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安静的九乔
索兰懒洋洋地接过信件,随手从身边的皮袋里取出一枚雕饰有鹰头的护身符,默默催动咒语,那枚护身符向外释放出光亮,索兰则半闭着眼,开始感受这份远道而来的信件。
这是一种贵族们阅读信件的方式,信使曾经见过——对于不常阅读文字的贵族们而言,护身符与咒语是必须品,否则就算身份再尊贵,也无法看懂纸莎草信件上的文字。
因此用书信传递极其安全,不像传口信可能会泄露消息或是由送信人将意思扭曲。
但是绝大部分贵族们都极度珍视这种能力。因此这世上也只有索兰一个人会如此直截了当地批评大神官,说他费事、多此一举。
信使心中默默地替大神官解释:用这种方式送信。无论任何秘闻,都只有送信人与收信人两个知道。
谁知下一刻索兰就大声嚷嚷出声:“什么?法老要杀掉我妹妹?”
这一声喊得十分响亮,附近几个营帐都听得见。
信使脸一僵,心想:大将军大人,您怎么什么都嚷出来了?
“我妹妹那个臭脾气,杀了就杀了吧!”
索兰随手将莎草纸信件往旁边一丢。
信件上使用僧侣体写就的文字,就算是索兰扔了出来,整座营地里也没有第二个人能够看懂。
但是信使光听了这一句就已经张口结舌地呆在原地:……第一王妃……杀了就杀了?
这是亲哥哥能说得出来的话吗?
但索兰帐中的卫士却无人惊讶,似乎知道他们的大将军向来嘴上不留情面。
谁知这还不是索兰能说出最损最狠的话。
“不过,就凭法老那个软绵绵的个性,他是绝对没办法看着我妹妹死的——他会先送我妹妹上绝路,然后哭着喊着又把她救回来……”
信使早就听呆了。
竟然能这样评价杀伐果断的法老陛下?
软绵绵的个性……哭着喊着去救人?
信使有一种想要伸手捂住耳朵的冲动。
大将军号称勇武无双,却如此口无遮拦?
果然还是年少轻狂啊!
不愧是狂将军索兰。
整个营帐里顿时全然一派若无其事的气氛,仿佛孟菲斯方面从来没有送来什么急信,也从来没有什么坏消息落入大将军耳中。
索兰立即命人安置信使,将人好吃好喝地照顾。
然而在信使离开之后,索兰命侍从捡起那封纸莎草信件,然后将自己一人留在营帐内。
这位出身优越,手握下埃及大半兵权的军方将领,望着面前案几上一盏油灯,盯着灯芯那一苗摇摇晃晃的火焰,忍不住畅快地大笑出声。
“艾丽希……两地王座之王,上下埃及之法老……哈哈哈,有意思,有意思……”
“我的好妹妹,你的命运还真的很奇特啊!”
索兰想到这里,将那枚纸莎草信件用油灯点着,看着那牙黄色的纸张上,极少有人能辨认的象形文字慢慢消失于火焰。
“看来我离孟菲斯的距离确实远了一些,时间也久了一些,是时候好好了解了解王都的情形了。”
“但是……从什么地方下手才好呢?”
