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子木桃
那家伙仿佛是一个孤胆英雄,从来不会回头看看自己的背后。
仅仅是几秒的时间差,造成的这般结局。
千代谷彻为什么受伤,是谁伤害的他?为什么大井百货公司的董事长会绑着炸弹出现在天台上?
这些问题在此刻已经成了并不重要的内容。
诸伏景光在电梯门打开后便狼狈地扑过去,用尽全力冲撞着铁门,高喊着千代谷彻的名字,可不知是否是天台的制冷机声音太响,里面的人始终没有给他回应。
——又或许是不想牵连到他。
诸伏景光忘记了自己撞了多久才想起来用手机联系其他人,但直到降谷零赶过来,伊达航去找管理员要天台的钥匙,里面都没有传来任何动静。
“时间快到了。”降谷零看了眼手机,烦躁地道,“还有三分钟,华鑫株式会社的炸弹已经被拆掉了,但现在松田他们也赶不回来。”
“我们什么也做不了。”他缓缓地吐出一口气,“你跟我都不会拆弹,哪怕门开了也没有用。”
诸伏景光咬着牙关,他知道降谷零说的是实话,但此刻,他却无比愤恨自己的无能。
要是再快上那么一步赶过来,要是自己能撞开铁门,要是他会拆弹……
一串串“要是”就像是虚假的泡沫,随随便便就会被戳破,连他自己都骗不过去。
指不定千代谷彻就是觉得他们来了也没办法提供帮助,才为了防止旁人受伤,将一切危险隔绝开,只由他自己承担呢?
那家伙……平日里最会逞强了。
“zero,他会没事的对吧?”
“嗯。”降谷零静静地应了一声,紫灰色的眸透过厚重的铁门,仿佛能直接看到同期的身影。
千代谷彻的背包里什么都有,便携的拆弹装置不会少,照理说应该也有绷带,如果受伤的话还可以缠绕一二。
总之,是有做好完全准备的。
他说:“toru拆弹的能耐并不比松田差,甚至说,他的耐心和计算能力都远超于常人。”
只是在受伤流血的状态下,这些就说不好了。
降谷零没有把后半句说出来,他们现在需要的不是事实。
诸伏景光疲惫地道:“我现在竟然希望他在骗我们。”
根本没有什么炸弹和危机,仅仅是十多分钟的采购,千代谷彻会背着他想买的书,他们也会藏起准备好的礼物。
接着,萩原研二一定会装着中奖的样子,将他们额外准备的巨无霸雪糕送给千代谷彻,他们可以一起举着买来的冰棍离开大厦。
届时,松田阵平会假装要去修理店买零件,在到地方后上早已预约好的出租车,他们一起将千代谷彻“绑架”到庆生的地点。
最后的最后,这个夜晚将会在黑发青年惊喜的表情中度过,他们可能会一起喝酒,也可能一起唱歌,甚至说松田阵平已经做好在生日会上跟千代谷彻来一场男人间的“较量”。
这构思美好的一切,因为那一封干练简洁的短信,化为了乌有。
不过换作之前,千代谷彻指不定都不会发短信通知他们一声,而是自己联络警方,自己解决一切吧?
竟然还算是进步了……
诸伏景光一时间有些想笑。
降谷零没什么想法,或者说,愤怒和恐慌已经在那一声声无人接听的盲音中变得沉寂,情感一时间脱离了身躯,整个人反倒像是隔着一层玻璃在活动着。
他只是默默地将拆弹纳入了自己的技能学习范围,顺便还添了个撬锁。
最后,他松开已经被汗水浸得光滑发亮的手机,看着短信,对诸伏景光道:“班长已经带着钥匙上来了。”
“担架送不进电梯,救护人员从楼梯过来,但也只需要两分钟。”
“一切都会没事的。”
诸伏景光倒退一步,让出门前的位置。
“这次不能再被他装傻装可怜躲过去了。”他搓了搓手中的铁屑,将有些红肿的手掌攥成拳,蓝灰色的眼眸一片压抑,像是暴风雨前的大海,“他就是个——混蛋。”
173.
“咔擦。”
随着最后一根正确的线路被剪断,冒着红光的炸弹在闪烁后彻底熄灭,没有什么大动静和刺激的音效,只有平静无波的一声轻叹。
现实并不是漫画,不会观众会为此喝彩,反倒是满满的余悸。
黑发青年仅仅用修长的食指微微勾着那把银色的小剪刀,剪刀上面沾着的灰尘和污血使得太阳也无法在上面折射出攻击性的光芒。
他有些艰难地抬起头,将掩藏在鸭舌帽下的脸彻底暴露在阳光下。
已经不能用惨白来形容的脸色呈现出失血过多的灰败,汗水像清晨荷叶上滚动的露珠,随着他的动作齐刷刷地落下,落到早浸成深黑色的短袖上,没有留下丝毫痕迹。
他静静地跪坐在大井川新的面前,左臂上伤口仿佛已经凝固,又好像是流露不出更多的血液,呈现一种更深的红,红色蔓延下去,在布满灰尘的水泥地上蜿蜒出奇异的形状。
平静冲淡了痛苦,无声代替了激动,青年宛如是坐在祭典中央,向神明献祭的祭品。
“结束了……吗?”大井川新有些茫然地喃喃道,他此时已经全然僵硬,坐姿的缘故带来的麻痹感从脚尖传至头皮,但他依然动也不敢动。
似乎是感觉到他在说话,青年试图露出安抚的笑容,却连勾起嘴角的力气都没有,那双像是浸润了一池春水的温和眼眸此刻却涣散着,怎么努力也无法聚焦起来。
是的,已经结束了。
大井川新从他的眼中看到了自己麻木惊惶的身影,也看到了他给出的回答。
但在这种情况下,他却不敢贸然行动。
太害怕了。
他害怕自己的随意动作,害得这位用生命在阳光下燃烧的警官先生倒伏在地上,再无生机。
“有没有人……”他哆哆嗦嗦地道,“有没有人可以进来?”
