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千里江风
谁也不知道火是谁放的,更不知道首领是谁杀的。
虽然明知道应该当先被他们怀疑的应该是白日里上山来的两人,但距离最近的人看到的却是此人砍杀了弟兄。
在这样的乱象面前,他到底是要自保还是这一出的始作俑者,实在是没有这么必要分清楚的。
在想要活命的人面前,他也并不是什么人物,只是个提刀的屠夫而已。
他当即被人一拥而上给砍倒在地。
这只是一处而已。
倒是也有发觉张辽和张杨二人所为之事的,可他们二人的武力又哪里是这些不成体系进攻的山贼所能比的。
这些人若能快速列队尚好说些,可现在一部分人想要奔逃亡命,一部分人在内乱,剩下的一部分——
大约也只能见那少年和青年二人目若寒星,刀锋如电,被映照出一片彤云的面容上满是势在必得的煞气。
那青年还趁乱又将山贼头目的头颅给捡拾了回来,随手扯了块布一包挂在了身后,对着张辽笑骂道:“你把投名状给丢了算怎么回事,万一别人不信这是你杀的人、你除的贼该当怎么办?”
张辽来不及回答他。
只以两人面对这一众山贼,因以有心算无心,并不像是他原本估量的那么艰难。
更有逃出火场的山贼因夜路难走,此时已经跌亡在了山崖之下,给他们需要砍杀的目标又减少了一批。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此刻所做的就是砍瓜切菜的勾当。
张辽此前从未面对过这样高强度的交锋战场,更难免在此时意识到,只靠着蛮力将对手砍倒,显然并非是个长久之道。
他年岁尚轻,此时握住刀的手也不免有些颤抖。
好在他的这种体力不足以维系的情况并未让他的对手察觉,在他觉得险些举不起刀之前,这些山贼只见到少年面上血痕飞溅,宛然是一只咬住对手咽喉便绝无可能松口的狼崽。
而现在他们是猎物。
在己方死伤越多,又分明还听见营地中别处还有骚动的情况下,他们心中只剩下了一个字。
逃!
张辽眼见这些贼人失去搏斗的勇气,夺路而逃,不由也在心中松了口气。
若是这些人还要跟他缠斗下去,虽然他心中念着的是项羽本纪之中的“於是籍遂拔剑斩守头,项梁持守头,籍所击杀数十百人。”可他到底没有楚霸王的力量,再打下去真要露出弱点所在了。
幸好,狭路相逢勇者胜,而他站到了最后。
在这些仓皇的山贼选择出逃的时候,他当即也和张杨追赶于后,快速撤离了火场,而后——
他们守在了自这出宿营之地下山的路上。在这里他们将完成最后一波收割。
即便能有侥幸逃离之人,只怕也并不多了。
两人对视一眼,忽然生出了几分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豪情。
两日后的晋阳城中炸开了锅。
一少年身上还犹有残留的鲜血,背着揽有十数枚人头的包裹,出现在了新抵达晋阳城的并州刺史门前。
杀人者偿命,但除贼者却为英雄。
县衙官吏出门前来查验,发觉这正是那云中山上的流寇。
更有人只比张辽晚一步抵达晋阳城,汇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云中山上前夜夜半火起,因山势陡峭,直到白日里方才有人上山查探,发觉那起火之处也正是山贼营地所在,营地之中被烧死的数十人,自相残杀的盗贼又有百人之众,跌坠山崖而亡的同样不在少数,还有下山山道之上死于刀劈的。
而活下来的人里,也有不少为求庇护撞入了山下县城之中的,当即被拿了个正着。
这为祸一方的山贼竟是被人给铲除了!
而此刻,这除贼的少年站在刺史府,或者说是州府之前,稍显疲倦的眉眼间带着一派惊人的锐气,沉声说道:“州府先时云我年少,然年少亦可除贼。不知如今又有什么说法?”
什么说法?
