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千里江风
被迫应战的九幽神君恨不得一枪将这个可怕的对手给扎出个对穿的窟窿。
可他的对手手中的短刀,或者说飞刀,仿佛一点儿也不遵循那一寸短一寸险的原则,从单薄到随着抵御枪尖的动作颤抖的飞刀上,爆发出的是一种吞天噬地的冷光。
他的枪出招狠厉,她便用更强的刀招将他压制下去。
而他的袖子卷起了第二件武器,那是一把长矛。
□□和长矛本应该是冲突的武器,任何一种长兵用到极致都已经足够了,偏偏他不仅调度起了长矛,还用剩下的那一只袖子卷起了一把长戟。
这三把武器呼啸带起的旋风,仿佛形成了一种环绕在九幽神君周身密不透风的防御,又随时都会有利器从中破出,将人斩杀当场。
时年的嘴角却带着一缕冷笑,九幽神君越是搞这种虚张声势的名堂,也就意味着,他越是对自己没有信心。
她又出了一刀。
自从上次在与荆无命和上官金虹的联手攻击中突破,在常春岛上的一年中有王怜花和沈浪来让她对自己的顿悟方向予以验证,她早已不再拘泥于什么招数了。
这也便是她此前斩断了阴阳三才夺的钢刺,击杀了有金刚罩护体的龙涉虚的一刀。
现在这一刀甚至没有什么凌空落下的蓄势,也没有什么风雷之声,只有让本打算与师父前后夹击的泡泡都在这刀招中陷入迷惘的扬刀之举。
破空的刀芒毫不意外地斩断了九幽神君的三把武器,也将他寄身于其中的棺材砍成了两半。
随着棺材的破裂,一团黑影从棺材之中冲出,一种又青又蓝的胶液也随之从棺材中流了出来。
时年实在想不通这位九幽神君到底练的是个什么法门,为何会与如此多的污秽之物打交道。
而在这种青蓝色的凝胶的作用下,原本被她的刀劈砍成了四段的绿纱好像又重新变成了一个整体,只是在断裂处还留有一些不曾修补好的痕迹。
手中的枪、矛、戟的断裂和棺材的破损无疑是让九幽神君的怒气达到了顶峰。
他的鬼爪一收,又一次如一团青云一般朝着时年扑了过来。
从云团中传来了一声闷雷一般的怒吼,“还愣着做什么,动手!”
他这话当然是对着泡泡说的。
在他的怒吼声中,泡泡如梦初醒,朝着时年袭来。
她行动之间突然看见这将师父逼迫到这个地步的敌人手中多了一把刀,不是她方才用的那些个仿佛劣质产品一样的刀,而是一把虽然轻薄却在月色中宛如一泓清泉沉碧的翡翠短刀。
刀刃凝结着一抹月色的寒意,刀背好像映照出了一双清冽的眼睛。
面前的青云在这把青碧色的短刀面前,仿佛是个何其丑陋渺小的东西。
这把刀远比方才的那些能承载她的内劲和刀意。
师父危险!
泡泡的手中出现了一片透明无形,胶粘轻盈,让人觉得既矛盾又好像依然和谐的“泡泡”。
如果说月光在蜃楼刀上照出的是一片海市蜃楼之景,那么在这极其特殊的武器上便是一片轻柔的梦境。
现在这一片梦幻的色彩却朝着时年的后背扑来,像是要将她包裹吞噬其中。
时年没有回头,她只是心神合一地让这蜃楼刀上的刀气迎风而长,更是随着她的心神沉静,化作一片天地间只剩这一色的刀芒。
这一刀无声地切入了那团青云中,鲜血顺着刀光溅落在地,像是在切开人的脖颈。
这一击她势必要留下九幽神君的命!