大井川新此时无比悔恨自己将手机砸得粉碎,连联系外界的机会都没有,而偏偏青年的手机不知何时已经停止了震动,躺在旁边的黑色背包里,没有任何声息。
给他打电话的人坚持了那么久,一定是很担心他吧?
应该就是千代谷彻所提到过的警校的同学,是他最重要的人。
对于他们来说,这本应该是一场没有任何风险的出行采买,而并非生死一线的纠葛。
“彻,彻君,你再坚持一下。”
大井川新咬着牙,侧着身,努力在不惊动青年的情况下,伸手扯过背包,将挂在旁边的手机拿了出来。
属于千代谷彻的手机在被他触碰时就亮起了屏幕,上面一通通血红的未接通知像是催命的符号,直接刺痛了他的眼睛。
大井川新直接摁下为首的号码,电话在响了一声后立马接通。
对方似乎没有想到电话会打过来,在接通后甚至还有些慌乱地发出了几声无意义的话语,最后,里面传来了近乎是咬牙切齿的喊声:“千代谷彻!”
“是!”
似乎是被这熟悉的喊声惊动,原本险些阖上眼睛的青年猛地一个激灵,下意识大喊着回答。
但这声回答只被大井川新接收到。
尽管前者似乎是条件反射地想高喊出声,回应同伴的招呼,但只有他面前的人才知道,黑发青年发出的微弱声音,轻到仿佛能被风声掩盖。
大井川新只觉得喉咙梗得慌,像是堵了团棉花,但他连咽下去的功夫都没有,只是慌乱地道:“你是他的同学吧,我跟他现在在天台……”
“我们知道!”对面的声音快速且高昂地打断了他的解说,“我们现在在天台门外,他的情况怎么样?!”
“我没事……”
“我没事。”
明明早已听不清外界的声音,青年却依旧很默契地与对方接上了话,像是个牙牙学语的小孩,执拗地重复着这三个字。
大井川新几乎是用哭腔喊:“你们快来!”
“他没事,他真的没事!”
“他会好好活着的……求求你们快点来!”
“快点进来……”
在一片发白的天空中,遥远的银幕“唰”得亮了起来,扎着马尾辫的女孩甜甜的笑脸出现在银幕之上,手中捧着一大束金黄到耀眼的向日葵。
她身后是一片热闹的景象,气球和彩带挂满了屋子,女孩最喜欢的叮当猫大玩偶静静地靠在角落,她的头顶是一块红色的横幅,上面有着烫金的大字。
——祝大井唯小朋友八岁生日快乐!
生日快乐……
“砰——!”
厚重的铁门在有钥匙的辅佐下依旧被蛮横地撞开,喧闹声瞬间涌进天台,凌乱的脚步和谁的呼喊,像是直接将生日聚会的现场搬了过来。
穿着与千代谷彻同款校服的青年狼狈地扑到地上,又迅速地蹬着地爬起来。
“千代谷彻!”有人高声喊着。
“千代谷彻!”谁冲到了他们的面前。
大井川新看着面前几个满脸焦急和惶恐的青年,他们每个人都浑身是汗,灰头土脸,明明没有经历什么,却比他更显得狼狈。
不知怎么的,他想起黑发青年拆弹时笑着的抱怨,明明是说自己可能要挨揍的苦恼,眼中却依旧带着温和的依赖。
他下意识道:“你们不要揍他……”
这话语在此刻诉说显得如此滑稽,但却众人鼻子一酸,险些直接落下泪来。
诸伏景光咬着牙道:“这话让他自己跟我们说!”
现场实在是太狼藉了。
仿佛是抽干了青年体内所有的血,他们所踩的地上皆是深深浅浅的颜色,炽热的太阳不需要两分钟就能抽干其中所有的水分,只留下铁红色的碎末,接着又被新的附上。
层层叠叠,是用生命绽开的油画。
降谷零甚至已经不记得自己怎么走到青年的对面,捡起他落在血泊中的包,小心翼翼地单膝跪在他的面前。
千代谷彻依旧仰着头,平日里对阳光的嫌弃此刻却消失殆尽,他有些费力地眨了眨眼睛,对上降谷零紫灰色的眼眸。
似乎是想笑,但是失败了。
“笨蛋,你他妈不准闭上眼睛!”
“不准睡!”
金发青年脸上的表情早已缺失,变作了空白的一片,他嘴中胡乱地骂着脏话,手下动作却轻且慢地抓住了千代谷彻完好的手臂。
太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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