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星辉映川
“那你真是大唐的好臣子。”武媚娘一边烧纸,一边说道。蓬然而起的火焰,将武媚娘的脸映得亮堂堂的,不辨喜怒。
武婧儿道:“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我所作所为皆为黎明百姓。”
武媚娘闻言轻哼一声,道:“病逝的郝处俊说过,这天下是李唐皇室的天下,非一人之天下。”
武婧儿接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武媚娘一顿,拿起火棍拨了拨瓦盆内未燃尽的纸钱,火焰又猛然窜起一尺多高。
武婧儿劝道:“娘娘,你先回去休息,我在这儿守灵。你白天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呢。”
武媚娘闻言,反问道:“那你呢?”
武婧儿道:“我先守着,等太平、太子和相王他们过来再去休息。娘娘你白日要主持大局,处处离不了你。而我和你不一样,还能抽空睡个觉,不怕熬夜。天皇仙去,你更要保重身体。”
武媚娘叹了口气,起身道:“罢了。这里交给你了。”
武媚娘离去后,武婧儿挨到天亮。太子李显匆匆过来给天皇烧纸上香,配殿中的太平公主正在洗漱,武婧儿见此,告别太子回到自己的寝殿。她出贞观殿门的时候还碰上了相王李旦。
寝殿中,不少人已经等候在此,武婧儿又忙着处理各种事情。纷纷扰扰,直到午饭的时候,武婧儿才得了空躺在榻上睡去。
天皇的谥号和庙号终于确定,群臣给李治上了“天皇大帝”的谥号,庙号定为高宗。
德覆万物曰高;功德盛大曰高;覆帱同天曰高。①高宗是守成令主的美号,这样的庙号对李治一生功绩的描述倒也合适。
武婧儿醒来的时候,外面落日西沉。她吃了饭,带着宫女又去贞观殿哭灵。
路上看到十步一岗,不时有身披甲胄的士兵从身边路过,刀剑和铠甲碰撞发出刺耳的声音,空气中弥漫中肃杀和紧张的气氛。
武婧儿走着,迎面突然遇到一个熟人,于是招呼道:“程将军,你怎么在宫中巡逻?”
程务挺是名将程名振之子,自幼跟着父亲南征北战,骁勇善战,因功封为平原郡公,右武卫大将军。
程务挺身材高大魁梧,器宇轩昂,眉宇间散发着春风得意之情。他见到武婧儿时,只行了军礼道:“见过殿下,末将甲胄在身不便行礼,望殿下恕罪。”
武婧儿道:“无碍。”
说完,武婧儿好奇地看着程务挺,右武卫主要管理皇城内的事情,他怎么在宫城内巡逻?宫城内的治安主要有羽林军负责。
程务挺朗声道:“末将承蒙天后恩德,擢为左威卫大将军,检校羽林将军。末将奉天后旨意,带领羽林儿郎在宫中巡逻。”
武婧儿道:“恭贺程将军高升。不知可否能告知我,这军中还有什么变动?”
程务挺道:“张虔勖将军与我并检校羽林将军。”
武婧儿闻言心中了然,武媚娘为了权势永固已经开始下棋了。程务挺和张虔勖不知何时已经彻底倒向武媚娘,成为她手中极为重要的一张牌。
武婧儿知道这是自己人,道:“我不打扰程将军,你去忙吧。”
程务挺颔首,他带着士兵继续巡逻,显然对宫中的安全和防务十分上心。
武婧儿先去贞观殿给李治上香烧纸,只见殿内殿外都跪了满满当当身着缟素的人,哭声哀戚。
为首的是相王李旦和相王妃刘道涵,二人看见武婧儿低声打了招呼。武婧儿拜祭完,问道:“你们可曾用过饭?”
