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则美
王熙凤一边陪着老太太说话,一边想着要不要把王夫人陪房挨打的事儿讲了。
她这里还没想明白这么开口呢,一个在院子里管事儿的婆子进来回报:“老太太,宝二爷的乳母李妈妈的儿媳来给她婆婆请假,说是家里有事儿,请婆婆回去几天。”
老太太一听,心里不痛快:“什么事儿?跟着宝玉是大事,要是那老东西没精力了,不如回家歇着去。”
这婆子说:“她儿子前天被打了,她男人今日被打了,伤的严重呢。”
“被打了?”老太太立即坐直了:“是不是家仆闹事儿斗殴,都有谁参与,凡事参与的全部捆起来扔马棚里,让琏二爷来,把这些闹事儿的或打或卖处置了。”
婆子立即说:“不是家生子们打架,是和外面人打起来的。”
“和外面的人?这还得了!!让二老爷和二太太来。”
婆子立马出去,老太太起的咬牙切齿:“这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王熙凤这个时候看了一眼周围,让丫鬟们下去,一边给老太太顺气,一边说:“您消消气。”
“你不知道,当日老公爷还在的时候,就跟我说过,不许家里的人和外人动手,一旦动手,奴仆伤了良民,官府要追究,虽然不能把咱们家怎么样,到底是没了脸面。你是知道的,咱们这种人家,脸面重要。”
“或许不是您想的这样......别是李妈妈得罪了谁吧?”
“她个内院奴才,能得罪谁?”
说完顿了一下,“你说芳丫头?不像。”
嘴上说着不像,但是内心里觉得还是有可能的。
说完反而放松了,歪着靠在引枕上,她心里一直有个驱狼吞虎的计谋,只是云芳一直不和王夫人有什么直接的冲突,所以一直没法施展。她也没法引导,一旦引导就是家宅不宁,好好的谁过这种架桥拨火的日子,天天指桑骂槐甚至是互相算计,不是什么好事,更不是兴旺之兆。
如果真的是殷家给自家的姑奶奶出气,就说明,这驱狼吞虎要起作用了。
这时候贾政王夫人来了。
老太太让王熙凤回避,问儿媳妇和儿子:“我怎么听说有奴才和外人打起来了,怎么回事?”
贾政才知道,看向王夫人,王夫人不敢让家里人知道自己试着放印子钱被那些放印子钱的打回来了。立即说“有这事儿,是李妈妈的小儿子在街上和人有了口角,然后打起来了。因为吃了亏气不过,又来找人想打回去,后来也没打起来,在街上被几个老人家劝住了。我知道后就打了这群人一顿板子,革了他们一年的银米,准备把几个罪魁祸首赶去金陵看房子。”
贾政信了,冷哼了一声:“祖宗治家向来严明,从没有这样的事儿发生。”
王夫人连连称是。
因为是王夫人的陪房,贾政纵然生气,也没处置。老太太不信王夫人的鬼话,就是真的有口角,也是有人主动寻衅。但是她没拆穿,说了一句:“再有下回,不是打板子革银米的事儿了,自古奴不能伤民,要是被人家告了,这几个奴才也没必要留着了。”
王夫人答应了一声。
从老太太的院子出来,贾政对着王夫人不搭理,直接走了。王夫人没功夫和他计较,问周瑞家的:“怎么样?”
“老太太院子里的人乱打听,所以老太太知道了。”
王夫人想了想,“出去跟他们说,先缓缓,印子钱的事儿先别做了。”
周瑞家的扶着她的手,小声的说:“是,这里面水太深,没想到京城里面就是放印子钱,也是分了这么多野庙的。要不然让二奶奶先去趟一趟?常听说二奶奶总是抱怨银子不够花。”
“你说的对。你先给凤丫头透个信。”随后加了一句:“悄悄的,要不露痕迹。”
第73章 听流言
次日云芳陪着婆婆来奉承老太太, 王善保家的从别处听了消息眉飞色舞的来报告。
“太太,您没听说,昨日二太太的奴才出去和人打架了, 哎呦那个倒霉啊,手脚都被打断了扔回来。”
邢夫人听见王夫人倒霉比自己发财都高兴。
“真的?”
“是啊!听说被老太太骂了一顿呢。”
“该!这些奴才平日里目中无人,也该被打一顿。”
云芳看着她们主仆说的眉飞色舞,提醒邢夫人:“太太,上台阶呢, 留心脚下。”
别说了,你都不看看这是哪儿吗?荣国府的后院啊, 王夫人到处是耳目,你们能不能不要那么幸灾乐祸!
