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浪山海
他极少这样沉肃脸色,黄蓉也打得出了气, 哼了一声, 收起打狗棒, 对杨过道:“我不知你突然发什么疯,刚才你听到我们说话了是不是?岛上所有人都顾忌你心情,从不跟你提杨康的事, 可不说,未必不是一根刺,今日大师父也在,他是最有资格提这事的人,你问他。”
郭靖忙道:“大师父,求你……”
杨过从疼痛中猛然抬起头来,看向柯镇恶,柯镇恶冷哼一声,说道:“靖儿,你是一心为他好,可你瞒着他,来日他从别人那知道个皮毛,跑来找你报仇,你应是不应?”
郭靖坚决道:“康弟是康弟,过儿是过儿,我为他起这个名字,是望他有过必改,做个好人,而非是记康弟之过。”
柯镇恶一时也无法决断,他看向杨过,只道:“你已是个大人了,要不要听一听这些事,你自己说!”
……
小屋里灯烛过半,杨过仍坐在地上,柯镇恶已经离开许久了,黄蓉也没留下,只有郭靖陪伴着杨过,他一只大手紧紧揽着杨过的肩膀,任由少年哭得呜咽不止。
杨过哭了许久,眼泪都哭干了,他挣扎了一下,郭靖还当他不安,连忙又把他肩膀按了按,道:“过儿,那都是上一辈子的事了,早已过去了!”
杨过擦了一把脸,抽噎着说道:“不是,郭伯伯你按到我伤处上了,疼。”
黄蓉那顿打打得他浑身疼痛,郭靖一通安慰更是差点给他送走,他连哭都哭不下去了。
郭靖连忙松开杨过,他还待再宽慰几句,就听杨过道:“我、我想去看看芙妹,她必是睡下了,我只在她窗下看两眼,郭伯伯,求你了。”
郭靖连杨康那假模假样的求饶都觉心软,何况是对上杨过这可怜孩子恳求的眼神?他略有些犹豫,但还是点了点头。
既醉的住处就在郭靖黄蓉的住所边上,卧房斜侧有个窗户,这会儿是关上的,杨过把窗户打开一条缝,朝里面看,看见少女安睡的容颜,她脸上似乎还带着一点笑意,要赴一场美丽的梦境。
杨过的心忽然就安定下来了。
他当真只是看了两眼,就合上窗户,走向等在一边像做贼似的郭靖,郭靖从怀里掏出两个窝窝头递给他,压低声音道:“我们去林子里说话。”
杨过还没吃晚饭,一回来就挨了打,还知道了他父杨康做下的种种恶事,郭靖实在很心疼这个孩子,只是厨房里没什么吃的了,只有老仆蒸的一笼白面窝窝,他偷拿了两个来给杨过。
杨过吃着窝窝,心里冒起暖流,他和郭靖两个走到桃花林里,这才不像做贼那样轻手轻脚了,郭靖叹道:“你对芙儿有意,郭伯伯知道,芙儿如今还小,她娇惯坏了,也要多留几年的。”
郭靖忽然下定决心道:“过儿,我送你出岛吧,你去走几年江湖,闯荡出名堂来,再来娶芙儿。”
杨过被窝窝噎住了,他看向郭靖,艰难咽下口中食物,“郭伯伯,你要赶我走?”
他这样敏感的人,很难轻易去信一个人,郭靖除外,可他离开之后,郭伯母那么讨厌他,一定会用别人来代替他的位置!说不准就是那大武小武了!
郭靖也是杨过这个年纪出来闯荡,他那时都没有杨过如今这一身武功,他不觉得杨过吃不了这个苦,只当他是舍不得桃花岛,便道:“雏鹰久在羽翼之下,是学不会飞翔的,跟着我去行侠,那称不上是闯荡,过儿你……”
杨过看着手里只剩半个的窝窝头,忽然下了狠心,道:“郭伯伯,我愿意离岛,五年,再过五年我一定回来娶芙妹,求你在她十八岁之前,一定不要把她嫁给别人。”
他把窝窝头叼在嘴里,然后利索地给郭靖跪下了。
郭靖是他的师父,也是实质上的养父,如今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杨过实在生不出什么芥蒂之心来,更有心要做郭靖的女婿,这样一个长辈,跪一跪他实在不算什么。
郭靖很是感慨地应了,他本就是很看好杨过的,他自己知道女儿宠得厉害,嫁到别人家哪里放心得下?过儿在桃花岛长了几年,又没个亲眷,往后娶了芙儿,仍旧在他们眼前过着,这多好?
