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文可扑不可坑
他作为六年前被法国征服的科西嘉岛投降贵族的孩子,来到法国其他地区读军校,对自己身份的微妙深有体会。
安塔妮亚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笑了:“没什么。我只是想向您请教一些军事问题——作为回报,我邀请您共乘马车。”
拿破仑最终还是坐上了这个神秘少女的马车。
虽然他充满了戒备,但他不得不承认她说的有道理。他需要回到巴黎军官学校——以体面干净的方式。他并没有可以换的大衣。
而且,他说不出来那种感觉——少女身上有一种难以言喻的优雅和冷淡,仿佛整个世界都像一面镜子一样摊开在她面前,一览无遗。
令人无法拒绝。
“那么……您想问什么?”他谨慎地开口。
安塔妮亚默默地看了一会儿马车斜着飞过的细密雨丝。
“如果巴黎城遭到围攻,哪里是最薄弱的地方?”
拿破仑愣住了。
这真是问住他了——他才刚来到巴黎没有几天。
“嗯……”他沉吟道,“小姐,很抱歉,我对这座城市还不够熟悉……”
“那就尽快熟悉起来。”少女径直打断了他的话。
拿破仑下意识抬起眼,看见那双蓝眸像极寒的冰川一般凝视着他,话语中也透着冷意:“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
一直到马车将拿破仑放在巴黎军官学校的史蒂夫楼门前,他都还没有回过神来。
洞开的大门里飞出来一个纸团,正正砸在他脸上,打断了他的思考。
里面随即传来众人放肆的大笑声。
“哈哈哈哈,看呀,那个科西嘉小矮子回来了!”
“啧啧,这回下大雨,倒是咬咬牙雇上马车啦?因为换不起衣服对吗?”
“哎呀呀,雇马车恐怕得花掉你好几天饭钱了吧,土老帽!”
拿破仑压抑着心中的火气,冷冷扫了他们一眼。
“哟,这回不说话啦?科西嘉小矮子终于意识到自己的说话口音有多可笑了哈哈哈哈!哥科不分——听听他的科西嘉口音!是不是啊,‘哥西嘉小矮子’?”
拿破仑转身就走。
他不能和这些同学打架——他第一次这样做之后,不仅被抱团的本地同学围殴,还遭到了处分。他写信给父亲,却被父亲指责他在本土不好好学习,明明知道自己的身份还要去惹事。
“别走呀!”高大魁梧的大块头少年阿隆拦住他,指了指掉在地上的纸团,“这可是你的考试结果。不看看吗?”
拿破仑握紧了拳头。
他学习刻苦,在几乎所有功课里都名列前茅。按照他一贯的成绩,这次选送应该没有任何问题。但是他这么说……
他沉默了几秒,还是没有去捡那个纸团,绕开阿隆想走。
但阿隆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让他根本挣脱不开。
“不愿意自己看吗?那只好我们所有人帮你一起看咯!”
嘻嘻哈哈的同学们围了过来,有人捡起纸团,展开成皱巴巴的一大张纸,装模作样地念了起来。
“亲爱的拿-泡-里-昂,很遗憾地告知您,您——”念的人拖长了声调。
“哎呀,磨叽什么!快念出来!”
“——落选了!”那人提高了音调,“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纸张又被草草团成一团,“砰”地直直砸到他脸上。
拿破仑几乎浑身都在颤抖,可他还是抓住那张纸。上面其实并没有写告知他落选的话,但写了所有入选学生的名字,底下则是公文式的“对于没有入选的同学,很遗憾……”
他没看完,就把纸扔了。
“哎呀,你真就这么走了呀?”阿隆又过来想要抓住他,被他一闪身躲了过去。
“嗨呀,还闹脾气啦?”有人笑嘻嘻地说。
“小杂种,你当不了士兵咯!滚回你的哥西嘉岛去当土著吧!”
“呵呵,连打架的勇气都没有,胆小鬼!懦夫!”
阿隆也哈哈笑起来:“怪不得科西嘉岛被占领来占领去呢,看来都像你这样,是群没种的家伙啊。”
“咚”的一声,拿破仑一头撞上了阿隆的胸口。他营养不良的瘦小身躯在这一刻爆发出惊人的冲击力,大块头的男孩猝不及防,竟然一个趔趄栽倒过去。
“阿隆!”众人惊叫起来。
拿破仑气得直喘粗气,眼睛都红了——他知道他们说这话只是为了激怒他,但他怎么可能还忍得下去?
要是在以前,他得和他们一起在军校里学习,不得不忍着。可他现在既然已经不能继续学业了,他再也忍不下去了!
偷袭的胜利只是暂时的。
阿隆马上又跳了起来,将手指关节捏得咔咔响:“小杂种,总算不装了?也好,今天给你个教训。”
他一声令下,旁边的五六个人一起加入了战局。
最开始,拿破仑还能凭借敏捷的身姿躲开拳头再飞快地回一拳,但他毕竟在身量上丝毫不占优势,更何况还是一对多——
很快,他被人一把拽住手臂,然后拳头就像雨点一样向他脸上、胸前袭来。
拿破仑感觉脑袋嗡嗡作响,眼泪和鼻血都流了出来。围殴还在继续,他却已经没有力气再反击,唯有泄愤一般地拼命踢蹬双腿。
他是科西嘉人,他为什么要在这里受这样的欺侮?
