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日日复日日
苏倚红修的是武道,从小修习剑术,一向比她家文绉绉的夫君更有主意,在宣磬犹豫不决时,她已经越过他走到鬼轿前,伸手轻轻叩了两下轿门,“请问……”
她话才吐出口,轿门咿呀一声从内打开,露出里面的景象。
“芝芝?”宣磬惊讶道。
轿辇内,宣芝闭目倚靠在座上,轿子顶上镶嵌的明珠洒下莹莹柔光,她穿着那日出嫁时的衣裳,双手交叠在身前,手里握着一株枯枝,像是睡着了。
宣磬半身探入轿内,伸手探向她鼻间,直到感觉到微弱的呼吸,他指尖的颤抖才止住,大松了一口气。
……
宣芝醒过来有半刻钟了,但她还是有点懵。
因为她莫名其妙地就从北冥出来了,还回到了久黎城宣家。她也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半昏半醒间只能感觉到自己被灌了无数汤药,身边来来回回,倒是一直有人在照顾她。
宣芝意识一直混沌不清,身上一时冷一时热,脑浆都像是在沸腾。最后身上没那么难受后,她才短暂地小憩了片刻,直到方才醒来,脑子总算彻底清醒了。
她一醒来就看到她的父母兄嫂——不,应该是原主的父母兄嫂都守在她的床边。
宣芝意识到这点后,连忙又闭上眼睛,躺在床上继续装晕。
此时此刻,守在她屋里的人都是原主最亲近最熟悉的人,她必须要做好足够的心理准备才能面对他们,不然很容易暴露,要是被当成什么夺舍的妖邪,那就不好了。
宣芝的母亲坐在床榻边照顾她,父亲和兄嫂都坐在稍远一点的地方,压低声音在交谈着。
她听到一个年轻女子的声线问道:“阿磬,林老他们都怎么说?”
那被叫做阿磬的人,显然便是原主的大哥,宣磬。
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说道:“自芝芝和云家的婚事定下后,城中就开始准备迎接新的神像入城,但约定之日到来,却没有神像送到。”
“要是长久没有神灵镇守,向久黎奔来的邪魔只会越来越多,不止是林老他们,就连城中百姓都在惶惶不安地等着解释。明日若是再不给个说辞,恐怕就搪塞不过去了。”
从他们的对话中,宣芝才知道,她带着神符嫁入云家,还有另一个条件。
按照约定,婚礼完成,云家得到神符后,应该在成亲三日后随她归宁时,送一尊有灵的神像入久黎,但云家食言了,他们并未按时送来神像,导致久黎城无神镇守,邪魔蜂拥而至。
她从书中看到过这种东西,邪魔要比妖鬼更加棘手,它们天性残暴,喜食血肉,且欲壑难填,毫无人性,偏偏又除之不尽,是整个太爻大陆上的一大祸患。
这里处在两国交界地,位置偏远,原本只是一座小镇,因五十年前有高阶修士定居此地,周边民众为求仙师庇护逐渐聚来,周围散落的村镇融合才形成这样一座城——五十年前定居此地的高阶修士,就是宣芝的祖父,宣流远。
即便如此,这地方依然偏僻,两国不沾,城中修士修为都不大高,莫说元婴,金丹期的修士一个巴掌都数得过来,要是邪魔往这里涌来,根本抵挡不住。
人气越旺,对邪魔的吸引便越大,在原著里,如同久黎城这般倾覆于邪魔手中的城池数不胜数。
——她的蝴蝶翅膀还是造成影响了。
宣芝听到耳边宣母极轻的低泣,小心地睁开一条缝,宣母背对着她坐在床沿,用帕子掩面,隔着床头垂下的轻纱,宣芝朦胧地看到屋中的几人脸色都不大好看。
苏倚红冷哼一声,不忿道:“阿芝才跟着云家去了三日,就奄奄一息地被一群阴煞送回来,昏迷至今都未醒,那云家更是没有只言片语送到,我看他们是得了神符便想毁约罢了。”
坐在软榻上的中年男人是宣芝的父亲,闻言皱起眉头,斥责道:“胡说什么?那位云二公子是芝芝祖父亲自相中的人,青年才俊,龙凤之姿,云家也声名在外,怎会如此行事。”
他如此说完,搭在茶几上的右手紧紧一握,在桌上敲了一下,“是了,你祖父的眼光绝不会错。”
宣芝从他笃定的口气里,却听出了那么点慌乱。
“磬儿,我叫你修书云家,可有回信?”宣父问道。
宣磬摇了摇头道,“还没有。”
“实在不行,你明日带上你妹妹,亲自去一趟白云涧把神像请回来。”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一定要谨记,宣芝被一群恶鬼送回来这事,绝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云家也不行。”
宣磬有些难以置信,嚯地站起身来,“爹!芝芝还发着烧。”
宣父也动怒道:“把她留在家里,你这个兄长护得住她么?要是没有神像,你们又守得住这座城么?她既然已经嫁入云家,那就已是云家的人了。”
宣磬牙关紧咬,眼眶渐红,最终颓然地坐回去。
室内陷入一种凝重的静默中,宣芝默默听完他们之间的对话,正想找个合适的机会醒过来,这时一直安静坐在床沿的宣母却突然站起身来,撩开床幔走出去。
随即便听她忧虑道:“那恶鬼的聘书可怎么办?”
