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子夜灯火
“大阿哥到底如何了?”
太医们对视一眼,都不敢开口,最后还是左院判这个在场太医中官职最高的人,终于却不过开了口。
“大阿哥,大阿哥这脉象,仿佛,仿佛是生了疟疾……”
一听到疟疾两个字,玄烨只觉眼前一黑。
这种病,在现在这种医疗环境下,可以说就是绝症啊!
梁九功也被吓的不轻,急忙上前扶住了皇帝。
“怎会如此!大阿哥这几日的饮食起居都是和太后一处,太后好好的,大阿哥怎么会得了疟疾!”
此时的玄烨,神色都显得有些狰狞,他打从心底里,是十分看重这个儿子的,可是如今遇到了这种事,他又怎么会不难受。
左院判听着这话,心里有些打哆嗦,但是嘴上却只能继续战战兢兢的回话:“大阿哥年幼体弱,自不比太后身体强健,因此,因此……”
后头的话左院判不敢再说,但是在场的人却都明白。
玄烨的呼吸一时间有些粗重,可是他到底经历过这么多事儿,很快又恢复了理智,他一把挥开扶着他的梁九功,厉声道:“立刻去隔壁给太后诊脉,看看可有什么不妥。”
说完又看向左院判:“如今我也不问病是怎么来的了,我只问你一句,可能治?”
左院判这会儿都快哭了,但是这种事儿,他可不敢胡说只能谨慎道:“如今大阿哥的病情还不算重,当是能下几副方子控制病情,至于之后,之后……”
左院判声音越来越小,玄烨眼里的怒意却越来越重,对于承祜,他心中有喜爱,更有十二分的期盼,这可是他的嫡长子啊,论身份的贵重,论聪慧,都让他不知道多满意。
可是现在,现在……
玄烨一时间有些说不出话来。
正在此时,站在一旁的两个西洋大夫突然低声交流了几句,然后其中一人走上前来,沉声道:“皇帝陛下,对于这个病,我们或许有办法。”
玄烨一听这话,心下一惊,急忙抬头看向两人:“你们能治吗?”
这俩西洋大夫被大清皇帝这么看着,也有些心底里发虚,但是想着他们如今入太医院都这么久了,还没有什么建树,便到底稳住了心态,点了点头。‘
“如今在西洋,有一种叫金鸡纳霜的药物,就可以治疗疟疾。”
玄烨这会儿就像是溺水之人终于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样,只想立即让人用药,可是他到底还保有一丝理智,对于这种未知之物,心中还是难免生疑。
“此物果真管用吗?”
两个西洋大夫立刻道:“之前在广州的时候,臣就用此药治疗过得了疟疾的人,当地的人都知道,这事儿臣几人绝不敢撒谎。”
玄烨面上闪过挣扎之色,可是看着榻上浑身颤抖,面色惨白的儿子,他到底还是下了决心,沉声道:“既如此,那就立刻给大阿哥用药!”
一边的太医听了这话还忍不住进言:“皇上这药之前从未让人用过,要不要……”
“不必了!”玄烨大手一挥止住了太医后面的话:“大阿哥的病情要紧,立刻用药就是!若是有什么万一……”
玄烨冰冷的眼神扫过两个西洋大夫。
两个大夫心里也有些发慌,可是想着他们这个药的药效,两人又生出些许底气来,强撑着没有露出怯意。
玄烨很快收回了视线,他不是疯子,一个不明不白的药就敢给儿子用,可是对于此时的情形他却也明白,疟疾这种病,小儿得了,最是凶险。
若是不用这药,那太医不管开多少方子,只怕都无用,反倒是耽误了治疗的时间,而若是用了,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两个西洋大夫心里其实也有些打鼓,但是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他们也没有后退的余地了,因此只能立刻让人去自己住处拿了药箱过来,将一小瓶子金鸡纳霜呈了上来。
康熙看了一眼,是一瓶子细白的粉末,的确能担得上霜字的名号。
他忍不住多嘴问了一句:“这药用何物制成?”
西洋大夫语气一滞,许久才小声道:“是用美洲一种叫金鸡纳的树的树皮制成,金鸡纳树是美洲一个部落的神树,之前从不让外人知道,几十年前才被人发现。”
这话说出来,康熙就忍不住皱眉,边上的太医更是忍不住斥责:“树皮做成的东西,怎么可能治得了疟疾!”
