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狐 第37章

作者:浪山海 标签: 武侠 天之骄子 甜文 爽文 BG同人

  他话音未落,连一句遗言也没能说完整,就被一个纵跃跳上茶楼的关七一脚踢死。

  关七还是迷天盟主的时候,这些奸党听闻他的名声,走路都要避着他出行,但被既醉带回去养了一段时间后,关七穿着普通的布衣,头上扎着简单的小啾啾,手里没有兵刃,老老实实跟在既醉身后,就像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壮汉随从。

  这块铁板踢起来不仅伤脚,还伤命。

  对于关七突如其来的霸主风姿,既醉已经很习惯,关七不是个傻子,他是疯子,他可以上一刻和小鸡崽玩得开心,蒲扇大手捏一只脆弱小鸡都不会伤到一点点,也可以下一刻发疯拆房,青砖厚墙打几个窟窿都正常,只是往往她一开口就能喝止。

  可今天既醉实在不想理会这几条人命,那个被关七踢死的中年人,他长得实在很丑,被这样的丑人肖想,漂亮狐狸毛都要炸起来了,所以死就死了吧。

  关七踢死了傅宗书之后,没等到熟悉的喝止声,他不能动用脑子,一用脑子就会很疼,于是像撵小鸡一样把傅宗书的几个随从都捏死了,然后跳跃下来,他身上没沾一点血,既醉却离他远了一点,说道:“回去要洗澡。”

  关七不怎么喜欢洗澡,喉咙里咕噜了几声,还是点点头。

  傅宗书的死在既醉和关七的心里,也就是杀完人要洗澡去去血气这一点分量了。

  但第二天却在朝堂上引起了风云震动。

  皇帝赵佶不大喜欢傅宗书,却觉得这个丞相非常可靠值得信任,是他的肱股之臣,如今却被江湖人当街打死!思及金风细雨楼的嚣张,令他没有窑子可逛,赵佶把龙椅拍得啪啪响,很是发了一通火气,他要派兵镇压这群嚣张的江湖人!

  诸葛神侯在朝堂上很难保持自己在府里的淡雅风姿,他据理力争地喝道:“关七乃是绝世高手,人又疯癫,傅宗书撞上他被打死,和走在路上不巧被天雷劈死有什么区别?如今江湖难得安稳,陛下要为一死人掀起滔天风浪不成?”

  赵佶都被震了一下,片刻之后,才唯唯诺诺地说道:“关七比起神侯如何?”

  诸葛神侯呵呵一声,“欲败关七,或可请家师援手。”

  赵佶抿着唇不说话了,蔡京比傅宗书卖相好看得多,长须微动,开口叹道:“关七武功盖世,一时奈何不得,但金风细雨楼盘踞湖北,疾在颅脑,痛在腹心,神侯何必事事为金风细雨楼说项?”

  赵佶又活泛起来了,他一贯认为自己大权在握,军士百万,金风细雨楼不过是小打小闹的一点江湖人组成的势力罢了,他看不顺眼很久了,蔡京提出此言,正和他心意。

  此时蔡京又道:“何况关七也有法可治。”

  至于怎么治,他就不说了,诸葛神侯费尽唇舌也没能让赵佶心思动摇,他已经两个多月没有逛青楼了,李师师离了汴京就没了踪影,找都找不到,那些愿意伺候的名妓他又没兴致,离了青楼楚巷的环境,就没那个卖笑的氛围了!

  在奸党的极力鼓动下,围剿金风细雨楼的的政策就此定下,赵佶还把兵权交出了一部分给蔡京,他还留了个心眼,将一部分忠诚的京师驻军交给了诸葛神侯,他虽看不顺眼神侯,但和对傅宗书一样,觉得他是个可以信任的人。

  说实在的,这份信任不如不要给了。

  诸葛神侯多云淡风轻的一个人,都气得在家围着被褥喝药汤了:京师驻军养尊处优,战力连边军都不如,金风细雨楼可是经常派人手来助军的,对咱们这点家底还不清楚?你不去动他也就罢了,既然要去剿灭他,还不全力一击打个措手不及,反倒一分两半,留一半给他干什么?

  领兵攻打玉泉山的是童贯大将军,单提这个人没多大名气,把他和蔡京放在一起就有了,所谓“打破筒,泼了菜,才是人间好世界”,筒是童贯,菜是蔡京。

  赵佶认定此番拿下金风细雨楼定然是一面倒的势头,蔡京没他这么乐观,认为打得肯定要艰难一些,主要难在高端战力上,可以等到大破玉泉山之后,再请元十三限出关对战苏梦枕,蔡京收拢六分半堂余下的财产时便起了这个念头,金风细雨楼吃了大头,他只收拾一点残羹冷炙就吃得流油,金风细雨楼经营得如此盛大,这不比艰难地搜刮些民脂民膏来得快?

