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则美
这个时候甘草已经到了推门进来,在里间的布帘子外边站住说话。
“三爷,奶奶,外边有钟声响。”
贾瑭立即问:“哪里响的?”
“宫中方向。”
丧钟。
贾瑭就说:“知道了,你换了衣服来这边伺候奶奶,听奶奶的吩咐,我这会儿到府里面去一趟。”
贾瑭便立即起来重新穿衣服,一边系着扣子,一边急急忙忙的出门了。
这一会儿京城里面很多人家都匆忙起来,聚集在一起等着召见。
不管怎么说这不是什么好事儿,云芳就跟外边儿的甘草说:“你让咱们院子的人赶快把那些素服找出来,顺便把我和咱们家姐儿□□常穿的素色衣服也找出来。还有这些日子要记着禁止宴饮,禁止游乐,让咱们家的人都注意点儿,别站在一起说说笑笑 。”
荣国府也动了起来,这个时候的老纨绔还在烂醉如泥,府里面主事的也只能是贾琏。
贾瑭去的时候贾琏从后院赶到了前院,两人碰面,贾琏就说:“没听说老圣人有什么不妥当,怕是甄家的太妃娘娘不行了。”
贾瑭点了点头,两个人都沉默的坐在荣禧堂,等着外边的通知。
就在这个时候东院那边给贾瑭送来了朝靴官服,这是预备着等会儿来不及回去穿能直接在这里换上。
贾琏看着贾瑭把官服接过来,放到了一边的椅子上。忍不住说:“要真是太妃没了,也不至于吧。”
太妃也仅仅是太妃而已,哪怕是贵太妃也是太妃。又不是太后,要是太后没了,那么朝臣是需要穿孝的,区区太妃......不是贾琏看不起她们,实在是朝廷规矩森严,轮不到让百官给她们穿孝。
贾瑭这个时候就说:“要是太妃没了,宫里面也不会敲钟啊。”
说的也是,这事儿就有那么一点点的奇怪。贾琏想了想,让人回去把自己的官服也拿来,以备万一。
没一会儿就听见街上有骑马的声音,有人去敲荣国府的正门,门子打开了个门缝。听外边的人把事情吩咐完,赶快关上门,火速的跑到了正堂来跟贾琏和贾瑭回话。
“二爷三爷,刚才宫里传话,说是有官爵之家要进宫哭孝。”
贾琏和贾瑭两个人对视了一眼,贾瑭立即问:“是单让爷们进宫还是官员和诰命一起进宫?”
“没说外命妇们,只说立即进宫。”
贾瑭挥了挥手让人下去,看了看贾琏,贾琏也不好决定。
最要紧的是贾赦还烂醉如泥呢。贾琏倒是想替他去,但是这个时候贾琏还没资格顶替贾赦。
贾瑭站起来就说:“让太太和桂儿他娘准备一下,我骑马让她们两个坐车,我们现在赶过去。你赶紧叫老爷,让二嫂子把家里面看好,顺便再安抚一下老太太。老太太这几年因为身体不好没进过宫,现在不去宫里也不会说什么。老爷这里......我先说他病着,看能不能应付过去。”
就这么办了,贾瑭赶紧在这里换衣服,贾琏就让人去把贾琮叫起来,让贾琮和自己一起守着,又让人去请邢夫人。
邢夫人上车的时候刚换了衣服,头发都没弄好,几个丫鬟在车上给她梳头。云芳因为有准备,所以这个时候也不必忙乱,只负责给婆婆检查衣服就行,邢夫人一边儿让丫鬟们慢点,扯着自己头皮了。一边又在心里抱怨宫里催的急,心里面想着皇帝还不遣饿差呢,这火急火燎的......想想抱怨也没用就忍不住问云芳长生和桂哥这俩孙子是怎么安排的?
云芳一边给她整理霞帔一边说:“刚才钟声响起来的时候,我就觉得有点不好,哄着长生跟桂哥儿睡去了,明日一早让他们兄弟两个到老太太跟前或者我二嫂子跟前都行。”
“你说咱们都去了,太子妃该不该去?”
这事儿云芳也说不清楚呀:“到了再打听吧,毕竟今儿这事儿是咋回事儿都不知道呢。”
婆媳两个说话的时候,荣国府的马车和宁国府的马车会合,随后两家的马车又到了宫门前的御街上与其他人家的马车会合。大家都来不及寒暄,男人们差不多都是骑马往宫里面赶,大家在马上互相拱拱手也就算打招呼了。
到了宫门前面,这里已经挂上了白灯笼,太监们招呼着各家的马车往相应的位置上去停,男女分开,有人吆喝着外命妇们动作快一点,赶快排队进去哭灵。
这个时候的命妇们大家见了面都是相视苦笑,这事是怎么回事都弄不清楚呢?哭谁呀?哭太后还是哭太上皇?