隔了片刻,宣父才咬着牙回道:“当然是烧了!我绝不可能把我们女儿嫁给恶鬼。”
宣芝:“……”什么恶鬼聘书?
难不成,申屠桃还真的打算要娶她?
作者有话要说:
桃桃:恶鬼怎么了?恶鬼就不能娶老婆了?为什么要歧视恶鬼?
第9章
宣芝坐在软榻上,小口地喝着熬得黏稠的白粥,热乎乎的米粥下肚,压住了喉咙里苦涩的药汁味道。这一刻,宣芝竟然感动得想哭。
她被送回宣家后,一直高烧不退,昏迷了三日才醒过来。掐指一算,从她在鸾车中醒来算起,穿越到书里也不过才五日。
这五日里,她从久黎出嫁到云家所在的白云涧,又从白云涧一个跟斗翻到北冥鬼域,如今又回到了久黎城,简直天南地北地兜了个转——就是陀螺都没她这么能转悠。而且,五日来,除了在鸾车上啃过几口糕点,灌进肚子里的便只剩下苦涩的汤药。
直到现在,她才吃上了一口热乎饭。
末世来临时,哪怕是在国家政府停摆,社会秩序崩塌的前期,宣芝也没过得如此苦逼过。
穿书也实在太辛苦了!这万恶的玄幻世界。
“芝芝,阿娘知道你心里委屈。”宣母一直在她身旁守着,为她添粥夹菜,很是心疼的样子。
宣芝只是心里感慨自己命苦罢了,没想到这具身躯这么容易流泪,她揉了一把发红的眼睛,面无表情地继续干饭——就是配菜太清淡了些,都是些清炒素菜,她病未痊愈,不能吃得太过荤腥。
宣母见她这番模样,不知第几次地叹息出声,劝说她道:“将你送回云家,这全都是为了你好,如今你祖父不在了,爹和娘都没能力保护你,你大哥修为也平平,现如今就只有云家才能护得住你。”
是的,哪怕是宣芝醒来,向他们说了云家出尔反尔,在婚契上动了手脚,她要嫁的人不是青年才俊、龙凤之姿的云知言,而是他的孪生弟弟,云家的纨绔三公子。
他们权衡利弊后,依然认为将她送回云家是对她最好的打算。
宣芝突然想起来,在小说里面,原主最终被迫嫁给了云知慎,宣家似乎也并没有很激烈的反应,他们也是这般权衡利弊,然后接受了么?
直到原主身死,云知慎大放厥词,污辱她的名节,她的哥哥才终于忍不下去。
宣家人都是边缘炮灰角色,出场的剧情就那么几笔,并没有多细致的描写。但从原主残留的那些零碎记忆来看,家里人又的确是疼爱她的。
宣芝放下筷子,目光从他们身上一一扫过,无声笑了下,“护不护得住,也要别人愿意护才行,娘,你说是不是?”
或许,她得抛开原主残留的记忆,用自己的眼睛来判断他们之间的亲人关系。
宣磬垂头坐在一旁,并不敢与她对上视线,他害怕从妹妹眼中看到失望和怨怼的眼神。
他当然听说过那位云三公子的荒唐行径,心里清楚那是怎样一个火坑。而他们现在却只能将她往里推,尽管他并不赞成这样的做法,却也明白,父亲说得对。他们无力保护她,而久黎城确实需要一尊新的神像。
苏倚红到底算是外人,在宣芝的婚姻之事上,她从来都说不上话。更何况,苏家也是这久黎城里的大户,她也必须得顾念着。
至于宣父,他虽然没有修炼的天赋,但他却很有经营的头脑,宣家如今稳居久黎城之首,大半家业都在这座城里。比起这个已然嫁出去的女儿,他显然更看重宣家的声誉和地位。
他们都有自己的衡量。
宣芝满足地揉揉终于填饱的肚子,怯生生地喊道:“爹,哥哥,就算将我送回云家,我想也不大可能能换来神像了。”
宣父一瞬间绷直身躯,立即问道:“为何?”
宣芝没有回答,转而看向宣磬,“哥哥现在可有补灵的丹药或符箓?”
