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子夜灯火
佟国维可以说是被姐姐一手带大的,如今听着姐姐这么说,眼里也生起了一丝柔意,他笑着道:“这孩子自来调皮,让您见笑了。”
毓敏摇了摇头,将侄子放下,顺手摸了摸他的小脑袋道:“等孩子大些了,也送进宫里来读书,这孩子,看着就是个机灵的。”
佟国维满脸笑的应了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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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去了正厅,一家子坐在一处这才开始叙话,说的都是家长里短,两个兄弟也问了问毓敏在宫里的情形。
毓敏自然一切都好,就她现在这个处境,还能有什么不好的呢。
至于佟家,看着也挺好的,和毓敏记忆中比起来,现在可以说是满堂富贵,上上下下的精气神都比以往好了不知多少。
毓敏知道,富贵养人,但是佟家也不过才富贵了几年,这精神面貌比起从前来就有了这么大的提升,也是她没想到的。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毓敏还是仔细叮嘱了一番兄弟们。
“如今虽说家里的处境比从前好了不止一星半点,可是说到底,佟家能有今日,也是因着以往积累下的福气,现在虽然富贵了,却更不能因此就失了本心,失了为人臣子的谨慎。”
“皇帝是我生养的没错,但是他却也不止是你们的外甥,更是大清国的皇帝,这一点我希望大哥和三弟都能牢牢记住,如今阿玛病了,家里也就要靠你们二人了。”
毓敏这话虽然说得平平淡淡,可是在两个兄弟心里却引发了惊涛骇浪,难道娘娘说这话,是为了提点他们二人吗?难道是皇帝对他们二人有什么不满吗?
两兄弟心里有些惊疑不定,尤其是佟国纲,他自来脾气暴躁,和皇帝这个外甥有时候都会拌嘴,现在听着妹妹这话,心里就忍不住发虚,小声道:“难道是皇上在妹妹面前说了什么吗?”
毓敏看了眼大哥,自己的亲大哥,他什么脾气毓敏再清楚不过,她只是摇了摇头:“这倒没有,但是我说的这个道理,难道哥哥不明白吗?即便哥哥不明白,也该为了家里的子孙着想。”
佟国纲低下头,许久也不说话。
佟国维看着不对,立刻接口道:“娘娘不知,自打阿玛病了,大哥的脾气就好了许多,这几日都在阿玛跟前伺候,连阿玛也称赞大哥孝顺呢。”
毓敏听着这话挑了挑眉,但是想着大哥那个脾气,到底也只能顺着毛摸。
“那就好,大哥也别嫌我啰嗦,我这话也是为了大哥好,佟家如今虽然看着风光,但是说到底,也不过是靠着外戚的身份才能风光一时,比起底蕴深厚的人家来,还差着一些,如此咱们更不能只求这表面风光,而是更应该积累家族的底蕴,叶克书也罢,鄂伦岱也罢,都是好孩子,家里需要好好教养。千万不能耽搁了。”
这话说出来,就比刚刚那话中听多了,佟国纲听了也点了点头:“娘娘放心,最近奴才一直让俩孩子跟着我跑腿当差,先见见世面,至于日后如何,就看皇上的安排。”
毓敏只是一笑:“有皇帝在,前程自然耽误不了,只是俩孩子的性子还是得好好磨砺磨砺,鄂伦岱过于偏执刚硬,叶克书又有些敏感脆弱,这都是要命的地方,不能不重视。”
佟国纲听着这话,仿佛是想起了什么,面色一瞬间有些难看,但是到底也点了点头:“奴才明白。”
毓敏不知道他是真明白还是假明白,但是话都说到这儿了,即便佟国纲没懂,一边的佟国维肯定懂了,佟家说到底,只要有一个明白人在,就不至于走到最后那个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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毓敏在佟家用了午膳,午膳之后,佟图赖终于清醒了过来,毓敏又过去看了一回,这回父女俩说了许久的话,佟图赖中风刚好,口舌有些不灵敏,多的也不能说,只问了问她在宫里的生活,毓敏看着佟图赖这样,不免又哭了一场。
最后还是老父亲安慰了几句女儿:“莫哭,毓敏,你打小就不爱说话,我对你也疏于照管,等你之后入宫,你我父女更是难得见上一面,如今我老了,日后只怕,只怕更顾不得你了……”
说着说着,又咳嗽了起来。
毓敏的眼泪更多了,扶着人给他顺了顺气,又端了水过来。
佟图赖喘着粗气喝了一口水,这才缓过劲来。