索兰想:看起来他需要一个契机。
法老提洛斯从萨卡拉匆忙返回孟菲斯。
他当然不可能知道自己在索兰口中得到了怎样的评价——他甚至不知道见到王妃的家人,应该做怎样的交代。
因为当天在杀戮者孔斯发动袭击之后,他就丢下了自己的妻子和还未出世的孩子,匆匆离开那里,嘴上说得漂漂亮亮,说是为了整个埃及的稳定与繁荣。
自那之后,他甚至没有胆量派人回头去打探艾丽希的消息,她究竟是生还是死……
他真的就这样将王妃丢在身后,完全不处置,也完全不过问——不是因为痛恨,而是因为胆怯。
在回孟菲斯的船上,提洛斯的心一路落到谷底。似乎沿途他看见的每一件景物都在提醒他——来时的路上他有多急切,现在的他就有多狼狈。
好在法老的涵养还在,提洛斯一旦以他那沉郁肃穆的气度露面,多少能稳住周围的人心。
随从与卫士们都相信:虽然王妃没有随同法老归来,但是法老在,秩序在,埃及就依旧是遵循玛阿特的指示,和平而富庶的国度。
孟菲斯码头也是这样一个崇尚秩序的地方。
当法老提洛斯的王船靠岸的时候,码头附近的水位已经落至大河泛滥季的正常水平,标识航道的标记大多露出水面。船只来来往往,都有条不紊地遵循正确的航道。
这时大河上的航运已经恢复了七八成。
大批大批的大麦与小麦从粮仓里运出,装上粮船,送往各个诺姆。这在泛滥季是各诺姆的救命粮,也是王室控制下埃及的手段。
渔民们已经恢复了在大河上拉网捕鱼,此刻将一篓一篓带着天然水腥气的河鱼送到岸上。
前往各地的商船在洪水高涨时曾经停航过一阵,现在基本上都恢复了。
船上载着令人目不暇接的货物:一匹一匹的亚麻布,原色的、染成各种颜色的……埃及的特产莎草纸、水果、蜂蜜,来自努比亚的象牙和黄金……一条接一条,极有秩序地驶离港口。
提洛斯的王船到来,码头自然停下一切进出港。船只在港口管理官员的指挥下,为王船让出一条水上通道。
与此同时,无论是岸上还是船上。无论是本土埃及的船夫水手,还是来自外乡的商人,无不就地单膝跪下,俯首避开法老的视线,避免任何无礼的直视。
提洛斯仿佛一座沉默的塑像,立在船头一动不动,任由带着水汽的风卷起他的黑色长发,挟着它们在空中飞舞。
当王船抵达岸边,提洛斯沿着岸上搭出的跳板,稳稳地站在岸边时,他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
提洛斯不是个爱张扬的人,他站在岸边,背着手,转过身,眼光凛然,向大河上望去。
岸边是一列列还未出港的货船。船上的人们全都恭敬地面向法老所在的方向行礼。
大河上的风同样卷起人们的头发,吹散了他们用来遮阳与保暖的头巾。
即便如此,在法老面前,没有人敢有丝毫动作,人们只能任由头发吹散,哪怕头巾飞入水中,他们也都只伏在船板上,随船只一道,按照大河上波涛的节奏,一起一伏。
提洛斯没有发现任何异状,顿时冷哼一声,由王室卫队护卫,赶回法老的王庭。
王庭里,提洛斯终于再没有为那座金合欢花庭院驻足——事已至此,沉湎于过去再无任何意义。
但是那座空空荡荡的庭院附近,有王庭侍女在为第一王妃艾丽希祈福。
因此点燃了艾丽希最喜欢的熏香——那是一种用花草精油特制的熏香,与埃及人常用在香膏里的厚重香料完全不同。
在被熏香气息侵染的那一刻提洛斯突然呆滞当场。
他知道哪里不对劲了。
在孟菲斯码头,他从王船上下来的时候,河上充满水汽和淡淡鱼腥味的风中,有一种浅淡的、独特的清新香气。
但直到此时此刻,提洛斯才将那种曾经触动他心弦的香气和金色灿烂的柔软长发,写满好奇与自尊的碧绿色双眼联系起来。
提洛斯立即转身,飞快向身边侍从询问某名女犯的关押情况——
此刻他心中痛苦不已:萨卡拉之行,他不仅在难以释怀的旧人面前丢掉了属于法老王的尊严,或许还与一枚能将他从此拯救的稀世珍宝擦肩错过。
