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时槐序
孙老也曾走过这条路,但如今他年岁渐长,该走的已经走过,该看的已经看遍,目标早就转移至医药上,也便不需要了。
而自己呢?
李淳风眼角带笑,他虽与师兄一同修道,但彼此的道又有不同。秦王会是个好皇帝,小郎君更是个难得的继承人。或许他日入住太史局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就像小郎君说的那般。他善于算学,精通天文,可在这两项上成就大家。
其实师兄也是擅长天文观测,历法数算的。
他看向袁天罡:“师兄之志可有改变?”
“不曾。”袁天罡摇头,“我的路还未走完。”
李淳风了然,这表明他的向道之心不变。或许有一日他会停下来,会歇一歇,可能也会回来长安,但绝不是现在。
他与袁天罡互视一眼,从各自的眼眸中看出彼此的选择,微微颔首。
袁天罡望向天际,长长一叹。
长安之事已了,是时候启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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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二十一。李渊寿诞,于宫中大摆宴席。此次的宴席与以往不同,既是为了给李渊贺寿,也是为了庆祝土豆良种出世。
群臣济济一堂,觥筹交错。
酒过三巡,便有朝臣进言为李承乾请功。李渊也觉如此,转头就看到旁边星星眼瞧着他满是期待就差没把“阿翁,我要大赏,大赏!”几个子写在脸上了。
李渊失笑,顺势应下:“是该赏,那你们觉得该如何赏?”
“论功行赏,加封晋爵。”
“这话不错。只是若论功,土豆乃古往今来不世出之物,这等神豆千年不遇,万年难得。中山王能种出此物,功绩之大可谓前无古人,后也未必有来者。要如何赏赐才堪配此等功劳?”
李渊一愣,他不过随口一问,确实真心想赏李承乾,却从没想过这个问题。此等功劳要怎么赏才配呢?一句话让在场诸人议论纷纷。
“自是加封食邑,晋升王爵。”
“中山王本已是郡王爵,在往上晋便是亲王,与其父等同,不妥不妥。”
“有何不妥?秦王征战天下,打下大唐半壁江山,战功赫赫。土豆亦是高产良种,能活万万人,此功便是比不得亲王军绩,也不遑多让,同为亲王又如何?若非只能是亲王……”
话说到此,仿佛突然反应过来自己言语不当,吓得一个机灵,忙将后头的话咽回去。
若非怎样?若非只能是亲王,这功绩连太子都当得!
人群中不知是谁轻咳了一声,出言将话题轻轻揭过:“若王爵晋升,这食邑是否也要跟上?”
“那是自然。”
“那应当加封多少?”
此话一出,众人踊跃发言。
两百?太少了。四百,对比一下土豆的功劳还是觉得少。随即六百八百往上加,更有甚者出到了一千乃至两千。
长孙氏心头一紧,李世民及时握住她的手:“无妨。太子若想将父亲的关注引向承乾,绝不会只有舆论一种操作。舆论只是第一步。让他的人挑起话题为承乾请封,并不断加码,抬高承乾的功绩就是第二步。
“承乾如今的食邑本就是所有郡王中最高的,再往上加,还是上千上千的往上加,不如直接说把整个江山都给他算了。尤其他们故意说我战功赫赫,又言承乾的功劳在某种程度上不比我差,便是在提醒父亲。我与承乾为父子,二人一体,我们俩一武一农,天下可得。”
李世民转头看向上方,与李渊的目光碰撞。不过一次眼神交汇,却仿佛电光火石,硝烟乍起。李渊转瞬将视线移开,低眉垂睑,脸上的笑容一点点褪去。
李世民冷嗤一声:“莫担心。总归该来的始终会来。”
长孙氏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他们赢了,今日的事不算事。若他们输了,便是无今日这遭,承乾也不会有好下场。因而对他们来说,关键在于最后一役的胜负,而不在于今日事件的发展。
今日这些将他们秦王府抬上天的恭维言语,为他们挑起的偌大声望,于他们赢后反而是好事。
另一边,李承乾本来听大家夸赞听得很高兴,小尾巴一摇一摇的,特别得意。但越往后越糊涂。懵,很懵,非常懵。
他慢慢察觉到其中的不对劲。
听听,听听这些人都说了啥。一个个跟身处拍卖场一样,叫价跟不要钱似的。哦,不对,确实不要钱。因为要的确实不是他们的钱。他们就动动嘴巴,出钱的是李渊。
想到此,李承乾怒了,他蹬蹬蹬跑到李渊身边:“阿翁,你可千万别听他们的。他们就知道口嗨。”
众人:???
