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星辉映川
中书侍郎刘祎之道:“为防社稷动荡,国家不安,臣请天后依旧垂帘听政。”
武媚娘颔首道:“准。”
……
众人商议完后续的事情,武媚娘让他们暂时先去一座闲置的宫殿处理废帝的后续事情。
几位宰臣离开后,武媚娘叫来心腹左金吾将军丘神勣带人飞驰巴州,密切监视废太子李贤。
至此,天后现存的三个儿子都在或者即将处在她的严密监控下。
武媚娘揉了揉额头,又命人叫来武婧儿。武婧儿看见武媚娘肃穆沉重的神色,不由得也变得郑重起来。
“娘娘,你有何吩咐?”武婧儿问道。
武媚娘的手指敲着桌案,一边沉思一边说道:“你给秦梦年、单于都护府库狄云珠、江南道织造使周文锦、泉州刺史苏庆节、泉州市舶使房如雪、流求都督武徽音各写一封信,阐明朝中情况,并命其加强戒备,以防不测。”
“是。”武婧儿应下,去了偏殿,提笔向天后提到的几人开始写信。
同时,武媚娘又派心腹前往荆、扬、雍、豫等要冲之地或者富饶之地,或接手当地的军队,或通知当地的心腹做好准备。
这一日,无论是宫里还是宫外,皆人心惶惶。那些上朝的大臣都没有放回去。
裴炎等几人还好些,被关在空的宫殿里处理废帝遗留事情,宫殿虽然简陋,但设施齐全,不像被关在乾元殿的那些大臣连个厕所都找不到。
直到中午时分,羽林军才将这些大臣分别送到不同的宫殿关押,又有寺人抬着两桶饭食给大臣们送来。
喝着温热的白粥,啃着大饼,一名绯袍大臣不顾形象地坐在地上,吃饭间门隙之间门感叹了一句道:“不知道我们什么时候能回去啊?”
另一名紫袍臣子靠着柱子闭目休息,闻言轻哼一声道:“今日肯定不能回去了。”
“唉……”叹息声此起彼伏。
“晚上冷得很,这天寒地冻地该怎么过啊?”一人担忧道,刚才他不顾油腻在袖中藏了一张大饼。
晚上,寺人又送上和中午一样的饭食物并一些被褥。
有人不满,争论着想要更多东西,却被同僚拉住,提醒道:“有吃的有盖的就行了,别多生事,被人误会就不好了。”
若因为几句话就被打成废帝一党,那真太冤枉了。
众人将这一天艰难地熬过去后,终于等来了第二天的黎明。
往日养尊处优的大臣们被举着火炬的羽林军粗暴地叫醒,说是请,实则押送他们到乾元殿上朝。
天空依然阴沉,殿内寒风依然刺骨。
大臣们恭敬地分立在堂下,御阶之上有脚步声响起,在万籁俱寂的乾元殿中,仿佛踏在众人的心头。
裴炎出列拿着一道诏敕当庭宣读:“……立豫王李旦为皇帝,改元文明,大赦天下。”
“……皇太后仍临朝称制……钦此。”
诏敕宣读完,众人跪下对着宝座上的新皇高呼万岁。至此,君臣名分正式确定。
新皇李旦看似表情平淡,但他的眼中掩盖不住地流露出一抹慌乱和惶惧。他紧咬着牙齿,生怕发出打战的声音。
身后是既陌生又熟悉的天后,眼前是和他一样惶恐不安的大臣。李旦不由得想起昨日一大早被军队围府,强迫他们一家进入皇宫的情形。
他和王妃姬妾抱着儿女,脸色苍白地上了马车,胆子小的人在马车里当场呜呜咽咽地抽泣起来。
大人哭了,小孩也跟着哭,到了最后只剩下他和王妃两人强忍着泪水。
纵观前朝,大唐的政变都充满了血腥。玄武门之变后,太宗皇帝杀了太子李建成和李元吉后,又将他们的儿子屠戮一空,连襁褓中的幼儿都没放过。
李旦哀怜地看了眼懂事乖巧的长子李成器,又看见依偎在母亲怀抱中哭泣的幼子,泪水忍不住滚下来。
李成器伸手肉乎乎的小手抓住阿耶的衣摆,脸上露出不解的神色,天真地问道:“阿耶,我们要去哪里?你们为什么都哭了?”
