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千里江风
镜子看她振了振衣袖。
即便后腰有伤在身,身上更是平白多了一层负累,她依然显得仪态风姿都有种天然的风流俊逸。
【你还挺适应的?】
“你羡慕不来的,”时年唇角微扬,努力让自己身上那种年少恣意的感觉收敛几分,免得让人看出区别来,“这大概叫家学渊源。”
【……】镜子很想说自己并不想有这种家学继承。
甚至他怀疑对方这易容、轻功、撬锁和坑蒙拐骗的伎俩也很有那么点家学的意思。
但她已经将镜子塞到了怀中,充当进一步装扮胸膛轮廓的道具,让镜子继续吐槽也不是,为了不耽误她的计划保持安静也不是。
“走了,去找——先找柳无眉。”
柳无眉在石林洞府中住得距离无花所在的房间不算太远,都是接近石观音住所的核心地带。
时年小声扣响了房门。
她易容换颜花费的时间不少,此时已然是半夜时分。
但大约是在等着时年行动,柳无眉打开房门的时候像是一直在等着这个信号,衣着齐整,还握着一把翡翠色的小剑。
“无……”
“是我。”时年声音一出柳无眉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易容成无花是要点本事的,但这位“出自神水宫的水母阴姬亲传弟子”掌握的本事多一些想来不那么奇怪,到底是被派到神水宫外来提升实力的,有几门生存的学问才更有大派弟子的作风。
更何况她此时的风仪气度,也完全不像是个寻常人。
“我长话短说。”时年小声开口,“一会儿我去找长孙红,你尽管装作巡视正好到能从她的房间到出口的路线上巧遇的样子。”
“好。”柳无眉展颜一笑,“我会见机行事的。”
柳无眉再怎么看起来有过沉不住气的时候,能在石观音手下讨生活的人,观察力绝不至于差到哪里去,她都没在原本就可以说的上是心存防备的情况下,看出眼前的无花并不是本人,时年又多了一分骗过长孙红的信心。
长孙红确实没有怀疑这个在深夜敲响她房门的人并不是真正的无花。
石观音几位倚重的徒弟之中,曲无容冷硬,柳无眉病态,长孙红则看起来有种本不应该有的烂漫。
她梳着两条辫子,一身红衣,腰上缠着一把鞭子,在看清门外的人是谁的时候,眉目间漾起了抑制不住的欢喜。
如果不是她红衣上的血渍让她显得有种近乎天真的残忍的话,她看起来真像是个豆蔻年华的怀春少女。
“你怎么回来了?”她鼻尖微动,夜风里的熏香和伤药的气息传了过来,又让她卸下了几分戒备。
她果然是想太多了。
能进入石林洞府已经是难上加难,能伪装成无花的样子还找到她这里就更难了。
“别多问了。”时年模仿着无花的声音开口。
镜子转播出来的只有廖廖几句话,势必是与真正的有些区别的,但他微不可见地蹙了蹙眉,语气急促,俨然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就算听起来和平日里有些区别,也并没引起已经自己说服自己的长孙红的怀疑。
“走,用你的鹰船,我们去龟兹。”
“好。”长孙红应声道。“师父那边出了问题?”
“这不是你该问的。”时年冷淡地看了她一眼。
涉及石观音,长孙红不敢多问。
长期在石观音的阴影之下,她本能先往坏处想了想,也不知道师父那边出了什么状况,才让无花在此时骤然折返,万一龟兹那边极乐之星的秘密没能到手出岔子了……
她下意识打了个寒噤,脚下带路的步子也加快了不少。
不,不能这么想。
无花从来聪明,他既然紧急赶回要借用鹰船的行进速度,便已经有解决的法子。
她这么一瞎想,也顾不上在出门的时候,柳无眉以要为师父分忧为借口跟上来了。
时年也终于见到了出地牢之后遇到的那两人口中的,依靠鹰来驱动的船。
这是一艘极其狭长的船。
船底用光滑而坚韧的巨竹搭建了两条细长的滑板,为了减轻船身的重量,船的甲板和船舱,但凡是她目之所及的地方,大半都是用竹子做成的。
沙漠里哪有竹子,要建造这样的一艘竹船并不容易。
更难的还属驾驭此时伏在甲板上的一群鹰。
随着长孙红解开腰间的长鞭横扫出去,被惊醒的鹰群被她接二连三的落鞭精准地再一次打中,驱赶向了应当飞往的方向。
鹰的爪力足以抓起一只羊,现在数十只鹰一同飞起,爪子的末端用带子连接在竹船的前方,这力道让船滑动起来绰绰有余了。
下一刻,竹船在平滑的沙地上滑了出去。
但还没出两步,便有一道白影破空而来,落在了船尾,为求站稳的足下发力让船身都发出了一阵轻晃。
时年朝后看去,正看见来不及裹足白纱,一双眼睛星辉璨然的曲无容。
“我也去。”
第13章
一艘狭窄的竹船上,同时出现了石观音的三位份量不轻的徒弟。
曲无容,柳无眉,长孙红——
时年觉得纵然是无花亲自在这里,能凑的这么齐整怕也是少有了。
