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日日复日日
宣芝缩在袖摆里的手指微微蜷紧,在心里面叉腰大笑。既然对鬼帝陛下来说,她都这么特殊又这么独一无二,无人能替代了,那她还怕个屁啊!
申屠桃孤苦伶仃数万年,不能开花不能结果,怎么这么可怜呢?
宣芝支着下巴打量他,鬼帝陛下拥有着令人艳羡的好肤质,好比凝脂白玉,剑眉斜飞入鬓,长睫浓密,睫毛尾端缀着点银色,高高束起的银白长发从玉冠中垂下,发尾垂至腰际,像这样心平气和不生气的时候,纯然就是座玉石雕成的神仙哥哥。
美则美矣,但一看就不是活物。
宣芝谨慎地问道:“陛下,我给你渡生气的话,对我身体没有害处吧?”
“没有。”申屠桃瞥眼看来,眸光从那狭长的眼缝中流出,自上而下落入她眼中,很轻佻地打量她一眼,“即便是有,你又能如何?”
宣芝眯着眼睛想,当然能如何,我齐天大圣能把你一棒子打折,当柴烧了。
她又问道:“这真的不是在吸食我的精气?”
“孤若真要吸你的精气,你早就被吸干了。”
“不要精气么?只需要我吐口气给你?”这么简单?宣芝充满怀疑地盯着他,“你别骗我,要是骗我的话,你就不孕不育,一辈子结不了果子。”
“放肆!”申屠桃气闷地狠狠瞪她一眼,忽而抬起苍白的手指凌空点来。宣芝只觉得眉心一凉,整个人都被一股无形力量摄住,身体里的气血狂涌向眉心,顺着点在眉心的凉意抽离。
她刹那间手脚虚软,心慌气短,出了一背虚汗。
申屠桃幽幽道:“这才是在吸食你的精气。”
宣芝按住自己颤巍巍跳动的心口,“好的好的,我知道了,是我错怪陛下了。”
申屠桃指尖浮出一枚指头大小的圆珠,那珠子像一枚小小的太阳,浮着暖融融的光晕,其上萦绕着一丝丝红光。
这便是他方才抽出来的精气。
申屠桃舔了下唇,见她一副行将就木的样子,又将抽出来的这点精气按回她眉心里。
精气重新入体,宣芝很快缓过劲来,浑身又恢复了活力,就跟犯低血糖时及时补充了巧克力一样。
她沉默片刻,凑到申屠桃面前,兴致勃勃地说道:“那我可以多渡陛下几口气,您让我院子里的桃花也开了吧。”不然那枯枝败叶,阴气沉沉的院子,住着让人郁闷得慌。
申屠桃毫不留情地推开她的脸,“不行。”
宣芝不死心道:“为什么?上一次陛下不还开了满山的桃花?外面的桃木都枯死了多不好看,既然我渡气就能让它们都活过来,那我愿意为陛下效劳。”
“你想让它们都活过来?”申屠桃用一种难以言喻的语气呢喃了一遍这句话,忽而笑了,“好啊,孤倒要看看你怎么让它们都活过来。”
他边说着话,边伸手过来,手掌覆上宣芝双眼。
宣芝只觉得眼前一黑,神识一刹那好似被拽离了身体,须臾后,眼前出现了一座庞大的山脉,那山体并不陡峭锋锐,较为平缓,绵延出百里,山体东北角上坐落着一栋黝黑的城楼。
是渡虚山。
当她意识到这一点时,渡虚山整个山体在她眼中忽然起了变化,只见那山体一点点变得透明,其上巨大的桃木枝杈便越发显眼。宣芝顺着山体表面粗壮的桃木往山体内部看去,最后眼眸越瞪越大。
她在渡虚山体内看到了一株巨大的桃木,只有一株,它的根系从渡虚山地底绵延出去,望不见尽头,而渡虚山的山体中心是它堪比城楼一样粗壮无比的主干,主干上四面分出的枝干撑起了整座渡虚山脉。
暴露于山体表面那些桃木枝杈,有些在宣芝看来已经无比粗大的桃木,其实只是这株参天巨木的细枝末节而已。
她的神识落入山体里,近距离触碰到巨木死气沉沉的主干,它摸起来已经不像是一棵树了,冷冰冰地像是石头,已经石化了。
她的神识顺着巨木迅速上浮,最终见到了回影殿中那株开着桃花的小桃树。那棵小桃树生在这株桃木的顶端,只是巨木身上一截小得可以忽略不计的小枝杈。
“你要怎么让它都活过来?”申屠桃轻飘飘的声音传入耳中,覆盖在她眼上的手掌离开,神识里的画面消失,宣芝重新睁开眼睛。
她有点被震撼到,沉默了好一会儿,“是我妄言了。”这就算是二十四小时将她和申屠桃的嘴黏在一起,她喘的每一口气都渡给他,也不可能把这死得都快变成化石了的庞然大物救活啊。
是她盲目自大了。她的生气呵护这么一截小枝丫就足够了。
“陛下,我能问一个稍微有点敏感的问题吗?”
