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则美
云芳心里面好笑,你知道你脑子简单,怎么就跟人家玩起心眼儿了?
“太太说是怎么回事儿?”
邢夫人就把自己今天在荣庆堂的事儿说了,“......我明明听人家说这银子是该归给受赏赐的人,怎么就成了公中的了?可是我要是不相信,明明有账本儿。他们既然把账本拿出来了,而且迎春也看了,应该不是骗我。可我怎么就觉得......”
云芳这个时候就在想自己要不要在她面前戳穿,后来想想,自己的婆婆也不是天不怕地不怕,她是怕老太太的。
既然老太太那边把这件事拍板定案,就以邢夫人的胆子是不敢到老太太那边去闹,顶多是知道了真相生一回闷气。假如自己要是瞒着她,将来被她知道了,少不了要怪罪自己不跟她一条心。
邢夫人这种人说愚蠢也愚蠢,说单纯也单纯。只要她觉得是自己人,那是极力的维护。只要她觉得不是自己人,她记仇的时间又特别久。
所以云芳就决定跟她说实话:“太太,这事儿是他们在您跟前耍花枪了,不过老太太也没有让他们顺了心,自己出钱把这事给平息了下去。您知道就行了,别去跟前闹,要不然就浪费了老太太的一片心。反正是老太太亏了一笔钱,咱们不是把这金子拿回来了吗?”
“你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他们是怎么在我跟前耍花枪的?”
“二十多年前的账本儿,那是快三十年了。当时老国公人还在,我问太太,当时府里当家作主的是谁?”
“看你说的,自然是国公爷呀。”
“是国公爷当家作主,府里养的全是国公爷的妻妾儿女,肥水不流外人田。这钱是赏赐给国公爷还是赏赐给府里有区别吗?”
“对啊!”
云芳又接着说:“既然要翻账本就要往前翻,一直翻到前面五十年前。那个时候国公爷年纪还小,兄弟一堆,当家的是国公爷的老子,是咱们三爷的太爷爷。看看那个时候账本上是怎么记的,这钱是国公爷自己收了当私房钱还是放到了公中?”
“对啊,这个时候和五十多年前是一模一样的。现在当家的是你男人的叔叔,还不是亲老子呢,就是亲老子也不能贪了儿子的赏银。要是一家人,家里面过得艰难,孩子愿意把银子拿出来给大家用,这是孩子的一份心意,但万万不可强迫孩子把银子拿出来用了。如今府里不见得有什么地方短了银两......也不尽然,咱们月钱以前都没按时发过。”
云芳打断她自言自语:“太太,您不当家,不用操心这个。”
“好孩子,你说的对。”说完邢夫人叹口气,“可见那屋子的人没有一个跟咱们娘俩是一条心的。我不信琏儿媳妇不知道这里的道道,偏不提醒我一句。”
得了,这是恨上王熙凤了!
第54章 理家事
邢夫人这样牛心左性一时半会也扳不回来, 脑子还缺了一根弦。这件事的害处不止这些,云芳也不想跟她聊这些银子上的事,可邢夫人就喜欢聊这些。
“你说的对, 这回是老太太出面把这事儿给平了,虽然顺了他们的意,但是也没有亏了咱们。叫我说,这个时候那好二太太不知道心里面有多难受呢。她一直觉得老太太留的那些东西都是宝玉的,如今拿出来了, 不知道心里面有多后悔。”
云芳微微一笑,就让邢夫人以为那一些金子会真的进入到库房吧。
就从吴新登家的公然和王夫人配合在老太太跟前一块糊弄邢夫人就能看得出来, 吴新登两口子听王夫人的,早先的时候贾瑭就跟云芳说过, 吴新登记账非常乱,而且自从王夫人当家以来, 府里的银钱经常被挪用。甚至如今吴新登未必听老太太的,换句话说, 老太太早就被架空了, 老人家对府邸里的掌控早就力不从心了。
邢夫人还以为那些金子真的花到了大家身上,岂不是那些金子这会儿已经转到了王夫人的库房里。这就是秃子头上的事情明摆着的, 根本不需要去小心观察。
王夫人不会管家, 这个家只会越来越乱。看上去也就是几十两金子的事儿, 后面真的是贻害无穷。
就在云芳奉承邢夫人,婆媳两个带着蘑菇坐在炕上玩耍的时候,贾瑭把今天的活干完了, 听说邢夫人过来,连手都没洗,沾了一手的墨汁过来请安。
“太太今日怎么来了?”