只听说太妃身体不好了,没听说太后怎么了?
难道是某位太后得了急病一命呜呼了,太妃还在缠绵病榻?
毕竟眼下这个排场太妃还享受不到。
这个时候也不是相互说小话的时候,大家低着头按着太监的安排急匆匆地排好了队,由宫女带着往宫里去了,去了宫里之后向西去到了西内,西内各处已经挂白。
随后整个队伍停了下来,大家都在原地等着。这些命妇们都忍不住抬头看看前面,又赶快低下头去。没过一会儿皇后带着内命妇们到了。
内命妇是宫中的妃嫔,外命妇是宫外的公主和诰命夫人们。
这时候嫁出去的公主们也赶了过来,会合着宫中的女眷和宫外的诰命夫人大家一起排班向西内进发。
经过了一条狭长的甬道,进了一个门,这个时候有太监喊到:“哭。”
所有人低下头开始哭着进门,接着便有宫女按照她们的品级将这些人安排在不同的地方跪下开始哭。
这是真正的哭了半天不知道死的是谁!
大家都在嘤嘤嘤的哭,哭了半天就有一个声音喊:“止。”
哭声顿时消失,大家都动作轻缓的擦了擦眼泪站起来,低头垂手恭恭敬敬的站在原地,等着下一步指示。
下一步没指示了,把她们晾在了这里。大半夜在谋生的地方,虽然是三月天,但是多少还是有点冷,风一吹很多人都觉得有点凉。
除了前面的皇后不在现场,其他人都在原地站着。
排在最前面的除了宫中的妃嫔之外,就是各个王府的王妃和公主们。公主们互相低头交头接耳,没过一会儿就有一个年纪大的自动出列往里面去了。
这位长公主沿着安静的道路一直不停的往前走,也没人拦着她,过了好几道门之后这位长公主才到了皇室成员聚集的大殿。
这里面有太上皇,皇帝,太子和诸位宗室的亲王郡王,大家都群情激奋,似乎在吵架,个个一副争得脸红脖子粗的模样。
这位长公主在门口问一个太监:“怎么不见皇后她们?”
这个太监低着头小声回答:“皇后娘娘去后面伺候太后了,太后病倒了。”
这位长公主一听,转身往皇太后的寝宫去了。皇太后的寝宫里也非常热闹,不仅有皇太后,圣母皇太后和皇后,还有几位太妃太嫔。
圣母皇太后和几位太妃太嫔这个时候哭哭啼啼,皇后就觉得很无奈,站在圣母皇太后旁边劝她别哭了。当长公主刚刚踏入这里,皇太后的眼睛一瞪,立即对着她骂道:“你来干嘛?你娘又没死,你来哭什么孝,滚回去。”
长公主一听,也没真的滚,往里面走了几步。
皇后就招呼着人搬凳子请这位长公主坐下。
长公主坐到皇太后身边说:“听说母后病了,我特意来瞧瞧。”
“瞧我干嘛?”
长公主觉得老太后火气挺大的,于是看向皇后,皇后立即说:“甄太妃刚没,父皇下令要以国葬送太妃最后一程。”说完之后往皇太后那里看了一眼,“就.....”
皇太后这个时候就问她:“你嗓子里面塞驴毛了?有什么不敢说的?你直接跟公主说,就说我的那些衣服棺椁都被那贱人用了不就行了。”
皇太后的怨气很大。
长公主一听气的眉毛倒竖。
旁边的圣母皇太后就说:“还有我的陪葬品,她用了就用了。老圣人说把给我留的位置让给她,我就不用躺进去了。”
长公主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这......成何体统,欺人太甚!”
老皇帝有两位嫡妻,原配早死,现在的是继后。这两位是和老皇帝在同一个墓室的安葬的。圣母皇太后是因为生了个儿子做皇帝,所以也有资格一块儿葬在地后的墓穴里。
工部修陵修了那么久,到底是可着人头做帽子,说句不太好听的话,也就那么大点儿地方没法儿再挤了。甄太妃葬进去了,圣母皇太后就进不去了。
难道要把太上皇的原配挪出来?还是不让现在的继后住进去?再或者是皇帝委屈他亲娘,让她和妃子们挤一挤?
这不是欺人太甚是什么?
