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时槐序
胡老三张了张嘴,看着护卫们近在咫尺的兵刃,十分畏惧,可一想到家中躺在床上的儿子,心一横,咬牙道:“小的……小的是来求公子的!请公子救救我儿子!”
“你儿子怎么了?”
“我儿子前几日在山里摔了一跤,头破了个洞,腿也断了,伤势很严重,大夫说想要治好,得用好药,至少需要十两银子。”
别看十两不多,已经够一个普通五口之家花用大半年了。这对胡家来说,更是艰难。
胤礽随意指了小池子:“你跟去看看,如果他所说是真的,留二十两银子给他吧。”
胡老三没想到事情这么顺利,欢喜地不停磕头:“多谢小公子!多谢小公子!不用二十两,十两就行!”
胤礽摇头:“大夫既然说至少十两,定然会超出的。更何况就算腿好了,也得多休养些时日。拿着吧。”
二十两,对胤礽来说是九牛一毛。对胡老三来说,虽不是笔小数目,却还不至于如同“小儿抱金”般惹眼。
胡老三感激涕零:“不知恩人叫什么,家住哪里。等往后小的有钱了,还给您。”
小池子嗤鼻:“二十两银子而已,我家公子给了你就是你的,用不着你还。”
“是是是!公子富贵,不缺银子。可是……可是小的也不能白拿公子的银子啊。”
小池子撇嘴:“我家公子心善,你就当自己走运,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也就二十两银子的事,你若执意要还,反倒是给我家公子添麻烦!”
胡老三听他这么说,便不再坚持了。只将这份恩情记在心里,起身告退,领了小池子去自家。
他这一走,周遭乡亲却是议论了起来。
“胡老三也是可怜。”
“谁说不是呢!本来家里条件挺好的,还读过书呢。一场水灾,全都没了。”
“他一共五个孩子呢,已经因为天花没了两个。若长生也没了,胡老三跟他婆娘还不知能不能撑得住。”
天花?胤礽眉头一跳,他怎么把这个给忘了!二十一世纪,天花已经灭绝。可现在,天花还猖狂得很呢!自己前年就得过一回。
他转过身询问:“他们家以前很有钱吗?”
“他家祖籍是南边的,家中有几十亩地,还有一家铺子。跟贵人自是没法比,但比我们不知强了多少倍。十年前,他家乡接连下了十多天的大雨,地都被淹了。铺子里的货全进了水,不能用。据说这批货还是赊的账。货卖不了,账款仍旧得给。”
另一个接着说:“家乡没了铺子没了地,还怎么生活?他们家就来京城找亲戚了。喽,就是林家,后来林家收留了他们,帮着跟里长说情,落户在了我们这。”
胤礽眼珠一转:“那他前头两个孩子什么时候死的?”
“听胡老三说,就在灾后。那会儿得病的多。最初胡老三跟胡嫂子还以为是跟别人一样的疫症,后来出了痘才发现不对劲,却已经迟了,都没救回来。”
“他们家地虽然淹了,雨停了之后还是能有点用的。虽然价钱没那么好,但加上卖铺子所得,也不少了。如果不是为了治这两个儿子,也不至于什么都没剩下,只能背井离乡。
“说起来这些年老胡一家子也算勤快,不但种着地,还到处找活干。老胡识字,给人当账房也赚得不少。可惜他认死理。家业都败落了,还坚持送孩子去学堂读书,一家子挣得钱全交了束脩。如今有个病痛,只能干着急。”
“这倒也是。不过据说长生当年也感染上天花的,用猛药熬了过来。可也是因为这猛药,落下病根。要不也不会摔一跤弄得这么严重。天花可怕呢!”
“说起这个。我娘家的牛也得过天花,当初还以为牛不行了。结果牛居然没事。”
牛?胤礽一喜。他本来想旁敲侧击问问大家知不知道生病的牛,谁知还没开口就得到这样的惊喜!
脑海中系统也兴奋起来:
——小太子!你知道牛痘吗?人得天花会出痘,牛得天花也会出痘,叫做牛痘。使用牛痘做成疫苗,这样人们接种后就不怕天花了哦。
——小太子,想要牛痘疫苗的方案吗?只需要……哔哔哔……
系统:……艹!又被屏蔽了!我问候你祖宗!
