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时槐序
朱和潍怒极反笑:“好好好!倒是我小看了你!”
“怪只怪你太信陈光义,而陈光义又太相信我。”
当然春枝没有说的是,陈光义并非一开始就信她,甚至曾多次试探她。为了取信陈光义,她付出了许多。
“没想到我千算万算没有算到身边居然藏着你这么一头恶狼。”朱和潍深吸了一口气,“念在陈叔叔好歹喜欢过你一场的份上,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放了桐儿。”
春枝半分不动:“你先放了太子。”
朱和潍冷笑:“你以为你挟制住桐儿,就能对付得了我们?天真!”
春枝心头发紧。只听朱和潍又道:“桐儿别怕,还记得爹爹教过你的吗?闭上眼睛,挺直腰杆,站稳了。咱们朱家人,绝不低头。”
朱和潍面色严厉,语气中带着训斥,男童咬紧双唇,努力遏制住想哭的冲动,颤巍巍点头。
朱和潍嘴角勾起:“很好。不愧是爹的儿子。张明!”
砰!一声木仓响,庭院中名叫张明的男子突然发难。弹药擦着男童的耳朵打中春枝右肩。男童吓得大叫。春枝身形晃动了一下,就在这时,另一人上前抱起男童往地上一滚,脱离春枝控制。
砰!又是一木仓,正中春枝胸口。
春枝手上的匕首掉落,整个人直挺倒下。
“春姑姑!”
孩子小,不懂事,春枝照顾过他大半年,他对春枝留有感情。即便春枝挟持他,但他对挟持的概念还不是特别理解,如今亲眼看见春枝倒下,桐儿连耳朵的伤痛都忘了,本能想要冲上去,却被朱和潍的人死死护在怀里。
楼上,朱和潍冷冷一嗤:“自不量力。”
他转过身,再次看向胤礽:“不好意思,让太子殿下失望了,春枝不顶事,你唯一的机会没了。看来你必须得跟我走一趟。”
胤礽定定看着他,对他的出手心惊肉跳。第一木仓射出突然,若是手抖半分,或是孩子挪动半分,命就没了。即便他自傲于属下的射击技术,又自信于孩子的懂事,一定会听他的话,春枝呢?
这其中最大的变数就是他完全算不到的春枝。春枝如果带着孩子动那么一下,那颗弹药打中的就可能不是春枝,而是孩子。
朱和潍,分明是拿孩子的命在赌!好狠!
胤礽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微微摇头:“孤不想走。”
“这可由不得你!”
胤礽淡定自若:“未必吧?”
朱和潍心头一紧,清廷太子的态度是不是太违和了点,不对劲。一股不祥的预感刚刚升起,便听胤礽又道:“你既然已经知道春枝是我们的人,知道当日庄子上的围剿是她告密。那么你觉得她能告密一次,能不能告密第二次?”
朱和潍脸色大变。
“三日前孤收到春枝传出的消息,消息很简单,只有九个字:朱未死,与洋谋,欲行刺。你猜孤会不会无动于衷?”
不,绝不会!任谁收到这种消息,不论真假都会留个后手。所以……
胤礽随手拿起身边茶盏,将其从窗口扔下。
哗啦,瓷器碎裂。
这一刻,屋子里,走廊上,庭院内横七竖八躺着的“尸体”宛如鲤鱼打挺般站了起来,街道上乍然出现一队队亲卫军,有条不紊的行动着。一部分留守街道,围困万国驿馆,将各路出口全部堵死;一部分冲进驿馆内,连同驿馆内的护卫一起将所有反贼全部拿下。
房中,本来被朱和潍之人扔进来的两具“尸体”复活,没等敌人反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遏住朱和潍的手腕,卸掉他的武器,一把火铳抵在朱和潍太阳穴。
只听砰砰砰数声木仓响,其余八人全部倒下。
局势瞬间逆转。
第121章
机关算尽,功败垂成。
看着身边倒地的追随者,以及院内被擒拿的下属,朱和潍知道这是他手中仅剩的力量了,今日是真的全军覆没,他永无东山再起的可能。
胤礽望向他:“看,这就是忘记补刀的后果。”
当然,就算没忘补刀也不管用。亲卫们并没有真的中毒。胤礽早就提醒过他们。因此雷克斯公爵送来的茶水,他们并没有喝。他们一直清醒着。朱和潍等人就是想补刀也不会得手。因为胤礽从没想过用亲卫的命来蒙蔽朱和潍。
他下的命令是,在自身不会受伤害的前提下,尽量将计就计,不要让朱和潍看出破绽。若是朱和潍等人的行动会危及自身,立刻改变计划。毕竟胤礽的方案又不只这一个。除目之所及的亲卫外,楼顶以及对面紧闭房门的屋子里还有数名狙击手。敌人但有异动,会在动手之前就被狙杀。
朱和潍闭上眼睛,面如死灰。
胤礽转身看向从头到尾因为惊呆了而游离在状况外,一直没能回神的惠更斯、莱布尼茨与牛顿:“让三位受惊了,万国驿馆这边恐怕得重新休整一番,我先让人请三位去别处驿馆暂住几日,如何?”
