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千里江风
论起来她跟石观音倒是也有半年多不见了,她这边是功夫进展神速,石观音却是跟着龟兹国王还在流亡中。
即便知道她无论如何也不会让自己过得不好,却也知道她到现在还没挖掘出极乐之星的奥秘,跟在那个看起来没什么本事的龟兹国王身边,定然不是什么让她觉得痛快的体验。
没了曲无容扮演她,更没了长孙红和柳无眉的服侍,甚至就连无花和南宫灵都死在了丐帮君山大会这个本应该是让南宫灵继承丐帮帮主位置名扬天下的地方,石观音恐怕别提有多憋屈了。
让她觉得憋屈时年也就舒服了。
毕竟半年前石观音给她的那一掌和地牢囚禁的那几天,真可以说是她人生中少有的体验了。
就连镜子都有点蠢蠢欲动,想给这个把他丢在杂物间里积灰的女人一点好看的。
这宝马香车从这样一个地方行驶过去,本该是此地中人值得称道几日的事情。
然而当车刚抵达秀野桥的另一头,渐渐远离开人群的时候,对面的捕鱼人突然看见,那本已经退到了桥边树荫之下的青衣少女突然飞身而起,朝着那马车便是一掌。
嫁衣神功如今的状态,若不爆发出招,便纯然是神光内敛内劲自蕴的架势。
石观音既然没发现她的所在,也就意味着——
能打!
时年毫无犹豫的意思。
虽然不知道为何她会突然抵达江南,不像是此前在大漠的时候听到水母阴姬的名字便好像不敢踏足中原半步的样子,但不管她是想着扩张地盘还是受到了什么人的邀请,她敢来就最好做好走不了的准备。
原随云那是碍于无争山庄的特殊,不拿到证据动不了,石观音难道有什么好名声作为保护吗?
呼啸而来的掌风尚未抵达那马车,车厢便已经在这惊人掌力对气机的封锁挤压之中,骤然化作了齑粉。
驾车之人听到动静本能地从车上翻了下去,正好躲过了掌风的尾巴,而这马车中的人不会躲不过这一掌,身着宫装梳着繁复发髻的绝代美人凌空而起,从这一片马车破碎的狼藉之中挣脱了出来,纤手一翻,便与时年这急追而来的掌风相对。
双掌直对之时,石观音也看清了对手的样子。
是她!
她险些绷不住方才马车中巡游朝外看的时候,自然而然地在脸上浮现出的优越感。
若不是她,自己何必要亲自到江南来一趟,即便这也算是与无争山庄拉好关系的一次行动,为她拿到龟兹国的秘宝之后扩张入中原提前做个铺垫。
更若不是她,自己为何身边会没有可用之人,还总在沙漠中听闻石观音的弟子和一个男人跑了的传闻。
再若不是她,自己的两个虽然不太在意,却也已经快能坐到高位,让自己有了搅乱中原武林契机的儿子,为何会身败名裂还死在君山!