康熙却瞪了一眼那太医,语气和缓了几分:“这世上能入药的奇物不知道多少,既然两位大夫敢拿出来,那就说明心里对这药还是有把握的,用药吧!”
两个西洋大夫顿时松了口气,但是几个太医心中却难免生出不喜。
前段时间,皇上往太医院招了两个西洋人,这原本就让太医们心中生出些微的异样,平日里对着二人也是多有排挤,但是若是这次这两人真的治好了大阿哥,那日后……
一时间屋里的人各怀心思,但是两个西洋大夫,此时却已经抱着赌博的心态,将金鸡纳霜分出来几克,让人拿去给大阿哥冲服了。
承祜这会儿已经开始打摆子了,牙关紧咬,并不好喂药,但是现在伺候用药的奴才们也不敢手软,直接硬着头皮掰开承祜的嘴,将药喂了进去。
周围人都屏住呼吸看着这一幕,生怕这一副药下去,大阿哥就一病去了。
不过这样戏剧性的场面到底还是没有发生,承祜用了药不过几刻钟,呼吸便平顺了许多。
玄烨看着这一幕都是提着心的,现在看儿子的反应平缓了下来,他也是松了口气。
两个西洋大夫都抹了一把额上的冷汗,然后又交代了几句这药用下去会引起的一些反应,以及每日要用几次药。
在这个过程中,康熙都在一边静静的听着,等到说完之后,康熙一摆手,对其他太医道:“你们都先下去吧。”
太医们知道,这回多半是让这俩红毛番子给赌着了,因此也不敢过多言语,乖乖的从屋里退了出去。
而康熙则是看向两个西洋人道:“如今大阿哥的病情就交给你们二人了,我会将梁九功留在这儿供你们差遣,有什么需要的,只管找他。”
梁九功一听这话,心下一愣,但是很快又站出来领命,应了一声嗻。
两个西洋大夫也领了命。
玄烨走到承祜榻前,握着承祜的小手定定看了他一会儿,这才起身离开。
他没有直接回去,而是先去了西次间看毓敏。
毓敏这时已经换上了厚实的衣裳,正坐在榻边默默流泪。
刚刚有太医过来给她诊脉,她也已经知道了,承祜是得了疟疾。
这病在现代人看来十分的陌生,但是在古代却是名副其实的绝症,所谓的打摆子,便是这个病的俗称。
毓敏听了消息只觉得天旋地转,坐都坐不稳当,也不敢去东次间打探消息,生怕听到一个让她绝望的结果。
现在看着玄烨过来了,毓敏这才流着泪抬起头,嘴唇颤抖道:“承祜,承祜如何了?”
玄烨叹了口气,上前握住了毓敏的手,柔声道:“额娘别难受,承祜无事,之前额娘让我找得那两个西洋大夫,果然是个有本事的,他们手里的药能治疟疾。”
毓敏听了一愣,然后便是无尽的欢喜之意涌上心头:“果真吗?”
玄烨轻轻一笑,点了点头:“儿臣哪会用这种事儿骗您,是真的,现在承祜已经用了药,我看着立时病情就轻了一半,想来很快就好了。”
这话当然是夸张的说法,可是不得不说,毓敏还是被安慰住了。
她此时都顾不着擦眼泪了,好奇道:“是什么药这么神奇?”
