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千里江风
“可是我记得小的时候,您跟我说过,魔门阴癸派的武功乃是天魔策,对方却是用刀的,这一点也说不通。”
东溟夫人摇了摇头回答道,“不,你不知道天魔策这个东西,它其实有十卷,阴后致力于一统魔门,将这十卷天魔策收录完整,如今二十多年过去,谁也不知道她到底收集到多少卷了,或许其中也有用刀的法门也说不定。”
“何况她的性格——”
宇文成都的双剑在蒙面状态下虽不算好认,但,凡是到了此等水平的高手,总不至于在这混乱的时局中出来行走一点也不带打听的。
明知对方是宇文阀的人却还是痛下杀手,更是毫无顾忌地将他们东溟派的人丢入湖中,偏偏做出这个举动的人无比镇定地让她们给她提供一个休息的地方,这阴晴不定、随心任性的样子,实在是很有魔门风采。
东溟夫人觉得自己应当并没有猜错才对。
而这母女两人的谈话一字不落地落进了时年的耳中。
她推开了船舱一侧的窗,仰躺在床上,透过侧窗欣赏着湖水平静,星月皎然的安宁,心神却仿佛已经笼罩了整艘东溟派的“飘香号”大船。
东溟夫人单美仙防备了她神出鬼没的手段,将自己的舱房安置在距离她们母女二人说话的房间最远的地方,还让人守在船只里外,谨防被她听到,却没想到这何止是个刀法绝伦的高手,更是个已经只差一步便到破碎虚空,在此间甚至能被称为大宗师的高手。
她和单婉晶的交谈就跟在时年面前说的也没什么区别。
时年若有所思地记住了宋阀和魔门的名字,转而窥探起了另一边的动向。
从东溟派与各方势力的武器交易和门阀势力的称呼中,她已经能大致锁定这正是隋唐时期,宇文成都这个名字并非是个偶然,只是同样是一个与其他时间的隋唐时期不同的平行世界。
这乱世之中门阀林立,高手频出,她要想找到合适的比斗对象,又或者效仿当年在金风细雨楼中所为,以建立秩序来提升武道心境,都需要清楚此地的情况。
越乱的时代,这样的消息也就越不可能在民众的口中得知。
所以她需要从别人的口中知道一些关键信息,为此她砸下了两颗重磅炸弹。
一颗投向了东溟派——
作为交易的供给方,突然遭到这样不礼貌的对待,倘若她们还击,时年便能顺理成章地带走账本,账本上的门阀势力想必不会愿意这些交易记录被公之于众,她从中浑水摸鱼也能做不少好事。不过她们选择了隐忍礼待,反而让时年看到了自己有可能能做的假身份。
一颗投向了那两个偷盗账簿的年轻人——
有秘密的人,往往能泄露更多的消息。
所以时年现在也已经知道了,这两个人,一个叫做寇仲,一个叫做徐子陵。
而他们口中的讨论对象也正是自己。
镜子忽然觉得自从时年的武道境界到这个地步,自己已经失业了,为了表示自己还是很有用的,他主动蹦跶了出来,把那边房间的画面呈现在了时年的面前。
这两个今日偷盗账簿不成,险些被宇文成都劫走的年轻人,现在又以劫后余生的悠闲姿态躺在了床上。
寇仲思考了片刻得不出个结果后,忽然问道:“陵少,你说那个仙子为什么要说,我们来偷账簿是她收徒的考验,将我们的罪名给掩盖过去?”
