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子夜灯火
玄烨一开始还嫌麻烦,但是看着毓敏坚持,便也应允了下来,只叮嘱一边的梁九功仔细安排。
梁九功恭敬应下。
等到两母子说完了事儿,又坐在一处吃了一顿晚膳,玄烨这才离开。
毓敏将儿子送出正殿,看着他的仪仗渐渐走远,心里的那点忧虑还是没能消减多少。
她记得历史上的康熙皇帝,在某次御驾亲征时曾大病过一场,不知道是不是这一次,只盼望千万不是,或者就算是,也能因为自己的这点安排,稍微改变一下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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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御驾亲征的消息,很快就传扬开来,宫里上下都有些人心惶惶。
要知道自打开国之后,这还是第一次皇帝御驾亲征,不管是谁,心中都会生出惶恐之心。
其中最为不安的自然是皇后。
她来毓敏这儿时,就忍不住道:“皇上万金之躯,怎可轻临险地,臣妾每每思及此事,都觉得心绪不安。”
毓敏叹了口气:“这样的事儿,我又何尝能安心呢?可是皇帝自有他的难处和用意,我们如今想再多说再多也是枉然,不过他到底是皇帝,也不必亲自上阵杀敌,应当是无碍的。”
皇后见着太后都默认应允了,便也不再多言,只是点了点头:“娘娘说的很是,皇上自有上天庇佑,想来一定能马到功成。”
既然说再多也改变不了结局,那还不如讨个好彩头,皇后是个聪明人,自然不会去做蠢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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旨意发出来之后,兵马粮草很快就有了动作,而玄烨这边,也眼看着就要出发,宫里的女人们,这段时间都是安静了下来,她们心里都清楚,这种要紧的时刻,她们要是闹出个什么动静来,皇帝是定然饶不了她们的。
不过惠妃处却与旁人处不同,显得格外的热闹。
这其中的道理,自然是三阿哥胤禔也在这一次出征的名单之中。
惠妃心中既是担忧又是骄傲,担忧儿子上了战场之后的命运,骄傲儿子能受到皇帝如此的重视。
可是不管她心绪多么的复杂,事情已经定居,无法改变,她只能帮着儿子整理行装,目送儿子上战场。
惠妃有时候整理着整理着都会落下泪来,她就这么一个儿子,她的心里是真的怕啊。
可是胤禔的心情就单纯多了,他此时是踌躇满志,对自己的未来无限期许。
或许他现在还是不如大哥受汗阿玛看重,可是汗阿玛也是疼爱他的,给了他立功表现的机会,他绝对不会辜负汗阿玛的期望,一定要在这一次的战事中大放异彩。
不过有一件事让他有些不满意,就是他竟然只当了个副将,给伯王当了副手,虽然伯王以往对自己兄弟都还算亲切,可是胤禔这个年纪的孩子,还是希望能够独当一面,而不是依旧隐藏在长辈的羽翼之下。
只是这事儿已成定局,他也无力改变,只能暗搓搓的期望,这次的出征能给他一个表现的机会。
但是不管胤禔多么的踌躇满志,在大军出发之前,他还是得面对自己的妻子母亲,更何况伊尔根觉罗氏还大着肚子,额娘惠妃更是三天就哭了五回。
胤禔只觉得头都大了,安抚完这个又去安抚那个,惠妃还好说些,伊尔根觉罗氏这一胎怀相本就不好,如今又到了要紧的时候,情绪更是敏感,有时候刚说的好好的,转眼又开始多愁善感,默默流泪。
胤禔这样性格粗疏的大男人,根本不知道该怎么招架,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最后只能搂着妻子细细安抚。
如此这般,这段时日俩夫妻之间的关
系倒是迅速亲密了起来,一时间竟是有些难分难舍。
可是再怎么难分难舍,到了分别的时刻,该走还是得走。
这天下午,二所的气氛十分低沉,俩夫妻坐在一处许久都没说话,眼看着快到用晚膳的时辰了,胤禔这才开了口:“我这次出去,只怕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你在宫里一定要好生照顾自己,若是有什么不妥当的,只管去找额娘,若是额娘也没办法,就去找祖母,她老人家自来关爱晚辈。”