“还能为什么来?要不是因为我多了个心眼儿, 赏你的那些金子这一会儿就成大家的了。”说完很得意的在贾瑭面前把自己据理力争的事讲了一遍。
这里面略有一些夸张成分,贾瑭也听了出来,笑眯眯的看着邢夫人。对待邢夫人,贾瑭颇有包容心,而且很多时候还主动哄着她。
“这真是苦了太太了。”贾瑭在炕边的一把椅子上坐下来:“我长这么大,顺风顺水没受过一点灾难,也全靠太太在一边护持着,到如今出去做官了,还要靠太太替我想着。”
邢夫人很得意:“知道就好,要不是你这个小孽障是我肚子里面爬出来的,我管你干嘛!”
贾瑭摆弄了一下袖子:“是是是,孝敬太太是儿子该做的。我瞧金子也没多少,而且我这大半年不在家也苦了太太和萱儿娘俩,不如你们找金匠进来,用这些做一些钗环首饰。做成三份,太太奶奶和萱儿都能分点。”
邢夫人嘴上却说:“给你媳妇儿和闺女做就行了,何必做我的,我一把年纪了,戴那么多干嘛?”
这样的口气让贾瑭和云芳都笑了起来,夫妻俩一顿吹捧,把她哄的高高兴兴的。
云芳就说:“我认识外边一个金匠,回头让他媳妇儿进来。咱们闺女如今还小,头上没有几根头发,打上几个金铃铛挂着就行了。太太倒是可以打一套头面,再打一个金项圈。剩下的一点给我做只金钗就可以了。”
这会儿邢夫人很高兴,难得的大方了起来:“既然做,咱们要做的体面起来。又不是只有这么多金子,扣扣索索的不成样子。叫我说咱们三个都打一套头面,咱们婆媳俩的现在就能戴上,妞妞的留着将来她大了能用。你们母女两个再一人打一只金项圈,我这个年纪用项圈不合适,给我打一只金领扣,剩下的金子给妞儿打金铃铛小金镯子。就这么说定了,不用你们掏钱,我还有点积蓄,把缺的金子给补上。”
这真的是难得的大方。
云芳赶快带着蘑菇谢了邢夫人,贾瑭也没有推辞。
等到邢夫人回去之后,到了晚上贾瑭从云芳这边拿了一张五百两的银票去找邢夫人,她的那点金子不知道攒了多久,贾瑭怕她手头紧,想再贴补她。
所以晚上过去悄悄的把银票塞给了邢夫人:“您收着,别让老爷知道了,这是在外边人家孝敬的。我刚回来的时候老爷挤着我,要我把外边的孝敬交给他,我说一文都没拿回来。他还挺不高兴的,别让他知道了。”
邢夫人悄悄的接过来,塞到了自己的匣子里,不过转头一想,又一股脑的把自己攒的所有银票塞给了贾瑭。
“你如今出门了,这些银子想藏到哪里都容易。别藏我这儿,藏我这儿老爷什么时候来了,被他发现了拿走了我都不能说什么。”
贾瑭回来的时候,袖子里面塞了一袖子的银票。
就在邢夫人和云芳高高兴兴的选花样子打首饰的时候,贾瑭也去了家学里面。
贾瑭在家族里面颇有地位,刚到家学,学里面的那些小子们各个噤若寒蝉。
在贾瑭的眼皮子底下进行了一场考试。
考试的结果就是这群人不是文盲,但是拔尖的真没有几个。贾瑭本来还想撵走几个,可没想到就因为分了班,这里面反倒是人多了起来,一打听才知道什么外八路的亲戚都往这里塞人。
什么某个老爷的小妾娘家的侄儿都能塞进来。贾瑭心头火起,对跟着一起来的贾政说:“让二老爷看着点,怎么人越来越多了?越来越多也就算了,能好好的学也算是咱们的功德,可这都是什么?狗屁不通,一句话解释的颠三倒四。”
贾政也有些生气,这人的毛病是懒,也因为懒,有点不接地气儿,并且还经常容易被骗。贾瑭走的时候让他盯着点家学,他是派人盯着,隔三差五的问一问就行了。可就是这样的宽松环境,让贾瑭的改革完全破产。
如今看到这一沓子的答卷,又被侄儿指责到了脸上,贾政也有些抬不起头来。
就因为丢了面子,这个时候贾政的脸上阴云密布。而贾瑭怒气冲冲,如今的贾瑭因为在外面和人应酬,已经有了官威在身上,旁边的贾珍腿肚子都是抖的,知道贾政贾瑭生气了,只能硬着头皮上来打圆场:“政叔,瑭弟,再给他们一次机会,若是十天之后再考还是这个样子,到时候再赶走不迟。”
贾瑭冷笑了一声,并没有说话。
贾政就说:“做学问这事儿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十天的功夫难道他们就能熟读孔孟之书了吗?”
