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则美
李婶娘倒是给她出来一个主意:“不如让兰儿去考一考,在咱们南边,小男孩儿入科场的多着呢。成不成的无所谓,重要的是要让孩子见见世面,知道科举是怎么回事儿。”
李纨对这个建议是上心了的。
毕竟女人出门不多见识有限,李纨也不是直接找老太太说要让贾兰出去见识一番考场。也需要先找人打听一下,而这个能被她想到的人也就是林黛玉,林黛玉也恰巧知道一些,她是从林如海的言谈里面得到的消息。
林黛玉就跟李纨说:“江南也确实是有那些男孩儿入科场的事儿。说到底是江南文风盛行,读书的人多。既然人多,里面自然不乏有那些有天赋且努力的孩子。这样的孩子本就是凤毛麟角,只是偶尔出现,并不是每次都有的。”
好孩子自然是稀缺的,但是李纨觉得自家儿子是有资格进去的,换句话说,自家孩子也是属于凤毛麟角的那一类。因为这孩子读书真的很用心,贾兰就是李纨的骄傲,也确实是活成了李纨希望的样子。
所以思来想去,她就去找老太太安排贾兰去考试。
老太太最近一段时间门的心情正是忽高忽低的时候,每每患得患失,觉得家里面的人现在越来越应付自己了。突然之间门有件事需要她去办,顿时打起精神。想着家里如果出了年纪这么小的秀才,到时候也是被人传颂的好事,自然是要大力支持,所以这件事儿最后还是落在了贾琏头上。
贾琏听说了之后就觉得荒谬,不是说不想让侄儿出头儿,是不能拔苗助长,这两个女人的行为无疑是拔苗助长。
贾琏就问老太太和李纨:“让兰儿去科举这是谁说的?他老师吗?人家老师是怎么说的?说火候到了吗?不如把兰儿写的文章拿给我,我出去找人看看。”
李纨就赶快解释:“他老师没说,不过是想着让咱家孩子长点见识,也不指望他真的考上,是想让他跟着去看看。听说有些人一入考场就容易昏厥,为了避免咱家孩子将来也这个样子。所以逢考去试一试也是一桩好事。”
老太太在一边点头,贾琏就觉得很无语。
荣国府的祖籍在金陵,想在京城考试也容易,但是这中间门需要费点事儿才行。凭着荣国府如今在京中的地位,以及贾琏他们兄弟的人脉,也不过是打个招呼的事儿罢了。往年贾家的族人也有在京城考试的,没道理给人家操心了不给贾兰操心,贾琏就点了点头。
“这是好说,因为立了太子,所以要加恩科。这样吧,咱们前面还住了一位兄弟明年也是参加科举的,这些日子也让孩子辛苦点,白日跟着他老师好好学,到晚上去前面跟人家讨论文章,也好互相进步。”
聊完之后贾琏告辞出来来找贾赦,贾赦听说了之后看了看面前像一直仓鼠一样在啃果子的桂哥儿。
桂哥儿瞬间门有种被人盯上的感觉,放缓了动作看了看祖父,又看了看伯父。
“我也能去,但是你们要跟我爹说好才行。他让我学数学耽误了我读圣人经典!”
贾赦就十分嫌弃的看着大孙子,小的时候多招人喜欢,怎么看怎么爱,怎么长大之后人嫌狗憎的。
“没让你去!啃你的果子去!” 贾赦就有点想不明白,“这些人都是怎么想的?早先珠儿也是个好孩子。要不是强逼着他去读书,也不至于后来早夭。有孩子亲爹的例子在前面放着怎么还这么急?别的事儿我倒是愿意跟贾老二比一比,但是这种事儿我甘拜下风,咱不去,让他们去。”
贾琏叹口气,问贾赦:“那这件事儿我就按老太太和大嫂子的意思安排了?”
贾赦点点头,“考个秀才也不过是第一步,读书这事儿辛苦着呢,就是考个状元出来才是几品官?既然不想让咱们在旁边参谋着,那这件事咱们也不管。随他们去吧!”
第365章 做与错 ......
让贾兰现在去考科举这件事一旦开始操作自然也不用保密, 反对的人很多。
头一个来找李纨的是珍大奶奶。
珍大奶奶冒着大雪来找她,刚进了稻香村的门都没坐下就问李纨:“我来问问到底是谁给你灌了**汤, 要不是灌了**汤你怎么会做出这样昏了头的事儿!你看着人也精明, 往日也没见你吃过亏,这件事儿怎么就这么笨啊!”