  搜刮民脂民膏还要背上一声骂名,打金风细雨楼可是剿匪啊,这是美名!

  处在局中的人往往看不出自身颓唐,金风细雨楼得讯极快,朝中就有他们的眼线,童贯打的是一个兵贵神速,苏梦枕那边得到消息,虽然很是惊诧,但还是第一时间组织好人手,将兵马齐备,童贯号称带了三十万大军,风雨楼十万子弟下玉泉,双方短兵相接,呈现了一面倒的势头。

  一面倒的是宋军。

  童贯的人头不如傅宗书的头大,瞪着眼睛看人,苏梦枕把这个人头端看了半晌,怔然说道:“我想将刀留赠后人,时势却至,这一战,真要翻天覆地了么?”

  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金风细雨楼之上,乌云翻涌,有天人叹道:“仍是三十九岁?”

  另一天人也叹,“仍是三十九岁。他本要投入后世做一太平天子,却撑着病龙之体再转下凡,是怜这一世苍生。”

  昔日柴世宗,病龙台前死,江山易手去,如今复来归。

第78章 金风细雨(20)

  既醉每次从金风细雨楼回来, 都要老实上许久。

  这一次更是,接连两三天都没什么精神,于是又歇了一阵, 倒也听人说起过军队调动的事,但朝廷偶尔也会搞些军演之类的动作,打金风细雨楼这样的事自然是对百姓隐藏消息的, 大胜自然可以夸功,没胜之前就叫泄露军机了。

  所以既醉这些天过得相当平静,她养的鸡已经可以吃了, 只不过数目不多, 要数着吃才能等到新鸡长成, 所以每隔半月才会关起门来美美地吃一顿,她其实对关七已经有些感情了, 自己吃一只鸡,还会给他留个鸡翅膀。

  关七对于一只格外好吃些的鸡翅膀兴趣不大,他是很好养活的人,只要量大管饱, 既醉养他养得很省心。

  近来关七偶尔会在宅院一处凉亭上坐着,像在侧耳倾听着什么, 既醉最近很容易累,例行劝了几句就没再管, 关七这样的武功,还能从凉亭上摔下去不成?

  关七侧耳倾听, 听的是歌声。

  小白是很会唱歌的人,她的歌声很动听,经常会唱歌给他听,关七想起小白, 总会有种莫名的愤怒,又有些挥之不去的念想,他大约曾想过很多次和小白,和妹妹,一家三口住在一起快快乐乐过日子的情景,于是到了现在,仍旧想带小白回家。

  歌声很好听,很像小白,每唱一会儿就会歇上一段时间,在那段时间里,关七就会变得很迷茫,他有一次转到既醉的门前,唯唯诺诺地想问她能不能再养一个很像小白的人,可话说不出口,终于他决定自己先去见一下那个唱歌的人。

  关七是很容易走丢的,他并不认识路,所以既醉在他脖子上系了一个显眼的红色小围兜,小围兜里绣着住宅地址,一遍遍地教过关七,走丢了可以把小围兜拿给别人看,以他的武力,随便揪住个人就可以让人带路回家了。

  夜阑人静,那远远的歌声再次响起,关七已不在屋内。

  “太师,这药名为'一枝毒锈',天底下唯有这一份,制作这毒的人已经灭了口,关七喝了,只要我们总堂主一唱歌,他就是一条狗。”雷纯的四剑婢之一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雷纯一袭白衣立在屋檐下,神情冷若冰霜,蔡京看了她一眼,笑道:“对付江湖人,还是要靠雷姑娘的法子,只要控制住了关七,杀了苏梦枕,这金风细雨楼再大的声势,也要立马倒台。”

  雷纯没有说话,喝了一杯茶,仍旧开口唱歌,唱的是哀愁的小调,是一个痴情女子等待情郎的绝唱,和她面上的冷意完全不符。

  关七终于是来了。

  雷纯看着他,像看一只入笼的鸟雀,歌声却越发动人,凄凉哀婉,仿佛哭诉。

  关七看着雷纯,脑子一时又糊涂了,他叫道:“小白,你为什么唱这样让人难受的歌?”