她丝毫也没去管身后的泡泡发出的攻击,尽管意图回援的戚少商青龙剑刚送进了铁蒺藜的胸膛,但他其实也来不及抢攻泡泡。
因为时年听到了另外的几道声音和一道让她觉得熟悉的气息。
那是四名持剑的小童抬着一顶特殊的轿子穿行过荒野,在此时已经到了泡泡背后的声音。
泡泡也听到这个声音了,她倒并不怕来了个四大名捕中的无情。
她远远看着戚少商和铁蒺藜的交手,有底气自己的泡泡能吞掉青龙剑,听闻四大名捕中的无情跟戚少商的实力差不了太多,他还是个无法使用内力的废人,就算无情来了又如何,只要泡泡没坏,她便有底气依然完成这次偷袭。
可从这顶轿子中飞出的并非是无情那些特制的暗器,而是一把刀。
一把本不应该在此地此时,搅和进这件事中的刀。
刀光婉约凄艳,在这雨后的夜色下本就略显妖异的月光中,更添了一抹银红色彩。
泡泡根本没来得及收拢自己的武器。
这千种风情万般潋滟的一刀已经破开了她的泡泡幻梦,刀柄回转之中敲在了她的额前,让她闷哼了声便倒了下去,而后回到了从轿子中伸出的一只苍白的手上。
与此同时,碧波一般的刀光彻底斩碎了那一片青云,一道黑影从青云之中摔在了地上,彻底没有了声息。
时年回头,正看见轿子外还没来得及收回去的那把红袖刀。
第165章 (金风细雨8-加更)
九幽神君倒在地上。
他的颈部撕开了一道巨大的豁口。
在他咽气之前看到了那把将泡泡击晕的红袖刀的时候, 他发觉事情跟他想象得好像有些不太一样。
那是苏梦枕!金风细雨楼楼主苏梦枕!
所以这手持蜃楼刀的家伙并不是顾惜朝,而是七年前武功尚且没那么高的时候便能搅动汴京城中风云的那个人。
什么失踪什么出事,都不过是为了掩饰她闭关多年, 等待今日给蔡太师和傅相一党迎头痛击。
糟了!他在棺材盖上留错了消息。
这终于揭开了自己的真实样貌的九幽神君用那只变形的鬼爪抓着自己的喉咙, 像是还想在死前发出一个纠正错误的信号,可惜他已经说不出话了,他睁着一双发青的眼睛看着头顶掩映在薄雾之中的月亮,再也没有合上。
时年也总算知道, 为何精通缩骨功的泡泡会成为他行动中必须带上的小徒弟。
传闻能操纵那鬼火绿纱的并不只有九幽神君一个, 必要的时候, 泡泡也可以做这件事。
因为九幽神君本就是个一团漆黑, 却也能看得出来是个侏儒身形的家伙。
至于是先天如此, 还是后天修炼了什么功法造成的,这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而现在他已经带着这个秘密去了地底。
戚少商万没有想到,他们这番举动,不仅成功击杀了常山九幽神君,还惊动了苏梦枕。
金剑掀开轿帘的时候,因为里面坐着的并不是自家公子,还有几分别扭。
但这又是自家公子安排他完成的任务……
时年的目光从红袖刀落到了那只修长的手上,然后落到了那个从轿子中走出来的青年身上。
算起来她这里经过的将近四年,在对方身上已经过去了七年, 这个今年二十六岁的青年褪去了七年前眉宇间尚且残留的几分青涩,显现出一种愈加深沉的气质。
他披着一身深色的斗篷,孤月天悬之下他的面容上纠缠的病态, 也被衬托得越加清晰, 这七年过去他病情非但没有找到缓解的法门, 反而看起来更重了。
不过也对,他这样的病情若能够静养还好说,可要能够抛下一切不管,当个富贵闲人也不是苏梦枕了。
可谁又能质疑他方才发出来的那一刀的惊艳呢?