大约是他们之间现在的关系,有了一种难以言喻的紧密,所以申屠桃对她宽容很多,从鼻子“嗯”一声允准。
宣芝张开手臂比划了下,问道:“陛下能长到这么大,想来并不容易,怎么会死掉的?”
申屠桃还以为她想问什么敏感问题,他抬起手臂支在茶几上,托腮笑了声,“孤是天生神灵,生而为神,生来就是死木,从未活过。”
他诞生之日,北冥落成,万鬼归于北冥,从此年年岁岁,岁岁年年,无穷无尽,永在这神位的桎梏中。
不过现在,有了一点别的契机。
申屠桃转眸看向宣芝,而宣芝正望着院子里那株盛开着桃花的小桃树,她看了许久,忽而想起什么,好奇道:“可第一次为什么渡虚山上都开花了?”
申屠桃垂下眼,嘴角微抿,“那些花都无用。”他那时候太过猝不及防,根本不知道如何处理涌入体内的生气。
宣芝仔细打量他的表情,恍然大悟道:“意思是陛下开了假花?回光返照之类的?”
“你哪来这么多问题!”开了假花的鬼帝陛下不耐烦了。
“哦。”宣芝指着天井里那株桃树,又问道,“那它能结果子吗?”
申屠桃沉默片刻,轻声道:“不知道。”
两相无言片刻,宣芝迅速地振奋起来,用力拍了拍鬼帝陛下的肩膀,斗志昂扬道:“放心吧陛下,我一定会努力的。”孩子妈都这么努力了,她还有什么理由不努力呢?
说完之后,她又想到一个严峻的问题,“陛下,现在才三月,正是桃花盛开的季节,从花期到结果,至少还有三四个月呢,成熟还要更久。”
宣芝估算日期,那她岂不是还要在这个鬼地方呆三四个月?三四个月不能修炼,那可不成。
申屠桃红瞳里带着威胁,似乎在警告她别想打什么歪主意:“那便等三四个月。”
说得倒是轻巧。
“可这北冥里阴气甚重,对活人来说总归不好,很可能等不到陛下结果子,”宣芝戏精上身,抽出手帕沾了沾眼角,哀婉道,“我就已经香消玉殒了,到时候恐怕是见不到……”
她抬眸看一眼申屠桃,胆子越发粗壮,肆无忌惮地继续说道:“咱们的孩儿了!”
申屠桃嘴角微微一抽,表情一言难尽。
宣芝就喜欢他这种看不惯她,却又不能干掉她的模样,“哪怕是你默默地结了果子,孩子要是一出生就没了爹,你们孤儿寡母的以后可怎么……”
宣芝话没说完,就被忍无可忍的鬼帝陛下扔出了回影殿,空气里依稀还残留着她那句一唱三叹的“怎么活啊”在回影殿的四壁之间久久回荡。
等在回影殿外的蝉奴只见一个人影从天而降,摔了个屁股墩,定睛一看,才发现是它们娘娘。
宣芝坐在地上,眨了眨眼,愉快地爆笑出声。
申屠桃人未出现,阴冷的声音从殿内飘至她耳边,“你是不能死,但孤有的是法子让人生不如死。”
宣芝的笑声一噎,真是一棵好歹毒的死木头。看来为了以防万一,她得请一位用火的神灵傍身才行啊。
第25章
东周国都繁掖城在东南沿海最为繁华之处,而久黎城位处东周边境,已是东周国境的极西之地。
久黎这种偏远城池并未配备传送法阵,是以云星辉从东周国都到久黎城,只能先通过传送阵到达距久黎最近的大城,再经由飞兽辗转前往久黎。
等他到达久黎城时,已是两日之后。
云星辉在路上时就接到了门下修士的传讯,但当他到达绿林茶舍,看到云知慎那句枯槁凄惨的尸体时,依然恨怒难忍。
他这个儿子的确不成才,没有修炼的天分,比不上他的哥哥。云星辉将全副身心都放在云知言身上,将他当做未来家主培养,对这个小儿子便疏于管教良多。
也正因为他无法分出太多心神顾及云知慎,所以在物质及一些别的方面便对他优容得多,哪怕知道他偶尔会干出一些荒唐事,也为他配备了许多修士去摆平。
云星辉两个儿子,一个被宣芝掳入北冥生死难料,一个已经像这般躺在他面前,连魂魄都聚不回来。
“你们是怎么保护公子的?”云星辉出离愤怒,他额角青筋暴突,手指在茶舍柱子上抠出一排深深的指印,身上威压横扫出去,几乎将整个茶舍震塌。
跟在云知慎身边的修士本就被那些妖鬼舔得修为暴跌,寿元都不剩多少,如今再被云星辉的威压一扫,一大半的人就这么当场毙了命。
有侥幸活下来的,急忙向家主求饶,并将那日情形仔细说了一遍,“家主,那日那宣家女有阴鬼助阵,血月笼罩下妖鬼犬煞横行,阴气弥漫,属下们的修为都被压制,就连烈风剑都在血月下丧命,我们根本无力还手。”
云星辉扫了堂中剑客的身躯一眼,这剑客已经元婴修为,一把烈风剑闻名于外,以他的修为本来已是难逢敌手了,才会被放在云知慎身边保护他。
如今竟然连本命剑都碎在那什么血月下。
云星辉发泄完心中愤怒,很快冷静下来,“如今久黎城内情形如何?”
