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则美
等到整个人放松了之后,再想想,觉得这事儿确实是太巧了。
王夫人这个时候态度就更软和了。
握着薛姨妈的手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说:“我知道,说到最后还是咱们自己人才能靠的上,外人是靠不上的。我刚才太急了,说话太冲了,你也别往心里面去,我这心里面实在是被这一连串的事情给打击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你一直在这里,不知道外边出事儿了,我说出来你就知道我为什么惶恐难安。
今天一早我就收到各个清客相公的消息,外边的那些相公们有的是因为撞了人,有的是因为争风吃醋,有的又因为一些说的上说不上的原因,要么被揍了,要么被告官了,要么在家里面病的起不来了。”
说到这里,王夫人便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因为越想越觉得这不像是意外,很像是人为:“我也不知道得罪了哪路神仙,这倒是是怎么了?”
薛姨妈忍不住问:“难不成咱们被盯上了?”
王夫人也有这个想法,于是忍不住说:“咱们这件事儿做得还算隐秘。当时想着瞒着老爷不让老爷知道,也瞒着家里面的人,就怕走漏了消息传到了老爷的耳朵里。
在官场上,这也不算是什么过格的事情,谁家不收钱?当初咱们哥哥还在世的时候,为了收钱一年过好几次寿,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的,没必要为了人家收的那几两银子闹得整个官场鸡犬难宁,这样的大清官我是没见过。
再想想别的地方,这几万两银子,可不是小数,一般人弄不走,你想想看,这么重的银子,必定是团伙做的。
也没听说京城有什么大盗团伙。
我起来想去,只想到了一件事。那些相公们有几个嘴快的,把收钱的事儿告诉了琏儿的那几个奶兄弟。
前几天凤丫头来我这儿哭诉了好半天的家道艰难。我当时没说那么多,自然不敢把这件事儿给抖露出来,没想到......”
“不至于吧?若是凤丫头,他们自然会上门问的,哪里会撕破脸?”
王夫人摇了摇头。
薛姨妈不知道王夫人摇头是什么意思,这个时候才想起来自己的宝贝儿子跑到顺天府报案去了,顺天府里面儿贾琏在当差,虽然不是主官,但是也是能说得上话的,于是就说:“这可怎么办?蟠儿去顺天府告状了。若是琏儿他们做下的那这事儿......”
王夫人前后一想,就觉得这事儿恐怕就是这几个小崽子做下来的。越想越觉得如此,便站起来跟薛姨妈说:“你先坐着,我去一趟,我要问问凤丫头。”
薛姨妈想想就担心他们两个吵起来,若是到时候撕破脸闹得人尽皆知,闹到老太太跟前可怎么办?
于是就觉得自己应该跟过去,到时候要是吵架了好歹能拉着,便跟着王夫人往大花厅里面去了。
今日李纨根本没来大花厅,李纨的消息一向灵通,哪怕如今在园子里面住着,荣国府有点儿风吹草动李纨是知道的。王夫人那里的人惶恐不安,但是荣国府却凭空收了一大笔银子,这银子已经送到库房了。
王夫人最近收钱的事儿能瞒得过老太太瞒不过家里面的其他人,李纨自然也是清楚的。
李纨前后一联想就觉得恐怕是贾琏两口子做了一回耗子,把王夫人攒的那些银子一口气给搬了过来。
除了贾琏两口子,恐怕也有云芳和贾瑭的好事儿。
这家里面路子最野最邪性的就是云芳和贾瑭这两口子了。
所以说大房联手把二房的额外钱财给收缴了,可偏偏这件事还不能闹出来。想到这其中又要有一场尔虞我诈,更可能会有血雨腥风,擅长自保的李纨自然是不往前凑,早上就说自己有点头晕,怕是见了风了,要在家里面养一养,于是就带着儿子缩在大观园里面不出头。
王夫人来的时候,云芳和王熙凤正在商量着给老太太庆寿的事情。
王夫人来了之后,两个人站起来笑语盈盈地把王夫人和薛姨妈迎了进来,根本不需要她们多问,云芳就说:“二太太是当家当久了的,也知道老太太的喜好。我和嫂子商量着给老太太过寿,今日正巧二太太来了,也请二太太教教我们怎么把这件事儿办的又体面又隆重,还能讨老太太欢心。”
想办得又体面又隆重自然是要有银子。
王夫人这个时候冷着一张脸,脸上能刮下二两的冰碴子来,冷冷的跟她们说:“前几天不是说家里面没钱要卖人吗?怎么,现在有钱了?”