石观音恨得牙痒痒。
在她那张让人见之难忘的脸上,一闪而过的愤怒打破了上面的优雅从容。
即便在她掌势分开,旋身而落在马车车板上的时候,她拂了拂裙摆,又极力做出了一副风华不减的模样,当她抬头看来之时,她发间的步摇发出极其克制的摇动,只在尾端的流苏间发作了一声极轻的碰撞。
可时年看得出来,她已经在爆发的边缘了。
远处的渔民虽然左右看看,觉得这二人之间的明月朝阳之争,已经是天下难遇的绝色对峙,却也知道,只方才那一对掌,周围树木摧折水波惊动,就连那看起来有功夫底子的车夫,都被扫到的气劲打成了重伤,这热闹可不是他们有资格围观的。
看绝代佳人哪里有保命重要。
秀野桥上顷刻之间人潮散去,很快便只剩下了她们两个和连滚带爬逃到了一边生怕被波及的车夫。
“是你。”石观音的眼神中渐渐浸染了杀气。
既然她本来的目的便是来此杀了这家伙,出了她的这口恶气,那么提前到现在好像也并没有关系。
半年不见,眼前少女这眉目间意气风发的样子,让那张当时她便毁之而后快的脸,变得更加让她都不得不觉得这是世间过分美好的东西。
若非她藏着气息,只在眼中流转着一缕绝顶高手的神光,而让自己只如同一个普通人一般行走在街头,引起那轰动的便应该是她才对。
而此刻当她外露战意的时候,在那张灵秀神清的脸上也升起了一种让人绝无法忽略的威势,即便她身着的青衣只是最简单的款式,而在她对面的宫装美人却是一身绫罗,珠玉满头,这二人之间先被人注意到的却一定是前者,以及——
她手中不知道何时多出的一把青色的飞刀。
“是我,半年不见,娘娘看起来老态了不少。”
这话是个瞎话,却也不完全是。
石观音的天武神经修炼有成,也便驻颜有术,更是从星宿海极乐宫中夺取了一枚玉蟠桃,如何可能在这半年中便老了,这几日虽然是赶路行来,她却从没让自己过得不舒服过。
但时年此刻站在一个远比之前要高出太多的武学境界上看她,却觉得当时她还觉得内府真气运转自如,让她感到十足的威慑力的石观音,恐怕天赋全点在了招式上。
在她方才出掌之时,那含怒而来的一掌里便分明未到天人共济的地步。
而在她身上潜藏的不知道是因为何故形成的缺漏,让她周身萦绕的气息里多出了一丝浑浊。
这一缕气息的破漏在高手过招中已经足够致命了。
时年突然就觉得她好像是个送上门来让她练手的工具,还是个招式专精的工具。
可石观音怎么能接受别人说她老了!
即便她当年远渡重洋求学东瀛武功,生下两个儿子到今日已有二十余年,然而她身处大漠之中奴役着那些人,日日听到的都是恭维她这举世无双的美貌的言辞,尚觉得自己还是二八年华。
她更不能容忍的是说出这话的还是个诚然比她配得上容色无双四个字的姑娘。
“你找死!”石观音黛眉紧锁,眸光如电,宫装水袖如轻云出岫而来,仿佛一位绝代舞姬划开了一曲霓裳的开场。
时年当时应对这一招的是那一掌霸绝人间。
如今又何妨再来一次!
第128章 (二更)
这一掌看起来无甚出奇, 甚至还不如当时在大漠中所见的来势汹汹。
但她这一掌推出,气浪无形却有云雷惊动之声。
石观音直到此刻才发觉,她何止是原随云派出的人所说, 是与半年前相比功力大有长进,在侥幸的情况下赢了薛衣人。
能将内功的收放自如做到如此地步,一掌拍出才见嫁衣神功催动之下的霸绝人间到底是何种横绝姿态, 她已然绝不可能在她之下。
可石观音又怎么会承认自己有可能输。
她这么多年来的武道穷极探索,怎么会输在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姑娘手里!
飞袖变幻出的千百种姿态,在这一瞬间形成了层层绽放的叠浪。
袖中香气浮动, 宫装的金色勒边形成了一道赤金的重影,让人几乎无法分清她此时出招的到底是掌法还是指法, 更好像这幻影之中的玉手琼花, 让人捉摸不定所在的位置。
然而她的对手好像并不在意她玩出的什么花招。
灼烈的气浪随着掌风袭来, 又让她想起了当时的那一道将她的袖子几乎烧毁的霸道掌力, 但这一次完全收拢着全部的进攻力道的一掌,只为了困锁住她的手而来。
要么选择被这一掌抢攻而入,要么选择正面应战。
石观音当即做出了选择。
她如何也想不到,时年的这一掌便迫使她收起了那男人见不得的花哨伎俩, 只能强硬地抗衡这汹涌烈火的霸绝人间掌力。
而她尚未来得及平复这一招滞后的应对间心跳的过速,又已看到一刀流光袭来, 正来自那把她方才就已经出鞘置于指尖的飞刀。
刀光轻盈,像是透着这一番出手里的漫不经心。
她的掌力在此刻略微占据的上风,其实本可以做出乘胜追击的架势, 可她非但没有, 还佯装收招, 让这一刀转为了正面攻坚。
石观音不喜欢用武器, 在这短刀挥来之时, 她的另一手袖笼一抬,试图遏制住这刀锋。
却看见对方这分明是发展自武当的流云飞袖之中,袖里藏刀急掠而出。
她这水袖飞扬如盛装一舞的迷惑效果尚未发作,分明就是因为对方也对这类的功夫格外了解。
糟了,中计了!
