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子夜灯火
“幸好也是来的及时,听大夫说,若是来的再晚些,只怕就要不好了,可是即便大夫请的及时,阿克敦这孩子的身子还是太过柔弱了,当年他生产时便是早产,而且当时他生的时候,大伯的身子就有些不好了,两厢加起来,这孩子就越发孱弱。”
“这一场病下来,却是将他的身子又掏空了一大半,最后苦熬了这一个多月,如今也是有些熬不住了。”
毓敏听着这些,终于知道了这件事的前因后果,一时间也有些感慨。
先头那位简亲王,成婚十来年,一直膝下空虚,当时人们都觉着,估计是这位简亲王的身体有些不成,这才没能有孩子。
毕竟一个福晋不能生,不能满屋子的女人都不能生吧。
但是没成想,就在康熙十八年的时候,他后院里却有一个庶福晋有了身孕。
当时人们都觉得,这下子二房两口子的好日子可算要到头了,如今简亲王有了亲儿子,那还可能将爵位传给弟弟吗?
但是这世上之事真是福祸相依,简亲王好不容易有了个儿子,自己的生命却也走到了尽头,十九年年初,阿克敦落了地,十九年年底,简亲王就病了,如此断断续续一年多,去年年底的时候,简亲王病逝。
阿克敦如此年幼,再加上玄烨对简亲王喇布也不甚满意,因此直接大手一挥,将爵位给了雅布,小小的阿克敦,也在一瞬间,从天之骄子,落到了一个十分尴尬的处境。
索性雅布和宜蓁夫妻俩也不是什么刻薄人,自然不会对这么小一个侄子生出什么芥蒂来,更何况喇布还就这么一个儿子,两人就将他当成自己亲儿子一样,依旧金贵的养着。
可惜这孩子的命也不怎么好,这才过了不到半年,竟也走到了这个地步。
宜蓁说起这事儿就生气:“按理来说,我是隔了房的婶子,不该管大嫂房里的事儿,可是自打大伯去了,大嫂就和魔怔了似得,整天在屋里求神拜佛,也不出门,便是出了门,也只是往庙里去,捐出去的香火钱都能打一座菩萨金身了。”
“也不是说我心疼这个香火钱,只是我寻思着,你若想拜佛,大可去京里那些大庙,咱们该烧什么香就烧什么香,该拜什么佛就拜什么佛,可是大嫂也不知被哪个妖僧给糊弄住了,去的那个庙我听都没听过。”
“据说往常还会拿了符水回来,有此我看见她竟然还把那符水喂给阿克敦喝,我当即就拦住了,可是我能拦住一次,却拦不住千次万次,谁知道这么长时间,她有没有再干过这事儿。”
“这回也是一样,阿克敦都病成那样了,她不请大夫,也拦着不让我请,得亏当时我强压下去了,否则阿克敦这孩子,只怕当场就……”
说到这儿,宜蓁眼圈也是有些泛红,哑着嗓子道:“姑母,说句不怕您笑话的话,自打大伯去了之后,我们夫妻俩也是战战兢兢,不敢行差踏错半步,生怕人背后说我们什么,阿克敦这孩子,我是打心眼里喜欢,也是真的盼着他能长长久久的,日后长大了娶妻生子,为大伯延续香火,如今他成了这样,我心里也不好受。”
毓敏当然能明白宜蓁的想法。
一方面是感情问题,一方面也是因为她们如今既然已经继承了爵位,那也用不着再去为难一个孩子,或许他们才更盼望阿克敦能好好的,如此也能显示二房的胸怀,给自己博一个好名声,毕竟养个孩子也不费什么,偌大一个简亲王府,再养四个也不成问题。
可是偏偏事情就是这么不凑巧,到底还是发展到了这个地步。
毓敏叹息着拍了拍宜蓁的手,道:“好孩子,别难受,说到底都是命数,那你如今对这事儿,可有了法子?”