胤礽在心里翻了个白眼,面上依旧笑着问大婶:“牛也会得天花吗?”
“当然会!最初我们也不晓得。只以为牛生病了,请了人过来瞧。那人觉得这病不寻常,叫了好几个大夫来,才确定是天花。当时我还没出嫁,记得官老爷还过来封了村,不准我们出去。”
旁边八卦的妇人问:“封村?牛出痘又不是人出痘,把牛拉走处理掉就行了,怎么还要封村?难道这牛身上的病还能传染给人?”
“当然能!要不然大人怎么会封村!我爹娘跟我哥哥都接触了牛,全传染上了。不过庆幸症状都不重,全熬了过来,没出事。”妇人拍拍胸口,心有余悸,“你们不知道,当初可吓死我了!”
乡亲们都觉得新奇,你一句我一句,七嘴八舌询问。
胤礽静静听着,心里记下来。眼见后来话题越来越偏,他就没兴趣了,拍拍屁股起身回到工坊。索额图手中捧着个长盒子出来,胤礽便知这是师傅们已经做好了。
“我瞧瞧!”
索额图打开盒子,一共三样东西:一只玻璃杯,一个玻璃花瓶,最后一样最是精致,是一面巴掌大的镜子。
索额图特别将它拿出来,“太子请看,您之前不是说,南先生提过,在镜子一面涂上层水银,另一面就能光可鉴人吗?果然,跟西洋镜一模一样。如今我们自己也能做玻璃,做西洋镜了!”
胤礽眯眼:“还有座钟!”
索额图连连点头:“对!还有座钟。有南先生的图纸,座钟早就做出来了,就差一个钟面。现在总算把钟面也解决了!只是今日时间紧,来不及把座钟弄出来安上钟面了。”
“不着急。”胤礽摆手,“有这三样就够了。孤这就拿回去给汗阿玛看看!”
头一扬,下巴点了点。小柱子已经会意,上前将东西收进盒子,连着盒子一起抱在怀里,跟着胤礽出了门。
徒留索额图两手空空站在原地,一脸懵逼。
等等!不是!太子啊!你把东西都给拿走了!让我拿什么去邀功!
第10章
胤礽回宫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刚进神武门,就被人挡住了去路。掀开马车帘子一看,正是梁九功。
“太子殿下,皇上有令,让您一回宫就去见他。”
瞧这架势,应是等他好一阵子了。胤礽叹息,跳下马车,示意小柱子跟上,一边往乾清宫走,一边问梁九功:“汗阿玛还没睡吗?汗阿玛今天忙不忙?汗阿玛心情如何?”
梁九功一律不答,只看了他一眼:“太子殿下还是想想如何同皇上解释吧。”
胤礽:……也就是说,今天这关躲不过了。
他闭了嘴。
走至乾清宫,一进殿,胤礽懵了半秒。殿内不止康熙在,胤禔也在。胤礽眼睛眯了起来,都这个时候了,胤禔不在东五所,怎么会在这?尤其看这情形,似是康熙在亲自教导他的课业。什么课业,得大晚上教?
胤礽收敛心神,恭敬跪下去:“儿臣参见汗阿玛!”
康熙瞄了他一眼,继续同胤禔说话。
胤礽:……就这么把他晾在这了?
眼见上头父子俩有说有笑,胤禔得了夸赞,还不忘暗地里对着他挤眉弄眼地嘚瑟,胤礽撇嘴。五分钟过去,他跪着。十分钟过去,他还跪着。一刻钟了,他仍旧跪着。
即便胤禔的课业已经指导完毕,胤禔自个儿看书了,康熙也着手批阅奏折,不搭理他。
胤礽忍不住了:“汗阿玛!”
康熙冷嗤一声,就这点耐性!仍旧不理!
胤礽抱着肚子蹲下来,哼哼唧唧:“汗阿玛,我难受!”
康熙立马将奏折丢下跑过去,抱住胤礽:“怎么了?快去叫太医!”