那实在是一双太稳的手,这只瘦得有些嶙峋的手上也同样支撑着整个金风细雨楼的命脉。
夜雨留下的痕迹还在从那顶无情的轿子顶上滚落下来,空气里的潮气混杂着九幽神君的那个棺材里逸散出的恶臭。
苏梦枕掩唇轻咳了两声,显然这并不是个叙旧的好地方。
时年却没着急走,她走到了泡泡的身边。
在她的额前留下了被红袖刀刀柄击打过的痕迹,也正是这一下让她昏厥了过去,此刻看起来就像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
可九幽门下又有什么好人,尤其是这位以鼓声操纵药人的,明显在跟九幽神君配合作战上最有默契的小徒弟。
她伸手掐断了对方的脖子。
“她见到你的红袖刀了,不能留着。”
苏梦枕丝毫也不意外她的举动,他的目光在九幽神君那被切开的棺材盖上的几行潦草的指痕上掠过,一双当年雪中初见时候被时年觉得是雪中寒火的眼睛里,闪过了一丝了然,“你想挑起蔡京和傅宗书之间的矛盾。”
“所以金风细雨楼一定不能出现在这次事情里。”时年语气笃定。“尤其是你。”
“傅宗书是蔡京当年被贬谪之时才被提拔到相爷位置上的,即使蔡京回京后官拜太师,与傅宗书明面上是共进退,齐作战,但这位相爷手下收拢的人可够五花八门的,想来是不太乐意做个傀儡的。”
当年的凌惊怖针对元十三限的下马威,将他推往了傅宗书的方向,现在她则要试试,戚少商手中的那个秘密,够不够让这两人为到底谁把持住这一份东西而打一架。
能让恶人自己乱起来的时候,何必费那么大的劲去做一些本可以省心的事情,这一贯都是时年的处事方针。
她在七年前能搅和迷天七圣盟和六分半堂的争斗,七年后只是让他们这个观虎斗看的两只老虎变成傅宗书和蔡京而已。
不过还是不能太大意,时年可还没忘记当时在连云寨中听到的,雷损那个瞎了一只眼睛的家伙与狄飞惊那个足够有本事的一道,占据了武林四大家中伍家青天寨的地盘,伺机崛起,而在京城里,还有个她此前不曾听闻过的有桥集团。
“所以我才借了大捕头的身份。”苏梦枕回答道。
隔着一张陌生的面容,他依然能感觉到当年共同进退的默契,就好像这中间其实并没有隔着那么多的时间沟壑。
当然无论是他还是对方,都不可能在这一段时光中没有分毫的变化。
他刚才见到了她斩杀九幽神君的那一刀。
那是七年前的她绝无可能斩出的一刀。
想到黑面蔡家流传出来的什么本是以为她能跟着金风细雨楼的崛起名动天下,这才费心打造出了这样的一把武器,结果她倒好,连人带武器一道消失了,他便不由觉得有些唏嘘。
可如今看来,反倒是这把刀成为了她的刀法的陪衬了。
“你不问问我为何会走这么久?”时年一边问一边卸下了易容的伪装。
戚少商很有眼力地看出这位金风细雨楼的骨干和突然出现的楼主之间有种微妙的气场,不像是出门办事的下属可能出意外,身为上司的前来援手,倒更像是久别重逢。
不管他有没感觉错,他都选择将中了那毒香需要透透气的劳二哥带到了外面,将主厅留给了时年和苏梦枕。
苏梦枕当然想问。
但他用一旁的木棍拨弄了两下火堆,让这里的火重新生起来后朝着时年看去,看到的却是和当年其实相差并不大的脸,他那想问的话突然就堵在了喉咙口,只能咳嗽了几声掩饰住了自己的失态。
被火光照亮的那张脸,顶多也就长了一岁的样子。
她还是披着那身蓝色的长袍,只是长袍中用以伪装的支撑都给拆了下来,显得有些不合身。
可无论是蓝色和青色都是极其适合她的颜色。
纵然火光给那张面容镀上了一层暖色调的光,尤其是微垂的睫毛上像是着了一层流霞之色,在那双眼睛里也铺陈开一种有别于当年的通透与上位者的气场,那张脸依然在那种蓝白色调的衬托下显出清丽绝尘的神韵来。
与当年确实有些区别,但不像他的区别这么大。
“确实有话想问,就看你愿不愿意给我个解释了。”苏梦枕回道。
他本以为她离开的时间不会太久,或者就算被困在家里出不来了,传递消息到金风细雨楼也不会这么久,谁知道她这一去就是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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