  雷纯又喝了一杯茶,手里捧起另一杯茶,笑了笑,说道:“来,喝了它。我再慢慢和你说。”

  关七接过茶,一饮而尽,用那双孩童似的眸子看着雷纯,“妹妹说……”

  雷纯的笑颜绽开了,蔡京也笑了起来,剑婢们都在笑,这一屋子里的人仿佛都陷入了欢声笑语之中,唯有关七没笑,他懵懂地看着众人,忽然捂住了头。

  一枝毒锈是极烈的毒,能让人变成失去神智的傀儡,雷纯在命人制这毒的时候想的是苏梦枕,如今用在关七身上,让他去杀苏梦枕,也算物尽其用,她轻轻地唱着歌,忽然命令道:“去,去杀了关既醉,一个傀儡不需要两个主人。”

  关七却没有动,他捂住头蹲了下来,痛苦地大声叫嚷,声音忽然又低了下去,咕咕噜噜地说道:“我不要小白了,我不要小白了,我要妹妹,我要妹妹……”

  毒物刚刚入体,还要一段时间侵蚀神智,所以这一屋子的人好整以暇地看着这名震黑白两道的迷天圣主像一条狗一样在地上打滚,蔡京还用苍老的声音笑着,说道:“雷姑娘何必装模作样呢?关姑娘美若天仙,和苏梦枕关系匪浅,你不过是恨得要杀了她。”

  雷纯的脸色白了白,冷冷地道:“没有这样的事,关七唯独听她的话,自然要在毒性最强的时候杀死第二个主人。”

  蔡京笑得很是开心,仿佛见到一个口是心非的小女孩,心中却是冰冷的,他不准备留关七,也不准备留雷纯,苏梦枕一死,他即刻就要送这两人上路。

  黑夜无月,乌云层叠,有圆盘形状的不明飞行物在汴京上空逐渐下落,滴滴声传讯往茫茫宇宙之中。

  【检测到三个星历年前在中古星区域丢失的七号幼崽。】

  【幼崽生命体征大幅度下降,脑干部分缺失,不明生物病毒入侵。】

  【申请医疗救助,申请医疗救助。】

  关七忽然在一片痛苦之中抬起了头,眼前是雷纯的裙摆,眼前是飞快掠过的一幕幕,他自一个奇怪的大圆盘上掉落,被捡回去,有了一对爹娘,和一个可爱的妹妹,他像一个正常人那样长大,面容却一直停留在少年与孩童的交界处,因为他本身就是未成年的幼崽。

  有人在怪鸟的肚子里飞,有无数座高塔里住着人,铁皮盒子贴地而行,大圆盘子飞向黑夜,无数知识涌入缺失的脑海,关七痛苦地呜咽起来。

  既醉揉着眼睛走出卧房,看了看天上悬停的大圆盘,聪明的狐脑袋里满是茫然,我是谁?我为什么站在这里?为什么天上有个大盘子飞在哪儿?什么神仙法宝吗?

  关七也看着大圆盘子,一道光落在他身上,他忽然站了起来,看起来便似一个正常人,他静静地立了一会儿,没有去看脸色惨白的雷纯,只有手里攒了一个小小的光球,他用那种尖尖细细的幼崽嗓音对飞碟上的救援组说道:“我要去道别。”

  飞碟静静地悬停着,没人催促一只即将离别的幼崽。

  既醉披着衣服跑出来看飞碟,也看到了黑夜里赶回来的关七,她愣了一下,关七红着眼圈说道:“妹妹她死的时候,是不是很难过?”

  既醉忽然笑了,她的笑颜实在是很好看,令飞碟上的宇宙文明人都怔怔出神,天哪,这是宇宙大明星在拍中古剧吗?

  她走过去,想要揉揉关七的头,可个子太矮了够不到,关七便低下头,弯着腰,给她摸了摸头毛,既醉笑道:“没有的事,我把娘亲照顾得可好了,她去世之前,还看到了仇人的头颅。”

  关七于是很高兴地咧了咧嘴,他用稚嫩的童音说道:“我是幼崽,没有东西可以送给你,这个医疗光球留给你,苏梦枕对你好,你就给他用,他对你不好,你就给别人用。”

  既醉看了一眼悬停的大圆盘子,又撸了一把关七的头毛,笑道:“好呀。”

  关七也看了一眼飞碟,飞碟打下一道光,这次不是医疗光,而是接引的光,关七红了眼圈,抱了抱既醉,说道:“妹妹,再见。”

  关七上了飞碟,今夜无月,飞碟高飞,变成了一抹明亮的月色。

  既醉盯着天空看了好一会儿,狐狸脑袋烧得很厉害,总之……关七就是下凡的神仙子弟吧,现在神仙派法宝来接他回家了?

  她晕乎乎地捏着手里的光球,塞进了随身携带的毒蛊竹筒里,然后倒头回去睡了。

  金风细雨楼和禁军的交战不过十几日光景,已经是尘埃落定,满朝文武急急忙忙劝赵佶迁都,把汴京让给那些贼子也就是了,起义军总是很容易瓦解的,天子贵为至尊,可不能去和那帮江湖蛮子硬碰硬啊!