贾珍讪讪的退下了。
贾瑭就跟贾政说:“自古以来想要族中人丁兴旺,多半是靠读书聚集族群。”说着指着下面那群混日子的:“这群人不管是为了中午的一顿饭和笔墨纸砚过来蹭好处也好,还是真的想出人头地改换门庭也罢。如今被聚集到这里,确实是一副兴旺之相。
可是这些人没有功名,咱们家学就没有存在下去的必要。叫我说如今这个样子不用再维持,不如解散罢了。”
说着把手里一叠子的卷子放到了贾政面前,贾政自己是读书人,也知道侄儿说的是实话,但是他还是想维持下去。
“不如再给他们一次机会,若是下次比这次考的还差,就解散了吧。”
贾瑭在意的是:“如此一而再再而三的吓唬他们,他们知道二老爷你心里面不会解散学堂,所以会悠哉乐哉的混日子。叫我说干脆一点,现在解散。然后把族中的那些稍微有点样子的苗子聚集起来,让他们不使学业荒废,也不让这些糊涂种子整日过糊涂日子。”
看贾政还犹豫,贾瑭就说:“不破不立,您再犹豫宝兄弟年纪就大了,看看这群家伙,您就不怕他们带坏了宝玉和兰儿?”
贾政瞬间不犹豫了,“对,该解散他们了。”
这事儿交给学堂的贾代儒去办,贾政和贾瑭也不理下面哭求的声音,直接离开了。
到了晚上,为了家学的事儿,贾家的族人又聚到来一起,这次大家都在,贾瑭把话说的很明白:“各位有的是长辈,有的是兄弟,如今聚在一起商量着族学的事儿。自古以来家族传承有两样东西特别要紧:一是祭田,二是族学。
前者管饥饱后者出富贵,祖宗早就有远见,所以令族中创办族学,为的是家族富贵绵长,又担心族中有人贫困,无力读书,才免了学费笔墨和餐食银子。然而几十年下来,出人头地的只有代字辈分的几位太爷。咱们问问太爷们,是不是当日管理严厉,先生用心,自己头悬梁锥刺股才有了后来的功名?”
几个上年纪的都点了点头,贾瑭接着说:“到了上一辈,如此优渥的学堂只教出来敬叔父这一个进士来,不仅如此,连个秀才都没有。”
说到这里贾瑭看了一眼贾政,这位是屡试不第,最后因为他老子去世太上皇才赏赐给他一个官儿,一干这么多年,没一点进步。
贾政低下头捋了几下胡子,看儿子内涵了贾政,贾赦特别得意,向着贾政那里微微一下。
贾瑭接着说:“到了我们这一辈,也是花了大价钱堆出来了珠大哥哥这个读书人,可有什么用,珠大哥哥还没报效家族人已经没了。眼看着如今家族枝繁叶茂,以前那种广撒网的做派不行了,要用有限的银子养育有希望的读书种子。
对于家学,我从里面长大,如今再看,已经糜烂的不成样子了。我以前跟族长商量过家学的事情,奈何没有什么进步,今日自告奋勇管着家学的事儿。要是又不愿意的现在说,现在不说。我就当是各位同意了,往后我再听见谁唧唧歪歪的,别说是晚辈,就是长辈我也打上门去。”
下面没人说话,也没人交头接耳。
贾瑭接着说:“既然都认可我,那么咱接下来说说学堂的规矩吧。
再一次开堂教学,必是咱们家的人才行,凡是男孩子,除非体弱,六岁必须进学堂,学不会是他没本事,不让学或者是溺爱孩子就是做大人的不对了,要是家里能请先生的例外。
再说一遍,须是咱们贾家的人口才能入学,什么外八路的亲戚一概不许,就是正经的亲戚,比如咱们家的姑奶奶所出的子嗣,能不能进来也要大伙商量才行。姑奶奶要是没子嗣,侧室生的到时候就不用提,不是贾家的血脉,凭什么替人家养孩子?
