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时槐序
李建成眸光忽闪:“长孙氏的庄子可不好动作。”
“是。那庄子的管事是二哥安排的人,有些能耐。我们之前打探消息便费了许多功夫,这还多亏李承乾讲究什么不能扰民、与民为善。庄子上的许多活计都有照顾周边的百姓,给予他们赚钱的机会,才让我们有些许漏洞可钻。
“但也仅是如此了,想要毁掉土豆怕是不能的。更何况这两日不知是土豆将要收成,还是怎么回事,庄子上唯恐有人浑水摸鱼,将警戒又升了一等,越发严密了。
“如此情况,火烧也好,水淹也罢,这类办法自然都不行。”
李元吉转头,眼角含笑,“但若是有其他更好的选择呢?大哥该知道,人有人瘟,猪有猪瘟,稻有稻瘟。”
李建成浑身一震。
李元吉接着说:“大哥可还记得吴峰曾与我们说过一件事?”
李建成眼眸颤动,心念百转,隐约察觉到他的意思。
李元吉勾唇,缓缓道来:“吴峰说曾在云游时遇见过一个人。此人擅医,但医的不是人,而是农物。这人曾言农物与人一般,病症多种多样,治病都需对症下药。人间有时疫,农物也有。他称之为农瘟。
“农瘟是所有农物病症中最难医治的。为了钻研此道,他曾四方游历收集农瘟的信息,仿制出可以造成农瘟的药物。此后他独居荒郊,取人烟稀少之境,开辟荒地种植钻研。
“可惜历经多番努力,收获有限,并没有达到想要的效果,但他从未放弃,孜孜不倦。吴峰亦懂医,虽与其医治方向不同,却也有相通之处。彼此交流,相谈甚欢。
“数日后,吴峰离开,一别数年,再次故地重游,吴峰去看他,发现那人已经死了。听闻死前他便自觉时日无多,怕自己死后用于研究的东西流传出去形成危害,一把火烧了所有病株,也毁了所有可致病的药物。”
李建成心头大跳:“你怀疑那些东西没有全部毁去?”
“不是怀疑,是确信。我试探过吴峰,甚至逼问过他。他同我承认当年离开时确实因为好奇,瞒着那人偷偷藏了一瓶药。可事后几次反思,深觉此举不妥。这类药物若运用不当,危害无穷,他胸中有愧,心内难安,这才故地重游,想要将药还给对方。谁知对方已然故去。
“他说也曾想过直接将药毁去,却又念着这是那人毕生心血,若哪日遇到同样善医农物之人,会有大用处,若有成果,研究出那人未能解决之事,也算功德一件。因而他一直带在身边,妥善保管。”
对于吴峰的说法,李元吉不置可否,持保留意见。但他明确一点,不论吴峰此举的真实用意为何,就目前局势而言,此药对他们有莫大用处。
李元吉眸中寒光乍现:“此药颇为厉害,只需一株感染,便可一传十,十传百,而且速度极快。一两日时间便能绵延不绝。李承乾用于种植的庄子全都修了水渠,是为了利于灌溉。我们不必进庄子,只需找个机会在水源下药即可。如此更能神不知鬼不觉。”
李建成神色闪了闪,不得不说这确实是个好办法。
只是……
李元吉又道:“大哥放心,经过上次西瓜藤辣椒树的教训,这回我一定万分小心,谨慎行事,周全布局,必不会在同一个坑里栽倒两次。”
李建成张了张嘴,应承的话语在唇边回转,却始终未曾说出口。
李元吉蹙眉:“大哥还在犹豫什么?”
李建成神色晦暗不明,只问:“你就算毁了这批土豆,只需李承乾手中还有种子,明年也能再种。”
李元吉轻笑:“这点我也查过了,当初的土豆种子已经全部种下,李承乾并没有留存。”
李建成低声呢喃:“也就是说,若我们毁灭成功,世上再不会有土豆,百姓也再不会见到此等高产粮食。”
李元吉顿住,百姓,粮食。他忽然明白了李建成的顾虑,劝道:“大哥,我们若胜了,臣民才是我们的臣民。我们若败了,自身都保不住,哪还管得了那么多。”
李建成心念转动,又问:“土豆种子是取土豆的哪一部分,如何得来,怎样培育发芽,这些可有查到?”