毕竟这三个人之间怎么看都有种相看两相厌的气场。
在曲无容落下的时候,时年敏锐地察觉到甲板上的气氛有些微妙。
石观音的压迫居然没能让这些女弟子出现抱团,反而彼此猜疑打压,归根结底还是有些性格因素在,但这不是现在她需要考虑的事情。
星月之下的大漠夜晚,只有朔风吹动沙丘的声音是主旋律。
此时的竹船正好是顺风而行,若不是曲无容登船足够快,恐怕已经被远远抛在了后面。
这些半夜被唤醒的飞鹰,在长鞭驱策和鲜肉投喂这一棒子一甜枣的组合下,也得了疾飞的动力,径直从风中穿行而过。
翅膀拍动的声音,竹船底下的两根滑板与沙地之间发出的摩擦之声,拴在飞鹰身上的绳索绷紧又松开发出的声响,以及船上装饰用的摇铃拨动的声响混杂在了一处。
若不是有这些声音的存在,在沙漠里以起码两倍于奔马的速度在行进的竹船,便会如同沙漠之中的一条幽灵船一样。
无怪乎时年经过的大漠小镇里有鬼船的传言。
长孙红吹了声口哨。
空中飞行的鹰群便训练有素地微微调整了个方向,避开了前方枯木丛生的地带。
石观音的其他徒弟嫉妒长孙红有此等傍身且晋升的技巧,但想到在沙漠之中以竹船和鹰群结合在一起,也是要点本事的。
既要眼力,也需要点胆魄。
时年不动声色地收回了看向长孙红的目光,顺势留意到曲无容看向她的眼神透露着几分打量。
不过曲无容倒应该不是认出了她的身份,而更像是在思考无花这个莫名的举动中,到底是真在为了自己的母亲着想,还是另有图谋。
免得她看久了有什么其他的发现,时年干脆掀开了竹船的帘子走了进去,在进去之前,又借着袖口的遮掩,对柳无眉做出了个示意她跟上的手势。
和她猜想的一样,船外不过是竹制的船身配合上飘飞的白纱,船内却很符合石观音在石林洞府之中的奢华装扮。
船舱两侧的窗口悬挂着的宝石珠帘,随着船身被带的时而不太稳定的起伏
完全可以想象如果是白天的时候,大约便是日光穿过白纱,又被各色的宝石折射出多彩光辉的模样。
和无花的房间很像的是,此地的夜间照明靠的也是夜明珠,不过不止一颗,层层交叠的辉光将船舱内在竹上作画雕镂的纹样映照清楚,也照亮了船舱之中的卧榻桌椅。
【你打算怎么脱身?】镜子憋了半天怕打断她的演戏,现在总算是问了出来。
这个问题就算镜子不问,柳无眉也要问。
为了让这出戏看起来更真一些,柳无眉晚了一步才进船舱,在进来之前还对着长孙红投了个八成算得上挑衅的眼神。
长孙红可不是个太沉得住气的人。
偏偏“无花”催的着急,平日里她带在身边跟着一起驾驭飞鹰的小童并没来得及跟着,让她就算气得要命也只能原地跳脚。
她很快便听得进了船舱的柳无眉说,“前阵子红姊开着这船经过了半天风的沙漠客栈,拿刀又砍了几个人的手,后来那地方的人便说,纵然是烟雨西湖上的画舫,又或者是月影笼纱的秦淮轻舟,也比不得红姊的这艘鹰舟。”
说到这里,她发出了声轻笑,“瞧他们说的,被红姊砍了手说违心话倒也罢了,怎么还用这些个比喻,师父听到了必然不开心。”
这话里又是添油加醋又是拱火的意味可不要太重。
长孙红咬紧了牙关,暗骂了一声。
可她看不到的是,船舱里的柳无眉用指尖蘸着茶水,在木桌上写着——
“何时跳舟,两人监视,不利。”
她说到半天风的沙漠客栈自然也不是白说的。
那地方倚靠石山而建,沙漠里最容易迷失方向,这处正在石林洞府和龟兹之间的地方自然是个好用来定位的坐标。
长孙红驯养的飞鹰也定点了那处坐标。
人多的地方便能搅浑水了。
时年也是这么想的。
她学着柳无眉的样子在桌上写,“石山,断舟,抢马。”
而她在口中依然模仿着无花的声音,用着足以让长孙红听清的声音说道,“与其这样比,不如与楚留香的那艘海上船相比,瀚海也是海,能行舟如平地,便是第一流的好船。”
长孙红听无花说起过——
他与楚留香喝过三天三夜的酒,下过五天五夜的棋,也论过七天七夜的佛理。
在无花看来,这世上能称得上是他看中的对手的人不多,显然楚留香就得算一个。
楚留香的船既是船更是他休养生息的家,这一句话里将她这艘竹船与楚留香视为“家”的船相比,从长孙红的角度,是带着几分温存安抚意味的。
曲无容眼见得这位方才还有拔刀冲动的同门师姐妹,直接变成了柔情似水的样子,虽然她冲着空中的飞鹰挥鞭的动作依然果断而狠辣。
她这条鞭子上沾染了不知道多少人的血,也不知道沾染了多少曾经驯服不得的飞禽的血,对这些已然被她驯化的鹰群是有绝对威慑作用的。
挥舞鞭子与美人含笑之间的反差不可谓不大。
于是在船舱之中,镜子又一次惊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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