下一秒,胤礽攀上他的脖子:“不用请太医!儿臣没事!只要汗阿玛不生儿臣的气,儿臣就不疼了!”
康熙哪里还不知他是装的,气得将他一把推开,怒火中烧:“能耐了啊!不只私自出宫,还学会欺君了!”
胤礽委屈巴巴:“汗阿玛冤枉人!儿臣哪有欺君!儿臣是真的肚子疼!儿臣都还没有吃晚饭,刚进神武门就被您叫过来了!”
胤禔:……
康熙:……合着还是他的错?
“索额图还能饿着你?”
胤礽摇头:“叔公倒是没有饿着我。他准备了好多点心瓜果和其他吃食,可我忙着在附近闲逛,没空吃。后来回来得急,更没想起来吃。”
胤禔:……
康熙:……
胤礽睁着一双圆碌碌的无辜大眼睛看着康熙,扯着他的衣摆,把怀里的纸包拿出来,掀开来,里面是一只不大的烧鸡。
“汗阿玛,这是儿臣回宫路过一家店铺买的。儿臣在马车上听外面的人夸这家的烧鸡最是美味,还是什么独家秘方呢!可惜儿臣去的时候他们已经卖完了,只剩了这一只最小的。汗阿玛,你尝一尝!”
康熙看着推到自己面前的烧鸡,一言难尽。
胤礽见他不动,又道:“汗阿玛,不冷的。儿臣一路过来,都抱在怀里温着呢!儿臣记得太医说过,汗阿玛要养胃,不能吃冷食!”
康熙愣住,“你没吃晚膳,既然身上有烧鸡,为什么不吃?”
“儿臣若是吃了,汗阿玛吃什么?这是最后一只,儿臣要给汗阿玛的!”
康熙张着嘴,一时无言。既生气他自作主张,任性妄为,又感念于这份赤子之心。一只烧鸡而已,于他而言,不值一提。可于胤礽来说,他听到别人夸这东西好,就想买给自己阿玛。甚至他还记得汗阿玛需要养胃,车上没备热水食盒,便用自己的体温裹着。
康熙心中触动,本要斥责的话再也说不出口。
胤禔在旁边看得一脸懵逼:居然这样!居然还能这样!怀疑人生!
胤礽勾住康熙的衣摆:“汗阿玛,您别生气了。儿臣不是故意私自出宫的,而且也不能算私自。出宫的令牌还是您给的呢!”
康熙想了想,似乎,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早前胤礽说要出宫,他顺嘴说改日带他去。结果胤礽记住了,问了好几次。偏偏他这阵子朝政繁忙,又被佟佳氏分去了大半心神,为了安抚他,只能先给了块令牌敷衍。
胤礽耷拉着脑袋:“儿臣不是出宫去玩的。儿臣是听了小柱子的消息才出去的。儿臣还让人去请了汗阿玛。可是那会儿汗阿玛正在面见大臣。儿臣就只能自己先去了。”
小柱子适时上前,跪地举起盒子。
康熙眸光一闪。他记得小柱子,胤礽打发他去监工索额图的玻璃工坊了。莫非……
康熙心脏狂跳,却努力遏制住了。他看着胤礽,一时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到底不忍见他一直跪着,令其起身。
哪知胤礽一站起来就抱住了康熙:“儿臣就知道汗阿玛最疼我,看不得我腿疼!”
康熙:……
胤禔:……艹!没见过这样的!简直……简直没脸没皮!
康熙嘴角抽动,他也发觉这个儿子自上回病愈后越发淘气了,嗯……也越发亲近他了。
他挥了挥手:“胤禔先回去吧!”
胤禔:……这就把他打发了?胤礽私自出宫的事,就这么算了?
好不服气!但是毫无办法,只能憋着!
余辉瞧见胤禔退出去,胤礽眼珠骨碌碌转悠。
他出宫时本就没避着人,又带了东宫好几个侍卫。毕竟两世为人,他惜命得很。自己一个人带着小柱子小池子偷偷跑出去,那是嫌命长吗?如此阵仗,大摇大摆,压根就没想过隐瞒。自是他这边一出发,怕是康熙那边就会晓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