邢夫人是控制不了脸上的表情, 虽然没再说,但是眉飞色舞的去拜见老太太了。
老太太抬头一看, 邢夫人高兴的恨不得嘴巴咧到耳根子,心里叹息一声, 让她们婆媳坐了。
王夫人仍然木着一张脸, 邢夫人坐在她对面,这时候就想撩拨她:“哎呦, 他婶子的脸色不好, 这是怎么了?没睡好吗?”
贾宝玉这群小孩子不知道发生什么了, 都关心的看着王夫人,贾宝玉立即关心她:“我刚才就想问太太是不是昨日太劳神了,已经让袭人找彩霞姐姐打听了, 太太这是怎么了?是最近换季胃口不好还是夜里换了安神香用着不习惯?”
王夫人挤出一个笑容,“没事儿,就是昨日事多睡的晚了。”
宝玉放心了下来。薛姨妈就说:“如今有凤丫头帮忙呢, 倒不必这么辛苦。”
王熙凤正捧着瓜子放在每个人前面,听了笑着说:“姨妈也心疼心疼我。”
薛姨妈笑起来:“你还年轻,我们这些上了年岁的,少睡一会就头疼,比不得你们了。贵府的事儿还是要你这年轻的多操心。”
老太太就说:“这家里还真要指望凤丫头,凤丫头办事儿那真是事事妥贴。”说到这里问道:“怎么不见宝丫头?”
薛姨妈笑着说了一句:“这几日做针线呢,明日就能出来和姐妹兄弟一起玩儿了。”
老太太笑着说:“宝丫头也是个妥当的,日后寻个好人家,姨太太的福气还在后面呢。”
“借老太太的吉言。”
李纨聪慧,已经听明白了,老太太提醒薛姨妈,宝丫头既然选不上公主的陪读,就该早点想办法。也是委婉的提醒薛姨妈,该收拾房屋搬出去了。这么隐晦的说法不知道薛姨妈听懂了没有?
老太太手里抓了一把瓜子也不嗑,突然问云芳:“昨日回去,亲家太爷和老夫人身体如何?”
云芳正嗑瓜子呢,听见问话,立即说:“好着呢,就是老人家上年纪了,一些老毛病甩不掉了,昨日我娘家的祖母还跟我说羡慕您呢,说您身体这么好,将来是个老寿星。”
老太太笑起来,“你听你祖母瞎说,她年轻的时候就爱拿我取笑,到了老了也不改。她新得了一个重孙子肯定高兴,昨日想必乐的见牙不见脸了吧?”
云芳笑着回答:“也真是您说的那样。”
老太太就一副感慨的样子:“哎呀,我们这些人都老了,当初跟着公爷的老兄弟们也是儿孙一群了。你们不知道,当初他们那些人真是尸山血海出来的,拿性命博富贵,十分悍勇。就是断手断脚,身上重伤,也是不退的。”
一屋子小孩子都认真的听着,老太太看了一眼王夫人,王夫人没反应。
云芳本以为老人家真的是说话说到这里了,忍不住感慨,却发现老太太看了一眼王夫人,就纳闷:看她干嘛?
老太太却没有再提老公爷以前的事儿,说了一句:“唉,他们的事儿不说了,都是一屋子孩子,娇花一样,那里经得住这样打打杀杀的旧事儿。”
一屋子的女人顺着老太太的话说起来别的。一上午时间一瞬间过去了,到了中午吃饭,薛姨妈留下来陪着老太太吃了一顿。饭罢,老太太打发儿媳妇孙媳妇回去:“我年纪大了,中午必是要打盹的,你们不必候着了,回去也歇会吧。”
邢夫人和王夫人一起退出来,薛姨妈也出来了,王夫人就说:“我送你。”
姐妹两一起走了。邢夫人还想撩拨几句王夫人也没机会了,但是因为得知了王夫人倒霉,也没觉得失望,带着云芳上了马车。
马车从二门出来,从角门出去,本来是要在宁荣街走一段路的,突然停了一下。
云芳问:“怎么停了?”
