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千里江风
但在他骤然抽出腰间的软剑,如毒龙吐信一般软剑上灵光一闪,直刺而来的时候,谁都不会觉得这人还是个傻子。
摇动着金铃的四个金镯也随着剑一道袭来。
他的剑好快也好利,甚至远在帅一帆之上,
可时年好巧不巧,交手的人中用剑的最多!
从宫九到叶孤城到独孤一鹤,再到尚未复原的燕南天,峨眉的神锡道长,以及——明玉功九层的邀月!
而这人穿着那身滑稽的红衣,来袭的速度极快,却正好撞在了同样也极擅长速度的她手中。
这软剑灌注了内劲在横扫而来之时,一剑之中三分寒光残影掠动,时年的刀也在此时出了手。
刀光蓄势,倾覆了半边夜色,青翠色的刀尖含着一点如梦似幻的光,让人几乎看不清她到底是何时出手的,刀尖便已经抵住了剑芒。
这红衣怪人显然吃了一惊。
在他抢先一步发难的剑锋被刀尖轻描淡写地拦截下来之时,另一把刀不知道何时已经出现在了她的另一只手上。
她右手的刀尖上爆发出的内劲吞吐白虹,左手的云袖在此时轻轻一动,又分明是另一种风格的刀法。
这红衣怪人出剑之时也同时丢出的四个金手镯本该如暗器一般命中,却在这袖笼轻抬之间让人觉得匪夷所思的气机搅动中,两两相撞滞缓了速度,而她左手手中的刀便行云流水地将这四个金镯给串了起来。
“你还我的金手镯!”
红衣怪人恼怒地脸色一变。
然而他话还没说完,对方的右手刀已经在他的剑身上轻轻一撞,她本人轻得像是一朵飘絮被这一下相互的交击给带得朝后掠去。
这在面对一名顶尖剑客时候分毫也没有显露出半分危机感的青衣少女,足下步履轻动,已经闪开了对方果断挺身而前刺出的十数剑,扬眉一笑,“我又没说不还你!”
她左手的刀锋依然轻柔缥缈。
然而在这出刀之时,悬挂在刀刃上的四只金镯突然以格外惊人的速度弹射了出来,拐出了一道道让人捉摸不定的弧线。
金镯之上的铃铛也在这时发出了一阵阵远比之前还要响亮的动静。
这个声音已经足以将远处休息的楚留香给叫醒了。
他一看时年不在露营的地方,连忙循声找来,正看见那四只飞镯上系着细丝,两只镯子套在另一人的左手,两只镯子套在对方的右手,而显然那人一时半刻之间也无法扯断她的丝线,也没法将自己的手在受制的情况下从镯子中挣脱出来。
下一刻,飞刀弧光一闪牵动着另外的游丝将这人捆了起来。
可让楚留香意想不到的是,他虽没看见时年先前跟对方的打斗,却也猜到了以她的本事要动刀便已经证明不是一般的对手了,但他的表现——
这个红衣男人也确实非同一般得让人意外。
他突然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嚎啕大哭了起来。
这突如其来的动作饶是时年也不由呆了一呆。
方才她将手镯还回去的时候,一刀发作着内劲的全力出手,将软剑从对方的手上打落,手镯也正是在这让对方惊诧的瞬间借助着神蛛游丝和控线之法,卷上对方手腕之时硬生生套了进去。
却怎么也没想到,对方说自己只有十二岁又自称是宝宝,居然并不是一个随便的称呼,而是当真有说打就打,说哭就哭的本事。
“这位是?”楚留香出声问道。
“我也不知道他是谁,突然跑到了这个亭子的上边,又突然说我打断了他的数星星,要我赔偿他,然后就打起来了。”
时年被这么个看起来又疯,又玩装嫩戏码的家伙哭得头疼,“喂,我说你演戏不用这么敬业吧,是你先拔剑的,我把你的剑打落了理所应当不是吗?那四个金镯子的做工不菲,你丢出来我也还给你了,怎么,你不是要我把天上的星星摘下来送给你吧,那你起码得长成我楚师兄这个样子还差不多。”
她直接就近抓了个参照,这打量了会儿地上那位再打量了两眼楚留香的眼神,让后者不知道为什么完全没有开心得起来的心情,他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我不管!你还把我打疼了。”红衣怪人显然很有胡搅蛮缠的意思,“我要去告诉我哥,让他来帮我打你。”
时年手中的银丝分毫也没有松开的意思,哪怕对方看起来当真像是一个傻子,还是一个打输了就要喊家里大人来帮忙找回场子的傻子。
但能用出这样锋锐的剑的人,当真有这般不堪吗?