第47章
尼罗河上清新的风吹过面颊,碧欧拉闭上眼,长长地吸了一口气——这是久违了的自由的空气。
眼看着孟菲斯码头距离此处船身越来越远,碧欧拉的心跳渐渐放缓,这时她才察觉自己早已出了一身的冷汗,连身上的亚麻布衣衫都浸湿了。
无巧不巧,碧欧拉在按原定计划逃离孟菲斯的时候,遇到了提洛斯的王船靠岸。
就在人人都低头屏息,向法老行礼致意的时候,碧欧拉用来包裹头发的头巾被一阵疾风卷走,落入水中。
那时少女的心已经跳到喉咙口,差一点就喊出声。
好在她神智清明,想起自己的金色头发已经被暂时染成了黑色,此刻她和身边那些普普通通的埃及商人没有两样。
碧欧拉告诉自己:冷静,你是有神明注视着你,庇佑着你的人。
她眼看提洛斯的眼神朝自己这边扫过来,连忙埋头屏息,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不要发抖。
其实碧欧拉有点多虑了,毕竟在法老的威严注视下紧张发抖的,并不只是她一个。
也不知过了多久,提洛斯的仪仗终于离开,人们纷纷从趴了半天的船板上起身。孟菲斯码头开始一艘船一艘船地放行。
碧欧拉听见同在一艘船上的商人们在议论:“王此次离开孟菲斯有大半个月了吧。听说是去萨卡拉探视第一王妃的。”
“嗐,今年大河涨水格外高,听说萨卡拉那边大片大片的土地都淹没了,萨卡拉行宫连屋顶都见不到了……王这次前往本意是救人。”
“可如今王一个人回来,这,这究竟是……”
往来上下埃及的商人可不敢随意揣测王室成员的死活,人们相互瞪着眼,说不出话来。
碧欧拉顿时想起上次她当面撞上提洛斯时所窥见的那个破碎的灵魂,再加上刚才王船抵港时她感受到的那种肃杀、沉郁的气氛,少女心中倒是对提洛斯生出一点点怜悯。
她想:看起来……这个法老在感情上真是拎不清啊。
但无论如何,她已经重获自由,可以好好看看这个熟悉而陌生的世界了。
碧欧拉是一个成长在考古世家的女孩,从小就对考古学、实地发掘和古埃及文明抱有浓厚的兴趣。
但和她的父兄家人略有不同的是,碧欧拉并不那么关心古代埃及的那些法老们。
尽管他们拥有雄壮伟丽的金字塔王陵,数之不尽的陪葬品,在壁画上描绘得栩栩如生的死后世界……但是兴趣使然,碧欧拉更希望了解这个时代的普通人——
他们吃什么,穿什么,平时喜欢什么样的娱乐,信奉什么样的神明,有没有机会在已知的世界里四处旅行……
谁知,碧欧拉没有在考古发掘之中得到的答案,现在一股脑儿全摆在她面前了。
碧欧拉穿越的原因很简单:她在现代埃及的某个集市上触碰了一件带有诅咒的护身符,因此穿越到了古代埃及——这足以颠覆她对整个世界的认知。
更加颠覆的是,她抵达的这个世界,竟然有神明真实存在。
碧欧拉记得非常清楚,在她第一次正面法老,最窘迫,最恐惧也是最无助的时刻,一张属于神明的面孔从法老身后的墙壁上悄无声息地浮现。
那张脸是那么地精致、完美,没有任何瑕疵,既虚幻又真实,自由地在墙壁上浮进浮出——
这完全颠覆了碧欧拉对这世界的认知,让她从此用全身心相信:神是真实存在的。
随着时间的推移,和神明接触的机会渐多,碧欧拉还听到了神的声音。
那个声音虚空而遥远,隐约带着一丝温柔的磁性,听来坚定而慈悲。
但碧欧拉事后回想,却总是无法辨出这声音属于男性还是女性——碧欧拉认为这理所当然,因为神不一定有性别。
祂指点碧欧拉结交法老王庭里可靠的朋友,借助更多人的力量逃离王庭。碧欧拉一一照做,果然进行得格外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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