王熙凤就笑着回话,语调甚是高兴:“虽然家里面没钱了,但是给老太太办事儿的钱还是有的。我们自然是倾其所有,我刚才跟芳丫头商量了一下,就算如今家里面真的拿不出钱来,我们两个愿意拿嫁妆出来当了,在来太太跟前凑一凑趣儿。”
云芳在旁边微笑着点头。
王夫人就说不出话来,要是这银子被他们弄来给老太太过寿了,自己就算是闹出来了,全家没一个人跟自己站在一起的。
王夫人这个时候心里觉得,就是他们做下的好事儿!
一字一顿地跟他们说:“这可需要很多钱呀!”
王熙凤哈哈笑几声,就说:“看太太说的,这样的好事儿自然是要倾其所有才行。”
在“倾其所有”这四个字上咬了重音。
云芳就说:“老太太也挺不容易的,如今一大把年纪了还要这些小辈儿操心,我们如今没什么可孝敬的,也只能如此了。
好在咱们家虽然经过去年盖园子这件事元气大伤,但现在多少能缓过来一口气了。如今有了一笔银子进账,不仅是下半年要花费的银子,连带着家里面到年底给各处送礼的银子也算是有了指望。可算是让我和嫂子松了一口气,要不然这上下多少张嘴都等饭吃呢,弄不来银子可怎么办呀!”
就算再傻也能听得出来,家里面发了一笔横财。
看到眼前两个年轻女子笑语嫣然的样子,王夫人咬着牙,一句话说不出来。
薛姨妈甚至都没有勇气问云芳那一笔进账到底是不是自己家铺子里面丢的那笔银子?
王夫人也是体面人,当家做主这么久了,养气功夫还是有的。缓缓的松出一口气,自己本事低,被人家赢了一局,只能认栽。
这个银子用在了老太太的事儿上,用在了家里,所用的地方是正正当当,自己真是想说话都说不出来,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王夫人便一言不发,站起来走了。
薛姨妈只能对着云芳和王熙凤笑了笑,站起来跟着一块儿走了。她们老姐妹两个回到了王夫人的院子里,薛姨妈就问:“这事儿该怎么办?”
王夫人的手指飞快地捻着佛珠,也在思考着接下来这一步该怎么办?
不能再放在薛家了,放在薛家的目的就是想借薛家的名义替自己收钱,想让这银子更干净一点。
薛家的钱之人是洗白了,官府的人不好查。他们不好查的一笔银子,荣国府的人想动却非常简单。
王夫人心里面还在想,薛家的人也不牢靠。
只能放到自己手里。
可是放到了自己手里又能怎么办呢?
不在自己的手里他们就能弄去花了,放在自己的手里他们弄起来更加轻而易举。
一定要在法理上和人情上,从各个方面让他们没办法动这笔银子才行。
就在王夫人思考的时候,薛姨妈在旁边看着她气得直咬牙,牙齿咬得咯咯响,就忍不住劝道:“算了算了,让他们拿去用了吧,反正是用在家里面了,也没有花到别的地方去。
叫我说这件事儿也不必再说了,今年过去了还有明年呢,只要是你们家老爷还在官府里坐着,银子就少不了的。”
王夫人听了这话却在想,肥差之所以肥差,那是因为油水足,越是油水足的位置在上面坐的时间越短。
道理很简单,大家轮流坐庄轮着发财,没道理一个人在这个要紧的位置上一坐就能坐上十年八年的。
这银子来得快不假,但是不会一直都有。
所以王夫人越想越觉得那笔银子丢了太可惜,比挖了自己的肉都疼。
不行不行,这银子不是一直都有的。几万两银子在别人看来是个大数,但是能用几年?
一定要多攒点。
荣国府这样的气派日子一年都要花掉几万两银子,百万两银子也不过是荣国府十多年的开销而已。
王夫人这个时候越来越焦虑。
“我算是回过味来了,这几个小崽子一直在等着我弄银子呢。我弄了银子,要是败露了,回头被老爷骂却花不到一两,他们却花得心安理得。不被老爷发现,他们还是花的心安理得,不把我放在心里,还如此肆无忌惮,天下有这样的事吗?你说这些人讲天理吗?还有良心吗?
琏儿当年小的时候他母亲早早的没了,是我在旁边照顾着,如今却这么对待我。这跟养一个白眼狼有什么两样?