“那你总得报上你哥的名字,先让我们听听吧?”
他抹了把眼泪,把脸上的两坨胭脂糊开了,还沾染了些到他那胡子上,越发显得滑稽可笑。“我哥……我哥比我年纪大多了,也比这个大叔的年纪大多了。”
他伸手一指楚留香,这一句大叔的称呼好悬没让本打算称呼对方做老先生的楚留香表情僵硬在那里。
“他说他只有十二岁。”时年小声提醒了一句。
“我大哥就住在薛家庄里,他叫薛衣人。”红衣怪人仰着头得意地回答道。
时年听到这个回答并不算太震惊。
摘星羽士帅一帆的剑已经是这天下一等一的锋利与快了,起码比之一点红那个有中原第一快剑的名头的要快的多。
眼前这个家伙的剑非要算起来,尤在独孤一鹤之上,或许和李观鱼的全盛时期差不多。
在他们本来就已经接近了薛家庄地界的时候,遇到薛衣人的弟弟,好像并不是个很奇怪的事情。
“那你的名字呢?打架打输了的人没道理只报出自己兄长的名字。”
他闻言轻哼了声,“我叫薛笑人,不过大家都叫我薛宝宝,我也觉得宝宝这个名字比较好听,你先放了我,等我喊来我哥我们重新打过。”
他又看了眼楚留香,眼珠子转了转,“这个大叔比我哥哥小几岁,姐姐你又比我大几岁,哥哥说要尊老爱幼,不如你和这个大叔跟我和哥哥打,这样两边都不占便宜,很公平。”
要不是时年手中的银丝收紧,让他的手掌无法动弹,她毫不怀疑他会因为自己想出了这样一个绝妙的约战配置而给自己鼓鼓掌。
她突然又不敢保证对方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了,因为他方才还很自得的表情突然又沮丧了起来,这格外情绪化的波动,让人很难猜到他到底在想什么。
他说出口的是,“姐姐,我饿了。”
他话音未落还真从肚子里发出了一声饥肠辘辘的声响。
时年寻思了片刻后回道,“行啊。不过让你去找人,我要担心你怕打不过我们,干脆直接跑了,反正我要上门拜访你的兄长,不如一道去吧。”
她也没管薛笑人乐不乐意,直接拉着他就走。
等回到营地的时候,因为楚留香发觉声音离开前拍醒了张三,现在已经变成了所有人都醒着的状况,看时年不知道从哪里拖回来了个被她制住的怪人,楚留香也跟着回来了,这才放下了心来。
薛笑人毫无身为落败的阶下囚的自觉,他一屁股在火堆旁边坐下,努力动了动手指,“姐姐,有吃的吗?我好饿啊。”
阴颜摸了摸手臂,现在虽然有些入秋,可这是火堆旁边,她竟然觉得有些发凉,“这人谁啊?我看是该给他一点吃的,把他这个乱叫称呼的嘴给堵上。”
“薛衣人的弟弟,算了,虽然我们算起来是上门挑衅的,但也不必现在就虐待俘虏。”时年摇了摇头。
薛笑人拿到了吃的,便得寸进尺想要手上的束缚稍微不要拉拽得这么紧,好歹让他能把东西送入口中。
时年稍微放出了一点丝线,正足够薛笑人将手中的干粮往嘴里送。
他好像浑然未觉自己正在被其他人用奇怪的眼神看待,自顾自地捧着吃的填饱肚子,唇边的胡子上的胭脂都有不少随着他不太讲究的动作送进了嘴里。
但等到东西吃了一半,他又不安分起来了。
他那双看起来就不太灵光的眼睛看了看天上,像是想要继续他的数星星任务,又看了看手里的烤饼,像是在思考这个东西该如何解决,最后他将目光看向了正好就在他身边,同样是个俘虏待遇的一点红。
准确的说是顶着丁枫面容的一点红。
“你吃吗?”他把饼递了过去,脸上露出一种稚气而恶劣的笑容。
根本就没等对方做出个回应,他就把手中的烤饼塞了过去。
以时年牵制他的丝线所能做到的状态,他的手能动的范围也就这么点了。
但在这甚至不给他留有发力余地的距离下,他这朝着一点红袭来的手居然爆发出一种寸劲发力的攻势,但凡这当真是个无法做出回应被禁锢在这里的人,恐怕下一刻被这两只玩闹一般的手击中的脸,就要面目全非了。
然而一点红并不是不能动的。
在薛笑人猝不及防的攻击中,一点红也同样以对方没想到的方式,突然从那个像是身中剧毒还受了一番折磨的状态醒转过来,按住了他的手。
时年的手刚落到薛笑人的后颈点中了他的穴道,免得这活宝再生事端,便听到了一声紧跟着响起的手骨断折声。
她突然有点怀疑中原一点红是不是在借机发泄自己被迫当上了人质的郁闷,虽说这是个有钱拿的任务,但行动不自由就足够让人难受了。
“我记得我说过你是用来对付蝙蝠岛主人派来解决你的人呢?”