李纨拉着她坐下,就问:“你说的是.......兰儿事儿?”
珍大奶奶点点头:“不是这件事儿还是哪件事儿?”
说着从素云的手里接了茶水来不及喝, 忍不住唠叨:“你也不用出远门, 就现在到宁荣街上站着。你看这来往的人有多少是来跑关系的!
临近过年了,那些送礼的马上要把咱们两家的门槛给踏破了。陪着笑脸捧着重金,谨小慎微的讨好门子们,就这样也不一定能进门。你现在就在这个门里坐着, 你怎么就非要跟外边的那群人一块儿挤着呢?
你想想看,外边那些人寒窗十年, 凉板凳坐烂铁砚台磨穿, 吃了那么多苦受了那么多罪, 也未必能有如今你儿子这样的便利。眼下没门路还是没官做,每一次科举, 光是取士至少百人。次次百人,官员没死就一直干着, 都说一个萝卜一个坑, 可是历朝历代都是坑少萝卜多, 说到底还是要靠着家里。
这府里爷们们也能安排他的将来,琏二爷瑭爷都是些穿官服的人,将来兰儿想出头, 只需孩子去说一声就行,根本不用你操心,也不用你费心思地揣摩人家的喜好, 特意搜罗礼物亲自上门奉承。就是他们不管或者是管不到,我就不信二老爷没几个好朋友,你瞎操什么心!”
李纨微笑的表情收起来,叹口气。
她能不知道有关系的好?只是这关系也用不到贾兰的身上啊!说到底荣国府的好处都是要紧着大房的几个孙子的,兰儿终究是只能拿点边角料,这是其一。
其二她还有股子念头,觉得自己儿子是人中龙凤,将来必成大器,她盼着的是儿子将来有一天出将入相,而不是成为荣国府的附庸。如果让荣国府安排,贾兰在前半生的日子很好过,可他不可能再有出将入相的机会,给贾琏拉磨之后还要给贾荂拉磨,一辈子都给他们父子干活儿。
她不想让贾兰这样,为了避免被人家拿住把柄,说什么不和家族走的近,说什么没良心......所以刚开始的时候就要表明态度。
但是这个理由不好和珍大奶奶说明,只说:“靠家里毕竟走不远,打铁还需自身硬,你看看现在朝堂里的那些肱骨大臣哪个不是读书人出身?我难道不知道读书苦读书累吗?这也是为他好,年少不吃苦中苦,将来可怎么办?这也是为了让他见见世面。趁着她年少的时候,让他多见识一番,到底是有好处的。”
“你这当娘的也真够心狠的,咱们现在不是说读书不好,而是说他能读得进去书,将来有家族的安排能走的更远。他小小的一个人,你让他循序渐进不行吗?非逼着他上进......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你。”
珍大奶奶就觉得她想的太简单了。
继续苦口婆心:“我刚才都说了,想出人头地太难了!你身边有几个靠自己出人头地的!”
还真有!
李纨就说:“别人我不知道,爷是就是靠自己啊!”
珍大奶奶目瞪口呆,你拿他和爷比也不是不行,但是你弄错了吧:“他.......是没靠家里,我比你们来的早,也知道当初他当官是靠他师父举荐的,他师父那是个能人,人家能直接给皇帝上表的。
就说人家师门那里关系硬,人家师门凭什么收下他?收下他之后为什么没立马推他出去?说到底还是要火候到了本事学到身上了才行。
咱关系好,往日都是你来劝我,如今你也听我一句劝。你现在要办的事是让孩子好好读书,将来十年二十年之后,等他本身本事大了,让这些叔叔们托着往前走一走,稍微一松手,他就能走很远。
家里面都是一代人踩着一代人的肩膀往上爬的,他将来也要托着其他子侄往上爬。要紧的是你要给孩子找一个好梯子才行,这梯子不仅要高,而且还要稳。别人想求都求不来的好事儿,他生下就能踩着上去,你如今着什么急呀? ”
而李纨理想的状态是跟贾瑭一样,自己有本事,外面也有关系给他搭梯子。
再直白一点,她不希望搭梯子的是荣国府。如果真的是荣国府来搭梯子,她希望用最好的梯子,不说一定要超过贾荂,但是也不能比长生差了。
李纨没把话说明白,甚至是压根没露出这个意思,只说眼下的事儿就是让孩子去长长见识罢了,其他的先不提。
李纨少年嫁到这里,一转眼,人生一半的时间都在荣国府度过,和珍大奶奶这些人都认识这么久了,她的担忧期盼珍大奶奶这个和她关系亲密的人怎么不知道。
她就觉得李纨这次走了一部臭棋!
