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天青冬夏
“……那个时间,我刚好出去了。”
“出去了,凌晨这个点?”中尉露出了一个微妙的惊讶表情,瞥见尤里臭臭的表情,男人忍不住凑过去小声地道:“——被赶出去的?”
尤里刚想反驳,却又突然觉得事实上好像就是这么一回事,向来能言善辩的黑发青年一时间卡了壳。
中尉显然误解了什么,他露出了微微同情的表情。男人掏出烟盒递了过来,用一种过来人的语气道:“没事没事,年轻人嘛,前几次的表现不太好,闹闹矛盾也是可以理解的。”
时下年轻人的恋爱观逐渐开放,尤里跟伊芙又已经是公开的未婚夫妻关系。青年连续好几天下了班就直奔未婚妻家,中尉显然是误解了什么。
尤里有些僵硬地推开了中尉的烟盒。
“谢谢中尉,但我不抽烟。以及我与伊芙并没有发展到那种关系,请不要误会。”
“嗯?那真是失礼了。”
中尉收回了烟盒,语气里带着淡淡的遗憾。他接过了尤里手里的报告,直接翻到了最后一页,低头看了一会儿。
空气中流动着沉默和尴尬的氛围。片刻之后。
“……所以你到底是为什么被伊芙小姐半夜赶了出去?”
实在耐不住好奇心,中尉的话刚说到了一般就看见了尤里眯起眼睛,中尉连忙摆了摆手认输。
作为他属下的尤里当然不会做出什么越矩的行为,但是中尉真的挺怕尤里在这个时候请假,然后把一堆文书工作推还给他的。尤其最近还接连出了这么多大事,一桩桩一件件,每个环节都需要撰写严谨的审查报告。
“好了好了,我不会再问这种冒犯的问题了。只不过啊,如你所见,做我们这一行的等同于时刻处于战争的最前线,如果真的遇到了心爱的人,千万不要太过于犹豫——不然一旦生死相隔,那就是终生的遗憾了。”
尤里垂下了视线。
在二人的身侧,静静地躺着他们同僚们的尸体。就在几个小时前,他们还笑眯眯地跟他挥手道别,其中一个人还抱怨着明天要跟妻子过结婚纪念日,说女人的仪式感真麻烦——可是现在,他们都只能一动不动地躺在裹尸袋里,等待他们的妻子儿女痛哭流涕地接他们回家。
战争从未停止,它只是换了一种方式盘旋于他们的头顶之上。这一刻,尤里无比深刻地意识到了这一点。
“我尊重伊芙的选择。”尤里低声说着。
而他要做的,就是在她做出选择之前,既不让她因为他而哭泣,也不让她受到伤害。
中尉耸了耸肩:“那就开始干活吧。”
大火已经完全扑灭,防爆人员也已经完成了现场的最后一轮爆破物筛查。地面上被烧焦的泥土里,被炸碎之后又烧焦的纸片上,只有少量的纸片还残留着字迹,现在也都已经被浸透了。
这样的文件,基本已经不可能被作为证据。所以这次的事件,他们大概也就只能依据财务省送来的文件,将所有的罪名算在巴泽尔·提拉蒙的头上。
尤里戴上了白色的搜证手套。
但是,倘若他们能够在这些废墟中找到明确的信息,保安局内部仍有可能使用这些信息支撑他们之后的搜查行动,在未来的某天,将那些深埋着祖国根部的蠹虫挖出。
不过……
尤里默默收集着碎片,脑海中却突然闪过了另一个念头。
如果那个凶手暂时没有对他动手,是出于想要他看着心上人在眼前死去,欣赏他崩溃的悲惨模样——那么为什么?他为了毁掉提拉蒙相关的文件,不惜如此兴师动众也要将提拉蒙集团的所有公司和宅邸炸掉,却单单没有动放在保安局局长办公室、财务省提供的那份资料呢?
是因为就算毁掉,财务省也会再提供一份吗?不,财务省的安保系统,比起保安局差了何止十万八千里。那帮人能够这样闯进来,说明他们根本不把保安局放在眼里,更别提财务省了。
又或者,他们就是想要保安局,按照财务省那份报告上的内容给提拉蒙集团定罪?
能够如此嚣张、又如此高效地完成这一切,而且还享受着那样变态的爱好,绝对不是一般的犯罪分子。如果硬要尤里说的话,倒是更像是——
MAFIA的作风。
而盘踞在巴林特本地,黑道势力最为强大、对东国政府影响力也最大的MAFIA家族就是,格莱彻家族了。
虽然尤里无法知道具体的情况,但是从一次次的政策公布和改革上来看,格莱彻家族已经从各个部门渗透进了东国的高层。近一年多,东国政府颁布的法令中,他们就算没有获利也绝不会有任何损失。
被伊芙所救的莱昂纳多·哈普恩长官跟他们的关系尤其亲密。如果不出意外,下一任的财务省的长官,就将会在他跟另一位由德斯蒙家族支持的统一党党员之间诞生。
会是他们吗?还是别人栽赃嫁祸?