李元吉摇头:“暂时不知,只听说土豆的育苗方式与别的不同。”
“也就是说,你没办法在损毁土豆的同时保留种子,更别提即便留下了,可能也无法正确栽种培植。”
李元吉恍然明白了他的意思:“大哥是想把种子自己留着,将现有土豆全部毁坏,等到合适的时候再由我们种植出来?”
李建成默认,这是最好也是最有利的方案。非但可以重挫敌人,还能将功劳归于自己。
李元吉苦涩摇头:“若时间充裕,未必不能细细筹谋,或许可行。但我们来不及了。探子说第一批土豆收成就在这两日。时间紧急。李承乾必然会先入宫面见父亲,邀父亲去庄子上主持收成,让父亲亲眼瞧见土豆的高产威力。所以我们若要动作,必须赶在此之前。
“正好前头不是出过窦氏余孽的事吗?我想着咱们可以制造假象,事成之后将罪名全都推给她们。土豆出世,民心所向,大唐基业越发稳固。窦氏余孽必然是不愿意看到的。因而他们要毁了土豆完全合情合理。”
计划很好,可惜……
李建成闭上眼睛,心绪繁杂。
作为太子,他太明白一种亩产千斤的粮食对于大唐对于百姓代表什么。它能让许多人免去饥饿、避免死亡,给他们带来希望、带来新生。它可以让大唐皇权稳固,万众臣服。
而如今,他却要亲手毁去这一切。他当真要这么做吗?
毁掉,他心有不忍;不毁,白白让李世民拿了这偌大功劳,他又不甘。
犹豫,痛苦,挣扎……
无数情绪在心头纠缠,不断拉扯,李建成沉思良久,最终艰难做下决定:“罢了。”
“罢了?我们就这样算了?明知土豆出世的后果,什么也不做?”李元吉睁大眼睛,不敢置信。
什么意思,他大哥是疯了吗?
李建成目光深邃:“不,我是说不必动手毁去土豆,却没说半分不动,坐以待毙。”
李元吉:???
李建成反问:“吴峰那边既然已经无法按原计划将李承乾拉下马,除掉他所谓‘大运道’的批言。那我们为何不换种方式,反其道而行?”
李元吉越听越糊涂,不解其意。
“老二不是想让李承乾成为那个特殊的存在吗?我们就帮他一把,让李承乾走得更高更远。民心所向可不一定全是好事。我们不愿看到他们民心所向,你以为父亲就想看到吗?”
李元吉倏然抬头,双目瞪圆:“大哥是说……”
李建成嘴角勾起:“李承乾总能弄出些新鲜东西来孝顺父亲,父亲自然高兴,乐得对这个不一样的孙儿多几分疼爱。可若是这个孙儿本事太大呢?你想想,民间只知中山王,而不知有皇帝,父亲会怎么想?”
他眸光闪了闪,继续说:“曲辕犁已经给李承乾带来了不少声望,只是这份声望还不够大,因此父亲未曾警觉。倘若再加上土豆呢?你觉得到得那时,父亲对他会否还能疼爱有加,毫无芥蒂?”
李元吉恍然大悟,却仍是蹙眉,在他看来,这确实算个法子,却是“善后”的法子,最佳方案还是毁去土豆。
“大哥!”
刚开口,李建成已然抬手:“不必再说,就这么办吧。”
李元吉不甘不忿,却无可奈何,只能暗自跺脚。
********
吴宅。
吴峰烧掉纸条,面色喜怒难辨。他调查过李承乾,早知他在“农物”上的运道与天赋,因而特意提前与李建成李元吉说起关于民间能人异士钻研农瘟的趣事,为的就是先埋条线,日后必定用得上。
他算的不错,如今确实到了能用的时候。自李元吉找上他,一再试探,被他挡回去后又言辞逼迫,他便知,鱼儿上钩了。
可惜,李建成不是李元吉。
吴峰眼中划过一抹讥笑:“这位太子心不够狠啊,难怪没有帝王命,星象暗淡。”
小梁欲言又止。吴峰挑眉:“怎么了?”
小梁犹豫道:“太子也是为了天下百姓。”
吴峰冷嗤:“妇人之仁,愚蠢!既要成大事便不能如此拘泥,守着些不知所谓的原则与底线。手段不狠,地位不稳,他难道不清楚这么做的后果吗?一招走错就可能满盘皆输。局势严峻,你死我活。他居然还因蝼蚁手软。”
小梁愣住。蝼蚁?若天下百姓是蝼蚁,那他是什么?或者说他们是什么?不也是蝼蚁中的一员吗?