平时那么精明的一个人怎么现在脑子就这么轴呢?
“我唠叨一些,你别不爱听。爷那人的的经历不是人人能学的。
我掰开给你讲讲,先是他自身本事硬,硬到极少有人能替代他,说白了有些事只能他去做,别人做不来,就这么独一无二。要不然外边论资排辈,他恩师的门里那么多人凭什么要先推他出头?
其次他出身好,别管大太太多糊涂,她是正经的大妇,爷也是嫡出,这种门第的公子哥见多识广,小小年纪已经学的如何迎来送往,又学的如何察言观色,更要紧的是从小知道官场的规矩。
我说句让人笑话的话,那些寒门子弟若是没有人领着他们,他们是不知道官场的规矩。所谓的端茶送客,送礼求情......这些若是没有人指点着教着,他们要多久才能摸索出来?
如今兰儿年纪还小,你让他读书本没有错,但是这些零零碎碎的也该让孩子学了。不仅学如何接人待物,更要学如何花钱打赏。这个时候更是该让他享受华服美食,再大一点让他经历声色犬马,咱们做长辈的就应该在旁边指引,免得将来入了歧途。 ”
看她似乎不赞同,珍大奶奶叹息一声,最后一次劝她:“你说兰儿是去涨见识的,我就当做是涨见识的,随你怎么说吧。可是这些年来你们吃穿花用都是荣国府的,最好是一直这样!”
珍大奶奶的意思就是,荣国府让你占了这么久的便宜了,你儿子身上早就打了荣国府的标签了,现在想改换门庭,晚了!
李纨听的明白,低着头没说话。
珍大奶奶叹口气,站起来说:“你先坐着吧,我其他屋里转转就走了,大过年的都很忙,年前我也不来看你了,有事儿你让人给我传信吧。”
李纨立即送她出门。
珍大奶奶顶风踩雪的到了王熙凤的屋里。
王熙凤看着她在门口跺跺脚,把外面套着的牛皮靴子脱了,换上了布鞋才进门,就笑着问:“这是没说好?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唉,要不是关系好,加上我们大爷的催促,我也不会在今天来,这天气出门也太难受了。”
珍大奶奶进门落座,平儿端了茶过来,王熙凤就说:“我问你和人家说的如何,你反而答我今儿不宜出门,这是说崩了?”
平儿出门的时候把屋子里的其他人也带走了。屋子里只剩下妯娌两个,珍大奶奶叹口气:“可不是吗?我瞧着她走火入魔有些执迷不悟。也不怪她多想,你说她也是可怜,环视四周连个依靠都没有,这会自然是要拉着儿子赶紧立起来。
薛姨妈还是你的亲戚呢,你看看现在,家业被族里夺了,祖传的房子都不是他们的了,家里还是要有个儿子才行。兰儿母子这些年一直靠着老太太,老太太心里只有宝玉,尽管这样也遮风挡雨这么多年了,眼看着老太太一日苍老过一日,早晚......她自然也要为自己打算。”
说完加了一句:“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为自己打算总不是错的。”
王熙凤冷笑一声,低着头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袖子口:“一直以来都是花花轿子人人抬,咱们家又不是薛氏那种破落户。薛氏能不要脸,咱们家不能不要脸,咱们这种人家在外行走靠的就是脸面,一旦脸面丢了想再找回来就难了。
我就问你,她们母子这些年住着,我们何曾对不起他们的地方?
薛氏能夺了薛姨妈家的家业,咱们能吗?她是节妇!
但凡传出来一点儿欺负她的风言风语,外边的吐沫星子能把咱们淹死。
她的那些嫁妆这些年有一点损耗吗?别提嫁妆,我们个比一比,她的嫁妆是最少的,那点东西我都看不到眼里去。再说家资,当年珠大哥哥没留下一点东西,二太太也没贴过他们母子,他们母子那才是穷的铛响,吃穿用度都是家里的,如今反而还觉得家里对不起她们母子,不是我说,她手里的那点子家业哪一样不是这府里出去的?
老太太担心她寡妇失业的没依靠没进项,打一开始就补贴,每年年底分红她是独一份的,我和芳丫头都没资格拿,她年年有,如今十多年,你算算她拿了多少钱。后来分家,大家只看到宝玉分的多,她们母子也不少啊!这账都不能算,算来算去只有我们才是冤大头。
你是知道的,我们家的这些能动的钱财都给了他们二房,这说破天也不合规矩,哪一家不是长子占多次子占少,就我们家不是!没想到最后还是这个结果!”