皇太后冷哼了一声:“你老子如今已经老糊涂了,谁劝都不好使,非要这么做。我丢不起这个人,往后我就不出现了,你也别出来了,免得人家对咱们母女指指点点。”
长公主立即站起来:“我找我父皇去。”
说完站起来就走,皇后一看立即在后面追着让她别去。这时候谁去了都说不通,反而还会让老皇帝迁怒。
皇太后就说:“别拦着她,让她去吧,去了让他老子打她一巴掌关回公主府去,也不用再出来跟着丢人了。”
皇后只能回来,太后就跟皇后说:“反正我病了,你这位母后又是个拿的起事儿的,你要是不嫌弃这事恶心你替他办去。我什么都不管,也别来问我,我丢不起这人。”
说完翻身躺下,让人把屋子里面这些人都赶出去。
皇后也特别烦,外边还站了一院子的诰命夫人呢,这些人又不是宫女,一句话让她们散了也就散了。皇后也觉得这事儿特别恶心,这两位太后要是有一个崩了,她无论给谁办后事都尽心尽力,毕竟一个是皇帝的嫡母,一个是皇帝的生母,这两个对于皇帝来说都很重要。
甄太妃......以前也是挺好一个人,这事儿也确实怨不到她,说来说去都是老皇帝自己犯病!!!
前面长公主被打了一巴掌捂着脸回公主府去了,皇帝说他还有事儿,带着太子走了。剩下的几位王爷也不同程度的挨了几巴掌,但是不能走,没法学他们的姐姐捂着脸赌气就走,还要去灵前跪着守灵,各个在心里骂街。
宗室的人都在这件事儿上阳奉阴违,老皇帝就差遣儿子们,尽管这些王爷都不乐意,但是还要捏鼻子给老皇帝办事,一个个在心里叫苦不迭。
在这种情况下,某处院子里面站着的那一院子诰命夫人们到天快亮了才知道哭的是谁。排着队进了停灵的大殿,挨个进去磕头哭灵。
云芳动着将要僵硬的腿学着前面的人磕了头哭几声之后,排队去领了一块白布做孝衣,很神奇的是云芳心里面还在盘算着户部库房里面到底还有多少白布?能不能撑得起这场国丧?鉴于老皇帝的年龄比较大,这几年是不是还要再多囤点?
领了白布之后,宫中的女官跟她们说这会儿先回去把家里面安排好,等到明天卯正都要来哭灵。
云芳也是进过宫的,知道这个时候要赶快给家里面的一些人请假才行。大家都相约着排队去找宫里的女官登记请假,随后这些会报告给专门的衙门做登记。
云芳就给老太太报了病假,给王熙凤报了产假。至于老纨绔那里,不归宫内女官管,有贾瑭给他请假。
随后大家缓缓退出来,出了宫门邢夫人这才敢让云芳扶着。就算是让儿媳妇儿扶着也不敢说什么,更不敢抱怨什么,急匆匆的找到了自家马车,珍大奶奶也跟着一块挤了上来,三个人坐到马车里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感觉浑身骨头都在咔咔作响。
邢夫人就在心里叫苦,自己毕竟上了年纪,一把老骨头要是天天天不亮出门,晚上天黑了才能回家,一连几天下来怎么能撑得了?
又不能不来哭灵,荣国府里面王熙凤品级低,勉强能来,就是不来也说得过去。老太太那是真病了,算起来也就四个人,要是三个都不来,那荣国府也太招眼了。
“唉!”
珍大奶奶跟着:“唉!”
云芳也是一脸生无可恋,这个时候马车慢慢的走动,大家在车里都没什么可说的。到了宁国府的二门前,珍大奶奶下车,被儿媳妇胡氏扶着进去了。马车出来重新进了荣国府,在荣国府的垂花门这里被王熙凤和李纨扶着下车。
邢夫人这个时候筋疲力尽,跟王熙凤说:“把吃的送我房里来,让我先回去躺一会儿。”又交代云芳:“你也回去躺着吧,多养一养,养精蓄锐,接下来几天要早起晚睡。”就是铁打的也熬不住。
王熙凤就说:“老太太刚才说来,请太太和芳丫头回来了到她屋里面去呢。”
大家都没说什么,被人扶着往老太太屋子里面去了。
老太太已经起来了,看她们两个进来招呼着她们两个赶快坐下,立即问:“是甄太妃没了?”
邢夫人点点头。
老太太叹口气:“宫里面是什么意思?”
云芳说:“说是要大葬,要极尽哀荣......我们一直在后面,听到的消息有限,也不敢暗地里打听传递什么消息。其他的细节还要今天再各处去探听。对了,我们回来的时候给老太太报了病假,给我二嫂子报了产假,到时候我陪着太太进宫哭灵。”
王熙凤说:“到时候你们用什么缺什么跟我说,我给你们准备的妥妥当当的。”
要是放在往常,邢夫人这个时候就已经盘算着怎么刮王熙凤一层皮,让她多拿点金银出来了,这个时候累的实在不想说话,连盘算的力气都没有了。
看邢夫人实在是萎靡不振,云芳说:“我们太太站了一夜,先让她回去躺一会儿吧。”
老太太看看大儿媳妇,点点头:“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