比如一直想要将莱昂纳多·哈普恩踢下候选人之位的德斯蒙家族。他们故意让保安局将视线放在格莱彻家族身上,想要让保安局和他们彻底杠上,他们正好可以左手渔翁之利,借由新任长官把财务省彻底拉入统一党的势力。
不……也不一定。
中尉说过:面对这种疯子,只用自己固定的思维模式去判断,是非常具有局限性的。
因为伊芙救过莱昂纳多一命,所以即便这次的事件透着浓浓的MAFIA作风,尤里也时常忍不住去思考别人嫁祸给格莱彻家族的可能性——而知恩图报这种事情,是基于尤里自身的三观和思维模式预设的前提。
可换个方向思考,虽然尤里十分厌恶德米特里厄斯,但是他作为德斯蒙家族的下一任掌权人,可以为了伊芙放弃与提拉蒙集团的所有合作,为什么却要在几天之后就选择杀掉她呢?这同样不合常理。
政治的漩涡暗流汹涌、浑浊不堪,尤里向来讨厌去思考那行错综复杂的利益关系。可这一次,敌人几乎是踩着他的底线揭了他的逆鳞,无论对方是谁,尤里都下定决心,一定要对方尝尝自己死去的同僚十倍百倍、甚至亿万倍的痛楚。
——或许伊芙的反感是有道理的。尤里在心里默默地想。
他虽然并不享受看到他人因为失去至亲爱人疯狂崩溃的模样,但是对于折磨那种变态疯子,尤里时常会感受到一种撕裂他们虚伪皮肉、将他们卑鄙软弱在阳光下曝晒,极致报复,酣畅淋漓的快感。
他喜欢看那些披着人皮西装革履的禽兽从高处跌落,粉身碎骨地于泥泞中挣扎,最终只能无能狂怒地匍匐于现实之下狼狈可悲的模样。
这样的他……如果伊芙看见了,又会露出失望甚至厌恶的表情吧?
尤里低下头,被军靴踏过、深褐色的泥水中缓缓映照出黑发青年冷漠残酷、没有温度的表情——尤里刚想要移开视线,却发觉泥水洼的深处,一片不大不大的纸张残页像一片脆弱的秋叶一样晃晃悠悠地浮了上来。
那似乎是一份档案的残页。档案照片看上去似乎是一个不到十岁的金发小女孩,小女孩脸部的地方被火焰灼烧出了一个焦黑的大洞,尤里只能看到她瘦削微尖的下巴。
尤里伸出手,将碎片捡起,努力辨认起上面的文字。
“十一号实验体……经鉴定为残次品,已于XXXX年边境丢弃并销毁……?”
第55章 MISSION 55
巴林特市政府的公务员宿舍和巴林特综合医院靠得非常近, 近得伊芙站在尤里公寓窗口,隔着一条街,就可以清楚地看见医院门口来来往往的人群。
凌晨一点半之后, 巴林特综合医院的急救车接连出动,消防车紧随其后。
凌晨两点十分,夜帷穿着一身黑风衣, 打着一柄深蓝色的雨伞行色匆匆地回到医院加班。她收起伞,在医院门口的台阶上用伞尖漫不经心地轻轻敲了三下,然后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大楼。
靠在窗台边上的伊芙这才松了一口气,原本紧紧抓着窗沿的手指终于松开。
夜帷暗号的意思就是, 三人都已经安全, 西尔维娅那边伤势不算严重, 不需要白夜出手。
紧绷着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伊芙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到了寒冷。她打了两个喷嚏后迅速地关上了窗户,清楚地感觉到了自己的体温在逐渐上升, 眼皮发重,大脑开始逐渐混沌起来。
如果现在站在这里的是黄昏, 那么大概率他已经不动声色地将尤里的公寓里里外外排查了个遍, 想着能不能摸索到什么重要文件了。
伊芙自认没有这个本事, 西尔维娅曾经三番五次地警告她不要做能力范围之外的事情,所以这个念头只是在她的脑海中极快地闪了一下,就被迅速地抛诸脑后。
不过……作为未婚妻, 在未婚夫的公寓里正常地觅食,应该还是没问题的吧?
对了,还要找点退烧药。
伊芙摸了摸自己越发滚烫的额头,开始像仓鼠一样翻箱倒柜。然而不知道尤里究竟是身体好到了根本不需要退烧药的程度,还是因为他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加班所以很少回到公寓……总之, 伊芙虽然找到了放药的柜子,但是却基本上一无所获。
只看到了一些处理外伤的药品,以及一包奇奇怪怪的花草茶。
伊芙万分纠结地端详着这包被喝了一半的花草茶,她虽然对各种医疗药物都有耳熟能详,但前提是它们都标注着准确的化学名称以及成分比例,对于这种内容不明的草药类她是真的不想碰……可是这个花草茶的下方写着“暖身发汗”的功效。
伊芙又看了一眼抽屉,确认不可能有其他的选项了。
虽然传言说超级难喝,但再怎么说,也是商店里正常贩卖的花草茶吧?这么冷的天气,人在生病的时候喝点热乎的总是不会有错的!
