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时槐序
两人虽非亲姐妹,但血脉相近。石蕴仪为石令仪的叔父嫡出,如今同住石家,关系十分密切。石令仪清楚石蕴仪的性子,一瞧便知她的想法,诧异道:“与我有关?”
石蕴仪微愣,万万没料到自己一个字没说,堂姐便已猜中。
见她这般模样,石令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自己猜对了。
“既然与我有关,你更该同我说明。不论何事,我知晓后才能明白利弊,清楚根底。若我蒙在鼓里,他日因此惹出什么乱子来,如何是好?”
石蕴仪听完这话,握住石令仪的手:“姐姐今日见到那位白少钦白姑娘了吗?”
“自然见到了。我们不是一块见得吗?她虽家世不显,但才学不错,举止妥帖,待人接物落落大方。面对夸赞不沾沾自喜,面对诋毁也不觉自惭形秽。是个人物。”
石蕴仪很不高兴:“姐姐还夸她。”
石令仪一顿,尤为惊讶:“你闷闷不乐是因为她?”
“我……姐姐可知道去年这个时候,白少钦曾被人冤枉入狱?”
“知道。听闻还是裕亲王福晋出手,责令顺天府快速查出真凶,将她救了出来。”
“哪里是裕亲王福晋。”石蕴仪气鼓鼓地,“分明是太子。”
石令仪一愣。
石蕴仪接着道:“姐姐别不信。你既然知道这场官司,应该也知道,那幕后策划谋害白少钦的人是一等伯心裕大人宠妾的弟弟。人还是心裕大人亲自押去顺天府的。心裕大人出身赫舍里,那可是太子母族。
“若说是裕亲王福晋出手,她能有这么大的本事,让心裕大人亲自把人押进顺天府?就是裕亲王出面,也该是让心裕大人不阻拦,由顺天府自行抓捕吧?
“而那段时间,玲珑阁的廖掌柜曾多次出入顺天府,对案情十分关注,更是为白少钦上下打点。这事虽为公开,但也不算特别隐秘。至少不只当时的顺天府尹,顺天府内地位较高的衙差也是清楚的。
“若说是裕亲王府,难道廖掌柜也是在帮裕亲王府做事?廖掌柜是谁的人,京中没几个人不知道。裕亲王府难道已经无人可用了吗,非用太子的人?
“再有,白少钦先是成为裕亲王府的座上宾,而后又与和郡王福晋关系密切,时常来往和郡王府。太子也多次去往和郡王府。据说太子每回去的时候,白少钦的马车都在王府门外。”
石令仪蹙眉:“据说?”
石蕴仪深吸了一口气:“即便这个据说真实性不可考,但今天呢?白少钦今日离席三刻多钟。离开前,她说去如厕。如厕用得着这么久?况且今日太子也来了。”
石令仪微讶:“今日太子在?”
“太子没有露面,我们谁也没见到太子。但是有人在后门看到一辆车架,车架看似朴实无华,但驾车用的是上等马。并且在后巷发现了太子近侍小柱子的身影。太子与和郡王素来亲近,他来王府本是寻常。可这时间会不会太凑巧了?”
石令仪陷入沉思。确实有些凑巧,但也并非说不过去。
关键还是去年那场官司。彼时,她便觉得事情有些奇怪。尤其在这之前从未听说裕亲王福晋与白少钦有什么往来,但在这之后,白少钦突然成为裕亲王府的座上宾,并且没多久又与和郡王福晋交好。从一介医女迅速腾飞,短短时间,在京中占据一席之地,宛如横空出世。
此间疑点重重,从前她觉得事不关己,不大在意,没去细想。如今瞧来,若其身后站的是太子,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石蕴仪深吸了一口气:“哪家男儿不是三妻四妾,皇家宗室子弟,谁不是福晋侧福晋就好几个,侍妾格格更是一大堆。若太子只是单纯有点喜欢她,将她纳入东宫还好。可太子把她放在外面,却又如此看重她。
“姐姐,现今谁不知道至微医馆,谁又不知道白氏纺织厂?白氏纺机更是声名远扬。白少钦借此收获多少利益名望。偏偏她还受两家王府庇护。”
越往下说,石蕴仪担忧越甚:“两家王府都这般依着太子。和郡王福晋先且不说,就连裕亲王福晋都出面了。此事皇上不可能不知道。但皇上任由太子这般行事,也就等于默认了白少钦的存在。
“而太子又……太子把白少钦捧得如此之高,姐姐将来若嫁入东宫,岂不是……若白少钦在宫里,左右不过一个低位格格,姐姐自是不惧她。可她在宫外,还有了这样大的声势名望。
“今日我们都见到她了,她长得那般貌美。哪个男子能不心动?我只怕太子一颗心都在她身上。都说太子不好女色,至今身边无一宠婢。可太子会如此是因为其他,还是因为心有所属?若是后者,姐姐该怎么办?”