时年的点穴手法结合了点血截流的功夫,他们虽然穴道被解开,却还是感觉到经脉之中有种短时间内难以消除的滞涩感,光是这点上来说,寇仲都得承认,这位横空杀出来的姑娘比他们见到过的任何一位高手都要厉害。
几乎要认他们当干儿子的杜伏威和教给了他们鸟渡术的云玉真也不例外。
“有两种可能,第一,她是美人儿师傅的朋友,为了保全我们两个人才出手。”
“不可能,”寇仲回答得很是果断,“美人儿师傅若是有这样一个朋友,要想夺取东溟夫人的账簿绝无必要将希望寄托在曾经得到过东溟派青眼的我们身上。同理,她也不可能是那位李二公子的朋友。”
“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也只剩下了另一种可能——”
徐子陵沉声分析道:“她和美人儿师傅一样有事需要我们去做,而且或许还不是什么小事。又或者她干脆也是冲着杨公宝藏来的。”
一提到杨公宝藏,两人顿时彼此看了眼流露出了几分苦涩。
自打得到这东西的消息开始,他们两个的日子就没舒坦过,相比之下明明对他们而言意义更大的长生诀,对别人而言就是彻头彻尾的鸡肋,反倒少有人非要他们将东西交出来,除了那该死的“宇文化骨”。
不过被人这么逼问都习惯了,寇仲和徐子陵又开始担心会否隔墙有耳,决定继续将他们那套杨公宝藏在扬州城北关帝庙的说辞拿出来演戏。
寇仲的眼神朝着门和窗的方向都示意了一番,清了清嗓子问道:“陵少,你还记不记得当日娘临死前说的那开启关帝庙机关的窍门了?你也知道的,我这人的记性实在不好,什么左三右八。”
他敲了敲脑袋,倘若门外真有人在听的话,想必能脑补出他暗恨自己记忆力不佳的挫败。
可惜时年这边跟看个演技拙劣的表演一般,看到的是他给对面的徐子陵疯狂使眼色,让他接着话茬说下去。
“你怎么这点都记不住!”徐子陵一拍他的肩膀,自己佯装发觉声音太大,又压低了声音继续说道,“是左三右六,前七后八,三转凉还,后面还有两句开库秘诀你若忘记了就不配当娘的义子。”
“那我怎么可能会忘,咱们倘若真被这个仙子一样的姑娘威逼到了扬州,这最后两句若是对方存了灭口的心思,我们便打死也不说出来,我可还记得娘教的那套自断心脉的法门,实在扛不住了咱们两个好兄弟同生死共进退也不错,若不能杀了宇文化骨为娘报仇,我们还不如去地下陪她。”
时年觉得,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这两个少年倒是能称得上是真情流露,甚至抱头互相安慰了一阵。
虽然紧跟着这两人便仿佛是一出好戏演绎完毕,无声地击了个掌。
而后,其中相貌斯文的那个,像是一只在局促之地辗转腾挪的飞鸟,轻飘飘地落在了门边,贴着舱门听了好一会儿,像是在听有没有人偷听完他们的对话后离开。
可惜以他如今的耳力什么也没听到。
更不可能知道有人在用一种绝对能称之为作弊的方式偷窥两人的一举一动。
“我记得你的画面显示时间维持不了这么长才对?”时年有些好笑地看着镜子又暴露出了一个不同凡响之处。
【可是你不觉得此地之人的普遍武学造诣要高于你原本所在的世界吗?我有点长进贴合潮流也是很正常的事情。】镜子努力硬气起来回答道,绝不承认自己又因为时年的问题画面一抖,中断了对寇仲和徐子陵的窥探。
“行了,你不想说我就暂时先不问你了。”
时年将镜子收了回来,指尖在床沿轻叩,思考着这两边对话中给她提供的信息。
东溟夫人和单婉晶的谈话其实给了她伪装身份的路数,只要她不承认,全靠别人自己想象,那宋阀天刀继承人和魔门阴后之徒的身份在必要的时候都可以用一用。
而寇仲和徐子陵的谈话则是给了她之后行事的策略提示。
让他们来偷账簿的美人儿师傅不知道是谁,但李二公子却很明白。
李,李阀,太原李家!
单婉晶小声说起过李家对她们这边情况的不闻不问,可见对方正在另一条船上。
这也正是为何,寇仲和徐子陵在看向账簿的时候会还朝着对面的那条船看去。
而李家二公子,也正是终结这个乱世之人。
时年不知道他要账簿的目的何在,目前也暂时无法确认这隋朝的王朝倾覆到了什么程度,更无从知道如今在这明摆着武道境界普遍更高的平行世界,太原李家又手握何等实力,倘若兴兵底气何在。
但时年可以确定的是,身为一方诸侯,总该——
总该知道有些说不定藏得很不错的老家伙在哪儿吧?
更倘若兴兵征伐天下,就算是个山旮旯里的武道高手也该被翻出来了吧?
