱她去找妈妈,也乖乖的不哭不闹,挥着小手跟绣竹再见。
吴婆子松了口气,忙接过妞妞,道:“不妨事,这里人来人往的,可别冲撞了,姑娘还是回上房去罢。”
绣竹答应着,笑道:“妈妈快去罢。”
看着她们去了,绣竹便欲回房,不料才走到影壁处,不妨斜里窜出一个人来,两人险些撞了个满怀,绣竹吃了一惊,抬头一看,却是一个
满身酒气的年轻男子,顿时大吃一惊,忙侧身退开。
那男子约莫二十来岁,身形廋弱,面色萎黄,一双三角眼浑浊无神,见绣竹避开,忙道:“小生无意唐突,姑娘勿怪。”口中虽然道歉,眼珠子却还是直勾勾盯着绣竹。
绣竹虽是丫头出身,但素日亦是锦衣玉食,今日因是赴喜宴,故穿了件桃花撒花湖绉小袄,下系葱黄绫子彩绣绵裙,乌压压的好头发挽着垂鬟,一支玲珑七宝簪压发,斜插了两朵银红纱堆的宫花,腕上戴着双龙戏珠绞丝金镯,雪肤菱唇,亭亭而立,犹如一枝盛开的海棠花。
那男子从上到下来回扫视了一番,定定看着绣竹发间的玲珑簪与腕间的绞丝金镯,浑浊的双眼中冒出点点精光,垂涎之意溢于言表,似模似样的作了个揖,笑嘻嘻道:“小生周禄,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那目光太过露骨,绣竹浑身如遭芒刺,匆匆说了句‘对不住,请让让’,便欲离开。
那周禄却趔趄两步,挡在绣竹身前,笑嘻嘻道:“姑娘还未告知芳名,怎的就急着离开?”
绣竹又惊又恼,偏此时众人都在前院,四下无人,正无计可施,忽然一颗石子从天而降,接着周禄便扑通摔在了地上。
周禄只觉头晕目眩,一摸脑袋,竟肿了个大包,偏四下张望却又不见半个人影,顿时恼羞成怒,骂骂咧咧道:“哪个龟儿子暗算老子!有本事给我出来!”
这番变故始料未及,绣竹一时也惊住了,抬头一看,却见围墙外的桃树枝丫间探出一张脸来,十七八岁年纪,一张娃娃脸儿,皮肤微黑,浓眉大眼,见绣竹望过来,那少年顿时红了脸,向后指了指,便隐在了枝叶间。
绣竹心下满腹疑窦,然此时却顾不上其他,快步跑开,忽见迎面走来一群妇人,当前一人四十来岁年纪,圆圆脸儿,皮肤白皙,穿戴颇为不俗,另外几人都是村妇打扮,臂间都挎着个篮子,有些装着满满的鸡蛋,有些是糕点馒头。
那些妇人原本在高声说笑,见了这情景一时都愣住了。
绣竹一眼认出为首的妇人便是他们奶奶田庄上管事李德的娘子,顿时又惊又喜,叫了声李婶子,匆匆躲到她身后。
李德家
的见到绣竹也是一怔,来回打量了一番,见她面有怒色,旁边的男子却一副心虚的模样,心下便明白了几分,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轻声道:“姑娘别怕。”
真真是好算计,当今世道向来对女子苛刻,若是被他得逞,传了出去,姑娘家失了名声,即便再不情愿也得嫁,想到此处,李德家的心下十分恼怒,转头看向身后一个容长脸的妇人,淡淡道:“周嫂子,这位姑娘可是我们奶奶跟前得用的人,便是在荣国府里的诸位主子们面前也是有几分脸面的,今儿却险些被人算计了去,嫂子瞧着怎么处置?”