李旦揉了揉儿子的头,将其揽在怀中,带着哭音道:“无论生死,我们父子都在一起。”
说完,他用通红的眼睛注视着王妃刘道涵,道:“若……以后女儿们托付给你了。”
刘道涵显然也明白李旦心中所想,强笑道:“未必如王爷所想,王爷不要放弃。”
身后的轻咳声让李旦回过神来,堂下的大臣又重复了一遍。李旦微微侧头,小声问道:“阿娘,你意下如何?”
“准奏。”声音从珠帘后面传来。
“准奏!”李旦声音稍大。又有内监嘹亮地将李旦的命令传递下去。
这场压抑的朝会结束了,大臣们欣喜地发现他们终于能回到办公的地方了,可喜可泣。
然而李旦并不高兴,知道不用死的欣喜还没过去,就被成为皇上的惊恐所取代,心情稍稍平复,下了早朝,又和妻儿被软禁到一处宫殿之中。
万幸的是他的家人都在,李旦开启了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日子。
而李旦的兄长废皇帝李显的苦难才刚刚开始。
导火索韦玄贞一家老小被流放钦州,即刻出发,不得延误。韦家从炙手可热到人人避之不及,满打满算不到两个月。
富贵无常,忽则易人。
除了韦玄贞外,和李显关系亲密的官员或流放或被杀,他在朝中本来就为数不多势力轰然倒塌,一败涂地。
夕阳西下,宫中渐渐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但在一些不注意的角落里,一些宫女和寺人永远地消失了。
武婧儿看着装扮成熟悉样子的寝殿,心中五味杂陈。
一个风云变幻的时代即将来临,也许会有很多人被卷入到车底,碾落成泥。
收拾好情绪,武婧儿开始重新干活。
“殿下,庐陵王妃衣物服饰要放到哪里?”一个宫女过来禀告。韦滢滢昨天被带走的时候只穿了一身衣裳。
武婧儿闻言想起了那位叫李裹儿的安乐公主,据说她出生在流放房州路上,由于条件艰苦没有襁褓,中宗脱掉自己的衣服包裹婴儿,故名裹儿。
“将庐陵王妃、庐陵王、太……重照和县主没有逾制的衣服检查完毕后,打包送给别所。另外,庐陵王的一应待遇依制供给。”武婧儿说道。
“是。”
武婧儿说完,脑海突然中浮现一句话“杀姊屠兄,弑君鸩母”,那些深埋在脑海中的记忆中瞬间门鲜活起来。
《讨武曌檄》!
徐敬业扬州谋反!
废太子李贤被逼自杀!
她脸色突变,直接提着裙子朝贞观殿的方向跑去。
第103章 . 圣母神皇 李贤身亡
气喘吁吁的武婧儿急匆匆跑到贞观殿, 但她的脚步突然在殿外停住。
她要怎么和武媚娘解释这些事情?以武婧儿惜命,怕说出真正的缘由被人当做异端;但不说,又不知多少无辜的人被牵连其中失掉了性命。
武婧儿犹豫了。她沉思许久, 深吸一口气, 毅然决然地踏进了贞观殿。无论结果如何,她一定要做些什么。
“娘娘。”武婧儿对着正在伏案处理政务的武媚娘叫了一声。
武媚娘抬起头,微微颔首:“事情都办妥了?”
武婧儿点头,顿了顿,道:“娘娘……你对贤儿怎么安排?”
