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星辉映川
武媚娘闻言大笑起来,笑完才为武婧儿答疑解惑:“太平和我们不同,她是天潢贵胄,一生下来就被天下最伶俐的人簇拥。如何用人、如何驭人以及如何平衡各方关系中,这些都刻在她的骨子里。”
说着武媚娘嘴角弯起,不知道想起什么人,微笑道:“皇子公主是天生的权谋家。”
武婧儿闻言一震,这才明白自己错的离谱。宫廷事务虽然繁多,但都是有据可依,处理宫廷事务的难度对于太平公主而言只是洒洒水,根本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帮助。
“所以你就派人教太平公主圣人之言。”武婧儿接上武媚娘的话。
武媚娘“嗯”了一声,道:“那些能流传到今天的典籍都是经过时间的洗练,留下的最精华的部分。哪怕是最不喜欢的书籍,它的存在也自有自己的道理。”
武婧儿呜咽了一声,叹道:“怪不得人家说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是我狭隘了。”
武媚娘起身,拍拍武婧儿的肩膀,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心情舒畅道:“所以如何教导孩子还是我更胜一筹。你嘛,能教导出梦年那样的好孩子,纯粹是因为梦年这孩子天赋高。”
“不得不说,你还是挺幸运的。”
武婧儿闻言,幽幽道:“能不能别说了,我的自信心都被你打击没了。”
武媚娘闻言又大笑起来。笑完,她突然叹息了一声。
武婧儿满头雾水,不懂武媚娘又想到了怎么。此时,她在心中感慨起来,为什么武媚娘能够当上皇帝,这就是区别呀。
她的心思浅得武媚娘一眼能看出来,但武媚娘的心思你千万不要猜,猜来猜去肯定死活猜不出来。
“你为何叹息?”所以武婧儿直接发问。
武媚娘倚在麟德殿的二楼,眺望远方,似乎把武婧儿忘记了。
麟德殿是大明宫最气势恢宏的建筑,宫殿建在高台之上,分前、中、后三殿,中殿有两层,结构复杂,雄浑壮丽,是大唐举行大规模宴饮的地方,可容纳几千人。
“虽有圣人之言,但需要个人感悟,不知道太平能悟到什么层次。”武媚娘突然说。
“悟?”武婧儿有些迷糊。
武媚娘这话说的仿佛是修仙小说中的秘籍,有人拿到秘籍却看不懂,有人看了一遍就能练就无上武功。
玄之又玄。
武婧儿看着武媚娘的侧影,她浑身笼罩着一层金色的阳光,给人以说不出的感觉。
武媚娘转头瞥见武婧儿疑惑的表情,解释道:“历史总是重复的。”
武婧儿顺口接上:“人类从历史中学到的唯一的教训,就是没有从历史中吸取到任何教训。”①
武媚娘重复了一句,眉头一挑,奇怪地看了眼武婧儿,断定道:“这不像从你嘴里说出的话。”
武婧儿:“……”
风起了。
“咱们回去吧。”武媚娘说道。
武婧儿看了看天,说道:“不知道会不会下雪,这几天都特别暖和。”
武媚娘不确定道:“应该会吧。若今年冬天不下雪,那恐怕明年的收成不会太好。”
武婧儿道:“一定会的。”
果不其然,这天晚上就刮起了大风。早上,武婧儿一觉醒来,看见玻璃窗户上一片白光,猛地坐起来。
她看成了日光,以为自己要迟到了,急匆匆地正要从床上下来,就被云川拉住。
“别急。侍女还没过来叫人,还不到时间呢。”云川安抚道。
武婧儿闻言一松,她这府中侍女仆妇众多,不能个个都起迟了。
“那外面……下雪了?”武婧儿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
