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则美
贾瑭想了想是应该说一声,就说:“这事儿你别管了,我来安排,我让奶哥哥去岳父那里传个信儿,顺便问问那边儿侄儿侄女儿如今怎么样了?
至于老太太这边儿,你别着急,过一会儿二哥哥肯定过来,就算是不来,明天也会来的。”
说完之后对着周围摆了摆手,屋子里面正干活的这些丫环媳妇儿们便端着水出去了。
贾瑭掀开衣摆坐在了云芳旁边:“这几日,二哥哥上蹿下跳,而且频频找我来商量,说是要给二老爷找一个肥差。一开始他想把二老爷支到外边去,人一旦出去,所有的事情一了百了,一笔勾销。”
云芳听了忍不住眉头一跳,所谓一笔勾销,那自然是人死账消呀。
看不出来,贾琏居然不想让二老爷活着回来。
“可......”
云芳的话没说完,贾瑭就说:“我劝阻他,让他别做的这么绝。他是痛快了,老太太那里能不能撑得住另说,就算是撑住了,老太太当时满心难过,肯定要把二房的人留下来。孤儿寡母没个支撑依靠,王家又没人了,二太太连个投奔的地方都没有,难不成去投奔薛家?所以到最后还是他这做侄儿的孝敬婶娘。
若是他能随意摆布也就算了。问题是宝玉年纪不小了,环儿也不是一个傻小子,能是被随意摆布的?最要紧的是这边的大嫂子还是个节妇,她要是出面嚷嚷几句,老贾家的脸是真的不用要了。所以我劝他在京城里给二老爷找个肥差,让二房一家搬出去吧。搬出去之后,尘归尘,土归土,大家分道扬镳以后也不来往了。”
云芳抱儿子抱的手臂都是酸疼的,把儿子递给了贾瑭之后,一边活动手臂,一边在门窗那里走了几步,目视着院子里面的几棵树,准备缓解一下视疲劳。
“这事儿可不好办呀!第一要是肥差才行。
要不是肥差弄不来油水,二太太是不会愿意跟着出去。咱们这个二太太的性子我是知道一点的,有大油水的时候不想让咱们沾,才会住到外边去。
什么样的官儿才会有油水呢?人家都说京官儿清贫,其实有些衙门里面的官儿还真的不贫,比如说户部或者吏部。
第二,就算是渎职也不会牵连到家里。
你们兄弟压根就没想让他安安稳稳的一直做官做下去,所以二老爷在任上犯了错。只能罢官,不能牵连到家里。这个官儿必定要是个不大不小的官儿。是大官儿,绝对会牵连家里是小官儿,又去哪里弄油水儿?
第三,还不能留下什么祸患,一旦留下祸患之后肯定会牵扯到你们兄弟,所以你想把他弄到吏部去?”
贾瑭抱着儿子微微一笑。
“你说的没错,把他弄到户部去后患无穷。因为户部是要查账的,短时间内是不会出错。但是一旦被牵连进去,那就是个大案,咱们家到时候都摘不干净。别的不说,你我夫妻攒下的这些金银没法说明白他们的来处。
送到吏部就比较好办了,到时候卖官鬻爵这种事儿是他自己渎职,是他操守不行,直接罢官或者是收押,和咱们没关系。谁能想到他卖官啊!卖官才几个银子,追缴起来很简单,不会给户部的亏空顶罪。”
“所以有好处,他们就会频繁的出入荣国府,再接着他们就会觉得太麻烦了,直接把收到的那些东西放到他们自己的府邸里。
然后只要这边闹一闹,重新提分家,分家的事儿就很简单,随后分家完毕,尘埃落定。自有人状告他们......接下来就是上面的大官儿来查这件案子。”
“对。”
就是这个思路,只是需要一点时间。
把分家的事砸瓷实了才能开始下一步。
贾琏就故意拖着王夫人,一直拖到了长生快要痊愈,小孩子已经恢复到了没生病之前的状态。才开始给王夫人汇报进展。
家里面又没有什么秘密,邢夫人已经从别的地方听说了这回事儿,就忍不住跟云芳说:“琏儿这个憨子胳膊肘往外拐,有这样的好事儿给了人家,人家还会说一声感激不尽,得给了他们,哼~!”