小梁原是贫苦人家的孩子,吃过苦受过累,尝过辛劳一年只为那点粮食的艰难,更体会过年成不好食不果腹的凄惨。他知道亩产千斤的粮食对他们这种人有多重要。那是命啊。不只是自己的命,还是全家人的命。
所以他从未觉得自己与所谓“蝼蚁”有什么区别。吴峰却不这么认为。他怎会是蝼蚁呢?智仁法师能观星象变幻,算王朝更迭,手段通天。袁天罡亦能自面相知人前程吉凶。
而他跟随智仁法师二十余年,又得其毕生所书手札,日日钻研,自认早已出师,往后必定会青出于蓝。似他们这等人物,怎是那群低贱的蝼蚁能够相比?
他看向小梁,目光灼灼,不吐一字,但威慑之意十足。
小梁立时低头,颇有惧意,也有羞愧。他想到初遇吴峰的场景。那时家乡遭遇大水,颗粒无收,路有饿殍,河飘亡尸。往日凄惨历历在目。父母无奈,只能带着一家子行乞流亡以求一线生机,梦想着能寻一处水调雨顺之境重头再来。
可惜事不遂人愿,父母亲人一个个死于流亡途中,他又累又饿,还患了病,眼见也要死了,在还剩最后一口气的时候遇见了吴峰。
吴峰不但救了他的命,还将他带在身边,收他为徒,教他读书识字。此番恩情重如泰山,他该刀山火海,涌泉相报。怎能生出质疑之心呢?
小梁压下心底思绪,几番启唇,缓缓开口:“师父若不愿让土豆出世,没有太子,还有别人。他们必会配合。”
他们是谁,师徒二人心中自明。
李元吉想的是火烧土豆然后嫁祸给窦氏余孽,但他不知道,长安此刻确有窦氏余孽。
吴峰早前观星象有异,代表李承乾的命星大亮,测算后发现其身上即将发生大事,且是一件能让他获得万千功德的大事。
这卦象不同寻常,但太子与齐王对卦象命理之说并不十分信任,对他更是身怀戒心。因而他思虑再三,决定暗中联络窦氏旧部探查,并将探查到的零星线索神不知鬼不觉地传给齐王,借助齐王的人手把消息探全。
小梁所说的“他们”正是这些窦氏旧部。
吴峰缓缓摇头。
窦氏确实会答应,但这不是他想看到的。窦氏出手,一旦暴露,只会让李唐一致对外。唯有自己人对付自己人,才更符合他的要求。
李承乾命格本就不寻常,若再让他收获大量功德傍身,日后对付起来就更难了。所以绝不能让土豆出世。
李建成不愿意?呵,这不是还有李元吉吗?
吴峰
勾唇,眼中露出哂笑。
********
宏义宫。
此时的李承乾对暗地里的这些阴谋诡计一无所知,他正趴在床上,泪眼朦胧。
李泰李丽质担忧不已,一个劲问:“阿兄疼不疼?是不是很难受?”
裴行俭叹气:“我都提醒你了,你还一直说,火上浇油。”
李承乾很是怨念:“谁看得出来你那是提醒啊。你就不能直说!”
裴行俭无语,那种情形下让他怎么直说?义父脸色那么黑,他敢吗?
李承乾感慨:“你跟我太没默契了。”
裴行俭:???你是不是搞错方向?是你跟我没默契啊,不是我跟你。
李承乾蹙眉沉思:“咱们得特训一下,设计一些特定的动作和话语作为暗号,每个动作与话语对应不同的意思。这样就清晰明了了。倘若日后再遇上同等情况,也不至于跟昨天一样。”
说到此,突然一顿,鼻子哼哼:“我以后都不要理阿耶了,才不会再有这样的情况呢。”
李泰李丽质连连点头:“对,阿耶最讨厌。阿兄放心,我们肯定站你这边的,你不理他,我们也不理他。”
然后三人齐齐看向裴行俭,等着他表态。
裴行俭:……你们要不要算算,你们这把戏都玩多少次了?哪回挨训后没这么说,哪回真做到了?而且每次都是你李承乾起头,到最后也全是你李承乾先跟义父和解!
碍于以往的“前车之鉴”,裴行俭不是很想跟他们继续玩这套,撇撇嘴:“明天再说吧。”
李承乾:???
裴行俭望向李承乾:“若你明天还这么想,我便同你们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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