  诸葛神侯在朝上据理力争,想要天子留都死守,如此才能使军心安定,才有胜利之机,但赵佶乃堂堂高粱河车神后裔,岂能听此谗言,立刻召集大量兵力为他断后,带着文臣武将,后宫三千,准备南迁。

  什么金风什么细雨什么楼,朕不知道,朕其实主要是想南迁。

  苏梦枕在战前做了无数次设想,有他兵败身死,有因他之过导致外敌入侵,糟糕的设想有很多,但他从未想过——嗯,胜利来得非常轻易。

  苏梦枕带兵入皇城的那天,只有神侯府众人没有跟着赵佶走,诸葛神侯坐在院子里,四大名捕带一个王小石各自守在自己的位置上,苏梦枕没有让人去敲门,他想让这位一贯很照顾他的老人有些心理准备。

  无情是苏梦枕的知己,他也是极为聪明的一个人,自然明白苏梦枕早有反心,他为好友保守了这个秘密,但没有想过会来得如此之快,诸葛神侯是个老人家,他想要安定朝堂,安稳江湖,也从未有过改天换地的念头。

  他一向认为金风细雨楼是正义的力量,没想到……但老人还是能够接受现实的,他毕竟不是什么累世公卿,世食宋禄,也就是个江湖出身。

  高粱河车神后裔到底还是没能南迁,在南边做个小朝廷,苏梦枕没有受汴京繁华所动,仍旧整合兵力追击而上,最终赵佶在逃跑的时候被一个小兵失手射死,结束了他荒唐富贵的一生。

第79章 金风细雨(21)

  说实话, 换了个天子这事不算大。

  改朝换代最难得的就是平稳过渡,金风细雨楼早就已经替朝廷做了好几年的事,各项事务都是熟惯了的,苏梦枕也没有一开始就大量更换官员, 先前送过银钱的官员纷纷忠心得仿佛前辈子就效忠过他, 做起事来不惜力气, 自然安稳。

  苏梦枕立国号为“应”, 宋国留下的实在是个烂摊子, 苏梦枕启用大量青年武将,废除刺面之刑, 令刺面者可自行遮盖印记,最后还是“老字号”岭南温家的人出手,制了一方“消解药”,覆在刺青上可以直接将墨痕洗干,伤疤也会重新长出新肉, 街面上渐渐也有青年男子敢出来走动了。

  随后将文武并列,同级的文官武将不再有地位上的区分, 整顿军务,提高士卒待遇,以论功行赏的方式将金风细雨楼的原班人马打散, 投入军中做了各级将领,在最短的时间里造出了一支可用的军队。

  此后厉兵秣马,收复燕云, 再战金辽,复昔年世宗之大业,这都是一鼓作气的事。

  十五岁的苏梦枕站在金人的上京城墙上,遥望蒙古, 咳嗽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缓和下来,他抱起五岁的小太子,给他指明方向,“那是蒙古,是一片草原,那里的人,打服了就是逐水而居的牧民,打不服,就是年年来打草谷的逆贼。”

  小太子生得玉雪可爱,仿佛非常挑剔父亲的长相,非要和他母后长得六七成像,看上去便很像个漂亮的女娃娃,闻言大声地道:“草原,我的!牧民,我的!”

  苏梦枕笑了起来,时值秋日,他的脸色不大好看,咳嗽起来能要命,偏偏从来没人敢去劝他,直到哒哒的脚步声渐上重楼,身为绝代刀客的天子病躯一震,怀里的小太子都差点丢下城楼,僵着脸回过身去,见到一张倾城绝艳却怒气冲冲的脸。

  “晚上睡觉都要关窗户的人,深秋了好兴致,来城墙上吹风?你吹病了不打紧,带着孩子也来消遣啊!”既醉掐着腰,大声地斥责。

  苏梦枕便很从心地把怀里的儿子放下,诺诺地道:“大胜了啊……”

  大破金国后,天子登重楼,提刀指北方,储君亦有雄心,真是一场绝代佳话,蹲在墙角的记录官写得正高兴呢,小眼睛来回地撇,犹豫着要不要把“皇后至,大骂,上与太子皆惊惧不安。”记在史册里。

  既醉只在太子很小的时候抱他,等到能抱个满怀了,便很嫌弃,小太子一点都不瘦弱,结实得像个猪崽。

  可小太子又是腻人的性子,娘亲不大抱他,大多时候都是被苏梦枕抱起来,所以很心疼他爹,小心翼翼地劝道:“娘亲,算了算了,你看爹爹庆功宴都没敢喝烈酒,喝的是醪糟。”

  醪糟是甜米酒,淡得连既醉都喝不醉,对着满座公卿拉下面子去喝这个,真的是很听话很懂事的一个皇帝了。

  既醉哼了一声,让人把小太子抱回去,拉着苏梦枕的手下了城墙楼,帝后二人就在上京城墙底下散步,记录官纠结地揪揪胡子,还是没跟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