隔日郭靖就宣布了这个决定,大武小武不知就里,还当是昨日事发,要赶杨过走,都露出喜色来,既醉看向杨过,见他脸色平静,她自己急了,连忙道:“爹、娘!我不要杨过走!”
郭靖哄道:“不是赶他走,是叫他出去闯荡江湖,他年纪虽然小,但实力已经是江湖一流高手的水准了,出去不会有太大危险的。”
他还当女儿是担心杨过。
既醉特别担心她干干净净的一个美少年出去,回来丑若两人,就是不晒黑,不变胖,一直俊下去,也很有可能着了道,被江湖上的女人坏了清白。
这可是打小看着长大的仙桃,她还没咬上一口呢!
但郭靖黄蓉的态度非常坚决,黄蓉是觉得自己管不了了,索□□给外头人去管,过个几年且看他长成什么样吧,郭靖是真觉得自家过儿能闯荡出大名堂来,这样他也好说服妻子,将芙儿嫁给过儿。
杨过离岛的事情就这么定下了,既醉怎么闹都没用,她后来也不闹了,就是更加黏着杨过了,考虑到过了年这臭小子就要走人,黄蓉也没管了。
桃花岛今年仍是热热闹闹过了个好年,因为既醉坚持,甚至还留杨过到了元宵节后,黄蓉给杨过收拾了不少行李,大船离海岸,郭靖一路送杨过到下船,他不能再往远送了,船还得开回去,再送就要在海上过夜了。
杨过的行李是两个箱子一个大包裹,他雇了马车将箱子往上搬,忽然觉得不对,进了车厢,就见一只箱子从里头打开来了,钻出一个大口大口喘气的少女来。
杨过震惊地看着既醉,既醉拍了拍心口,抱怨道:“箱子是透气,可里头的味太难闻啦!”
杨过看了看自己的箱子,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冬衣被褥换成了郭伯伯的小棉袄。
既醉有些得意地看着他,道:“另一只箱子很重吧?我带了好多的钱,咱们找个地方买个大宅子吧,我给爹娘都留了信,咱们过个一年半载再过去。”
杨过再从马车探头出去望,那大船早行驶远了。
他深吸一口气,让既醉跟在自己身边不要乱跑,出去港口问了一圈,这镇子上能开到桃花岛那么远的客船只有两艘,还都被人包下了,要过几天才能开回来。
杨过又急又气,但不对着既醉发火,只道:“我们在镇子上住几日,等那船开回来,我送你回去。”
既醉走累了,坐在箱子上高高兴兴地说道:“我信都留了,说跟你私奔啦,怎么能回去?回去一定要挨骂的。”
杨过觉得自己有一千张嘴都说不清楚了,他张了张嘴,指着自己道:“郭大小姐,你、你说跟我私奔了?”
既醉得意地点点头,其实她在信上说的是也想出去闯荡几年,杨过武功高,她跟着一块走,不会离开他身边半步的,让爹娘不要担心。
杨过简直头大如牛,看着天色倒还早,走是走不了了,他得等着大船,或者郭伯伯回岛之后发现芙妹不在,然后开船回来寻……这下是要一起挨骂了。
杨过退了马车,抬着箱子,拉着既醉,找了家看起来还算干净的客店,要了两个房间门,既醉立刻道:“我一个人住在外面你也放心啊?”
不得己,只能要了一个大房间门。
既醉还真没考虑过现在咬仙桃的事,她还太小了,不过占占便宜也很快乐,可惜杨过感受不到这种快乐,他打着地铺翻来覆去,横竖是睡不着。
大小姐心血来潮的恶作剧,却叫他成了拐带少女的淫贼,等郭伯伯郭伯母找来,他无论如何都说不清楚的,何况要怎么说清楚?被拐带是天真好骗,主动跟男人跑是什么?大小姐的清白还要不要了?这罪名只能是他背罢了。
杨过辗转反侧,越想越气,最后恶向胆边生。
夜深人静,少年悄悄脱靴,摸上床,提了客店备的纸笔,轻手轻脚地在熟睡少女的脸上画了一只大乌龟!
第114章 世外桃花(4) 不对劲的神仙俊貌美少……
在客店的第一夜, 过得还算是风平浪静,除了第二天一早,杨过被从房间里追打到大街上之外。
既醉气得直蹦跶, 她一早起来照镜子, 只见自己的眉毛连成一条线,从两边脸颊到嘴巴画了个椭圆, 乌龟的一个头四只脚张牙舞爪在那椭圆边上延伸出去, 下巴上还有一个小尖尖的乌龟尾巴!像个小胡子, 要多丑有多丑, 居然对她漂亮的脸下此毒手?世上怎么会有这种男人啊!