石蕴仪忧心忡忡,石令仪却显得格外淡定,她反握住石蕴仪的手:“你的顾虑,姐姐知道了。你担心姐姐,姐姐都明白。不过,现在姐姐并不想去胡乱猜测太子与白少钦是什么关系。
“姐姐更想知道,这些事你是怎么知道的?今日之前你从未有过这些顾虑,显然不是一早就知。只能是今日花宴之上发生了什么。你告诉我,究竟是谁同你说的这些?”
石蕴仪摇头:“没人同我说。”
“那你如何得知?”
“我……我偷听到的。”
石令仪蹙眉:“偷听?偷听的谁?”
“玉录玳。”
石令仪怔住。玉录玳这个名字在满人里不算少见,但今日赴宴的人中,唯有一人叫玉录玳。那便是科尔坤的女儿,伊尔根觉罗家行五的姑娘,她亲姐姐正是大阿哥胤禔的嫡福晋。
大阿哥,太子。
石令仪整颗心一点点往下沉。
第91章
毓庆宫。
胤礽刚听政议事结束,就听闻消息:石家姑娘找上了塔吉古丽。
胤礽很是错愕:“她找塔吉古丽?”
小柱子脸色为难:“是。和郡王府那边派人传信进来,说当日花宴之上,有人背地里说了些不该说的话。言辞揣测太子与白姑娘……”
小柱子看了胤礽一眼,胤礽秒懂。
“和郡王福晋说此事是她处置不周,因对方是躲着人说的,她未能及时察觉。后来才从丫头们嘴里发现端倪。今日那边收到医馆小蛮的报信,说石家姑娘去了。便想着那日石家姑娘也在花宴,福晋担心她是听到了什么。”
“和郡王福晋赶过去了吗?”
小柱子摇了摇头:“和郡王福晋去郊外庄子上了,不在城里。消息是福晋留在府上的嬷嬷送的。对方也给福晋送了信,但怕庄子上太远,福晋赶不回来,便找了和郡王身边的小厮给宫里传个口信。太子,现在怎么办?”
胤礽一叹:“换衣服,随孤出宫。”
“嗻。”
二人收拾妥当便往宫外去,在宫门又遇见了陵光的小厮。
胤礽蹙眉:“可是有什么变故?”
小厮摇头:“奴才只是前来提醒太子,石姑娘本是去的医馆,不过现在已经带着白姑娘进了太白酒楼。二人在厢房,里头如何,奴才就不知道。”
“孤明白了。”
随即命令小柱子驾车前往酒楼。
路上,胤礽微微蹙眉,心下发愁,寻思着该怎么同石家姑娘解释,又担心能不能解释清楚。结果一路疾行赶到酒楼,匆匆推门而入,便看到石家姑娘与塔吉古丽二人手拉着手,有说有笑,一副姐俩好的模样。
胤礽:???
这跟他想的不一样。
胤礽的突然闯入打断了二人的谈话,石令仪与塔吉古丽都愣了片刻,回过神来纷纷福身行礼。塔吉古丽微笑着看了看胤礽,又看了看石令仪,言道:“太子见谅,纺织厂还有事要忙,民女先行告退。”
胤礽:???
这就走了?
她一离开,小柱子立马自认为十分贴心地退出去,还不忘帮他关上厢房门。
胤礽:……
屋内只剩他与石令仪,这是二人第一次见面,却在这样的场合下。胤礽不知怎地,突然想到后世的相亲场面,有些不知所措,气氛有一瞬间的尴尬。
胤礽,一个两辈子母胎单身狗,毫无恋爱经验,别的事情上自信满满,这种事情上十分抓瞎。最终他深吸了一口气,觉得作为男人,怎么也该他先开口,于是张嘴刚要说话,谁知被石令仪抢了先:“见过太子,不知太子怎会突然过来?”