以前是学生读的好,在学堂里面能有一顿饭,这事儿也要改一改。这次咱们加钱,凡是学的好的,准许带粮食肉菜回家,让家里做好了送去学堂或者自己带进去,学堂里有粗使的婆子或者是老苍头给他们热饭。那些学的不好的,就自己自备饭菜吧。对,以后学堂里不管饭了。
笔墨纸砚还是会管的,但是必须加以限制,根据每十日的成绩到库里领笔墨纸砚,回头年底查账,要做到每一笔出库都要记录在册。
有一些人家觉得半大小子吃死老子,想要省点粮食把孩子赶到学堂里面混日子的就要掂量掂量了。要么是他们觉得半大小子出去找个活干能养活自己。要么是让孩子接着带粮食去混日子。”
总之,贾瑭表示,家学不花冤枉钱,也不养别人家的学生—— 除非是学习好的,要不然弄一屋子淘气学生,还不如不扩招。
也有不乐意的,但是这些人都依附着荣宁二府过日子,这时候也没资格说什么,事儿就这么定了。但是贾瑭的名声在族里是彻底坐实了,都说瑭三爷小气迂腐,贾瑭还纳闷呢,自己确实是小气,但是哪里迂腐了?
然后派人请贾珠和自己的同窗来,有的负责管理,有的负责交学,为了账目,贾瑭是找了一个腿脚不利索的账房管着账本,另外找了库房出纳。规定凡是学子,日后的所有试卷另外抄写一份要贴墙上,除了勉励大家,也有公正的意思。原本的试卷放在库房,预备着年底族中查看盘问。
贾瑭彻底把贾政从家学里踢出去了,贾珍也别想插手家学。
把这些事儿做完之后,好在他的工作总结已经写完,休息的日子也用完了。
贾瑭开始了上班的日子,这一转眼又到了年底,年底各家都忙,特别是云芳和贾瑭.贾瑭又被借走去算账了。这次是工部扣着他,想把自己家的算完了再去算户部的烂账。
户部等不了那么久,他们和工部的业务有很多是重合的,像贾瑭他们这边治水的银钱往来是其中一项,还有修桥补路的,给皇帝修皇陵的,还有制造军械的——这个保密。但是给宫里制作物件的账也挂在户部,特别是给宫里面制造精巧器械的,材料里面会用到大量的金银宝石象牙珠玉,到了年底,也是要和宫里的内衙门对账。所以等户部这边忙完,估计也到了除夕了。
云芳手中的庄子年底了庄头来交租子,铺子里的掌柜来交银子和账本。云芳私下里和俩个娘家嫂子有合作,也要对账。王熙凤那边还要分银子,这一桩桩一件件忙的脚不沾地,蘑菇就托给了邢夫人照顾,邢夫人就带着孙女去伺候老太太,祖孙两个每天的衣服都不重样,天天打扮的珠光宝气。
把一边穿着半新不旧家常衣服的王夫人衬托的落魄了几分,女人总是在这些小细节上面把注意力拉满。王夫人没能在衣服上面争过邢夫人,一转头看见自己的宝贝儿子宝玉围着邢夫人的小孙女打转,顿时不高兴了。
第55章 平常事
王夫人知道怎么样才能让邢夫人瞬间变脸, 心里不痛快。
一屋子女人都在说话,王夫人一边嗑瓜子一边故意问邢夫人:“瑭儿哥他们两口子生下萱姐儿有两年了吧,怎么没听见瑭儿媳妇的好消息, 该有个儿子了。”
说着眼神往贾兰那里看了一眼,贾兰还不会说话呢,是个只会吐泡泡的小婴儿,被乳母抱在怀里在角落里呆着呢。
但是王夫人的意思已经表达的很清楚了:看,我有孙子你没有!
邢夫人确实被刺激到了, 于是毫不客气的反击了回去,用着一种很苦恼的口气说:“我一把年纪了, 操那么多心干嘛?有好吃的多吃一口,有好衣服多穿一件。好在我虽然只养了瑭儿这一个孩子, 但这孩子争气上进,让我如今也体面了许多。
再说他们小夫妻年纪也不大, 将来总有孙子的,人家不是说了吗, 先有闺女是先开花, 姐姐带着弟弟来。说不定将来咱们萱姐有四五个或者五六个弟弟呢。”
蘑菇听见说她的名字,抬头迷茫的看了一眼邢夫人, 但是蘑菇是个捧场王:“啊, 太太说的对。”
她小小的一个人, 心里想着:不管太太说的是什么,只要说对就行了,妈妈说了要哄着奶奶高兴。
瞬间一个屋子人笑了起来。
王夫人也听明白了, 这是说人家儿子活着呢,当大官了,孙子将来有的是。讽刺自己的儿子没了, 只有那一个孙子。连依靠的儿子都没了,有孙子有什么可得意的!让人觉得可怜巴巴的!
王夫人弄了一个灰头土脸,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