时年指尖轻叩的动作一顿,镜子便知道她已经心中打定了主意。
【你打算怎么做?】镜子疑心她又要来玩站了一方后去别家卧底的故技重施,可想想她如今的本事实在用不着干这个,不过,这么个硬核高手端上台面来多少是有点欺负人了。
“我去见见那位李二公子,以——”
“以寇仲和徐子陵师父的身份。”
她话音刚落,便如一道湖上清风掠了出去,这东溟派飘香号上的人发现不了她的窥探,更不可能发现她离船的行动。
倏忽之间那艘李阀的大船已经近在咫尺。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东溟派遭了贼人的情况,让这艘船上也绝对称得上是一句戒备森严。
时年本已瞅准了窗口意欲翻进去,却忽然看见一把匕首从一道迅疾开启的窗扇之间刺出,直指她的咽喉。
时年双指以惊人的指力夹住了匕首,凌空撞入了这一处窗扇之中,未发出分毫的动静,另一手已快如疾电地点中了刺出匕首之人的穴道。
她站定在了船舱之中。
面前握着匕首之人生了张足可以称之为宜喜宜嗔娇俏秀丽的脸,身着大翻领窄袖的胡服,眉眼间透着一股子王侯世家的气派。
时年觉得,自己已经可以猜到她是谁了。
而她忽然又有了另一个想法。
第199章 (一更)
时年此刻在想的是, 她为何非要来此见李世民一面?
李阀确实是最后的胜利者不假,但以他们此刻从东溟派的订单记录上来看,甚至未必还在宇文阀和独孤阀之上, 有无下定决心进军关中尚未有定论。
既然是缘分, 她倒不如先认识一个人。
反正都是与李阀搭上关系,认识谁不是认识。
面前这个出手果决的胡服女子不是旁人,正是李阀未来的平阳公主。
从东溟公主的自言自语里时年听到了四小姐的名号,她这通身气度确实也对得上号, 显然并不像是李世民的夫人姬妾。
这位在高祖起兵之时招募义军, 将来以娘子军名号名动天下的李娘子,如今看起来还是个约莫二十出头的姑娘。
时年虽不知道她在这武道高手绝不可能少,甚至有可能影响战局的世界,到底还能否做到游说得来各方义军,以七万人连破关中之地,但她如今的眼神便让时年觉得这个姑娘认识了不亏。
不过这是第一面,她当然不是跟对方交朋友, 而是——
“上门来见天命之人而已, 李小姐何必上来就动刀兵。”
“你要见我二哥哥?”李秀宁看她人已走到前方, 自己的穴道却被一种无形劲气击中解开,突然展颜一笑收起了手中的匕首, 对方的武功她握着匕首和放下匕首哪有什么区别, 还不如干脆一点,做个好客的主人。
她应下来了李阀小姐的名头, 时年也就更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了。
“与李二公子有约的是另外两人, 而非是我, 李小姐意外发现了我的踪迹, 便认了这个天命之人的胆子都没有吗?”时年负手侧身朝着她看去。
李秀宁本是为了替哥哥看那两个与他达成交易的小子, 有无可能趁着此番乱象盗取账簿,让哥哥成功得到东溟夫人的信件,作为劝说父亲下定决心的凭据。
毕竟倘若账簿落在了宇文阀的手中,转头就能送到昏君的面前,给李阀治一个重罪。
她会出手也纯属心中有感而已,只是没想到来的并非是彭城之中见到的那两个小子,而是一个天人之貌的少女。
她身上的青衣竟不知是何种材质,如今一半是窗外的月光一半是屋子里的烛光,仿佛月华烛辉尽揽,更有这张李秀宁得承认是她见过的最脱尘绝俗,风华绝代的脸。
她虽笑意不达眼底,却也让人有种理当如此的感觉。
“天命之人……阁下是慈航静斋这一代的弟子?”李秀宁问道。
这又是个时年此前没听过的势力名字,但在她的脸上没有露出丝毫的端倪。
可惜她伪装的身份已经足够多了,没必要再接下这个身份。
李家小姐只根据她这四个字得出的结论,自然不如东溟夫人的判断让时年觉得更有发展的余地。
“为何我非得是慈航静斋的人?天命之说又并非只能是她们的专属。”
她容色如冰,宛若这湖中仙人,李秀宁身在天下四大门阀之中的李家,并日里得见的高门贵女不少,却都比不上面前这青衣少女虽未仗着自身武功欺压,却自有一种仿佛与生俱来的气派之感。
时年很清楚,身为李阀小姐,那天刀宋缺宋阀主的势力就算不与对方此刻敌对,李秀宁也绝不可能不知道对方的势力中有什么人,反倒是……
“那么阁下是魔门中人。”李秀宁盯着这张脸有些不大确定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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