那周娘子正是周家族长家的媳妇,闻言狠狠的瞪了周禄一眼,一叠声赔罪,转身对绣竹道:“姑娘放心,我回头定会禀告族老,给姑娘一个交代。”
其他几人也都十分恼怒,她们皆是周家族人,素日都与封氏相厚,今日特来贺喜,没想到竟碰上了这么一件糟心事。
那周禄乃是周家的族中一个不成器的浪荡子,文不成武不就,好吃懒做,偷鸡摸狗,却处处以读书人自居,只是读了十几年书连个童生都没中,靠着族里的周济过日子,偏生还自视甚高,寻常人家的闺女都看不上眼,扬言非绝色佳人不娶,不知闹了多少笑话。
她们素日也知道英莲与林大人家的千金交好,想起方才听说又有京中荣国府的大奶奶打发了人来贺喜,见绣竹容貌出众,穿戴不凡,便知定是荣府中人了。
众人素知周禄秉性,今日定然是听人说来了几位大户人家的姑娘,便想着打人家的主意。
只是他也不想想,人家姑娘是国公府的人,哪里是他能算计的,得罪了公府,哪怕是一根指头也能捏死他,他死不要紧,却还要带累族人。
想到此处,众人越发恼怒,冷冷看向周禄。
李德家的见状低声对绣竹道:“这里且交给我,姑娘先回去罢。”
绣竹松了口气,感激一笑,望了一眼桃树的方向,匆匆走了。
那周禄脑袋肿痛,又见众人都狠狠瞪着他,也有些不自在,强笑道:“婶子们怎的来了。”
那容长脸妇人冷冷一笑,将篮子交给旁边的人提着,挽了袖子上前,道:“三叔家的宴席在隔壁
,你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周禄见势不妙,忙道:“婶子饶命,方才不过一时吃醉了迷了路,才唐突了那位姑娘,并非有意……”话音未落,便被妇人拧住了耳朵,她生的膀大腰圆,力气也极大,咬牙道:“你这不知死活的小子,这回不好好教训你,回头非得带累我们全族不可!”一面拧一面拉着他向李德家的赔罪。
周禄疼的嗷嗷直叫,不住口的赔罪:“是我猪油蒙了心,下次再也不敢了。”
一个妇人打圆场道:“禄小子也是一时糊涂,好在未酿成大错,李姐姐别与他一般见识。”
李德家的闻言淡淡一笑,环视了众人一眼,道:“这是贵宗的人,我们自然不会横加处置,好在这事不曾传出去,否则让我们府里知道了,可就不好说了。”
众人闻言皆是一凛,周禄此时也酒醒了大半,心下暗悔行事不周密,偏偏叫人拿了个正着。
李德家的瞥了他一眼,心下冷笑,先前便听说过此人行迹,真是狗改不了吃屎,这等人永远不会悔过,还是不要留后患的好,想到此处,看了容长脸妇人一眼,意味深长道:“说来周举人的太太还是我们奶奶跟前出去的,看在这份香火情上,我们也不多追究,只烦请周嫂子转告周族长,这等行事荒唐之人还是多加管教的好,否则日后还不知会惹出什么祸事来。”
妇人心下一跳,想起即将科考的儿子,面色顿时大变,匆忙交代了众人几句,便拖着周禄从后门出去了。
且不说那周禄如何凄惨,这厢绣竹匆匆回到上房,淡菊紫鹃等人都在一旁帮忙更衣洗漱,众人忙得团团转,一时也无人注意到她神色不对。
绣竹定了定神,也上前帮忙,心下却一直在疑惑,方才出手相助的究竟是谁?心不在焉想了半日,却不得要领,正欲拿帕子擦汗,不料一摸腰间,却是空荡荡的,先前腰间戴的那个荷包竟没了踪影,顿时面色一变:“我的荷包不见了!”
众人闻言都是一怔,忙道:“好好的怎么不见了,指不定是落在哪里了,你仔细想想。”
荷包香囊儿皆是贴身物件儿,这等私密物件一旦被有心人拾了去,可就说不清了。
绣竹急得满头大
汗,“我一时也记不得了,先前在院子里还戴着的。”想起今日遇到的那个登徒子,心下不免十分烦闷,多半是方才纠缠的时候掉的,若是被周禄那个登徒子拾了去,可就糟糕了。
众人在各处翻找了一遍,都不见踪影,英莲也有些着急起来,问明绣竹去了哪些地方,忙叫了婆子进来,道:“绣竹姑娘的荷包掉了,你去前头细找找。”
那婆子忙答应了,吴婆子也忙道:“姑娘别急,许是方才掉在前边了,我这就回去找找。”
当下便叫了几个婆子匆匆去了前院,谁知来回找了数遍,那荷包依旧没有踪影。
绣竹见状,知道无法,勉强笑道:“许是被人拾了去,罢了,不过一个荷包,横竖上头没写名字,也没什么要紧。”话虽如此,那荷包却是她素日最爱的,旧年费了好大功夫才做的,时常佩戴,轻易不肯离身,没想到偏在今儿丢了。
众人正在劝慰,忽见桃儿匆匆进来,手中举着个缎绣荷包,笑道:“荷包找着了。”
绣竹忙接过,细看了一番,果然不错,顿时松了口气,忙问道:“在哪儿拾到的?”
桃儿也是一脸疑惑,道:“方才我在前头找的时候忽然从天上掉下来的,也不知是谁丢的。”
众人听了都觉疑惑,只是一时也想不明白,便都丢开了,笑道:“找回来了便罢了,下回可要仔细些。”
绣竹却是心中一动,想起方才那个蓝衣少年,不由面上一红。
众人都不留心,唯有淡菊看在了眼里,心下暗暗疑惑,只是此时不便多问,只得暂且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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