外面的人回答:“二老爷的马车回来了,看样子有事儿,走的急,咱们避让呢。”
邢夫人就说:“二老爷的官儿比瑭儿的松快多了,瑭儿是连家都不能回,在外面吃不好睡不好,二大爷是晚去早回。”
云芳就拍了拍她的手,车子重新动起来,到了后院,邢夫人照样带走了蘑菇姐弟两个,留下云芳在院子里翻一翻上个月的账本。
没一会,邢夫人的大丫鬟桃花进来,领着一个看着不那么体面的婆子,天气属于早晚冷中午热,都换了夹袄了,但是这个婆子还穿着大厚袄子,看上去很热,衣服就解开了领子,松松垮垮的不像样子。
桃花跟云芳说:“这是那边赵姨娘的使唤婆子,太太说奶奶要是手头有银子,就给她五十两,没了就罢了。”
云芳知道赵姨娘有给这边送消息了,立即让身边跟着的甘草拿了五十两出来,桃花交给了这个婆子。留这个婆子说话:“我看着你眼生,你是外面来的还是家里的?”
这婆子捧着银子回话:“是家里的,男人死的早,拉扯个姑娘长大了,也没什么脸面,粗粗笨笨的没进来伺候主子,在家里找个小厮嫁了。”
属于家生子里没门路和脸面的人。
云芳就点头:“看你也是一把年纪了,天这么热,还穿的这么厚,想来也是个节俭的老人家,罢了,我这有点蓝染的粗布,我身边的丫头们穿着显老气,你拿回去给你和你闺女做一身衣服吧。”
甘草听了,招呼这个老婆子:“大娘你跟我来,我带你去厢房。”
这个婆子谢了一番走了。
桃花没立即走,而是悄悄的跟云芳说:“刚才赵姨娘打发人来,说是二老爷一回来就找二太太商量,宫里的上皇他老人家有了点不大好,问怎么办?”
“不大好?这怎么说?”
桃花摇了摇头。
云芳就说:“赵姨娘跟咱们来往这么多,二太太知道吗?”
“应该不知道吧。”
“她打发来的人可靠吗?”
“应该可靠吧,赵姨娘手里没银子,有咱们这个地方给她银子,她乐得保密呢,要是别人知道了,赶在她之前换了银子,她不是亏了。”
云芳微微一笑,“赵姨娘哪有什么本事瞒住人啊,我就怕到时候被二婶子拿住了,传出去不好听,谁家大房天天盯着二房的啊,姐姐是在太太身边的,早晚跟太太说说,赵姨娘那边能断就断吧,而且赵姨娘的胃口太大了,现在一张嘴要五十两,一次两次倒也算了,长此以往就没法这么做了。”
“是。”
桃花走了之后,云芳还在想,太上皇病了?
以现在的医疗水平,小病还好,大病就是大事儿了。太上皇手里的人要倒霉了。
云芳把香草找来,让她通知楼大两口子,多留意外面的消息,特别是官员升迁贬谪。
云芳的行动到底是晚了一步,昨日太上皇还好好的,今日一病,朝廷里面反应非常迅速,中枢中有位大员瞬间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一位外放,一位罢免,一位念在他年龄大,暗示他自己请辞。
到了中午,翰林院告状的折子跟雪片一样飞到了皇帝的桌子上,要求重新审理最近二十年来的冤假错案。这其中,就有二十年来翰林院那些因言论和主张被投入狱中的官员案子。
这其中的消息不是楼大能打听出来的,还是殷祺派了香草的哥哥来说的。
云芳晚上抱着胖儿子看着蘑菇在榻上抓石子玩儿,眼光就忍不住转到了昨天从娘家请回来的那尊木像上。
灯光下木像狰狞的面目显得柔和了不少,和外面庙里的怒目金刚比起来,这尊木像的狰狞一点都不夸张,甚至不仔细看,觉得也只是面无表情而已,但是看的多了,就发现这木像的表情带着一些恶意而显得狰狞,是一种看久了令人恐惧的狰狞。
不明显但是也不愿意隐藏的狰狞,配上随意的态度和表示吉祥的手印,就如眼下的时局。
云芳叹口气,蘑菇听见,扔了手里的石子,爬起来挂在妈妈身上:“妈妈,是不是想爹爹了?”
“是啊,也不知道如今走到哪儿了?也不往家里传信,只能慢慢的等了。”
蘑菇装成年人的深沉,点点头:“也只能等着了。”
可不是吗?时局变幻,只能等,好在贾瑭并未入局,也等得起。
可有的人觉得等不起。
贾政和王夫人在老太太跟前,贾政很着急:“这事儿该怎么办?请老太太拿个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