嘴上说着如何,还没等三人回答,胤礽已经招手让亲卫队长先行带人离开,还不忘交待:“小心些,牛顿先生还伤着呢,不能冒失。”
一应事宜安排的妥妥当当,客客气气,极尽优待,但想要拒绝?没门。
将三人安置好,胤礽看向楼下的小池子:“你跟着去,再带一队亲卫以作保护,好好伺候三位先生。”
“是。”
小池子自然明白他的意思,既是伺候,也是监视。胤礽总得先弄清楚,今日之事三位巨佬有没有参与。若参与了,有参与了的办法。若没参与了,也有没参与的办法。
小池子刚刚离去,就有亲卫前来禀报:“太子,春枝不行了。她说想要见您一面,您可要见吗?”
“去看看吧。”
在胤礽安排三位巨佬的时候,春枝已经被人抬进了房间,亲卫中已有人前去医署请人过来为其查看伤势。至于为何不请太医,一则春枝的身份不够格,二则拙政园距此比医署要远。
可惜不管是太医还是医署或是别的大夫,春枝或许都等不到了。
胤礽进去的时候,春枝躺在床上,面若白纸,胸前被鲜血染透。
胤礽一叹:“你今日其实不必来的。”
春枝摇头:“他们盯着紧,我行动并不完全自由。所以我没法去问那个孩子纸花卖出去了没有,是否卖给了园子里的人。我不知道那些纸花四阿哥还记不记得,又有没有破解。我也不敢传得太露骨,怕被他们发现。所以……”
胤礽明白。纸花拆解起来麻烦,不懂步骤的胡乱拆开很容易撕毁,而且易撕毁的地方都在边角。撕毁后,那些隐秘的笔画就很难拼凑了。
而就是有人成功拆解出完成的纸张,不仔细的也只会关注中间诗句,不会将目光落在边角那些笔画上,便是看到了,不多想也只会以为是执笔人不小心落下的墨迹。
为了这个消息,春枝可谓煞费苦心。
胤礽面上多了两分动容:“你别说话了,孤已经让人去请大夫。”
春枝咳嗽起来,口中溢出鲜血:“我中的是火铳,救不了了。我……太子殿下,今日过来我就没想过会活着走出去。他们都死了,被抓了,娘娘的仇也就报了。我……”
又是一阵咳嗽。胤礽刚想再度开口让她歇会儿,春枝已道:“我不能休息,我怕我一闭上眼睛就睁不开了。我还有……还有很多话没说。我不……不能睡。”
胤礽蹙眉,语气放缓下来:“好,你说。孤听着。”
“朱和潍的另外两个孩子在城外十里村后山的小木屋里。我走的时候给他们下了药,只带了桐儿一个人过来。”
春枝呼吸变得急促起来,说话断断续续:“太子殿下,让我来江南是娘娘的意思,我做这一切也是娘娘……的意思。娘娘……娘娘一直后悔当初成了天地会的一把刀。她……她是念着皇上,念着朝廷的。要不然她不会派我混进去,帮……帮朝廷……”
胤礽眸光闪动,这话显然不是真的,只是想把自己的功劳加诸在佟佳氏身上,帮佟佳氏减轻罪孽。没想到佟佳氏别的不行,却得了两个忠仆。一个春莺,甘愿为她赴死。一个春枝,在她死后还为她百般筹谋。有此二婢,佟佳氏也算是不枉来人间走这一遭了。
胤礽没有直接打破春枝的妄念,开口道:“佟娘娘的事情孤做不了主。你说的这些孤会原原本本讲给汗阿玛听。一切处置均由汗阿玛决定。”
没能拿到太子的承诺,春枝有些失望,却也明白太子愿意将这些告诉皇上已经很好了。她勉力扯出一丝笑容:“多谢……多谢太子。”
话音落,春枝手臂无力垂下,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胤礽心里有些后悔,如果他在春枝刚出现时就让人发动,控制住朱和潍,或许春枝就不会死。那时春枝手中有朱和潍的儿子,朱和潍能用别人家的孩子代替自己的,可见对孩子是有几分用心的,因此胤礽那会儿觉得事情尚且可控。
他万万没料到,朱和潍会不顾儿子的安安危突然出手。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根本没给胤礽反应的机会。不过数秒的功夫,等他回过神来,春枝已经中弹倒地。
看着已无生息的春枝,胤礽发出一声叹息。
以春枝的能力,若是好好培养几年,许能成为优秀的间谍。可惜了。
这一刻,他居然有那么一点羡慕佟佳氏。但也只是一点点,因为胤礽很清楚。他身边的忠心而又能干的人才可比佟佳氏要多。
“放开我!你们放开我!”