还有凤丫头,她难道不知道这笔银子是怎么来的吗?她要是过来和我商量,难道我不分给她一点儿吗?如今却连个招呼都不打,直接把银子给弄走了,早就不把自己当成王家的人了。
她以为两口子能恩恩爱爱地一直过下去。她就不想想,等到她年纪大了,贾琏那个好色的种子又能守着她守到什么时候去?将来总有人老珠黄的时候,到那个时候她就知道能靠得上的还是咱们这些亲戚!可她如今做的事儿难道不等于自掘坟墓?”
说着难受的哭了起来。薛姨妈只能在旁边拍着她的肩膀,劝她保重一些,不要再难受了。
然而事情已经发生了,所以也没办法把这个银子给要回来。薛姨妈陪着说了一会儿话,又交代了几个丫鬟照顾好王夫人,才心事重重地回去了。
王夫人被丫鬟扶着在榻上躺下来,一面捻着自己手中的佛珠转动一边儿在想接下来一步该怎么办?
她的计划里,王熙凤找到门上要求把这个银子拿出来用的时候,王夫人已经找好了替罪羊,那就是旁边的赵姨娘。赵姨娘收银子的事儿王夫人是知道的。
王夫人之所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是要把赵姨娘当成替罪羊用,到时候用来平息老太太和二老爷的怒火。
但是王熙凤却根本没有提这一茬,只说家道艰难,王夫人自然是不放在心上,捏着赵姨娘这张牌等着合适的机会打出去,可是没想到赵姨娘这张牌现在用不上了,银子也没了。
作为一个官宦人家的小姐,王夫人这个时候仔细衡量了一下自己的优势和劣势。
优势几乎没有。
王夫人以前在荣国府呼风唤雨,最大的依仗就是王子腾。当时王家是四大家族里面执牛耳者,就连荣国府有的时候还需要王子腾出手帮忙出面奔走。
随着王家的倒台,王夫人在娘家这方面失去了倚仗,那么在夫家这一面呢?
她和丈夫之间的关系并不和睦,儿子如今也不是他的靠山,唯有远在天边的娘娘或许可以用来狐假虎威。
把娘娘搬出来,荣国府的人是不会被吓住的。
要是贾琏和贾瑭这两个小崽子真的顾及娘娘也不会下这样的手。以娘娘的立场来说,就算是家里面发生这样的事情她也不会在皇帝跟前吹枕头风。
原因太简单了,在她自己的亲兄弟还没有独挡一面的时候,这两个堂兄弟就是娘娘在宫里面地位尊贵的支柱。
自己怎么才能扳回一局呢?
很快,有人给她出主意了。
傅试,这位以前是贾政的门生,因为贾政对待他与别人不同,所以这位一直以来倚仗着荣国府的势力特别得意。当初贾政还没有官运亨通的时候他就百般巴结,如今贾政手中握有权力,他自然更是趋炎附势。
贾政之所以对待傅试与众不同,就是因为这个人脑子聪明,有一双善于观察的眼睛,从来都是在恰当的时候给人分忧。
当得知王夫人丢了一笔银子,但是荣国府又进了一笔横财之后,立马推断出来荣国府内部怕是因为银子的事儿有了一番争斗,便给王夫人出主意,让家里的婆子向王夫人递话。
傅试的主意很简单:“分家!”
傅试家的婆子就说:“我们家大爷说了,如今趁着这笔银子还没有被花完,赶快提出分家将这笔银子给分了,多少还能回点本钱。
往后若是太太再收了银子,那就是太太自己的钱了。这家里面的小爷或者姑娘奶奶们就算是说嘴也无可奈何。”
这话说完之后,王夫人心里面确实有几分心动,因为早在以前老太太就已经把家里面的东西给他们老兄弟两个分了一遍儿,虽然没有立下字据,但是老太太说过的话肯定会认的。
老太太认自己说下的话,但是贾琏和贾瑭的兄弟两个却未必肯认。
王夫人心里面想着,假如将来老太太糊涂了或者是驾鹤西去了,那么什么事儿都不管的大老爷把分家的事儿扔给了下面的这一对儿小兄弟。
如今以这两个的行径来看,不会痛痛快快地把家产分出来。
到时候就算是有理也说不清,说是老太太把什么东西许诺出来了。但是这兄弟不承认怎么办?毕竟分家的时候他们小兄弟两个不在当场,不认也是有可能的。
所以王夫人就觉得分家或许是一个不错的主意。
只是这主意再好,老爷是不会答应。老爷还想着承欢膝下再孝敬老太太呢。
王夫人就在想怎么才能让二老爷痛痛快快地跟自己一块搬出去。
要说二老爷有什么最在乎的,无非是这几个孩子。二老爷能为什么忤逆老太太,也是这几个孩子。
为了达成目的,王夫人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贾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