墨水干了一夜,既醉把脸都洗红了才洗干净, 然后倒了水,举起木盆追着杨过打!
杨过挨打不是一次两次了, 大武小武的打, 郭伯母的打,但哪次挨打都没有这次来得舒心快乐, 他甚至放慢了步伐等着少女给他来一下, 再跑远一点等着挨一下,心里就是有一股欠欠的劲儿, 爱极了小姑娘生气的样子。
到了第二夜,杨过也熟悉地铺了,早早睡下, 半夜里忽然耳朵一动,听见外头有极轻微的脚步声传来。
杨过不是第一次外出住客店了, 许多时候都是郭伯伯带着小姑娘和他一起在外,一般来说在客店里是很安全的……罢了,在郭伯伯身边, 还有什么是不安全的?
杨过提起警惕心,余光瞥了一眼床榻上睡得正香的少女,猜到多半是美色动人心,白日里的笑颜冷去,双眼淬寒冰,看向窗外几道鬼祟的黑影。
黑影是镇子上开青楼的人家豢养的打手,青楼是本地官员家的小舅子开的,那小舅子白日里远远瞧见那一对神仙似的少年少女,顿时抓心挠肺,平日里欺男霸女的货色当然没什么好心眼,一入夜就叫了打手来掳人。
打手们都是做熟了活计的,备齐了迷药麻绳,傍晚先来找客店老板踩好了点,如今夜到三更,正是好时机。
这一行打手共五个人,杨过拔剑杀了两个,窝心脚踹死一人,剩下两个捆在一起,问一句不答就割一刀,叫一嗓子就用剑尖转一圈。
惨叫声于是只响了一下,既醉朦朦胧胧睁开眼睛,就见地上多了三具尸体,两个正在受刑的人,她打了个哈欠,眼睛里雾蒙蒙的看向杨过:“你哪弄来的人啊?”
杨过早知她胆子大,先前亲眼瞧他杀人,那两个姓武的都快吓尿裤子了,唯独她不怕,还嫌弃他杀了人溅一身血。
他露出个恶鬼似的笑容,在那张俊颜上越发叫人心悸,语气极温柔地道:“自己翻窗户进来的,带着药粉麻绳要弄咱们,你杨哥哥不辞辛苦,待会儿还要找地挖坑埋他们。”
既醉揉了揉眼睛,看外面夜色沉沉,又怪冷的,不由替杨过犯懒道:“这还有两个活的,你叫他们自己挖坑,谁挖得好,放走一个。”
听出那话里的心疼,杨过不由笑出了声,那两个打手却是一脸惊骇和绝望,他们本以为这个神仙似的小美人醒过来之后,能心软给他们求求情,没想到也是个心狠手辣的,瞧她轻描淡写的样子,仿佛自己面前的不是人,是两只待宰鸡鸭。
这可冤枉既醉了,他们要真是两只鸡,既醉待他们肯定热情得多。
活了这么久,既醉遇到的心怀不轨的恶徒不少,只是她身边大多没有空过护花使者,嗯……倒也没什么护花使者会在她熟睡的时候旁若无人地刑讯恶徒。
杨过没那么八面玲珑,杀个人还要外出走远一点杀,何况人生地不熟的,他也不放心把既醉一个人留下来,所以为了自家小姑娘的安全,吵醒就吵醒吧。
两个打手见死了三个同伙,又被那恶鬼少年割了好几刀,早就撑不住了,一个忙要交代,一个要放了他们再交代,杨过可不是讲道理的人,直接杀了那个屁事多的,血淋淋的剑尖拍了拍余下那人的脸,笑道:“说,谁派你们来的。”
那人吓得就要翻白眼昏过去,见杨过的剑毫不犹豫像要来抹他的脖子,一个激灵就精神起来,忙道:“是金大爷……是金福,他是县太爷的小舅子,常年就在镇上百花楼里住,楼子里好多女人都是这么弄来的,公子去问问就知道,那儿的人都认识他。”
杨过问完话,点了点头,给那人割断绳子,“你走吧。”
那打手不可置信地站起来,看了一眼没有动作的杨过,朝门口走了几步,推开房门,露出一个劫后余生的笑容,拔腿就要跑,随即心口冒出一截剑尖来,杨过力气极大,一只手薅住他的脖颈将人拉进门,将剑往里又送了送,随后轻飘飘地把尸体斜推,扔在地上。
既醉坐在床上抱着被褥,又打了哈欠,“杀就杀了,怎么还折腾他。”
杨过俊脸含笑转过身来,在死尸衣服上擦了擦剑,叹道:“你大小姐是不走江湖没经验,我是在试他,他一行人来的时候走窗户,我要放他也该是从窗户走,他却直接推门要跑,这是为何?”