宜蓁抿了抿唇,这才道:“如今也没有旁的办法了,只能先尽力治,若是治不好,日后,日后总得过继一个过去才成,否则宗室这边也不好交代。”
毓敏忍不住皱眉,过继孩子,这个确实是躲不开的话题。
中国古代是宗法制社会,一个人宗法意义上的身份地位,就代表了这个人所有的社会关系,因此哪怕是亲爹妈,你一过继,也只能喊叔叔婶婶,日后父母离世,别说守孝了,哭丧都和其他兄弟姐妹不同。
听着挺残酷的,可是这就是这个时代的主流,哪怕是皇家也变不了。
不过如今宜蓁和雅布膝下就雅尔江阿一个孩子,所以这个问题目前还不必考虑太深,只是未来,到底得有个打算才成。
“既然你有了准备,那我也就不多说了,日后的事儿,你和雅布商量着做就成,只是你那个大嫂,如今看着却是个麻烦的,她拜佛烧香倒是无事,可是若是因此耽搁了孩子生病问诊,却是大问题了。”毓敏柔声说道。
而宜蓁在毓敏说起这事儿时,眸子里也闪过一丝冷光,她握住了毓敏的手,轻声道:“姑母放心吧,这回,不管是我还是我们王爷,都决计不会再容忍她了。”
毓敏见着她是个有刚性的,便也不再多言,只是点了点头。
之后两人又说了些家长里短,毓敏问了问雅尔江阿的情形,这孩子和阿克敦也不过是一前一后出生的,只略比阿克敦早几日,说是哥哥,其实也一样是个孩子。
只是因为是简亲王嫡长子,因此他肩上承担的担子可不轻,如今才两周岁多点,家里就已经开始教着认字了。
毓敏逗着他问了几句诗,没成想小孩竟也答得十分流利,毓敏的笑容满是惊喜:“这孩子确实聪明,等日后读书了,也可送进宫来,想来皇帝定是极喜欢他的。”
宜蓁笑着点头,雅尔江阿是宗室子弟,而且还是简亲王的儿子,按照惯例,本就该送入宫中教养。
之后毓敏留宜蓁母子用了顿午膳,又聊了会儿天,这才让香萍送她们离开。
走的时候毓敏还叮嘱宜蓁,若是空了也可入宫来看看她,宜蓁笑着点头。
等到宜蓁一走,香萍又进来禀报目前审问的进度。
让人惊讶的是,永寿宫的那个太监,竟然并没审问出什么结果来,他的那些黄蜀葵花,的确是全部制了药,治了烫伤。
反倒是宜妃宫里的一个宫女,还真审问出一些端倪来。
听到这个结论,毓敏都一时愣住了,这事儿里到底牵扯了多少人,怎么还把宜妃给绕进来了呢?
第92章 惩戒
毓敏觉得奇怪, 以宜妃如今的地位,用不着去害德妃,这根本就是多此一举, 且不说宜妃自己也有儿子, 而且在四妃中, 地位也比德妃高一层。
就算是她嫉妒德妃多子,但是害了她又能有什么用呢?又对她能有什么好处呢?这完全不符合逻辑。
因此毓敏心中认定, 这事儿是宜妃做的几率不大。
不过即便如此, 既然查出来了, 那就不能放过, 需得细查,毓敏吩咐香萍一定要仔细查问,不要放过一丝一毫的线索。
香萍也自然恭敬的应了,然后退了出去。
事情调查的很快,毓敏也很快就知道了原委。
原来那个宫女原本是宜妃宫里负责洒扫的宫人, 但是前段时间,因为十分讨四公主的喜欢,因此就被宜妃调入了内殿, 负责伺候四公主。
不过因为她资历浅薄,所以暂时还没有近身伺候, 只是负责打扫和一些边角的活计。
前段时间, 她突然说打扫的时候撞到了桌角, 腿上青了一大块, 就托关系找人弄了一些药材过来。
都是活血化瘀的普通药材, 因此也没人在意,只每天看她敷药,然后又很快就好了。
但是其实在内务府这边, 她却是足足在内务府取了一个半月的药材。
那些伤,或许糊弄糊弄不熟悉的太监还可以,可是对于朝夕相处的一宫姐妹,却是无论如何也糊弄不过去的,因此这才露出了一丝破绽,也被内务府的人给抓住了。
后来内务府审了她三天,她先是咬出了宜妃,说是宜妃指使她去偷拿药材的。可惜宜妃也十分机谨,立刻就反驳,若是自己指使人去做事,身边本就有更得力的大宫女,为何要指使她这个近乎于陌生的宫女行事。
宜妃又不是什么外八路的人,手底下能用的人多得是。
就算想要害人,也犯不着找她。
不得不说,宜妃这一番论据还是很有道理的,内务府也觉得这里头有其他猫腻,因此只能继续审问这小宫女。
没多久她又咬出新的人了,这个人就是四公主的亲生额娘郭贵人。
那宫女道,郭贵人打着宜妃的名号威胁她,若是不帮她办事的话,就把她贬去辛者库洗衣裳,若是帮着自己做成这件事,那就让她做公主跟前的大宫女。
她一时糊涂,这才信了郭贵人的话,帮着她找了那草药,可是她是真不知道郭贵人用这东西来害人的。
这话算是听着有点眉目了,可是郭贵人犯得着去害德妃吗?两人无冤无仇的。
毓敏听了这消息,却觉得其实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如果真是郭贵人做的,那她想要害的,或许不是德妃,而是宜妃,毕竟这亲姐俩的关系可并不怎么好。
可是这也未免太蠢了,即便是害了宜妃,她自己又能落着什么好处呢?