李旦神情憔悴,双眼通红:“未曾。我们夫妇晚上不能入宫尽孝,想在白天尽可能地多陪陪阿耶。我让太平先去休息了,等宫门下钥后,太平就来给阿耶守灵。”
天皇在位时,李旦根本不用担心其他的事情,只要醉心音律即可。但现在阿耶去了,兄长登基,恐怕自己以后也要像叔伯前辈那样面临兄弟猜疑的局面。
想到此处,李旦心中恻然,更添了几分悲恸和哀戚。
武婧儿闻言点点头,没有说话。她出了宫殿,吩咐厨上煮些牛乳坚果茶为守灵的人充饥。
贞观殿作为天皇停灵之所,武媚娘处理政务的地方则搬到离此地不远的宫殿。武婧儿过去探望,只见人员往来更胜天皇在时。
李治薨逝后,太子未即位时,武媚娘短暂地成为了这个国家的最高统治者。
第97章 . 圣母神皇 太子即位
李治薨逝的第四天, 天后仍没有让太子即位的旨意传到中书门下。历观前朝,太子都是在皇帝薨逝之后立马登基,这就是所谓的国不可一日无君。
这不仅让大臣忧心忡忡, 也让太子李显心中不安。
宫苑中弥漫着紧张的气息,众人纷纷将目光转向高高在上的天后,心中猜测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武媚娘依然雷打不动地在宫殿内批改这奏章,仿佛不知疲倦,又不知悲恸。
掌握朝政二十余载, 如果让武媚娘像历朝的皇后那样, 在皇上去后, 退隐后宫颐养天年含饴弄孙,度过什么所谓的幸福生活,武媚娘是万万不乐意的。
若真要武媚娘如此, 她觉得这样的生活和死亡差不多。
她十四岁就在权力的漩涡浮沉, 从连宫人都能欺负的小小才人一步一步变成万万人之上的天后。
一路走来, 斗争融入她的骨髓, 权力成为她血管中流淌的一部分。
与天斗。
与人斗。
也许这世间能让她开心的事情,就是技高一筹战胜对手。
这世间能让她倾心的人,就是旗鼓相当而又休戚与共的对手兼伴侣。
李治这位伴侣去了,武媚娘的心空落落的。
若再失了权势,武媚娘恐怕连心也没了。一个没有心的人,就会像花儿一样枯萎掉落。
裴炎等几人再也忍不住,于是给天后上书, 请求天后发旨到中书门下, 让太子早日即位,以安人心。
武媚娘再也无法逃避,拿到奏章后, 再次放下,心中百感交集。她明白太子登基之后,自己恐怕再也无法像李治在世时那样,随心所欲地处理朝政。
太子有自己的妻子,就像李治有自己一样。自己与李治如何亲如一体,太子和太子妃也是一样。
武媚娘透过窗户看向远方,外面一片明媚,身处室内温暖如春,让人仿佛也觉得外面也和殿内一样暖和。
但实际上,殿外的每一个人都拱肩缩背,呵手取暖,即使穿上再厚的皮裘也是如此。
武媚娘将目光移向入口处,就见武婧儿从外面进来,一边跺脚,一双伸手在熏笼上取暖。
“幸好没有下雨或者下雪。”武婧儿暖和过来,看见武媚娘盯着自己,疑惑道:“娘娘,你为什么看着我?”
武媚娘将目光移开,问了句:“大臣请我下旨意让太子即位,你如何看?”
武婧儿一顿,稍稍沉吟,道:“天皇临终遗诏,让太子在灵柩前登基。如今高祖诸子太宗诸子都回来奔丧,且他们都正值壮年,地尊位重。为防生变,我认为还是早定大位为好,宰臣们上书,恐怕也是考虑到这一点。”
不管怎么样,先把皇位定了,免得这些王爷生出异心。太宗和高宗两朝可杀了不少谋反作乱的皇子王孙,帝位未定,就怕这些人趁机谋反。
武媚娘闻言,叹了一声道:“也罢,婉儿拟旨。”
“是。”上官婉儿应下。不一会儿,她就将拟好的敕书呈上,武媚娘看过之后,让她送到中书门下。
武媚娘看着诏书离自己而去,仿佛看见了手中的权势如流沙一般慢慢消失,神情恍惚了许久。
武婧儿叫道:“娘娘,娘娘。”
武媚娘回过神来,揉揉自己的眉头,再看桌案上堆积的奏折,心中涌现一股烦躁,此时却无了之前疯狂批改的心思。
“三姐姐,你觉得我是一个重视权势的人吗?”武媚娘突然问道。
武婧儿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连忙环视一圈。
“这里只有我们两人。”武媚娘哼了一声道。
武婧儿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想了想道:“有人把权势当成实现目的的工具,有人鄙弃权势甘愿淡泊,有人为了权势无所不用其极……那娘娘你呢,你认为权势是什么?”
