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子夜灯火
皇后欢喜的什么似得,立即派了嬷嬷宫女过去探望,等知道四福晋这一胎安如泰山之后,这才长长松了口气。
不过即便如此,皇后还是没有彻底放下心,立刻就吩咐内务府那边派遣了懂生养的嬷嬷过去伺候,到年底了,天儿又这么冷,她也怕儿媳这一胎有个万一。
毓敏这边听到这消息也挺高兴,立刻让人送了补品过去。
紫禁城一时间又迎来一桩喜事,可是这事儿对旁人来说是喜事,对大阿哥一系的人来说,却又是一重打击。
惠妃坐在屋里长吁短叹,底下送过来的账本都看不下去了,摆了摆手,让宫女拿了下去。
左思右想好一会儿,这才将跟前的贴身大宫女叫了过来,细细叮嘱:“你去一趟乾东五所,将三阿哥请过来,就说我有话对他说。”
大宫女点头去了,而惠妃此时心里则是思量着,自己这个儿媳妇连生两胎都是格格,是不是这宫里有什么妨碍啊,或许可以趁着年跟前这个机会,去外头找人消消灾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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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禔过来延禧宫的时候,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的事儿了。
他看着也有些蔫头耷脑的,一进门也不问安,耷拉着脑袋坐在了一旁,也不说话。
惠妃一看他这个样子就来气:“宫里出了这样的喜事儿,你做出这幅样子给谁看!要是让旁人看见了,还不知怎么编排你,要是说到你汗阿玛跟前去,你让他怎么想你!”
胤禔听到这话,这才抬起了头,面上神色依旧有些不好:“我倒要看看,谁敢在背后嚼我的舌根。”
惠妃更气了:“你倒是嘴硬,行,既然咱们三阿哥底气这么足,那我竟也是不必管你了,你爱怎么做怎么做!”
胤禔一见额娘果然生了气,也不敢再犟了,急忙起身道歉。
到底是亲儿子,惠妃说不管也就是嘴上说说,心里又如何能舍得呢,被胤禔左一个额娘消消气,右一个都是儿臣的不是,便也劝了回来。
她皱眉望着儿子,许久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心里着急,可是额娘又何尝不着急呢?咱们之前想着是早点诞下子嗣,占得一个先机,可是如今眼看着时机已过,这话也就不要再想了,也不要再给你媳妇压力了,这么逼迫下去,也不是事儿。”
说完顿了顿又道:“不过你媳妇接连诞下格格,咱们也不能不当回事,不如这样,趁着年跟前,你替我去庙里上一炷香,顺道也去求求菩萨,让你媳妇早日诞下子嗣。”
这话说的简单,但是胤禔却立刻明白了其中深意。
这个年代的人祈求生养儿女,无非也就两条道儿,一个是延医问药,一个就是求神拜佛。
延医问药,他们本就是皇家,享受着天下最顶级的医疗资源,可是就这样也没能解决这个问题,因此这条道儿便可以放弃了。
那剩下的,无非就是求神拜佛了。
惠妃早就打着这个主意,因此立刻就絮絮叨叨和胤禔说了许多京城周围比较灵验的寺庙。
胤禔往日里并不怎么信这个,但是到了如今,死马当作活马医,他心里也是盼着有个儿子的,因此倒是细细听得分明,记下之后,这才对惠妃道:“有劳额娘操心了,儿臣改日就去办这件事。”
惠妃点了点头:“你将这事儿放在心上就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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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就在这样的暗潮涌动之下到来了。
大年夜那天晚上,宫里举办了盛大的家宴。
毓敏自然也出席了,她现在算得上是子孙满堂,看着这一屋子的儿孙,毓敏笑的嘴都合不拢,只觉得他们各个都好,也是在这个时候,毓敏第一次忘记了这片祥和之下的暗流,假作不知的享受着这真假不知的温情时刻。
过完了年,皇帝册封三公主为和硕端静公主。
毓敏知道,他既然这会儿册封了公主,那公主的额驸肯定也是准备好了的。
毓敏问他情况,玄烨倒也没有隐瞒,所选的额驸正是喀喇沁部杜棱郡王的次子噶尔臧。
喀喇沁部算不得是鼎鼎有名的大部落,但是好歹也有世袭郡王的爵位,这个指婚算不得寒酸,毓敏对这个家世还算是满意的,可是对于指婚的额驸这个人,毓敏却是一无所知。
根据玄烨所说,噶尔臧也算是雄姿英发,让毓敏不必担心。
可是毓敏又哪里会不担心,端静公主的母亲兆佳氏,如今不过是个小小的常在,端静公主是在咸福宫妃博尔济吉特氏膝下长大的。
但是咸福宫妃在这宫里也是个小透明,因此这孩子的性子便被养的格外的老实安静,现在一朝要嫁到蒙古去,毓敏还是有些不放心。
当天下午,就将孩子叫到了跟前,细细垂问相处了一番,这才发觉,这孩子虽然看着腼腆不爱说话,心里却是个有主意的,只是许是胎里带出来的弱症,身子并不大好。
毓敏心里存了这个念头,当即就调派医女过去给孙女养身体。
嫁到了蒙古,旁的都还好,但是身体素质必须得跟上,否则又如何能受得了这样差距极大的生活方式呢?