云川点头道:“嗯。昨晚大风呼啸,吹得窗棂咯咯作响。我起来去看,发现天空下了盐粒子,一股脑地被风吹进屋里。”
武婧儿忙道:“你可别门窗关死了,屋里烧着炭盆呢。”
云川笑道:“哪能呢。自从入冬以来,你就三令五申屋内烧炭盆,门窗一定要留些许空隙,我都记着呢。”
武婧儿郑重道:“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不能不仔细。”
两人正说着,武婧儿就听见外面侍女叫二人起床。
武婧儿换好衣服,打开窗户一看,只见外面银装素裹,院内有几个仆妇在扫雪。
大雪下了一夜,足足有半尺多深。
武婧儿欣喜异常,梳妆洗漱完毕,就往外走,前往皇宫。
天空仍然飘着碎玉琼雪,武婧儿刚出门就闻到一股沁人心脾的冷冽暗香,想必是花园中的梅花开了。
雪景让武婧儿依依不舍,上了马车之后,她仍挑帘往外看。
朱雀大道上,有穿兵士模样衣服的人在清扫积雪。
路上的车辙一道压着一道,白色的积雪和泥土掺和在一起,变得灰蒙蒙的。不知道在武婧儿之前,这条大道上送走了多少马车。
云川见状心中好笑,不管多少年过去了,武婧儿依然对雪景十分感兴趣。
“你回去后到花园挑一支红梅折来,插到博古架上的那个美人耸肩瓶里。”武婧儿道。
云川笑道:“好。那晚饭咱们吃锅子,就备在花园中的八角亭中,一边吃饭,一边欣赏雪中红梅。”
武婧儿道:“噫,你这样弄就不怕烟火气熏着了美景。”
“不过,我喜欢,多片些嫩嫩的羊羔肉。”
第73章 . 我的天后堂妹 糊名誊录×三门甲等……
皇宫之中最忙的时候除了各种婚丧祭典外, 就数过年前后这近一个月,大宴接着小宴,宴请大臣和内命妇, 像日升日落似的此起彼伏。
武婧儿忙得几乎喝不上一口水, 过年前后都是住在绫绮殿内。最忙的时候,她还把因放假在宫里闲逛的太平公主抓了过来,一起分担宫务。
太平公主聪颖,年前跟着武婧儿学习处理宫务, 成绩斐然。武婧儿在她的协助下,虽然是第一次主持, 但竟然将年后的几场大宴办得妥妥帖帖, 没有出什么岔子。
过年的余韵散去, 武婧儿给年节里忙忙碌碌的宫女和寺人多发了两个月的月例。又见宫中诸人心神疲倦,在各处安排了轮值,让宫女和寺人们轮流休息。
她则趁机回了一趟家,休息了一天。
转眼间天气变暖, 宫中的垂柳抽芽, 百花盛开。
武婧儿昨日已把今日紧急的事情都处理完, 她今天有一件要紧的事情去做。
武婧儿要去掖庭局的学堂巡察宫女考试。去年, 武婧儿和武媚娘说过要选拔宫女后, 就向掖庭局言明考试的范围和考试的时间。
三月初十,正是宫女选拔考试的日子。
考试的科目一共有五门,书法、算术、律法、判例和策论。五门当中,只要三门及格就可以获得外出担任女官的资格。
武婧儿来到掖庭局, 只见学堂前面竖着一块大木牍,上书“肃静”两个大字,周围诸人皆屏息凝神, 不曾发出一丝声响。
有愿意外任女官且年满十六岁的宫女都报了名。众人分坐三个学堂,每个学堂约莫有三十来人。
武婧儿来时,众人已经端坐,正等考试的哨声响起。
在外面巡察的武婧儿透过学堂的玻璃窗户,竟然在一众考生中发现了太平公主。
太平公主衣着华丽描金绣银,在一众宫女和考官的暗自打量中,依然悠然自得,看样子对考试成竹在心。
武婧儿一时看得久了,被太平公主察觉。太平转头回看,发现了武婧儿,朝她调皮地眨眨眼。
这场考试太平公主之前并没有报名,今天她听到殿内有一位宫女要去考试。于是就跟着去了,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