他枯瘦的手紧紧的握着毓敏的手,哑声道:“毓敏,我几个儿女里,你最有出息,也最聪慧,如今佟家这情形,想必你也能看来,虽说富贵以极,却并无深厚根基,无异于空中楼阁,日后我走了,佟家也无人把控,我只怕,只怕你两个兄弟……”
毓敏打断了老人的话,流着泪道:“阿玛你放心,我会照看着家里的,绝不会让大哥和小弟犯糊涂,您安心养病便是。”
佟图赖听着这话,也红了眼眶,都说是养儿防老,可是佟家到了如今,却只能靠女儿来维系,他心里自然觉得愧对女儿,可是他当家做主这么多年,这些话却有些说不出来,只能轻轻的拍了拍女儿的手背,喉头哽咽。
父女俩说了许久的话,后来佟图赖实在有些撑不住了,毓敏这才从屋里出来,眼圈已经红肿的不像样了,两个兄弟不知道毓敏和阿玛聊了什么,心下都有些不安,但是看着她如此,便都忍不住劝慰。
毓敏敷衍了几句,便被人搀扶着下去洗漱了,等洗漱完,时间也差不多了,毓敏也该走了。
最后在佟家人的簇拥下,毓敏又再一次上了凤驾,一路又往宫里去了,心里却只觉得有些沉甸甸的。
之前没回来,旁人都对她说,佟图赖的症候很轻,可是今儿见了,虽然的确看着仿佛没什么,但是毓敏却能察觉得到,佟图赖身上的精气神已经消耗的差不多了,一个人若是没了精气神,那么这副皮囊的腐朽也就是迟早的事儿了。
毓敏心下一阵阵的发沉,哪怕是终于回到了宫里,这样的不安也没能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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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的时候,玄烨过来请安,问起了她今日回佟家的情形,毓敏自然也一五一十说了,玄烨听了之后不由感叹:“额娘对两位舅舅实在是过于严苛了。”
毓敏摇了摇头:“爱之适以害之,我虽然对他们要求严格,却也是为了他们好,这世上多少人家骤然富贵,却不能坚守本心,忘乎所以,最后导致家族覆灭。佟家自然也是这个道理,即便如今因着你在能够富贵无忧,可是日后呢?佟家到底得靠着自己撑起整个家族,而不是靠着你。”
玄烨听着这些,也点了点头:“额娘这话却是金玉良言,儿臣也该铭记于心。”
毓敏听了失笑:“你本就很好了,还要怎么好啊?”
玄烨却一正色:“所谓学无止境,儿臣身为皇帝,更该谨守本心,努力上进。”
毓敏被儿子这正经的样子给逗笑了,而看着额娘终于笑了,玄烨也松了口气,这段时间为了郭罗玛法的事儿,额娘就从来没有展颜的时候,如今总算是轻松了许多。
而毓敏也能看出儿子逗自己的目的,心中一时生出些许柔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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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佟家回来的第二天一早,皇后领着六宫妃嫔们前来请安。
皇后这次过来是抱着保成的,保成现在已经九个月大了,正是可爱又好玩的时候。
一进门,见着毓敏了,就嘴里叽哩哇啦冲着毓敏伸手。
毓敏笑着将孙儿接了过来。
保成的小胖手牢牢的搂着毓敏的脖子,小胖脸也贴了过来,嘴里叽哩哇啦的不知道在说什么。
毓敏觉得心下熨帖,伸手捏了捏他的脸蛋,柔声道:“咱们保成今儿吃过了没有啊?昨晚睡得好不好?”
小孩也不知道能不能听懂,脸上却是一脸正经的点头,把大家都给逗笑了。
一边的乳母恭敬回话:“五阿哥这几日睡得好也吃得好,每日精神头特别足。”
毓敏昨日才见了人之将死的凄凉,今日又见到了新生命的健旺,心中也生出许多感慨,她点了点头:“我看五阿哥精力旺盛,日后倒是可以多抱着他出去走走,莫要闷坏了孩子。”
皇后在一边笑着回话:“每日都抱着出去走一圈呢,这小子,也不知像了谁,每天不抱着他出去走走,就闹个不停。”
毓敏失笑,还能像了谁,自然是想了他的亲阿玛啊,玄烨就是个坐不住的,整日里都想着往外头跑,哪怕如今做了皇帝也一样。
不过这话却不好在这么多人面前说,毓敏只是笑着摸了摸保成的小脑袋。
看着这婆媳儿孙和谐的一幕,一边坐着的钮祜禄氏心下有些怅然若失,她是和皇后一起入宫的,可是如今皇后都有两个儿子了,她的膝下却是凄凄凉凉,家里人对这个情形,已经有了些许不满,前儿还找人捎话进来,想要送一个妹妹入宫陪她。