抱着这样的想法(事后伊芙一直坚持认为这个时候的她真的脑子已经烧坏了),伊芙跑到厨房里烧了一壶开水,泡了一杯,鼓足勇气一口气喝了下去!
然后她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
尖锐的疼痛从额头、四肢贴着冰冷金属片的地方传来,伊芙想要拼命挣扎,却发现手脚都被束缚在钢铁铸造的手铐和脚镣之中。
这是在哪里?为什么身边这么冰凉,身后结实冷硬的金属台与她的身体之间仿佛只隔了一层薄薄的麻布……
传入她耳朵里的,是一个平静麻木、没有丝毫波动的声音。如果不是听到地面上有脚步声和那个声音一起由远及近,她还以为是计算机发出的电子音。
“注射Evolve第五代试剂,稀释比例1:5,实验体对象9号,注射开始。”
在她的耳侧,像是有人被什么东西死死地贴住了嘴,只能发出微弱呜咽的哭求声。那个人挣扎得很厉害,相比于哭声,耳侧金属链子乱晃着敲打在实验台上的声音更为明显。
“记录开始。XXXX年7月1日,上午10:34分,注射开始,电流刺激传导中……”
伊芙只觉得自己的大脑一片空白,她的脖颈处也被固定着,只能无声地盯着额头上方的灯光和灰扑扑的天花板。
挣扎声与哭叫声仿佛将时间拉长了几个世纪,渐渐地,隔壁的声音一点点缓慢、停顿下来,只剩下了零星的锁链晃动声。
实验台边上的生命体征监测仪发出了滴滴滴的警报声,最终成为了一道连绵不绝的机械电子长音。
“XXXX年7月1日,上午10:39分,注射结束。实验体9号药物耐受程度偏低……已失去所有生命体征,建议解剖后销毁。”
冷漠的声音,黑暗封闭的空间,带着滚轮的仪器一点点朝着她滑过来的声音。
“注射Evolve第五代试剂,稀释比例1:5,实验体对象10号,注射开始……”
就如同死神拿着镰刀,从无数待宰的羸弱生命旁边走过,依次收割。
伊芙一下子明白这里是哪里了,这里分明就是——
……
“发烧41度了,怎么会这样?明明我带她回来的时候她发烧已经基本好了啊。”
尤里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他的声音显得焦急又无奈。
“你居然还好意思问啊!那么难喝的花草茶你居然把它跟药放在一起?!傻子都知道,如果要把未婚妻带回家,就算不好好收拾一下家里至少也提前将这种生化武器锁进柜子里吧!如果不是因为误喝了那个,伊芙她好好地会昏倒在客厅的地上吗?”
一个熟悉的御姐声音没带一点好气地响起……啊,想起来了,应该是,伊利亚少尉吧?
“还有!身为未婚夫,既然要出门,那为什么不把伊芙好好地扶到房间睡下再去,晚两分钟能耽误你们俩大晚上跑去那么危险的地方捡垃圾吗?!”
嗯……这么大的火气,总觉得应该有借题发挥的成分呢。伊利亚小姐。
伊芙有些迟钝地想起来,这里是尤里的宿舍,那么他的同事们想必也不会住的太远……比如中尉和伊利亚小姐。
大失策……!竟然忘记了这一点,如果不是因为突然进入东国公务员的大本营太紧张,她怎么会忘记了竟然还有求助邻居这一招!
对自己的降智行为既羞愧又后悔,身为医生竟然自己吃错了药昏倒……这件事情要是让西尔维娅小姐知道了,可能会当场把她骂个狗血淋头。
伊芙想到这里,默默地闭紧了双眼,偷偷摸摸地把脑袋往被窝下面躲去……等等,被窝?
尽管脑袋和身体还滚烫着,但是伊芙却终于意识到了什么不对。
她昏倒之前,明明就是在客厅,而且她原本也已经拿了毛毯准备在沙发上裹着睡觉了……可是现在,她脑袋靠着的这个软枕头,身体下方这个柔软舒适的床垫,身上这温暖厚实的棉被……
她没有在客厅的沙发上,而是在尤里·布莱尔的床上。
在想明白了这一点之后,原本包裹着伊芙,柔软温暖的触感瞬间暧昧了起来——伊芙僵在了原处,她一时间不知道自己是应该继续往被子里钻以逃避现实,还是应该一下子从床上跳起来离开这里。
她目前的身体状况显然不支持她执行后一种选项。
上一篇:满身单箭头的玩家还在继续战斗
下一篇:确诊精神病后我入学了高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