玄烨这才缓缓给毓敏讲了一下金鸡纳霜的事儿。
毓敏恍然大悟,她在现代的时候,就曾听人说起过这药,没想到竟然是治疟疾的。
等到最后听说这药是金鸡纳树的树皮,毓敏又忍不住道:“那既然这树这般神奇,能不能往咱们这边也移栽几株啊?日后若是旁人再得了这病,想来就不必这样为难了。”
玄烨自然是早就想到了这一点,他笑了笑道:“额娘放心,等治好了承祜,儿臣就仔细问问那二人,关于这树的事儿。”
毓敏点了点头,心也总算是放下了一半。
之后母子二人又说了会儿话,玄烨便让人侍奉毓敏在西次间睡下。
毓敏本想过去看看承祜,也被玄烨给拦住了,他柔声道:“承祜那孩子,现在已经睡实了,您过去也看不着什么,不如先歇着,等明儿早起来,说不得那孩子也清醒了,熬了这么大半晚上,若是再熬下去,对您的身体也不好。”
毓敏只能听了儿子的话,躺下睡了。
她也是真的有些疲惫了,几乎一挨枕头就着了。
玄烨就坐在旁边看着,等到毓敏睡着了,这才起身离开。
出来时,他又吩咐了几句外头伺候的宫女:“不管有什么大事小情,都不要扰了太后休息,有什么事儿只管来前头回我,让太后好好休息。”
香萍这会儿也被这事儿吓的有些不安,听到皇上这话,只能老老实实的点头。
毓敏这一觉睡得不算安稳,不过锵锵睡了两个时辰就又醒了。
她迷迷瞪瞪的睁开了眼,又立时想起了隔壁的承祜,急忙叫人进来。
香萍一脸疲倦的从外头走了进来,看见毓敏醒了,面上勉强露出一丝笑:“娘娘可要起身?早膳已经准备好了。”
毓敏摇了摇头,直接道:“承祜怎么样了?”
香萍又是一笑:“娘娘放心,昨晚用了药之后,大阿哥便好了许多,到了今儿早上,热就退了下去,刚刚还起来吃了一碗粥呢,不过又睡下了。”
这话当然是真话,可是其实还是有些事儿香萍没敢和太后说。
比如说昨晚用了药之后,大阿哥半夜吐了一回,又发了许多汗,折腾了许久,到天刚亮时才停歇。
不过毓敏只听着这些,心里便已经松了口气,急忙让香萍进来伺候她更衣洗漱,想要过去看看承祜。
香萍自也知道毓敏的心思,很快就伺候毓敏洗漱好了,毓敏便急忙去了东次间探望承祜。
进去时,屋里捂得严严实实的,十分憋闷,毓敏蹙了蹙眉,到底也没多言,走到了承祜榻前。
果然比昨个好多了。
虽然小脸还是有些发白,但是热度却已经退了,人也没有之前看着那样痛苦了。
毓敏这才长出一口气,握着承祜的小手,就忍不住流下泪来,幸好,幸好没出事。
此时的张家口行宫,太皇太后下榻的宫殿里,也已经亮起了灯火。
太皇太后昨晚也听到了后头的动静,只是皇帝顾念着太皇太后的年岁,因此并未让人将事情通禀过来,所以太皇太后今早起来这才知道,原来不过一晚上的功夫,后头就发生了这样大的事儿。
她第一时间二话不说,就直接让人将皇帝给请了过来,玄烨自然也知道祖母要和他说什么,便也就老老实实过来了。
来的时候,太皇太后已经洗漱好了,正在喝牛乳,听到皇帝来了,只以眼神示意免了礼数,让他坐下,端着牛乳的手却依旧稳稳地。
玄烨摸了摸鼻子,在太皇太后下手坐下。
等到太皇太后喝完了牛乳,这才开了口:“昨晚到底是怎么回事?承祜如今如何了?”
玄烨自然不会瞒着太皇太后,一五一十的都给禀报了。
太皇太后听完,沉默良久。
“竟出了这样的事儿,你也不知道立时就禀报给我知道。”
玄烨笑了笑:“本来是要过来给您禀报的,但是后来看着那个西洋大夫的药果然管用,儿臣便想着,等大阿哥好些了,再和您说,免得您担忧。”
太皇太后摇了摇头:“我大风大浪都过来了,这点小事还不会让我乱了心智,只是玄烨啊,你怎么就如此大胆,西洋人的东西,也敢随意让承祜入口,若是有个万一,你后悔都来不及!”
玄烨抿了抿唇,许久道:“可是当时的情形,孙儿必须得拿个主意出来,否则就这么烧上一晚上,再加上承祜如此年幼,之后便是治好了,只怕也有损根基。”
说起这个,太皇太后倒是不言语了,许久才叹了口气:“真真是冤孽,许是这孩子命中有此一劫吧,索性如今这劫数也过去了,可见是天可怜见,玄烨,等回了京,你就请几个喇嘛来给承祜定定惊吧。”
玄烨听着这话,心中生出些许异样,难免就想起了之前额娘曾说过的那个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