“有、有的。”宣磬从随身的储物袋里取出一瓶子补灵丹来,倒出一枚碧莹莹的丹丸化在水里递给她,“别喝多了,你的丹田脆弱,禁不起大量灵气灌入,喝半杯就行。”
“谢谢哥。”宣芝接过丹水,小口送入嘴里,补灵丹没什么味道,只有一股清冽的气息,入喉便化作丝丝缕缕的灵气游走于经脉中,最终汇入丹田气海。
哪怕是用补灵丹,她身上也外溢了很多灵气出来,她的丹田气海就跟破了个大洞的锅子似的,兜不住灵气,只能存住其中的十之一二。
恢复一些灵力后,宣芝摊开手心,召出了神符。
金色的符牌静静悬浮在她手心,因契约了新主,牌面上呈现出来的符文有了很大的变化,给人的感觉也大不一样。
这枚神符在宣流远手里时,其中神力巍巍如山,令人心生敬畏。现如今这神符到了宣芝手里,虽神力不如先前威势逼人,却也金光灿灿,紫气环生。
宣家人乍然见到这张符时,并没有第一时间认出来。仔细看过之后,宣磬先是惊讶,后又喜道:“这是祖父的神符?芝芝,你成功契约了神符?”
宣芝点点头:“是,我契约了祖父的神符。”她之前并不是刻意隐瞒,只是身体又虚又饿,精力不济,忙着干饭,便捡着重点先揭露云家的真面目。
老实说,她并未想到宣家人会是这样的反应。
不过转念一想,用她一个人换久黎一整座城的安危,他们会这么做也无可厚非。反正,本来原主嫁入云家就是一场交易,嫁给云二公子,她过得好一些,嫁给云三,也不过就是过得苦一些罢了。
宣芝不是本人,所以也不觉得难过和委屈。
“云三公子背我入门时便扬言不会叫我好过,我当时害怕极了,便在他脖子上咬了一口。”她用手比了一个喷洒出来的动作,“血洒了一地,很多人都看见了。”
宣芝脸色煞白,似乎回忆起来仍觉得心有余悸,颤抖着指尖抚向自己颈项,然而言语上却又竭力保持着镇静。
“云三公子气得要当场掐死我,幸好从祖父的神符吐出了一团祥云,将我和云二公子一同卷入其中,不知怎么被带到了阴森森的恶鬼地,二公子也在那里被一群恶鬼抓走了。”
“我……”宣芝顿了顿,“恶鬼看中我美貌,想要娶我,见我病了,想是怕我就这么病死了,所以才将我送回来。”
她说完,房间里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
宣芝的父母兄嫂都用一种惊异又不敢置信的目光看着她。这一番经历并不简单,在他们眼中,她不是这么有勇气的姑娘。
宣芝低头看向手心里的神符,眼眸映出神符金光,那一刹那,众人忽然明白了她的勇气来自何处。
果然,便见曾在他们看来娇柔的女儿、需要被呵护的妹妹,忽然又扬起脸来,绽放出一个微笑,就连声音都轻快许多,说道:“我想一定是祖父在天有灵,发现了云家的算计,才会显灵救我出来。”
她抬起手,将神符高高捧起,送到他们眼前,苍白的脸上神采飞扬,“阿爹,阿娘,哥哥,红姐姐,我能契约神符,我就能用神符保护你们,就能和祖父一样守住这整座城,又何必要仰人鼻息?”
宣磬的目光越过神符落到妹妹脸上,他曾经也无数次地幻想过自己能继承祖父的神符,要是他能契约神符,定然也会抛弃心底懦弱,如她这般锐意加身。
那一刻,就连宣父都不由动容,连道了三声好,激动道:“我儿定能大有所为。”
室内压抑的阴云以及他们眼角眉梢的阴霾,似乎都被神符上的金光驱散。
宣父激动过后,终于想起来问道:“我儿请来的是何方神圣?”
这可是把她问住了,她记得发烧的时候,听申屠桃说过,这世间的确没有什么哮天犬,肯定也没有二郎神了。宣芝眨了眨眼,犹豫道:“齐天大圣,二郎真君。”他们家里的小可爱。
果然,便见宣父表情微微一凝,转头看向自己的大儿子,眼中带着询问,他属凡人之流,见识浅薄,并不全然识得所有神仙。
宣磬蹙着眉沉思,和自己妻子对了对眼神,苏倚红也思索了片刻,对他几不可见地摇摇头,显然她也并不知晓。
宣磬一直希望自己能继承神符,他熟背过神谱,神谱中列有十二正神,三十六星君,以及诸多山神地仙,却并未看到过这两位神灵尊名。
未被录入神谱之中的,只能是些末流小仙,自然也无甚大神通,想要护住久黎城数万人口,怕是不易。有些仙灵,若是法力低弱,甚至会成为邪魔口中食物。
宣磬对着妹妹充满希冀的眼神,实在说不出打击她的话。
宣父见他沉默,心中就明白了七七八八,方才高兴了这些一会儿,现在愁云又笼上眉间,甚至比之前还要苦闷。宣芝这么一闹,算是和云家彻底撕破脸,难怪对方不愿意请神像入久黎,这下连云家这个指望都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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