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时槐序
此话一出,少女喝茶的动作一顿,杯子挪到嘴边又放了下去,就在这时,旁边厢房一女声响起:“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
女声婉转,听音色,年岁应当不大,语气闲适,不见喜怒,却透着一股让人无法忽视的威仪。
楼下说话者抬头。女声又道:“试想一下,一只被人圈养在笼中的家雀,有一日遇见一只翱翔而来、落在窗前歇脚的鸿鹄。
“二鸟闲聊,家雀得知鸿鹄的生活,心生怜悯,同鸿鹄说:你可以像我一样,找个主人,这样便能如我一般住漂亮的笼子,日日餐食有人喂养,不必自己天天在空中扑腾翅膀,抓捕食物,那样多辛苦啊。你觉得鸿鹄会怎么想?
“当然这不是说家雀有错。家雀习惯于安稳平淡,甘被圈养,无错。但鸿鹄崇尚自由,不屈于人,亦无错。
“个人追求不同。这份追求只需不违律法不背道德不伤他人,便无对错之分。但请不要以为自己的追求便是所有人之追求,甚至为此露出怜悯之态。你要知道,你的怜悯别人或许根本不需要。
“正如圈养之家雀与翱翔之鸿鹄,鸿鹄会怎么想呢。现在我来告诉你。鸿鹄会想,这家雀委实……”
女声微顿,缓缓道出两个字:“傻、逼。”
傻逼二字有些新鲜,但其中意思众人都领会得到。
少女噗嗤一声,没忍住直接笑出声来。楼下的“家雀”就不太高兴了:“小娘子此话何意?我不过是不忍见女将军因此伤了身子,早早去世罢了。她本可以儿女绕膝,尽享天伦,含饴弄孙,安度一生,可惜……”
“家雀”连连摇头。
厢房中女声又道:“她此生虽短,却活成了自己想要的模样。她二十余年人生精彩绝伦,波澜壮阔,即便没能长寿,也已不枉世间走一遭。她的名字写于史书,流传千古。她值了。”
“家雀”蹙眉:“一介女子,要什么写于史书,流传千古,那是男人该做的事。”
女声咬牙,声色中明显带上了几分气怒:“何为该,何为不该?你的意思莫非是说平阳昭公主不该做这些事?她不该招募勇士,不该上马征战,不该为太上皇创业经营,不该助圣人一同攻下长安?”
“家雀”猛然一噎:“这……这如何一样,彼时境况不同,怎能相提并论。再有,如平阳昭公主这般的女子,世间也有几何?”
“古有花木兰,今有平阳昭公主,你怎知不会有后来者。似她们这等人物,怎能以家雀养之,亦怎能以家雀之心度之?”
“家雀”冷笑:“小娘子的口气不小,这是觉得自己便是后来者吗?”
女声傲然:“你怎知我不是?”
“家雀”轻嗤:“呵,行,那我拭目以待。”
“好,你等着。”
砰。
李丽质将窗户关上,气呼呼坐下:“他们不信我,瞧不起我。”
李承乾赶紧摸头安抚:“你管他们信不信,大哥信你。”
李泰拍拍胸脯:“对,我也信你。我们都信你。”
李丽质倒也不是真那么在意别人的看法,就是为那人口中对女子的不屑有些气愤,她昂起头哼哼两声:“待过几年我长大些,定做出一番成绩来,狠狠打脸他们。姑姑能做到的,我也能做到。”
李承乾李泰连连点头。
啊,对对对。妹妹说什么都对。
姑姑虽然厉害,但是妹妹也很棒的呢。总之妹妹说什么就是什么。她说能做到,那就一定能做到。若是做不到,就想方设法帮她做到!这是身为兄长的基本素养,必须的!
这则小插曲过去,楼下的人已然换了话题。
“明日太子殿下是不是要在沁园蹴鞠场办蹴鞠赛?这还是沁园建成后的第一场蹴鞠赛吧?”
所谓沁园是李承乾这两年新修的园子,面积不算很大,除一些少数现今普通园林的观赏花卉与假山楼台布置外,多是建的体育场馆。蹴鞠场就是其中之一。
沁园上个月才全部完工,如今正好可以使用。
“听说不禁众人观看,你们说……”
“嗤,你做梦呢。就算是允许他人观看,也不可能是个人都放进去,得是有身份的。同我们有什么相干。”
“这倒也是。不过无妨。太子殿下说了,沁园是会对外开放的。里面不但有蹴鞠场,还有马球场、射箭场、竞渡场等等,非是供他一人之用。平日无论是皇室权臣,还是民间组织,若有需要都可以与沁园管事练习。咱们总能找到机会去耍耍。”
“嗯,这是往后的事了。先且不提,说回明日的赛事,你们觉得哪队能赢?”
“那定是太子殿下。”
“这话不对吧。这回似乎是太子殿下与蜀王各领一队,双方队员由抽签决定。我知道太子殿下厉害,但这蹴鞠水平在他组建的蹴鞠队内似乎算不得数一数二吧。听闻从前的蹴鞠比拼,太子殿下便输了蜀王好几回。”
……
厢房内。
李丽质轻笑:“大哥虽然输过好机会,但也有赢回来的时候。所以我觉得这回赢的会是大哥。我还押了大哥一百文呢。”
李承乾自组建蹴鞠队后,前前后后拉了许多人进来,崇文馆的学子几乎全在其中。每回比赛,有能上场的,有没轮到上的。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没能上场的会私底下赌一赌哪方赢,后来宫中皇子皇女也会加入其中。
李承乾最初担心这股风气不好,但见他们赌的不大皆是意思意思找点乐子,有时候赌的甚至不是银钱,而是谁事后作诗一首、写赋一首等,便没有过多阻止。
似李丽质这般赌一百文的已是能赌金额的上限了。
李泰看过去,眼神幽怨。无他,楼下议论声中的蜀王为李恪。其原本为汉王,后来李世民改封的蜀王。这回他抽签正好抽在李恪一队。李丽质押了李承乾,没押李恪,也就等于没有押他。
李丽质眨眨眼:“我也押了你跟三哥的,押了五十文。”
五十文对一百文。好家伙,你是懂区别对待的。
李丽质半点不心虚:“你要是不乐意,嫌弃我押的少,那我让人把你那四十文取回来。”
李泰狐疑:“不是五十文吗?”