这可真是升米恩斗米仇。
珍大奶奶想想,到底还是替他们母子说话。就说:“她这是怕亏待了贾兰。”
王熙凤冷笑一声:“什么叫不亏待?让我们二爷捂死荂儿把家业给兰儿吧,这肯定不亏待!就是荂哥儿没了也轮不到他,还要把桂哥儿和长生一起掐死,将来琮儿家的儿子也不能活才行。”
“别说这话,听着就不吉利。她也跟我感叹过,说是眼前的桂哥儿和当年的珠大爷多想啊!想来想去,觉得还是他家孩子没人关心吧。 ”
贾桂真的好命!
家族长孙,舅家看重,姐姐也是前途远大,早晚给他带来个恩爵,大好前程已经铺好,只要长大成人就等着他去捡起来了。
王熙凤就说:“哎呀,这话说的。为什么娶媳妇要娶大家女,原因不就在这里吗?拿桂哥儿的前程分她儿子先问问殷家愿不愿意,这不是贾家的事儿了,也要看殷家出不出力才行。殷家有力气也不会费在她儿子身上,人家没儿孙还是没亲戚?”
她算是明白了人心不足蛇吞象的说法,说的再多,也是徒费唇舌。跟珍大奶奶摆摆手:“你和大哥哥也不用两边劝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拦不住的。她想干嘛就干嘛吧,免得她将来逢人就说我们霸道不讲理,强逼着她儿子不能科举。你回头找机会跟她说,老太太给她的东西我不眼红,也不用担心我想法子弄手里,看在珠大哥哥的份上,她带走什么都行,但是也别来恶心我了。
最好早点搬走!”
珍大奶奶再次叹息一声,她来这里也是因为贾珍让来的,贾珍作为族长看不得这样的事儿,自然是想让贾兰服从族里的决定,将来为家族的发展添砖加瓦。
但是看上去俩家都不想回头,罢了罢了,就这样吧。
珍大奶奶回去把话跟贾珍说了,贾珍冷笑一声。
珍大奶奶到底是心疼贾兰母子,就说:“你也别不高兴,你看看桂哥儿他爹,以前你不也经常在家里面唠叨说这小子不服管教吗? ”
“这不一样!”贾珍拍着桌子:“贾瑭有事儿是他自己说的,没让爹娘顶在前头。贾瑭是看不惯我们行事,耻于我们为伍,他现在也看不惯啊。不想让我们占便宜不假,但是人家也不占我们便宜啊!他去国子监是他自己找关系进去的。他拜师是他自己拜完我们才知道的。他娶媳妇是他自己看好的,看好了怎么样?不还是要用荣国府的关系去提亲吗?没大老爷的那张老脸,殷家让他进门吗?
说到底,瑭儿是倔驴,倔驴没必要和他一般见识,他闹让他闹,只要他不尥蹶子就行了,谁家不出几个浪子狂士这些长歪的根苗,老柳还跟我说那柳湘莲天天去戏台子上串戏唱闺门旦,一把年纪还不娶妻,办的每件事都让他发愁呢。兰儿我瞧着不像是头倔驴啊!”
同样反对贾兰这时候去科举的还有贾兰的老师。
如果做出要去参加明年开春的恩科,必定是要告知他老师,请老师做出一些针对性的指导。贾兰把这个消息他老师后,他老师当时没说什么,因为贾兰年纪不大,他自己做不出这样的决定,必定是贾家做出的决定,于是就在下午空出时间去林家找林如海。
林如海一听也很懵,孩子才一点点大,也不是那种惊艳绝才的人物,这么小就开始冲击科举了吗?这时候他觉得宝玉都差点火候,别说是贾兰了,再读几年也未必能去啊!
林如海这样的人物早年是公认的神童,当年他名满京中的时候也没敢这么小就出门考试。
随后他就来荣国府先找贾赦,问清楚这到底是谁的主意,要是贾政的,他要去找贾政说明白才行!
贾赦就说:“你就不用去找他,这事儿他还不知道呢,这是老太太和兰儿他娘的决定。”
林如海当时就问:“如此大事儿让她们两个没考过的做决定岂不是太儿戏了!?!”那么多有经验的人不问,两个没参加过的就这么决定了?
又问贾赦:“大哥既然是一家之主,怎么不拦着点?”
贾赦睁着肿眼泡定定的看看他,也没恼,就问:“你看我能拦住老太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