在宫女看来是改变命运的考试,但对于太平公主而言,也许只是打发时间的一个小游戏。
她大摇大摆地进了学堂,考官只好给她安排位次,心中暗自祈祷这个公主千万不要弄出什么乱子。不然太平公主和永丰公主,她一定要得罪其中一位了。
令她没想到的是一整天的考试下来,太平公主竟然和其他人一样安安静静地答题。
宫女们都有各自的活计,因为五科考试都安排在一天之内,时间紧张,中午的饭菜,众人都是在学堂里面吃的。吃完,立马开始了下一场考试。
考完一科收了试卷,武婧儿就让人把试卷上的名字糊上。
她想将除了书法和算术外的试卷誊录下来再批改,但一时找不到人誊录。
宫中读书习字的宫女要么参加考试了,要么与考生渊源不浅,要么是评卷官,怎么想都不合适。
武婧儿一时间犯了难。于是,她厚着脸皮向武媚娘求助。
武媚娘听完武婧儿的讲述,心神落在了她鼓捣出来的糊名法和誊录法,心中一动。
“婉儿,你让范履冰派人将这些试卷誊录一遍。”武媚娘吩咐道。
武婧儿补充道:“字体最好差不多,不要太好也不要太差,以免影响评卷。”
武媚娘除了女官之外,还有一套从儒臣中选出来的智囊班子。这些人在禁中以修撰著作之名为武媚娘出谋划策,被称为“北门学士”。
“只此一次。”武媚娘认为让这些学士誊录小丫头们作的文章大材小用。
武婧儿赔笑:“这次是意外,意外啦,下一次我一定会考虑周全的。”
武媚娘挥手让武婧儿离开,突然想起什么,眉头一挑,叫住武婧儿,冷笑道:“你如今和我打起了马虎眼。哼……”
没想到自作聪明却被武媚娘发现了,武婧儿回头讪讪一笑,顾左右而言他:“啊,今天天真好。”
“滚!”武媚娘闻言都气笑了。
武婧儿组织的这个考试提前给武媚娘报备了。
武媚娘是看着她折腾出一个类似于小规模科举的考试来。没想到她还折腾出来两个防止请托的好办法,糊名法和誊录法。
隋唐之前人才的选拔主要是通过察举制,需要长官举荐,要求“人门兼美”,但最后发展成了以门第取士。
隋唐的科举制则打破了门第的藩篱,允许士人自由报考,不问家世,只看文章做得好坏。
然而此时的科举考试没有糊名,也没有誊录,主考官能清楚地看到每一份试卷的主人,评判的标准更容易受到外界的影响。
由大人物推荐或者在社会上享有盛名的人总能在科举考试的录取中占据优势。因此很多学子向大人物“行卷”,进献自己的文章;或者向大人物自荐,求得“公荐”。若没有大人物举荐或者无甚社会名声,在当今的科场很难出头。
曾有一则关于杜牧的趣闻。一太学博士拿着杜牧的《阿房宫赋》向主考官推荐,请求主考官给杜牧头名。
主考官说头名已经定了,太学博士退而求其次要求把杜牧安排在第五名。主考官应下,回到宴席说了这事,当场就有人反驳说杜牧行事放浪不能当第五名。主考官叹道,他已经许了太学博士,即使是杜牧是个杀猪买酒的,也不会再改了。
武婧儿对杜牧这个不知真假的趣事记得很清楚。
与之相关的还有个李白的《与韩荆州书》。“生不用封万户侯,但愿一识韩荆州。”①这话一听就知道是奉承话,李白之所以这么写就是想让韩荆州推荐他啊。
武婧儿还见过许多衣衫破旧风尘仆仆的举子,骑着瘦驴,捧着文章到处“求知己”,进行“行卷”。
如今在主持宫女考试时,武婧儿灵光一闪,突然想起了这一遭,于是就把糊名法和誊录法鼓捣到武媚娘面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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