伊尔根觉罗氏听着这话,又忍不住流泪:“爷去了外头,也要仔细照顾自己,妾身不在近前,爷也要多加餐饭,莫要委屈自己。”
胤禔勉强一笑,拉住了妻子的手,许久才道:“这孩子出生时,也不知我能不能看到。”
伊尔根觉罗氏看着胤禔,柔声道:“即便您看不到,妾身也会告诉他,他的阿玛是个大英雄。”
胤禔听着这话,只觉得心都软成了一滩水,忍不住又抱住了伊尔根觉罗氏,两夫妻之间流淌着淡淡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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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的,就到了出发的时刻,毓敏在出发的这天早上,早早就起了身,坐在屋里听着外头的动静,人有些出神。
没一会儿,外头有人报信,皇帝来辞行了。
毓敏这才回过神来,立刻让人将皇帝请了进来。
今儿玄烨倒是和往常不同,他穿了一身盔甲,看着格外的英武,行动间盔甲碰撞,发出沉闷的响声。
他大刀金马的两三步走上前来,对着毓敏行了一礼:“额娘,儿臣前来与您辞行。”
看着高高大大的儿子,毓敏眼眶有些发酸,可是如此正式的场合,她到底也不好意思失态,最后只能红着眼眶抬了抬手:“不必多礼,只盼着你这一去,能万事顺意大破敌军。”
玄烨抬起头看着毓敏,抿唇一笑:“是,谨遵额娘懿旨。”
辞完行之后,玄烨也不能多留,很快又出去了,毓敏一直将人送到了寿安宫大门口,一直等到他的仪仗消失不见,这才回转。
儿子这么一走,她只觉心中有些空落落的,酸甜苦辣各种滋味,也顿时涌上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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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这么一走,整个紫禁城便彻底沉寂了下来。
不管是宫妃,还是留在京里的阿哥们,都安静了许多,宫妃们老老实实过日子,阿哥们老老实实读书。
不过毓敏的寿安宫却依旧热闹,每日来请安的不在少数,太子即便要监国,也每日两次请安雷打不动,这不仅是他身为孙儿的孝顺,他也要替人在外头的汗阿玛尽孝。
至于玄烨,虽然人在外头,可是每三天一封的请安书信却也是没断过,因此毓敏便也渐渐恢复了心情,原本的伤感和担忧也被冲淡了几分。
一直到了七月底,这天毓敏正在屋里迷迷瞪瞪的睡午觉,突然听到外头有些闹哄哄的,她皱了皱眉,勉强睁开了眼,清了清嗓子道:“出了什么事?”
外头顿时一静,然后香萍掀了帘子走了进来,她看起来面色十分不好。
毓敏心下立刻咯噔一声,一种不好的预感顿时涌上心头。
香萍或许还想瞒着她,勉强撑出一副笑脸,柔声道:“打扰娘娘休息了,是太子殿下突然过来了,说是要亲自押送一些东西往前方大营去,要过来与您辞行呢。”
听着这话,毓敏的手有些微微颤抖。
大中午的,太子突然要出京前往前方大营,毓敏不相信只是单单为了押送东西,必然是有其他缘故!
毓敏猛地从榻上起身,厉声道:“到底出了什么事儿,还不从实说来!”
香萍被毓敏突然的动作给吓了一跳,但是很快又反应过来,急忙上前搀扶住了欲要下榻的毓敏,急声道:“娘娘别着急,真不
是什么大事儿,只是皇上想要见太子殿下,太子殿下这才急着过去一趟……”
“行了。”突然外头一道清朗的声音打断了香萍的话。
帘子一掀,承祜那张平静的脸出现在毓敏眼前。
不过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平静,却也能清楚的发现,他的眼圈有些隐隐泛红,衣裳也有些凌乱,仿佛是没怎么收拾就急急忙忙跑了过来。
“皇祖母。”他一进门就给毓敏行礼。
但是毓敏此时哪里还顾得上这个,一摆手免了他的礼数,就急忙问:“到底怎么回事?前线大营出了什么事?”