既醉刚醒,也懒得和他动脑子,只道,“你别问我,你把人都杀了,这些尸体得你自己去埋了,我可不帮你挖坑。”
杨过笑道:“不必埋尸了,他既然走门,不怕被人当了贼,说明这客店也有鬼,叫他们自己埋去。”
既醉闻着鼻尖的血腥味,睡是睡不着了,就见杨过穿了靴子,披上外衫,又把她的冬衣也递给她,少年夜色下肌肤似乎带着一层薄雾,和白日里不同,神秘得像一只深林里的山鬼。
她悄悄咽了咽口水,娘啊娘,我怕是等不到十八岁了。
杨过却不知她的心思,将外衫系好,笑道:“你把衣服穿起来,哥哥今日带你去惩奸除恶。”
他是很喜欢自称哥哥的,像是情人间一种特有的联系,就和黄蓉偶尔脱口叫郭靖一声靖哥哥含义相同,只是既醉不大愿意叫,小时候叫几声就罢了,她做狐狸的时候可是真的有哥哥,只要想一想那威武的狐脑袋扣在杨过身上,她就浑身起鸡皮疙瘩。
既醉裹着冬衣跟着杨过出了客店,两人的行李带在身上,杨过弃掉一些厚重衣物,只带了钱财和应用之物,挑挑拣拣打了个大包裹背在身上,既醉是一样都不拿的,她空着手,还嫌冷,问杨过道:“你知道那什么百花楼在哪吗?”
杨过指指南侧方向,“港口最热闹,这样的小镇子不像城里分很多区域,哪里热闹,青楼就一定开在那儿。”
杨过说得不错,他是很有江湖经验的人,以前没有如今一身武功,失了母亲四处流浪,他其实也会去酒楼青楼这样的地方讨饭吃,只是这些过往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和任何人说起的,他自己都不愿意回想。
这个时辰也就青楼还舍得亮着灯烛了,这百花楼还不小,是个二层楼,此时正是青楼的营业时间,里头各种暧昧响动不绝于耳,这对一个十七岁的少年人来说是极刺激的,但杨过目不斜视,不听不闻,大步走进门,只见两侧都有房间,有未睡的姑娘来迎客,还有值夜的打手三三两两的视线。
他一只手牵着既醉,一只手提着剑,一言不发,直接先废了楼子里十几个打手,任由那些被惊醒的姑娘和嫖客惊慌乱叫乱跑,然后上楼找看起来富贵些的雅间,到处踹门,终于在最里面的房间找到了金福。
这人是个痴肥胖子,大约是等着手下掳来小美人享乐,房里没女人,也没睡,杨过踹门进来的时候正团团转急得慌,门一开见到美人好奇望来的小脸,还没来得及高兴,等来了杨过的一剑。
金福顿时像个挨刀的猪,发出一声短促惨叫,既醉连忙捂住眼睛,踹杨过一脚,“你、你就给我看这个吗?”
杨过的一剑不是对着脖子,是对着金福的下身要害去的,那一剑刺得可狠,好像有什么东西掉了下来。
杨过一见金福那急色的样子就气红了双眼,哪里还记得别的?他一剑废了这胖子,然后挨了大小姐一脚踹,见那金福捂着下身的猥琐模样,看一眼生气的大小姐,原本气红的眼睛也清澈起来,他有些尴尬地给既醉把屏风拉过来了。
青楼的屏风其实也不大能看,画的是春宫,既醉只看了一眼就不屑地移开了视线,粗制滥造的货色,哪有她以前看的精致。
隔着道屏风,金福惨嚎的声音刚刚减弱,又绝望大叫了一声,原来是杨过把他的鼻子削掉了,他的手法很好,一剑下去干净利落,一点都没有拖泥带水。
杨过杀金福的过程并不长,但手段残忍至极,他甚至还是面带笑容的,两剑下去先解了气,再三下五除二把那么大一坨肉绑得严严实实,然后一剑一剑活活虐杀掉了。
既醉站在屏风后,自己又找了个凳子坐下,还去把窗户打开透气了,她听着那胖子惨叫,看着杨过快活地折磨人的样子,忽然捂住心口,心里头活蹦乱跳起来。
这神仙俊貌美少年,是不是有些不对劲?
可是,好、好刺激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