难道他生来就要成为他人的笑柄?难道他不配拥有自己的尊严?
他再也忍不下去了,他想回家!哪怕以后在小小的科西嘉岛做一个工匠,他也不想再留在这里了!*
“上帝啊!你们在干什么?住手!快住手!”有人惊叫道。
打群架打疯了的男孩们总算被拉开来,其中最瘦小的那个已经被打得鼻青脸肿,看起来惨不忍睹。
“蓬丹先生,是不是该把这个小杂种赶走啦?”阿隆洋洋得意地说。
上次打架,拿破仑被处分了。这次闹这么大,校方会怎么处理他呢?
“闭嘴!”中年男人气得发抖。
热血上头的男孩子们这才发现或许有些不对劲,纷纷转过头来。
来的人有好几个,校理事蓬丹先生,照顾他们的埃那太太,还有几个陌生人。
刚开始场面混乱,但现在大家都回过神来,男孩子们的目光立刻都聚集在一个漂亮得闪闪发光的陌生少女身上——她或许没有穿戴太多珠宝,但白皙的面庞和手臂光彩照人,周身透出无与伦比的气度。
可惜这样一个美人现在面如冰霜,冷冷的神色让这群血气方刚的男孩子们没人敢造次。
少女径直穿过他们中间,几人纷纷小心翼翼地躲闪,然后眼睁睁地看着她走到那个平平无奇的科西嘉小矮子身边蹲下来。
有人后知后觉,心里开始没底了。
安塔妮亚把手帕递给拿破仑:“擦一下。”
少年低着头,死死咬着牙没有动。
安塔妮亚:“……”
好吧,这孩子还挺倔。
不管拿破仑在后世有什么赫赫威名,现在在她眼里就是个受伤的孩子。于是,她毫不含糊地直接上手,先擦掉他嘴角和鼻子下淌的血,再换一块手帕擦他满脸的泪水。
拿破仑终于受不了了,赶紧接过手帕,含糊地嘟哝了一句也不知道是谢谢还是什么的话,潦草地满脸抹了几下——结果把血给擦得满脸都是。
好在场面严肃,没人能笑得出来。
“你们在干什么?啊?!”蓬丹先生怒气冲冲地问道。
别人都感到有些不对劲了,只有阿隆理直气壮地说:“先生,是拿破仑先动手的!他就是个恶劣的小人!”
“住嘴!”蓬丹先生再次打断他的话。
这小子是真的蠢。他看不出来现在气氛不对吗?
可是晚了,陌生的少女已经冷冷地开口:“蓬丹先生,像他们这样五打一,分明是往死里下手,被打断才没能得逞的——按照法律应该怎么处理?”
理事的秃脑门上冒出了汗。
几个学生都震惊地瞪大了眼睛——什么?法律?法律居然要用到他们身上吗?
“蓬丹先生?”少女不耐烦地催促了一句。
理事咽了口口水,艰难地开口:“应该……应该送到警察局。”
“喂!”阿隆怒气冲冲地开口了,“你知道我是谁的儿子吗?”
安塔妮亚冷冷一笑——她知道他不是路易十五的私生子,那就够了。
“拿破仑·波拿巴先生已经得到王室特别任命,在选送巴黎军官学校的同时担任王储军事顾问。”
亨利耶特过来帮安塔妮亚一起扶起了拿破仑,而安塔妮亚则冷漠地对校理事说:“这几个人故意伤害王储身边的高级官员,请务必向警官说明这一点——王储也会派人跟进此事的。”
在所有人愕然又惊恐的目光中,鼻青脸肿的少年被几人拉上马车带走了。
剩下的人就像是被某种巨大的恐惧定在了原地——所以,那个科西嘉岛来的少年……到底是何方神圣?
而那个少女,又是什么来头?
此刻的他们已有了某种不祥的预感,但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从这一刻起,那个少年的命运已与他们再无交集。
此时,马车上的拿破仑还完全没从刚刚得知的爆炸性消息中缓过神来,估计还有刚才被一顿胖揍给揍懵了的因素,抓住了安塔妮亚的袖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安塔妮亚看着一脸血的少年,头痛地叹了口气:“你先养养伤再说吧。”
……
三天之后,亨利耶特给安塔妮亚带来了《莱茵报》新收到的爆料信。
“宫中知情人爆料,王太子那个不行,王妃欲|求不|满,公然与别的男人厮混!”
里面还列了好几个人——
费尔森伯爵(您要是看见王妃看他的眼神,觉得会觉得这两人一定有故事)。
皇家炼金术师(记得吗?当初大家都因为邪眼而畏惧他时,王妃就有他一起跳了第一支华尔兹!)
还有一个不明身份的年轻军官,暂时还没挖出更具体的情报。
亨利耶特很是愤慨:“那帮不要脸的小人!骗子!不敢正大光明地站出来,却耍这种花招,想诋毁您的名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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