云芳抱着儿子在怀里晃悠,哄着长生睡觉:“太太是从哪儿听说的?”
“还能从哪儿?咱们家下面的这些人联络有亲。他们之间说话又没什么避讳,你又不是不知道下面的这些人瞒上不瞒下。
现在全家都知道了,说是二爷想要孝敬二老爷,要给二老爷谋个好差事。不知道大老爷知道不知道?要是知道了,说不定肺管子都能气炸了。”
“您刚才不是说我全家都知道了吗?说不定大老爷也知道了。”
“那可不好说。” 邢夫人这个时候有些犹豫:“按道理来说应该是知道的,但是知道了他能不生气?大老爷的脾气我还是了解的,要是明白了这前后事儿,肯定会把二爷给打一顿。”
云芳微微一笑没有说话,大老爷又不是一个笨蛋,他也就是纨绔了点儿。往日没个靠谱的,但不代表这人傻呀。
想到这里,就低下头碰了碰长生的小脑袋。
小孩子因为手被包了起来,想抓又抓不了,只能费尽心思地在襁褓里面磨蹭几下。感受到云芳在亲他的小脑袋发出几声细碎的哭闹声。
邢夫人就听不到这个,赶快站起来伸出手去:“给我抱抱。这是怎么了?怎么又哭了呀?”
“您别着急,没有酷就有撒娇呢。”
“哎哟,是不是痒?咱们再忍忍,忍忍就过去了。等你好了呀,哥哥姐姐就能来看你了,到时候你们一块儿玩儿,好不好呀?” 邢夫人一边抱着晃一边跟云芳说:“我想着孩子的大名还是晚点儿起,求个吉利。”
民间有个说法,说是小孩子不起名生死簿上就没有名字,所以鬼判们就勾不得名字。这又不是什么大事儿,云芳就同意了。两个人正说着话,外面突然有人在喧哗,邢夫人就很生气:“谁在外面喧哗?”
这时候邢夫人的大丫环桃花掀开门帘进来:“是那边二太太派人来给咱们这里送喜糖,说是二老爷高升了。如今是吏部从三品郎中,管着......是管着官员考核的官儿呢。”
邢夫人的嘴一撇:“听起来这倒是个肥官啊!”接着哼了一声,一挥手让桃花出去,便把孙子放到榻上找云芳过来,婆媳两个也不听外边的喧哗,把襁褓揭开,低下头仔仔细细的把长生身上的疹子看一遍。
邢夫人说家里面的这些仆人们向来是瞒上不瞒下老太太到这个时候才知道,原来下面儿居然还有这样的事。
看着王夫人喜气洋洋,周围又是一片贺喜之声。老太太脸上挤出了一个笑容,对身边的琥珀吩咐:“待会儿你二爷回来了让他到我跟前来一趟。”
全家都在恭贺贾政,最后二老爷回来之后,又特意去老太太跟前跪拜磕头。
老太太就说:“你既然升了官儿,也是一把年纪的人了,我话只说一遍,免得说多了与你脸上无光。咱们家不缺吃不缺穿,你要勤勤恳恳恭恭敬敬的做事,才不负祖上的荣光,才能对得起咱们家拼死拼活挣来这一切的祖宗。对上要恭敬,对下要和蔼,不该收的钱不要收,不该应承的事儿不要应承。”
贾政恭恭敬敬地应下了,随后从老太太的院子里退出去接受外边门客幕僚的祝贺。
贾琏回来之后,贾政身边的人要拉他去见贾政,但是老太太那边的人也等着呢,贾琏就没换衣服,先去了老太太跟前。老太太一看见这个大孙子,就立即责备他。
“你怎么就给二老爷跑了个官儿呢?这事儿就该跟我商量商量,哪怕把他打发到那些清闲衙门也是一件好事儿,怎么把他塞进了吏部?”