“他不是吗?”一点红抬了抬眼皮,开口道,“他在饼上也涂了剧毒,我要是慢了一步,现在就已经见阎王了。”
也幸亏时年点中了薛笑人的穴道,否则还不知道他这一下分筋错骨能不能得手。
他话中的另一重意思也很明显,他这一笔在他原本的任务之余赚取的外快,时年的钱也没白给。
“那他是你们杀手组织里的人吗?”时年若有所思地看着薛笑人,有些奇怪为什么那个按说有些问题的薛斌没看到,倒是这薛笑人先来替蝙蝠岛主人铲除叛徒了。
中原一点红没回答这个问题,他又开始闭目养神了。
这也是个他不能说出回答的问题。
被折断了双手又被点了穴道的薛笑人这下是想哭也哭不了了,他手镯上的丝线倒是被解了下来,但因为这下毒和动手灭口的举动,让他原本还能因为是薛衣人的弟弟,薛家庄的二爷保留一份自己走的待遇,现在也只能当个木桩了。
中原一点红其实并不像是时年看到的那么平静。
他在凭借本能快速出手折断那只要命的手后,突然觉得面前这穿着古怪红衣的家伙,气息有些熟悉。
不过那个养大他并将他教成一个杀手的人身上脂粉气味并没有这么重,那个人的眼神虽是死灰之色,却始终有两团狂炽的火焰在里面,更何况,那个人曾经告诉过他,作为一个杀手既然要讲究实用,就绝不能太引人注目。
所以那个人总是穿着一身绝不起眼的衣服,也只露出那双很难说有没有辨识度的眼睛。
绝不会是面前这个人才对……
但他用的,又偏偏是组织里的毒药,一点红竟然对他一点印象都没有。
念及他此时怀中那面十三把剑拱卫着一只手的铜牌,他便无端地生出几分寒战之感。
如果是那个人亲自前来的话——
他没亲眼见过薛衣人的剑,但在见到过黄鲁直凌飞阁和帅一帆等人的剑法后他便知道,这江湖上大多剑客的剑花哨,而教授他剑法的那个人讲求的是实用辛辣。
时年看起来对于对阵薛衣人很有把握,却未必是那人的对手。
他心里翻涌的惊涛没有表现出来分毫,如他这样的杀手,少睡一晚也看不出什么异常。
只不过当第二日众人行动继续朝着薛家庄赶路的时候,他觉得被张三扛起来的薛笑人对着他露出了个咒骂他是个蠢货的眼神,再看去的时候又分明是那种疯子才会有的,觉得被人扛在肩头格外好玩的神色,竟然丝毫不觉得自己不能动弹是个不能忍受的事情。
“师兄觉得他是装疯还是真疯?”时年问道。
“一个会在烤饼上涂毒杀人的,是疯傻的可能性很小,但还有一种可能,那便是有人一步步地告诉了他要这么做才能得到奖赏,不管是哪一种,等我们见到薛衣人的时候,就应该知道了。”
除了大名薛笑人小名薛宝宝的这个意外,他们前往薛家庄的路上再没有发生什么别的波折。
薛家庄依山而建,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剑客之间也是有些共通的,时年觉得拥翠山庄的气质和薛家庄其实有些相似,带着股古拙大气之感。
从山脚下远望,便能看见山势的青色绵延之中,山庄坐落于其中,冒出头的楼阁之间萦绕的好像是此刻日头渐晚浮现出的雾气,又好像是山中的云雾。
山色青葱,遍布的都是常绿的植物,而从那透出一角的院墙上冒出来的是一丛丛的翠竹。
从所住之处的景象也能看出几分住在此地之人的心性,确实如江湖上所传的,薛衣人久久寻不到可堪一战的目标,便越发趋于归隐山林的状态。
“好一番云山雾罩,青竹宅院的景象。”时年不由赞叹道。
这一番景致若是清晨来看,应当更有一份积翠流青的脱尘,但此刻他们赶了一天的路,夕照斜晖铺了半山,这一层暖色调倒是让江湖上闻名而色变的薛衣人,好像也显得不那么可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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