胤礽:……
这跟他设想的又不一样。
“孤收到信,听说当日和郡王府花宴之上有人胡言乱语,又听说你来找白少钦,怕你误会。孤与白少钦不是你想的那样。去年白少钦入狱之事确实是孤出手,但孤只是见她颇有才干,想要用她,对她并无男女之情。”
石令仪抬头,只听胤礽又道:“你若有什么疑问,可以问孤,孤可以解释。”
石令仪:???这么直接的吗?
石令仪眼底透出两分笑意:“令仪明白了。”
胤礽:……就这?就这?这就完了?
“你叫令仪?石令仪?”
“是。”
“哦。”
胤礽头一回听闻自家未婚妻的名字,将其在心头念了两遍。
石令仪。其桐其椅,其实离离。岂弟君子,莫不令仪。这名儿还挺别致。
然后……然后又不知道说什么了,二人再次陷入沉默。
片刻之后,仍旧是石令仪先开口:“这一年里,令仪听闻了不少白姑娘的事迹,尤其近期白氏纺机之名更是如雷贯耳。前两日在花宴上与白姑娘匆匆一面,未能多做交流,令仪颇为遗憾。令仪对其十分好奇,也感佩服,很希望能与她成为朋友,这才特地前来拜访。
“令仪祖父年事已高,早年在战场受过伤,留下旧疾,每逢阴雨天气,便会隐隐作痛。坊间传闻至微医馆的药酒对此颇有疗效。令仪此来也有询问药酒情况之意。白姑娘已与令仪详细说明药酒效果与用法,令仪想为祖父买一坛药酒试试。”
胤礽:……所以压根不是他想的那样?他误会了?这就尴尬了。再想想他没问清楚情况就脱口而出的那些话,更尴尬了。
胤礽眼神飘忽,他现在是不是该找个地缝钻一钻?
大约是看出他的局促,石令仪又道:“不过,当日在花宴之上,令仪确实听说了些闲话。”
胤礽一愣。石令仪将石蕴仪所言全盘托出,随后点出关键:“舍妹说,伊尔根觉罗家五姑娘彼时在同丫鬟私语,并不知道她在暗处。舍妹是在席间喝多了,想四处转转醒酒,巧合碰上。事情从表面看似乎并无异常,只是这巧合过于巧了些。
“舍妹性子单纯,脾气直,容易冲动。前两年也闯过两次小祸。自去岁皇上下发明旨为我赐婚后,祖父特意加强了对家中子弟的管教。便是女孩子,也都请了教养嬷嬷。舍妹经过这一年的管束与教导,性子改了不少。”
胤礽点头:“孤知道了。”
石令仪想了想,接着说:“令仪仔细询问过舍妹,伊尔根觉罗家五姑娘当时言语中对太子与白姑娘之事虽多是猜测。但言及太子数次来往和郡王府,门口都有白姑娘的马车;以及当日瞧见小柱子公公身影时,语气颇为笃定。”
胤礽眼睛眯起来:“他们对孤的行踪倒是了解得很。”
言语中散发出阵阵冷意。
石令仪默不作声。太子是聪明人,这些要点自然会懂。她只是心中担忧,忍不住多说两句。
“你说的孤都清楚了。谢谢。孤会注意。”
石令仪顿住,谢谢?
“孤确实多次去往和郡王府,也确实是为了见白少钦。外人只知白少钦开办了白氏纺织厂,可实则此事乃孤一手主导。孤与她见面,谈的便是纺织厂之事,并无其他。”
石令仪嘴角一点点上扬,眼中带笑:“令仪明白。”
大约是胤礽态度和善好说话,石令仪胆子也稍微大了点,犹豫了会儿,开口道:“去岁太子从尼斯克回来,曾命小柱子公公送了些东西给我。其中有一柄火铳,精致小巧,只有成人半个巴掌大。”
胤礽也笑起来:“是有这么回事,你可还喜欢吗?”
“喜欢的。”石令仪眼珠转动,“那火铳,令仪能用吗?”
胤礽莫名其妙:“既然送了你,便是给你用的,如何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