便有人立即上前禀报,“宣家女夺走元崇天君像后,不知怎么竟然真的请下神力,为神像开了光,如今久黎城已在天君神力庇护之下,附近邪魔全都退散了。”
云星辉脸色阴沉,元崇天君是东周三主神之一,由国师亲自供奉。要想请下元崇天君神力,非得由他亲自赐予的请神金香并授予持香资格不可,那宣家女怎么可能未经允许请下神力?
但不管她怎么请来神灵,神只御邪除祟,可管不了人间纠纷。
“他们为神像开光是在半夜进行,当日我等还见着有一行迎亲的阴鬼踏入城中。如今久黎城正封城清查,尤其防备我云家众人,属下们如今没有多少修为在身,很难混进城中打探到更多消息。”
云星辉斥了一声废物,了解完前因后果,又派身边一名修士潜入久黎城中探听情况。当日午后便带着身边众人,直接裹上云知慎的尸身,强闯入久黎城,浩浩荡荡地前往宣府兴师问罪。
云家修士将宣府困了个水泄不通,云知慎那可怖的尸身就摆在堂上,云星辉坐在厅堂主座上,冷冰冰地盯着眼前的宣家诸人,“宣礼文,要么你交出宣芝来,要么我便只好拿你这位大公子为我儿偿命。”
宣家众人被阵法束在当中,动弹不得,他们只知宣芝从云家手里请来的神像,却不知她竟是以这种方式强行夺来。
宣礼文根本不敢看云知慎的尸体,在云星辉恐怖的威压下,他面皮涨红,浑身的血管都要爆炸了一般,鼻子里不断往下淌着鼻血。
宣磬不服道:“云知慎伙同陈家,将邪魔引入久黎城中,害城内百姓死伤三千余人,又有谁来给他们偿命!他这是罪有应得。”
云星辉冷声道:“陈家?哪一个陈家?你们指控我儿引来邪魔可有确凿证据?我云家与你联姻,带神像前来为久黎脱困,可受不起这样莫大的指控。”
他说着扬手一挥,“去,请久黎城的各位族老和民众前来,我今日倒要看看你们是如何给我云家定罪的。”
云星辉闯入久黎城时,便已经引起极大的动静,宣府外面其实已经围了很多人。
陈随一直没有认罪,咬死了那些信符都是伪造,契约是他同云三公子正经谈来的生意。没有关键又直接的证据,邪魔之事其实很难盖棺定论。
云星辉再当着所有人的面,态度强势地一一驳斥回去,到后来竟越发将宣家推到了心怀叵测的位置上,陈随那日喊的话,其实在不少人心里都埋下了疑虑的种子。
至于宣云两家的婚事,当时宣流远已经行将就木,没能发现云家在婚契上动的手脚,宣礼文和宣磬就更加发现不了了。
两家交换的庚帖,下定的聘书,礼迎文书,此时摊开来,里面也全都是云知慎的名字生辰八字,云家二子又是孪生兄弟,相貌酷似,外人根本分不清楚当日来迎亲的是谁。那所谓的云家骗婚行为,自然也是无稽之谈了。
宣礼文辩驳不过,颓然地坐到地上,鼻血淌了一脸。
眼看着宣磬被云家修士打压在地,他忽然想起什么,抬起袖子用力地在脸上一抹,昂起头来喊道:“云星辉,要想找宣芝,你只能去北冥找了,我女儿嫁的是北冥城主,跟元崇天君都有交情,你要是敢动我宣家一根汗毛,往后你白云涧将永无宁日!”
当日在圣昭殿内,那阴鬼举杯能邀下神灵,必然是了不得的人物。神像显灵,但元崇天君所说的恭贺语,其他人却是听不到的。
久黎城中众人虽猜测那阴鬼不同寻常,却也没敢往北冥鬼帝身上猜。北冥鬼帝与他身边两殿冥司的画像,都在人间广为流传,并非那般模样,是以众人只当他是北冥中的大人物,猜测可能是鬼城城主一类。
至于是哪一位城主,这可就无从得知了。
云星辉眯起眼睛,他当然不会信元崇天君能跟鬼有什么交情,多半都是装神弄鬼。即便宣芝真的攀附上鬼城主,鬼城主也管不到他阳间事。
“好,那便劳你将令爱请回来,给我儿一个交代。”云星辉冷言道。
宣礼文见鬼城主也恫吓不住云星辉,焦急之下,只得说道:“宣芝已经跟我宣家断绝了关系,在场所有人都曾做过见证,她做的事,你去找她,跟我们没有关系。”
宣磬被按在地上,不赞成道:“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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