贾琏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坐在老太太身边,一边给她捶着肩膀,一边说:“这事儿也真是赶巧了。我兄弟手里不是有个侍郎的位置吗?正巧那天去吏部的时候,吏部有个官儿跟我说他想更进一步,拿自己手里的跟我换一换。我心想这倒挺好的也免得我麻烦了。
而且吏部那又不是一个冷衙门,我回来跟我兄弟商量,我兄弟也说这是一件好事儿。简直是天降的大喜事儿,毕竟咱们家以后想安排什么人到外地任职,在吏部有人更好说话一些。”
话是这么说的,事儿也该在谋划,但是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让二老爷过去。
老太太就拉着贾琏的手:“二老爷那个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他那个人糊涂着呢,办不了大事儿,你把他放到那么一个要紧的位置上,将来可怎么办?
我就怕他到时候胡乱应承人家什么,咱们认识的这些老关系到时候求到门上,他是答应还是不答应。你这个叔叔迂腐,你要是教给他怎么做?他是能做明白的。你要是让他自己选择这么做,他是做不明白的。凡是有大事是不能托到他手上的。”
贾琏很想问问,既然老太太知道这位托付不了大事,那怎么还把荣国府这么庞大的势力托付给他,让他当家当了二十年,这家让他当的稀碎稀碎的!
话又不能这么说,这么说能把老太太气得当场晕过去。
贾琏就笑着跟老太太讲:“二老爷那人一把年纪了,什么没见过什么没经历过?您就是太关心了,只管让他放手去做,若是有哪里做的不对,还有您在后面替他出谋划策。再不行我和我兄弟也能给他跑腿啊。”
老太太叹了一口气:“我一把年纪了,能给他兜多少年的底儿啊?让他先去做个一年半载的官,回头你们再想办法给他弄个清静衙门去。”
“听您的。”
贾琏成老太太这里出来就去了贾政的外书房。
外书房被叫做“梦坡斋”。
意思是梦到了苏东坡,贾政内心羡慕苏门父子三进士的佳事,所有的心思就在这一块匾上。
贾政刚进了这里的院子,就看到那些清客相公们一下子涌了出来,纷纷围着贾琏,这个替二老爷谢谢贾琏费心,那个又说二老爷承了贾琏的人情。
贾琏就觉得特别可笑,有些话贾政不愿意说,担心在小辈面前失了脸面体统,就借了这些人的嘴跟自己表达意思,可偏偏不知道是这群人不会表达,还是贾政吩咐的不详尽,闹得如今这场面颇有些滑稽。
贾琏就跟这些人说:“诸位,你们说的也太较真儿了,我们叔侄之间有什么费心不费心,人情不人情的呢?你们这样说倒是远了我们之间的情分。”
这一群人又赶快抽着自己的嘴巴说着该打该打。
这都不像什么读书相公,其曲意奉承更像是奴才,就是家里的奴才也没有这么媚上的。
贾琏就对着这些人抱了抱拳,说了一句:“诸位请散去吧,在下这就进去和二老爷说几句话,回头若是有时间咱们再聊。”
众人纷纷告辞,贾琏到了门外,轻轻的问了一声:“二老爷在吗?”
屋子里面贾政慢悠悠的声音传了出来,“ 是琏儿吗?进来吧。”
贾琏进门之后立即对着贾政作揖:“侄儿在这里给二老爷贺喜了。”
“这也是多亏了你们兄弟,快快免礼,坐吧。怎么只有你一个人,你兄弟呢?”
“或许我兄弟还在衙门里没回来呢,她的活儿比我得多,再加上前些日子又请了假,怕是要忙一阵子了。”
贾政听了之后,脸上讪讪有些下不来台。贾政这么想脱离工部最大的原因也是因为贾瑭也在工部。两个人,一个是叔叔,一个是侄儿。一个坐冷板凳,一个忙的脚不沾地。
有那好说闲话的背地里不知道怎么议论他们的,贾政很不自在。所以这个时候也不提贾瑭了,就说:“你刚才去,老太太是怎么说的?”
“老太太不放心,您说您是个端方君子,担心吏部的人太狡猾,回头给您小鞋穿。”
贾政这个时候叹了一口气:“我一把年纪了还要让老母亲操心,真是惭愧。刚才我穿着新官服去报喜的时候,见老太太不甚开心,想来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也不全是。还有一件,就是老太太担心您脸皮儿薄,不太会拒绝人。如今咱们家这些亲朋好友落魄的多,得意的少,就害怕到时候有人求上门来,您看着人家可怜,就拉了一把,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哪能全部救济一遍,所以......”