说是陪她,可是打的是什么主意,钮祜禄氏又怎么会不懂。
当然了,这事儿被她严词拒绝了,可是钮祜禄氏心里也明白,这事儿推不了多久,只要自己一日没有诞下子嗣,家里人的心思就一日不会改。
想到这儿,钮祜禄氏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眼中神色暗沉。
请完了安之后,妃嫔们都陆陆续续的走了,皇后则是留下来和毓敏说话,李氏也留了下来,经过了这许久的亲近,李氏已经成了寿安宫里的常客,甚至和皇后关系也亲近了许多。
看着毓敏抱着保成亲近的样子,李氏忍不住笑着道:“五阿哥这般聪慧,怪不得娘娘喜欢。”
毓敏也笑:“他便不聪慧,我也喜欢,只要是我的孙儿,我都喜欢。”
皇后听了这话心中熨帖,李氏却被这话堵得一时说不上话来,许久才笑着道:“是嫔妾说错了话。”
毓敏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只笑着摆了摆手。
祖孙俩玩闹了一会儿,毓敏也和皇后说起了正事,皇后简单禀报了一下宫务,当然了,主要是关于马佳氏怀孕的事儿。
“她的孕期在六七月,按着太医的意思,她这一胎只怕有些不稳当,因此臣妾便做主让她这几日不必过来请安。”
毓敏点了点头:“马佳氏接二连三的生产,对身体的损伤的确不小,是该好好修养。”
一边的李氏听了这话,咬了咬唇,有些人接二连三的生,有些人却一个都生不出来,这老天爷也太不公平了。
毓敏没察觉到李氏的情绪变化,只继续和皇后说了许多关于马佳氏生产的问题,皇后都一一回应了,等时间差不多了,皇后也就告辞离开,李氏自然也一起跟着离开。
毓敏看着李氏离开的背影,心下还有些好奇,今儿这个李氏,话倒是挺少的。
第76章 糊涂
宫里的日子照旧这么无波无澜的过着, 五月份的时候,玄烨准备去玉泉山观禾,体察民情, 这种事儿自然不会带上后宫,不过好歹也得出去一两天,玄烨还是早早给毓敏说了一回。
毓敏听闻后,叮嘱了一番玄烨跟前伺候的小太监, 让他好生照料皇帝。
如今毓敏也知道了,现在这个新上任的小太监,就是历史上顶有名的梁九功, 不过她也隐约记得,这个梁九功最后的下场不太好。
只是这些事情现在都不算什么了,这些念头也不过是在毓敏的脑子里一闪而逝。
不过皇帝要离宫, 宫里的事情还是得交代一下的, 当然了,肯定都是交代给皇后的,因此玄烨在毓敏这儿坐了一会儿之后, 便匆忙离开了。
闰五月初五的一大早,玄烨离了宫。
这日早上毓敏也起得极早。
现在或许是年纪大了, 她的觉越发少了, 每天早睡早起,作息健康的一塌糊涂。
一大早起来,毓敏一边洗漱, 一边吩咐香萍去将自己昨个看了一半的话本子拿来。
香萍刚应下,正想出去呢,外头突然有人进来报信:“娘娘,钮祜禄福晋病了。”
毓敏一下子愣住了。
钮祜禄氏的确是爱生病, 但是一般生病的时间都在年底年初天最冷的时候,这会儿天气暖暖和和,不冷不热的,怎么会突然病了。
毓敏蹙了蹙眉:“可知道是什么病吗?”
进来报信的是香草,她立刻回禀:“听来人报信说,是气血不调,一大早起来,都起不了身。”
毓敏听着这话,约莫是明白了,看来是例假方面的问题。
这种问题在女生中算是很常见了,毓敏也没当回事,摆了摆手道:“好生请太医看看,不必吝惜物力。”
香草应了声是,便退了出去。
原本这在宫里也只算是一件小事,大家都没有放在心上,但是中午的时候,去给钮祜禄氏看诊的太医突然求见。
毓敏这会儿话本子正看到有意思的地方呢,听到太医求见,也楞了一下,不过想来这会儿过来多半是有什么要事,便立刻传了太医进来。
没想到,果真是大事儿,毓敏听到太医禀报之后,整个人都懵了。
“太后娘娘,之前太医院的同僚奉娘娘命令给钮祜禄福晋看诊,因为太医院的制度,因此臣也一同陪着前往,脉是那位同僚号的,一开始臣也只当是普通的妇人症候,可是后来看了脉案和同僚所开的方子,却觉得有些不对,后来臣找了个借口号了一回脉,只觉得钮祜禄福晋,仿佛,仿佛是用过什么有利身孕的药,微臣心中惶恐,实不敢隐瞒,是能前来禀报。”
毓敏的面色沉了下来。
今儿过来的这个太医姓王,乃是从先帝时期就在太医院侍奉的人,同时也是毓敏在太医院的心腹,这么多年过去,王太医也已经坐到了右院判的位置上,毓敏往常都是极信重他的。
她也是没想到,今儿去给钮祜禄氏看诊,竟然会得来这么一个消息。
“你可确定?”毓敏沉默了片刻终于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