端静公主的生母和养母都对毓敏的这番行为十分感恩戴德,当日下午,她的养母布常在就在咸福宫妃的带领下,来了寿安宫谢恩。
毓敏对这二人并不大了解。
咸福宫妃出身科尔沁,自打太皇太后去了之后,就极少在宫里走动,也几乎没什么宠爱在身,至于布常在,那更是小透明中的小透明,毓敏都不记得她长什么样子了。
但是如今看着,这两人虽然在宫里没什么存在感,但是日子还算过的不错,气色挺好,精神头也不错。
毓敏耐着性子和二人仔细说了一番给公主补养身体的道理,两人也是十分同意的点头,只是难免也和毓敏说了一下这其中的难处。
“公主打小胃口就不好,等到大了,嫔妾几人劝她多进食却也无用,有时候吃的多了,还会吐出来,反倒是弄坏了身子,自此之后,便也再不敢催促了。”
毓敏听了点了点头:“保养身体也不是多吃就能更好,你们放心吧,如今有医女在,自与往日不同。”
两人面上这才有了喜色,笑着点头。
不过这二人都是话少不会奉承的,说了几句之后,便告辞离开了,毓敏让香兰将二人送了出去,看着两人恭敬的背影,心中也难免感叹一句,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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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端静公主的事情解决了,那头胤禔也在惠妃推荐的庙里,给自家媳妇求了一个保佑生子的符。
当然了,因为求的事情比较隐秘,因此他也没有摆出当朝三皇子的架势来,只装作一个外地来的公子哥,给家里人求个平安,顺道求子。
根据庙里的和尚说,他夫人之所以接连诞下女婴,是因为家里有人与他未来儿子的命格相冲,而且那人命格极为贵重,因此便一直压着他们一房,让他们没有出头之日。
想要彻底压过那人的命格,那大和尚是没什么办法的,但是想要生个儿子却还是有法子的,只要让福晋带上这符,天长日久,总能抵消其中的冲撞。
胤禔虽然有些不信这些神神鬼鬼的,可是这话却是说到了他的心里。
他如今处处被人压一头,可不就像是如此吗?
他心理暗暗生出一些阴暗的念头,但是又很快压制了下去。
不过都是些无稽之谈,自己怎么倒是信了去,真是越活越回去了,胤禔不愿再多想,转头踏上了回宫之路。
只是,念头虽然压下去了,但是这件事却在胤禔的心底种下了一颗种子,只等生根发芽的那一刻。
第119章 悲喜
过完年之后, 宫里热烈的氛围总算是消散了一些。
不过朝廷之中却渐渐紧张了起来。
皇帝想要彻底将准噶尔部铲除的意思已经昭然若揭,朝堂之上的大臣们也是各怀心思。
不过宫里的人却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还是各过各的日子, 一派安逸平静之色。
对于胤禔求回来的这个符, 惠妃感到很满意, 不过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思, 鬼使神差的,胤禔并没有将那大和尚说的批文告诉惠妃,只说的确是有些冲撞,这符就能够化解。
惠妃心满意足的赶紧催促胤禔将符拿回去给伊尔根觉罗氏戴上, 同时也叮嘱胤禔,明年又是选秀的时节了,估计到时候皇帝可能会给他院里指人, 让他心里有个数。
其实这话的意思, 也是在提点胤禔, 不要指望着伊尔根觉罗氏一个人生孩子,好歹也要雨露均沾, 不是嫡子, 有个庶子也成。
可是胤禔却半点不把这话放在心上, 他对于嫡出是有执念的, 在他看来, 太子之所以那么小就能被册封为太子, 就是因为他是嫡出, 所以汗阿玛当时根本就没有考虑过他们其他这些儿子。
汗阿玛他老人家虽然嘴上不说,可是心里却还是很重视嫡庶的, 如今他成了婚, 自然也得生出个嫡子来更好, 或许汗阿玛也会因为这个,高看他儿子一眼。
可是这样的心思,胤禔却不敢在惠妃面前提,只是哼哼哈哈的糊弄了过去,然后离开了延禧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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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份的时候,宫里出了件不大不小的事儿。
有太监领用月钱之后,就当即花用干净,以至于衣衫褴褛,结果正好被皇帝给撞上了。
知道了前因后果之后,玄烨心里倒是难免起了一丝慈悲心,便想着按着八旗的例子也给这些人借些官银。
不过这事儿最后却没成,被毓敏给拦住了。
“借银之事,虽是心善之举,可是如今朝廷内帑丰盈还可支撑,若是日后朝廷银子不趁手,难道要去找这些奴才太监们追讨欠银吗?”