石观音陡然意识到,原随云的拿手好戏正是这流云飞袖,对方的使者表现出了在邀请她前来时候的谦恭,和对他主人野心与本事的阐述,算是对邀请她出山的诚意。
可原随云要想谋划地盘,以石观音的想法,当然是就近原则选择西北最好,为何非要在江南,更是把她也引来江南。
恐怕正是为了让这个功夫大进的小丫头来杀她!
时年哪里知道石观音在这片刻间居然还产生了如此多奇怪的想法揣测,甚至因为或许请她来的人正是为了将她送入陷阱之中而有了情绪上的波动。
她只知道,在石观音试图用自己奇诡的招式限制住飞刀的时候,却被她扬起的另外几把飞刀迫入了另一种窘境。
这身着宫装的绝色女子偏头沉腰,凌空后撤让自己从四把刀锋之间穿出,她的身法丝毫也不慢,只是时年近距离爆发的气劲还是将她的首饰碾碎在了当场,只剩下一头乌发在空中划过一道弧度。
当她飞身落在秀野桥上之时,被周身真气引动的江水中,水浪破水而出,随着她长袖扰动,几乎形成了一片水波屏障。
但石观音并非要借助这东西的掩护退去。
她绝无可能就这样承认自己掉进了圈套,必须迫于时年的武功逃走。
在这水浪被推动迸溅袭来之时,日光映照出星点金光让人几乎无法看清背后是什么人的水花之后,两道水箭在石观音的掌中凝结成型,全无一点征兆地夹在水浪之中,对准了时年的胸口。
然而她快时年更快。
水波的缝隙里好像突然掠过了一道流风,阻滞尚未生效,两道飞袖发作的气劲已经打断了她这带毒的水箭。
刀光在日影之中化为一道更加梦幻也更加捉摸不定的幽光,萦折出让人捉摸不定下一刀要去往何处的幻象。
而执刀之人的脸在这刀光如雪中像是被完全模糊了,又好像刀光与人一样有种同样空灵的气质。
人与刀竟然分不清界限。
石观音完全想不通她到底是如何做到,在那一下收回了飞刀的同时,她的脚步要比任何人都快地已经做出进攻的姿态,手上的刀更不知道是刀成全了人还是人成全了刀,可毋庸置疑的是,这一刀已是天下罕见的让人难以招架——
她竟然还在此时出了掌!
是先对峙烈火掌力还是清冷刀光。
纵然是石观音这样的武道奇才也不得不面对这样的选择。
她只能以袖笼振动的真气化作一片拖住对方掌力的飘云,另一只手强势地全力出招试图夺下对方的短刀。
然而时年这双手功夫的主次关系又一次发生了置换。
本应该是打出霸绝人间掌法的那只手,骤然变掌为指,还是那种活像是与石观音的指法同出一辙的轻柔指法。
但这一指中却带着一股狠辣之意,石观音纵然没见过这种指法也知道不能被它轻易打中。
那把刀大不了躲过去,这缠绵之态异常分明的指法,才是真正让她觉得背后一凉的招式。
她在这瞬息之间做出判断的时候没能发觉,时年双手交替昭示着存在感的功夫,从来就不是此消彼长的关系。
五绝神功给了她将招式越发融会贯通的机会。
如意兰花手轻描淡写地截断撕开石观音的袖口之时,她的刀光分毫也不减威势地朝着石观音斩落了下来。
这飘摇出尘,宛若星雨飞花、琼楼月影的一刀,刀光却透着入骨的冷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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