“还有十文是给三哥的啊。”
李泰:……
很好。原来他不是五十文对一百文,是四十文对一百文。他是不是该安慰自己,好歹他有四十文,李恪才十文?
李泰抬头望天,突然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了。
第121章 李雉奴与李元婴。
从春风茶坊出来, 李承乾特意打包了一份茶坊的特色点心小食,沿路又买了糖葫芦与糖画。李泰与李丽质自然知道这些东西是给谁准备的。
这几年李世民给他们又添了好几个兄弟,但能让李承乾这般费心的唯有一母同胞的李治。
眼见李承乾手里一模一样的两份,李泰李丽质一顿。哦, 不对, 或许还可以捎带着加上一个李元婴。李元婴是李渊的老来子,柳宝林所出, 与李治几乎前后脚出生。
因着这点, 李渊打着“怕李治没有同龄玩伴会孤单”的旗号,经常把李元婴丢宫里来给李治“做伴”。其实不提他们几个, 五弟只年长李治一岁,六七八弟更是与李治同年,这个“没有同龄玩伴”的说法实在站不住脚。
李渊的心思人尽皆知,但上至李世民长孙氏,下至李承乾李泰等, 都默契地没拆穿他。
三人回宫, 自嘉福门而入,先往东宫。无他,李治与李元婴自会走开始就把东宫当成根据地, 这会儿必在东宫无疑。
果不其然, 三人刚入内, 便见两个小豆丁站在丽正殿前,奶凶奶凶双手叉腰:“你们居然还知道回来啊!”
李治圆嘟嘟的小脸满是怒气, 伸手指指点点:“出宫不带我, 三个叛徒!”
李元婴瞄了他一眼,有样学样:“三个叛徒!”
李承乾面不改色:“不是不带你们。我们出宫前叫了你们的,你们睡太死, 起不来。不信问你四哥和五姐。”
李泰李丽质连连点头:“我们还叫了好几声呢。”
李治不以为然:“少糊弄我。我可不是一两岁的小孩子。你们分明是故意趁我睡觉的时候偷溜,当我不知道呢!”
李元婴点头:“对,少糊弄我。”
一个刚过三岁生日的孩子说自己不是一两岁的小孩?
李泰李丽质噗嗤笑出声来。李治更为生气了,双目瞪圆:“笑什么笑,严肃点,不许笑。”
李泰李丽质互视一眼,纷纷偏过头用咳嗽来遮掩。
李承乾挑眉,笑着捏了捏他的肉脸:“小家伙还挺聪明呢。”
啪,李治拍掉他的手:“不许碰我。我聪明我知道,不需要你告诉我。我警告你,我现在很生气。”
他撞了撞李元婴,李元婴端起架子:“我也很生气。”
李承乾李泰李丽质:……你们搁这复读呢。
噗。又一声嗤笑。
这回不是李泰李丽质,而是旁边的抱春。
李治李元婴怒目而视。抱春连忙低头:“婢子只是想到四殿下与五娘子小时候,也最是喜欢这般学太子殿下说话。”
李泰李丽质:……笑容消失。看破不说破。黑历史求别提!
抱春恍若未觉,瞅了瞅李治:“九殿下倒是很有几分太子殿下幼时的风范。”
李承乾一顿,看向李治,李治十分高兴,满脸傲娇,察觉李承乾看过来的视线,将喜色收起来,立马道:“别以为你让抱春说几句好话我就会原谅你。这点手段我才不会上当呢。”
李承乾翻了个白眼,将准备好的点心小食递过去。
李治眼前一亮,转瞬又扼制住,装腔作势挑眉:“不是什么事都能用点吃食解决的。”
李承乾认同点头,将糖葫芦递过去。李治眼前再次一亮,仍旧端着架子:“哼,我才没有这么好……”
话没说完,面前又出现一个糖画。
“哦,你刚才想说什么?你没这么好哄是吧。那算了,这些东西还是我吃吧。”
李承乾作势收回来,李治发挥出一万分的手速,一把将点心糖葫芦糖画全部夺过:“大哥听错了,我说谢谢大哥,我很喜欢。”
李承乾翻了个白眼,呵呵两声。
李治也不计较他神色间的讥嘲,一口咬住糖画,满脸喜滋滋,顺手将糖葫芦递给李元婴。李元婴没接,转头看着李承乾。
李承乾将一模一样的另一份递给他。李元婴立时喜笑颜开,脆生生跟着说:“谢谢大哥。”
李承乾;amp;李泰;amp;李丽质:……
三人尽皆沉默。李丽质好心纠正:“跟你说几遍了,不是大哥,是侄儿。你是小叔叔。我们可以叫大哥,你不能这么叫。”
李元婴懵懵懂懂,转头看了眼李治:“雉奴叫大哥。”
“你跟雉奴不一样。”
李元婴蹙眉,对李丽质的说法有些不悦:“一样的。雉奴说他的就是我的。”
言外之意:他大哥就是我大哥。
李治猛点头,豪爽表示:“对,我的就是你的。你的也是我的。”
李元婴十分高兴,挑衅般看向李丽质:“看,雉奴说的。”
李丽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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