玄烨语气一滞,一时间倒是有些无话可说。
毓敏这会儿却没什么顾忌了,直接道:“不止是给宫人太监借银我觉得不妥,便是给八旗旗丁和文武大臣们借银,我觉得也不大妥当,要知道钱好借,却难收,到时候你又要找谁去做这个恶人收银子呢?”
玄烨一时间面色越发难堪,这事儿他其实一开始想着的,只是朝廷的脸面,而且厚待八旗子弟也是朝廷旧例,可是没想到皇额娘对这事儿倒是有这样的见解,也是实在让他感到惊讶。
可是不得不说,皇额娘这话说的不错,人无远虑必有近忧,现在朝廷的银子还算凑手,借个千八百两的还能支撑,可是积少成多,迟早有支撑不了的时候,若是万一日后朝廷银子不够用了呢?
这些人难道就会乖乖的将银子双手奉还吗?
玄烨并不敢下这样的定论。
沉默良久之后,他终于叹了口气:“皇额娘忧虑的很是,是儿臣欠考虑了,此事儿臣会仔细思索,另想办法解决的。”
毓敏看着他点了点头:“我如今也是一只脚踏进棺材板的人了,操心你的事儿只怕也操心不了多久,只盼着你日后都能顺顺利利的,莫要为了一时的好处,忘了更长远的打算才好。”
玄烨听着这话,只觉得皇额娘仿佛是话里有话,可是一时之间也辨不真切,只能低低的嗯了一声,心里略显得有些酸楚。
“额娘说这些做什么,您如今身体康健,自当长命百岁才是。”
毓敏听了洒然一笑:“傻孩子,这世上又有几个人真能长命百岁的。”
说完摆了摆手:“行了
,不必说这些乱七八糟的了,你是皇帝,考虑事情总比我这个后宫妇人周全些,这事儿我也就是随口一说,具体如何,还得你来操心。”
见着额娘松了语气,玄烨面上也有了笑意,他摇了摇头道:“此时还是多亏了额娘,若非额娘提醒,只怕儿臣要犯下大错。”
俩母子之间的氛围恢复了和缓,又细细说了些旁的闲事儿,玄烨这才离开,而毓敏也开始望着窗外陷入沉思,也不知她今日这番说辞,到底是对是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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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静公主的婚期定在了五月份,是钦天监算好了的良辰吉日。
成婚当日,紫禁城里又是一片热闹的景象。
不过即便是这样热闹的日子,宫里的人却不齐,主要是四福晋瓜尔佳氏眼看就要生产了,只怕受不得喧嚷,因此只是早早过来给端静公主道了声喜之后,便回去了。
至于二福晋,她的产期和四福晋也就是一前一后,因此也没能多坐一会儿,最后陪着端静公主的,就只剩下太子妃、三福晋和五福晋三个嫂嫂。
五福晋钮祜禄氏不爱说话,坐在那儿也是安安静静,最后便也只有太子妃和三福晋伊尔根觉罗氏两人一言一语的和端静公主说些婚后应当注意的事项。
端静公主经过了这段时间的调养,气色已经好多了,听着这些话,小脸微红,看着有些羞涩,但是也听得很认真,她知道,自己嫁到了蒙古,那日后便只能靠自己了,嫂嫂们这些话也都是为了她好,她可决不能辜负了。
几人说了好一会儿,眼看到了吉时,两人才意犹未尽的住了口,然后让人给端静公主装扮上,将人从屋里簇拥着送了出来。
出来时咸福宫妃和布常在已经等在外头了,两人眼圈泛红,看着都像是哭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