“敢问小郎君,何为口嗨?”
“就是光知道嘴上说,没半点实际行动啊。你们说了那么多,什么我虎父无犬子;什么我种出来的土豆功在社稷,利在千秋;什么天下黎民都应该感谢我。
“既然如此你们算不算黎民的一部分?想感谢我多容易,我就站在这给你们机会。你们别只是嘴上说,给谢礼啊。你们说了那么多,什么王爵什么食邑,都是我阿翁的。
“天下之大莫非王土,率土之兵莫非王臣。你们这二四六八百甚至上千的往上加,说得可真大方,合着花的不是你们的钱。
“你们知道这叫什么吗?这叫慷他人之慨。就是拿别人的东西假大方。利益是别人出的,名声是你们赚的。我要是真得了这些王爵跟食邑,是不是还得感谢你们为我请封,记你们一份情?你们这算盘打得也太响了,千里之外都能听到。”
众人:???!!!
他握住李渊的手:“阿翁,你可别被他们三两句好听话给骗了。我跟你说,什么王爵什么食邑总归全是我们老李家的。本来就是我们家的东西,我们爱怎么分怎么分,关他们屁事,要他们假大方呢。”
李渊:……
他微微挑眉:“承乾不想要食邑?”
“想啊!但我想要什么会自己争取,才不要别人帮我争取呢。他们一个个跟打了鸡血似的,太不正常了。”
李渊顿住:“打了鸡血?不正常?”
“嗯,打鸡血就是太热情太积极的意思。阿翁你想,这件事有功劳的是我,就算你颁下赏赐,得到晋封的也是我。跟他们有半文钱关系吗?他们又不能从中获利,那一个个情绪如此高涨做什么?
“莫非单单只是为了帮我捞好处?可他们是我的谁?谁也不是。他们当中好些人我认都认不全,可能这辈子都没见过,屁关系没有。八竿子打不着的人这么为我着想,帮我讨起赏来比我这个当事人还积极主动,这不是不正常是什么?”
他抓住李渊的手,怀疑的视线扫过众人:“阿翁,我告诉你哦。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事出反常必有妖。”
是的,有妖,绝对有妖。也就大唐的人不明白什么叫传销,瞧,刚刚那局面不就是一个活脱脱的传销现场吗?
梦里他跟爸妈看过普法节目。普法节目里的传销演讲场面跟这不能说毫无关系,只能说一模一样。一个个激情高昂,三言两语将所有人的情绪调动起来,让大家的思路不自觉跟着他们走,都跟打了鸡血似的。
爸妈说了,越是这样的场合越需要警醒,不论他们说的是什么,哪怕他们所说是对自己有利的,但也正是因为对自己有利才更需要打起精神,留十二分的戒心。因为这个有利很可能是引诱自己上当的陷阱。
李承乾握拳。警惕,必须警惕!
虽然他搞不清楚这些人如此做的目的,但他知道背后一定有坑,传销得越狠,坑就越大。
李承乾双眼瞪圆,怒目而视:哼,想坑他,没门没路没窗户!他聪明着呢!
众人:……
李渊目光扫向人群,心念转动。以他对老二的了解,面前这一幕确实不太像老二的手笔,尤其中间有几个似乎与东宫有些多多少少的牵扯。
李渊瞄了眼李建成,眸光忽明忽暗。
他低头摸了摸李承乾的头:“承乾既说想要什么会自己争取,那你这回想要阿翁如何赏赐你?”
“晋爵就算了。我对自己现在这个中山王的爵位挺满意的。”
李渊愣住:“承乾不想更进一步吗?”
“为什么要更进一步?”李承乾歪头,“阿翁,地位越高权力越大,责任也就越大。我若是更进一步,是不是要干的事也更多,承担的责任越重?
“相对的我能得到什么呢?我现在是中山王,想要什么都有,别人见了我也都是恭恭敬敬的。我不管要做什么要吃什么要喝什么,都很轻易就能如愿。更进一步不过也就是这样,区别在哪里?
“你看,也就是换了个更好听的名头,每年多那么一点点俸禄。为这丁点的东西,给自己揽那么大责任,划不划算?我是多想不开才想更进一步?”
李渊:……
想不开想更进一步的李建成以及同样想不开想更进一步的李世民:……
李承乾眼睛一眯,嬉笑着说:“所以啊,我还是当我的中山王好了。就算天塌下来,也有你跟阿耶顶着,我只管躲在后头潇潇洒洒过自己的畅快日子就行,多舒心。简直倍儿爽!”