男子愤怒的咆哮从院中传来,胤礽走出去,果然便看到雷克斯被人押出来。亲卫们听不懂他的话,可不理会他说什么,胤礽如何交待的,他们就如何做。
见自己说了一大堆,没一个人搭话,雷克斯越发气愤,看到胤礽,怒气值更高了:“太子殿下,你们这是做什么!”
“做什么,公爵大人不知道吗?”
雷克斯公爵毫不心虚:“我怎么可能知道!”
“敢问公爵大人送给我这些亲卫们喝的茶水中掺了什么?”
雷克斯公爵神色闪了闪:“掺了什么?太子殿下,你一定是误会了。那些茶水是驿馆的下人准备的,我什么都没做,回来时还一进屋就被人给打晕了!我还要问你们呢!我可是弗瑞斯国的公爵,居然在你们大清的万国驿馆被人打晕。你们一定要查出凶手,给我个交待,不然弗瑞斯国不会善罢甘休的!”
胤礽轻笑点头:“公爵大人说得对,是不会善罢甘休。”
雷克斯公爵一喜:“你既然知道,那么……”
话未说完,便听胤礽又道:“是我们清国不会与你们善罢甘休,而不是你们不会与我们善罢甘休。”
雷克斯脸上的笑容垮下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公爵大人,你觉得我是傻子吗?你被人打晕?怎么打晕的?对方用的什么工具?还有今日行刺我的这些人为什么能这么顺利悄无声息进入驿馆?
“清国官方火铳是不对外出售的,并且没把都有编号,他们手中的火器并非出自官方,那么是从何而来?你跟他们做了何种交易?你此次来清带着什么目的?这些要我一一说明吗?”
雷克斯神色大变:“太子殿下,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现在听不懂没关系,总会让你懂的!”胤礽一挥手,“带下去!”
亲卫架着雷克斯将其拖走,留下雷克斯暴怒的嚎叫:“放开我!我警告你们,快点放开我!我可是弗瑞斯国的公爵,我母亲是王室。你们不能这么对我。”
胤礽发出一声嗤笑,呵,自视甚高,当大清是他们弗瑞斯国吗?
雷克斯为何敢如此明目张胆对付他,不就是仗着自己的身份?若是计划成功了,以胤礽现今在国内的地位与影响力,社会局势必定动荡。如果更进一步,朱和潍设局用他做饵伤害到汗阿玛,这动荡就更大了。那时谁还有心思去管雷克斯?
若是计划失败,雷克斯已经提前假装晕倒,事后再咬死自己不知情,把事情全部推出去。毕竟他只是给予了朱和潍方便,但闯入驿馆对胤礽下手的人不是他。他没参与。
他不是大清子民,身为弗瑞斯国的贵族,一国公爵,母亲还是王室。在他看来,大清必定不敢随意处置了他。不论如何,他都可以立于不败之地。所以他有恃无恐。
胤礽眼神闪烁?有恃无恐?他倒要看看是怎么个有恃无恐法!
雷克斯公爵的怒吼越来越远,亲卫们收拾残局,将尸体清点好,俘虏全部押下去,又来请示胤礽:“主子,朱和潍和那个孩子怎么办?”
“孩子先关起来,至于朱和潍……”胤礽眸中闪过寒芒,“把他带过来。”
朱和潍一到跟前,胤礽就是一脚踹过去,成功让朱和潍后仰着地,胸前衣服上好大一个鞋印。
朱和潍闷哼一声,看向胤礽:“成王败寇,我既然败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好歹是一国太子,何必行折辱之事,还亲自上阵,未免有失风度。”
“折辱?你既然说孤折辱你,那孤便要你看看什么叫折辱?”
胤礽扯下亲卫腰间的马鞭,反手一鞭子抽在朱和潍身上。朱和潍被五花大绑,难以动弹,连避都避不了,硬生生受了这一鞭子,疼得皱紧了眉头。
“孤踢你一脚,你就说是折辱,那你制作出阿芙蓉,将这种东西推广出去,对那些被阿芙蓉毒害的人来说,是不是折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