“我已经派了丘神勣前往巴州严密监控他 ,防止那些乱臣贼子勾连贤儿闹出祸事。”武媚娘又低下头看公文。
武婧儿提高了声音道:“娘娘!”
“你有什么事吗?”武媚娘终于放下笔,一双凤目静静地看着武婧儿。
武婧儿:“贤儿性格高傲,与显儿、旭轮的性格不同, 而且又与娘娘……有些误会……我怕……我怕这孩子会走极端。”
武媚娘连曾经当过皇帝的李显都能流放到房州安置起来,更何况是废太子李贤?再加上武婧儿对武媚娘的了解,武媚娘的初衷一定不是逼杀李贤。
她可能会“折腾”李贤,但不一定会要李贤的命。
武媚娘轻哼一声,道:“他若是要死要活, 那我武媚就当没有这个儿子。”
武媚娘性格坚韧,从皇宫到感业寺落发为尼,她没有自怨自艾, 而是积极抓住机会, 从泥淖之中重回皇宫。
回了皇宫之后, 她也不是一帆风顺, 先是没名没分地挺着肚子服侍了王皇后一年, 才得到了昭仪的名分。
这样能屈能伸,坚韧不发,自强不息的武媚娘自然看不上那些因为一时挫折就寻死觅活的人, 即使这人是自己的儿子。
或许正因为这人是自己的儿子,武媚娘才更看不上这样的人。
若易身而处,凭借皇后嫡子的身份,武媚娘版的皇子说不定早就逼皇帝退位自己即位了。
武婧儿见武媚娘神色不愉,劝道:“娘娘是人中龙凤,万年难逢的人杰。若拿你这样的标准去衡量世人,那这世人就没有一个能有资格活着的人。你心胸宽大,容得下大唐千千万万的黎明百姓,难道还容不下一个贤儿?”
“要我说,正是因为贤儿是你的孩子,所以你才对他有更高的要求和期望。若是不相干的人,娘娘或许连看上一眼都不愿意呢。”
武媚娘闻言,脸上露出讥讽的笑容,道:“你话说了一箩筐,不知道还以为贤儿是你的儿子呢。”
武婧儿听了这话,没有害怕,反而笑起来道:“若贤儿是我的孩子,非得三天打九顿。翅膀都没硬,就敢我扳手腕,反了他?小孩子娇生惯养,还没经受社会的毒打,就叫嚣着要掀了饭桌,不揍他揍谁?”
武媚娘闻言,轻哼一声道:“就你那溺爱孩子这个劲儿,能舍得打孩子?”
武婧儿摊手道:“我可以闭上眼睛,站在一边。”
武媚娘闻言笑了下,随后一脸认真地看着武婧儿说道:“他是我的孩子,能享受荣华富贵,也要承受波谲云诡,是生是死,都是他的命。”
武婧儿:“常言道尽人事听天命,人事未谋,怎么能全部归结到天命?”
武媚娘看着武婧儿,直接发问:“你想要做什么?”
武婧儿嘴角一弯,提出一个自认为绝妙的主意:“娘娘,不妨让贤儿抄写千部《孝经》供奉在天皇陵前。”
抄书千部需要用不少的时间门,李贤他会明白他的阿娘并没要他死。即使有逼迫他,李贤也可以拿此事反驳。
武媚娘不置可否:“随你。”
武婧儿朝武媚娘讨好地笑了一下,道:“还请娘娘亲自写下喻旨。”
武媚娘一挑眉,颇为无奈地随手写了一张纸条。写完,她下巴一抬,对武婧儿说道:“给你,真不知道你一天天在想什么。”
武婧儿接过来,扫一眼见是自己所想,小心吹干整整齐齐叠起来。
她笑着对武媚娘说道:“娘娘,我是读过《史记》中的吕后本纪。我希望娘娘的子嗣后代活下来的越多越好。”
武媚娘冷笑一声道:“我可不是吕后,她忒心慈手软了些。”
武婧儿附和道:“娘娘自然比吕后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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