承祜看着毓敏着急,两三步走上前,握住了毓敏的手,恭敬道:“祖母,您别着急,真没什么大事儿,只是汗阿玛偶感风寒,身体有些不适,因此诏我和胤祉前去探望。”
毓敏却不信这话,急的眼圈都红了:“你莫要哄我,要真没有什么大事儿,怎么突然就让你过去,你是太子,还要监国,玄烨绝不可能无缘无故的让你离京。”
承祜叹了口气,看起来现在想要瞒着是不成了,太后实在是太了解汗阿玛了。
承祜组织了一下语言,道:“祖母您别着急,事情并没有您想象的那么坏,来回禀的人说了,汗阿玛如今已经用了药,身体已经好转了许多,只是还是有些虚弱,因此才想着诏我和胤祉前去相见,您且想,若是真有个万一,孙儿又怎么还会慢慢悠悠的过来与您辞行呢?自然是早就离开了。”
这话倒是不假,毓敏惶恐的心情顿时平静了几分,同时理智也终于回归了脑内,她意识到,这可能就是历史上康熙重病的那一次亲征。
历史上的康熙皇帝都没什么大碍,更不必说现在了。
毓敏长长出了口气,稳住了心神,她反握住孙儿的手,郑重道:“你汗阿玛最看重你,你这次去了,一定要好好为他侍疾,好与不好,都要给我来一封信,不要叫我担忧。”
承祜郑重点头:“祖母放心,无论如何,孙儿都会给您传消息的。”
“好好好,那就好。”说完又忍不住流泪:“玄烨这孩子,病了竟也不给我说一声。”
承祜看着祖母如此,也有些触动,柔声劝慰她:“汗阿玛也是怕您操心。”
毓敏摇了摇头:“我哪能不知道他的心思,行了,我也不耽搁你的功夫了,你这就去吧,还有,去之前问问惠妃可有什么给胤禔带的,胤禔也跟着去了快一个月了,不知如今情形如何。”
承祜笑了笑:“孙儿明白,祖母放心就是。”
最后承祜又侍奉毓敏睡下,看着她呼吸平稳,情绪也稳定了,这才离开。
不过毓敏自己,虽然看着稳定了许多,其实心里还是慌乱的,也不知道现在玄烨怎么样了?病的厉不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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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烨现在按常理来说,的确是病的有些厉害。
低烧好几天了,也不见好,用膳也用得不好,人瘦了一圈,他躺在榻上,心中不免生出许多悲观情绪。
他的父亲也罢,祖父也罢,都不是长寿之人,而他如今也快四十岁了,难道他的天命也要到了?
一想到这些,玄烨的情绪就忍不住低落,再一想京中的太子,这种低落和忧郁更盛。
太子虽好,却也有些太年轻了,处事还有不足之处,自己要是真的这么去了,那太子该怎么办?
想着这些,他的心仿佛火烧一样,忍不住就发下去几道催促太子的旨意。
那是他一手培养起来的儿子,在这种最脆弱的时刻,也是他最想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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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和胤祉这一路快马加鞭,每天几乎都没怎么休息,以最快的速度到达了博洛河屯行宫。
然后一到地方,也没有歇上片刻,
立时让人带着他们前往皇帝的大帐。
一进帐门,承祜只觉得里头闷热的厉害,再一看躺在榻上病的瘦骨嶙峋的汗阿玛,承祜的眼泪当即就下来了,直接扑到了榻边,哭着道:“汗阿玛,儿臣来迟了!”
看着儿子一脸的风尘仆仆,再看他满是红血丝的眼睛,和悲痛欲绝的表情,玄烨只觉得自己这多日以来的不安和恐惧,迅速被抚慰,他拉住了儿子的手,却只觉得掌心有些濡湿,翻过来一看,这才发觉儿子的手掌被磨出了一道道血痕。
玄烨心疼的什么似得,立刻道:“太医!”
外头的太医被唬了一跳,还以为皇上又难受了,急忙进了大帐,结果进来才知道,是要给太子殿下包扎手上的伤。
不过就算如此,太医也不敢怠慢,仔仔细细的包扎好,又叮嘱了一番不得见水的话,这才退了出去。
经过了这个打岔,父子两人的情绪总算都稳定了许多。
玄烨一脸欣慰的打量了一下太子,柔声道:“好孩子,你这一路辛苦了。”
承祜却只是摇头:“儿臣不过在后方坐享其成,到底是汗阿玛为了天下付出良多。”
玄烨听着这话,心里的气儿顿时顺了许多,只觉得这儿子真是格外的懂事,他拍了拍儿子的肩膀,柔声道:“是汗阿玛不该催你催的那么紧,只是这几日我病的厉害,心里便总念着你和太后。”
这话一说出来,承祜眼泪又下来了:“儿臣也念着汗阿玛,儿臣这一路上都是心急如焚,不见着汗阿玛,一时一刻都不得安宁,可是如今见了您,看您病成这样,儿臣更是心如刀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