贾政叹了一口气:“老太太是事事都替我考虑到了。”
贾琏想到自己和贾瑭对过的词儿,于是笑着说:“是啊,老太太刚才也吩咐了,说是日后凡是送礼的统统打出去,可千万不能让您名声受一点儿的影响。
还跟我说,咱家不缺吃不缺穿。您踏踏实实做官,别应承那么多,也别收外边的那些好处,哪怕就是帮人家忙了。人家感谢,给您端一杯薄茶就行了,凡是受了人家一点儿礼物,将来说不清道不明的,太影响您的清誉了。”
贾政连连点头。
就在这个时候,外边有人说话:“二老爷有亲戚前来送贺礼,礼单已经在这里了。”
贾政看了一眼贾琏,贾琏立即说:“这是亲戚前来祝贺,或许......应该可以收吧。您不如看看是谁家送来的,”说到这里站了起来跟贾政告辞:“您先坐,侄儿好几天没到后院看看了,听说如今能进去了,侄儿先去后面看看他们母子,等闲了再来陪您说话。”
贾政点了点头,贾琏出门看见门口小厮手里面捧着厚厚的礼单,微微一笑便去了后院。
后院的木板已经去掉,东院长生身上的结痂已经开始脱落,已经没了传染性,所以除了那些贴身的小衣服小被子过几天再烧掉之外,家里面算是松了一口气。
贾琏赶快进后院先看看儿子,桂哥儿正坐在荂哥儿的摇篮前面儿捧着腮帮子逗堂弟玩儿。
贾琏进来之后,先举着桂哥儿抛了两下,又把襁褓里的儿子抱出来亲了两口。惹得两个小子哇哇大叫,这才高兴地笑了出来。
桂哥儿抱着他的腿:“伯伯,我弟弟好了吗?”
“快好了,再过三四天就能见到了。”
桂哥儿叹口气:“唉,我都快忘了弟弟长什么样了。”
“过几天就见到了,真是年纪不大,叹气可多,一天天的总在这儿叹气,跟个小老头似的。”王熙凤从里间出来,嘴里说着桂哥儿却白了贾琏一眼,随即又说:“哟,二爷回来了,我还以为二爷忘了门朝哪儿开呢?”
“看二奶奶这话说的好没道理,是我不想回来吗?我这不是回不来吗?”
贾琏说着话跟着王熙凤进了里间,又跟着王熙凤从里间儿出来到了院子里,然后到厢房。贾琏在后面啰啰嗦嗦,王熙凤虽然嘴上很嫌弃,心里面却很高兴,夫妻俩已经有半个月没见面了。要不是白天这个时候非要抱着好好说几句。
这时候丰儿跑进来:“奶奶,刚才门口有个嫂子替二太太来传话,说是二太太过几日想要宴请亲朋好友,庆贺二老爷升迁,所以请您开了库房支了银子发些对牌,好让他们去筹备。”
王熙凤说了一句知道了,就拿手指一下子戳到了贾琏的额头上:“你烂好心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家里面都传遍了,就你和老三你们两个多事儿,都忘了以前人家怎么对待我们的吗?”
“看你说呢,我老婆孩子受的委屈我能不知道吗?要是不给你们出这口气我也不配是个爷们儿。这就是以退为进,你妇道人家头发长见识短,是不知道这里面的精妙。你只管听我的吩咐就行,他们不是要排宴席庆贺吗?你只管说没钱。”
“一直都没钱!听你的口气弄得跟家里面有金山银山放着一样。我就问你,要是一直不掏钱,老太太那里不高兴了怎么办?”
“我就说你是头发长见识短,家里现在没钱,人家送来的礼你折算成银子把这事儿给办了。既然送家里来了就是公中的。既然是公中的,怎么就不能花?
不管送多少,可着劲儿地花。要是花不完过几天再排一场宴席,请亲朋好友过来,一来是给长生补满月礼,二来也是为了庆贺长生痊愈,这个钱一定要花了,不能让二太太看见有盈余的。
一定要办得热热闹闹,大大方方,事儿往敞亮里办,别担心花钱。”
王熙凤一笑:“放心,挣钱我不会,花钱我就没有怯过谁。你等着看吧,我必是要办得大家称赞各方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