毓敏只觉得要不然这事儿也是乱说的,要不然郭贵人可能就是疯了,不然不至于做这么离谱的事儿。
而现在的宜妃,心情也是十分复杂。
事情一发生,宜妃就开始怀疑这里头有自己姐姐的手脚。
要知道,她的自己的翊坤宫,她心理是有数的,管的不说是铁板一块,那也是十分严密的,唯一的漏洞,也就只有自己的亲姐姐。
可是面对这个亲姐姐,宜妃却有些无力,那是真的轻不得重不得,她有时候都会觉得疲惫,明明是亲生的姐妹,怎么就走到今日这个地步了呢?
而现在,郭贵人就坐在宜妃面前。
自打内务府那边传来了那宫女的证词之后,宜妃心下不安,第一时间将姐姐叫到了跟前。
她看着眼前这个自己既陌生又熟悉的脸,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许久才道:“姐姐,这件事是不是你做的?”
郭贵人听着妹妹的话只是冷笑:“你觉得我是如此愚蠢的人,只配做这些阴私勾当?”
宜妃听着这话,心里却是松了大半口气,以姐姐的性格,都到这会儿了,应当不会说假话。
宜妃沉默片刻,终于道:“那这事儿到底是怎么回事,那宫女已经将你供出来了。”
郭贵人眼底闪过一丝慌乱,但是很快又强行镇定了情绪,咬牙强撑道:“不过是一个狗奴才垂死挣扎胡乱攀咬罢了,她之前还供出是你呢,难道你也做了?更何况我要是害人,如何会行如此蠢事。”
见她现在还能稳得住,宜妃就差不多明白了,她可能真的没有明着出手,至于暗地里有没有给人方便,这倒问题不大,以现在的情势,自己也能遮掩过去。
宜妃松了口气,低声道:“既然姐姐没做,那自然不必操心,想来太后娘娘这样公正的人,也不会无缘无故冤枉了姐姐。”
郭贵人抬了抬下巴,有些傲然:“那是自然。”
不过她虽然在亲妹妹面前表现的十分硬气,可是当她从翊坤宫正殿出来的时候,却差点退下一软跌了一跤。
幸好跟前的宫女扶住了她,这才勉强撑住了体面,脚步凌乱的回了自己的后殿。
等一回去,郭贵人就急忙让人去给她斟茶倒水。
这么一会儿,她吓的脸都白了。
她的确是没有做过什么,但是之前她也察觉出了那宫女的不妙之处,因此暗地里曾给那个奴才大开方便之门,而且还让人明里暗里的暗示过,这是宜妃娘娘恩典。
一边的宫女看着这她欲言又止,等周围没人了,这才小声道:“娘娘,之前那个宫女……”
“住嘴!”郭贵人恶狠狠的打断了宫女的话:“咱们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了解这事儿和我没有半点关系,你可明白?”
宫女颤巍巍的点了点头,心下还是觉得有些不安,但是想着郭贵人在这宫里,和宜妃也是一损俱损一荣俱荣,想来只要不是大错,宜妃也不会轻易舍弃她们的,这才松了口气。
只盼着这事儿真能掩盖过去,不然贵人或许能活,可是她却是决计活不了的。
**
审问了三天,连着牵扯出翊坤宫的两位主子,或许聪明人都觉得可能性不大,可是到底也是瓜田李下,一时间大家都离翊坤宫远远的。
可是宜妃自己却是坦然自若,查出来的第二天,还往仁宪太后跟前去了一回,说是去给太后请安的。
而仁宪太后也并没有将宜妃拒之门外,留她说了好一会儿的话。
后来等宜妃回了宫,内务府那边的消息这才姗姗来迟,因为查出来的这些消息,最近一段时间,还请宜妃娘娘不要四处走动。
宜妃竟也没生气,好声好气的应了,还留内务府的奴才喝了一杯茶,看起来十足一副胸怀坦荡的样子。
这下子大家都有些蒙了,这事儿到底是不是宜妃干的啊?
就在众说纷纭的时候,皇帝也终于回来了。
毓敏这日早起,就听到外头传信,皇帝的御驾大概中午的时候能到达紫禁城。
毓敏听了点了点头,只叮嘱底下:“若是皇帝回来了,请他务必要到我这儿来一趟。”
这些人大概也能知道太后想和皇上说什么,都恭敬应了。
中午的时候,果然御驾回宫,而皇帝或许是路上就听说了此事,一回来,就领着皇后和太子往寿安宫来了。
毓敏多日不见儿子儿媳和孙儿,如今终于见着了,倒也十分高兴,几人坐着说了会儿话,承祜将路上的见闻绘声绘色的和毓敏学了一遍,听得毓敏满脸都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