众人:……
全场鸦雀无声。
长孙氏低头失笑。李世民倍感无奈,不免升起几分愁绪。承乾这性子,如今还好,若日后他登基为帝,作为储君可怎么办?
他猛然又想起吴峰的批言。
就这?就这种不思进取,毫无野心的人,你跟我说是天降紫微星?紫微星就这样?
李世民深表怀疑。
李渊面上不自觉再次浮现笑意,他轻咳两声:“那承乾想让阿翁赏你什么?”
“赏我食邑呗,再给我点金银钱财。金银给多点,我花钱的地方好多呢。至于食邑,这个就不用太多了,他们说得什么六百八百还上千,听着就怪让人心惊的。阿翁觉得多少合适,看着办吧。”
李渊神色微动:“承乾不是喜欢食邑封地吗?为何不愿多要?”
“我是喜欢啊。可喜欢也得有个度,要量力而行。太多了我管不过来啊。”李承乾一叹,“哎,既是我的封地,我就得负责吧。怎么也得让封地的百姓都过上好日子。但我现在能力有限,弄出来的新东西也少。就西红柿西瓜辣椒跟土豆这四样而已。”
众人:……
中山王,你要不要听听你自己说的是什么话?新作物多难得,你两三年搞出四个,还而已?别人费尽心机想一个都不能得呢!你可真是饱汉不知饿汉饥。尤其你这四样里头,还有一样是亩产四五千的良种!
想到此,再一想当日土豆丰收时,李承乾言及土豆寻常四千左右太少的嫌弃劲,众人心梗了。自闭吧。
李承乾抓着李渊的手轻轻摇晃:“阿翁先给我一点,等往后我弄出来的新作物多些,能力大些,能管理的过来了,再问你要,你再给我。咱们一步步来,一口吃不成胖子。”
李渊莞尔失笑:“好,阿翁先给你一点。”
“嗯嗯嗯。”李承乾忙不迭点头。今儿一点,明儿一点。等往后他从系统中弄出来的东西多了,就可以一百户种这个,一百户种那个。以百为单位推广不同的作物,让梦中食材遍布大唐。欧耶,完美!
李承乾喜滋滋,全然不知下面起哄的众人心情如何复杂,一个个脸色跟便秘似的。一场蓄意挑起针对李承乾的危机轻飘飘消弭于无形。
李渊一声令下,继续奏乐继续舞。场面重新回到原来吃吃喝喝,彼此闲聊的局面。宴席过半,大家不再局限于坐在原本的位子上,有起身走动闲逛的,有吹风醒酒的,也有跑来跟李承乾打听土豆的,更有前去跟李世民套近乎的,场面瞬间又热闹起来。
李建成忽然收到倒酒女婢送来的纸条,打开一看顿时愣住,目光看向张婕妤的位置,那里空空如也,他眉宇微蹙,思虑再三,还是抽了个空档悄悄离席。
某偏僻殿舍。
张婕妤急切望着李建成:“太子,你给我一句准话,你到底打算怎么办?”
“你将我唤过来便是为了问这些?这就是你口中的天大之事?”
李建成蹙眉,很不高兴。他会来是因为张婕妤说天大之事,他担心张婕妤发现了什么,这个发现或许还是关于李渊的,甚至关乎整个局势。结果就这?就这?
“这还不算天大之事吗?如今局面对我们大为不利。太子,你可有……可有胜算。你是否打算……”
“住嘴!”李建成厉声呵斥,将她未出口之言挡回去,“你知不知道这是在哪?这话是能随便说的吗?”
李建成大怒,这女人有没有脑子,今儿是何等日子,父亲与百官都在,倘若有人发现他们见面会如何?
李建成浑身一震:“如今局势紧张,你我不该单独见面,若有何事,让婢子联系太子妃便好。宴席还在继续,你我不能离开太久,趁暂时未有人发现,我们需尽快回去。”
转身便要走,张婕妤冲上去一把拽住他:“不行!太子以为我不曾找太子妃吗?我找了,可找了有什么用,你只说让我静等,让我稍安勿躁。你倒是告诉我你有什么打算?你若是打算举事有何需要我帮忙的地方,我也好配合你。”
打算?便是有打算,他敢告诉张婕妤吗?就凭张婕妤现今这副模样,一旦告知就等着失败被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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