武媚娘沉吟道:“权势很好,我很喜欢它。”
武婧儿道:“从我的角度看娘娘,我其实觉得你很辛苦。每次我过来看见的永远都是你在批改奏章。一年三百六十五日,未尝休息过一日,勤勉辛劳如此,但我从未听过你道一声苦或者抱怨半句。”
“天皇有喜欢的饭菜,但你没有,什么饭菜端上去,你都能吃得下。尤其是后面我和太医院商量着给你和天皇都换了菜单,天皇叫人提了不少意见,但你从未发一言。”
“饭食如此,衣裳首饰如此,歌舞伎乐也如此。娘娘,也许在你心目中,能够掌控天下抚恤万民,这件事本身而言就是一件很快乐很享受也很有意义的事情,就像相王爱音律,太平爱华服那样。”
武媚娘闻言,笑起来道:“你这样说很有意思。”
武婧儿也跟着笑起来道:“你享受它给你带来的乐趣和便捷,也没有负它,相互成就。”
武媚娘心中苦闷一扫而清,道:“你说过什么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我今日是感受到了。”
武婧儿摇摇头道:“娘娘其实心里很明白,哪怕暂时不明白,多年和权势打交道培养出的默契也会促使你做出发自内心的正确选择。”
武媚娘闻言笑笑,看向武婧儿,发觉她憔悴许多,往日乌黑柔亮发髻上隐隐可见几根白色的银丝。
“我们都老了。”武媚娘叹气道。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武婧儿接道。
武媚娘道:“行了,这两日事情少,你抓紧时间休息,等太子登基又要忙起来了。”
武婧儿听到这里,突然想起一个事情道:“太子即位,东宫都要搬过来。娘娘,你想要住在哪个宫里,我先提前布置好。”
武媚娘听到此处,心中莫名地又烦躁起来,搬宫意味着她离权力核心的乾元殿和贞观殿越来越远。
“你看着办吧。”
“哦。”
武媚娘又补充道:“不要太偏。”
武婧儿听了,稍一沉吟,道:“我现在住的宫殿如何,与贞观殿后面的寝殿不在一起,又离贞观殿很近。宫殿阔朗雅致,外面景色宜人,旁边还有几个小一点的宫殿,我可以搬到那里住。”
武媚娘迟疑了一下,觉得武婧儿现在居住的宫殿确实是个最优的选择,但又沉吟道:“先不用搬,等太子即位之后再说。”
“好。”武婧儿应道。
天皇薨逝的第七天,太子李显即位,宣布改元,大赦天下,尊天后为皇太后。
然而此时太子仍居东宫,天后看起来丝毫没有挪宫的打算。
李显有名无实,而武媚娘有实无名。
李显成为皇上后,昂首挺胸,行走之间多了几分气势。
“显儿,以你的名义下旨加授韩王元嘉为太尉,滕王元婴为开府仪同三司,鲁王灵夔为太子太师,越王贞为太子太傅,纪王慎为太子太保。”武媚娘看见李显进来吩咐道。①
“哦……啊……”李显应下,扫了一圈,目光落在上官婉儿身上,道:“上官才人,你来拟旨。”
上官婉儿惊讶地抬起头,偷瞄了天后的神色,见其点头,才说道:“遵命。”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你加封诸王吗?”武媚娘淡淡问道。
李显道:“为了显示皇恩浩荡。”
武媚娘不置可否:“五王地尊望重,是你的长辈,又居冲要之职,加封他们一来以示皇恩浩荡;二来向其表明虽天皇薨逝,但新皇依然对他们尊重信任有加。封了他们也是安了一众宗室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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