这话自然是要那如今正在州府之中的刺史张懿来回答的。
在张辽和张杨二人往那云中山去的时候,张懿已经抵达了晋阳。
乔琰彼时身在那楼阁之上,将对方策马入城的样子看得清楚。
若只以表象来看,乔琰足可以断定,这是个实打实的文官,还是个稍显气度温吞的。
但若因对方是个文官便放松戒备无疑不合适。
有刘表凭借荆州刺史身份单骑入荆州建立功业的例子在,谁又知道这张懿是否也能将并州境内的各方平衡玩转妥当。
总不能因为他死于南匈奴之手的结果,就真将他当做是个废柴。
不过乔琰倒是希望他是个废柴。
以乐平小地容纳不下这些个被她看好的贤才,就比如张辽这种还需要靠着边地战事来磨砺的将才,放在乐平这山地环境下训练就属实暴殄天物,还是只能先忍痛放弃拉拢的算盘。
她难道就不想奇才在握吗?
她难道就只想要坐拥乐平这一县之地吗?
可唯有张懿处在她的下风,她才能顺理成章地来上一出取而代之。
而凡此种种,也都需要一个合适的契机。
乔琰心中忖度,又听得徐福领着张杨来报,张辽已经抵达了州府门口,但在她落子于面前棋盘上的时候,却未露出片刻的松懈。
棋子落定,发出了一声不曾犹豫的清越叩击。
乔琰抬眸朝着戏志才看去,问道:“以先生所见,那张懿会如何应付?”
张辽——一个刚杀了一伙山贼的年轻人,一个刺头,也是一个干将后备役。
面对这样一个人物,张懿所说出的每一句话,都将作为乔琰对他的评判依据。
第58章 袁氏门生
能做到州府长官的人物,在招揽贤才的表现上大多能反应出其本身的特质。
孙刘曹三方阵营表现出的氛围差异,很大程度上还是取决于其主公所引领起的风气。
即便是董卓,其麾下凉州猛将如云,更有李儒贾诩这种人物,总不能是他什么都不说不做,就有人自己凑上来的,其中合乎君臣相得意味的招揽也必不可少。
所以乔琰才说,要看一看张懿面对张辽的表现,来评判他的性情。
戏志才指尖把玩着手中的棋子,一边端详着面前的棋局一边说道:“这位刺史抵达并州,就是在往本就暗潮涌动的水潭里砸进来了一枚石子,乔侯将张辽推举到张懿的面前,正是在石子砸出的水波还未曾平复的当口,又将另一块石子砸了进来。
若是那位张刺史是个明白人,其实大可以任凭后者的波纹比前者更大,让刺史募贤的名声盖过刺史莅临。”
这其中自然免不得有些推波助澜的手段,在初到此地状态下的营销可没有那么容易。但既为一州刺史,想要去做的事情稍费些心力总是能做成的。
“说来倒是有些可惜,我见乔侯对张辽颇有欣赏之意,现在给他一道跟州府搭桥的关系,便是别人的故吏,再要招揽到麾下就不容易了。若是还有一州刺史对其恩厚有加,给其丰满羽翼的机会,也就更将对其死心塌地。”
乔琰见戏志才说是说着可惜,语气里却并没有多少真觉得可惜的意思,笑道:“先生这可说的不是心里话,乐平如今有子龙已足够,以子龙脾性,要渐渐接手黑山贼为县中防卫队伍,于三两年间门便可见成效,多个张辽岂不是对人才的浪费。”
“并州之地与幽州凉州情况相似,越是这等有善战潜质的人才,越该早日放在合适的地方磨炼,若能在对胡虏的征战中多杀一二敌人都是边境之福,所谓人尽其才莫过于此。”
她刚说到这里便听到了徐福领着张杨上楼来的声音,便止住了话茬,没再继续说下去。
上楼来的张杨已是将前日在云中山上杀敌在身上造成的血迹脏污都先处置过了,他站定在乔琰的跟前,行礼道了个谢。
说实话乔琰其实有些没料到会这样快见到张杨。
按照她此前所想,张辽与张杨该当一并在这并州州府之内谋求一个差事才对。
尤其是张杨。
他因为年龄足够,勇武卓绝,本是要被张懿委任个好职位的。
如今又有和张辽一道铲除云中山贼,以二人对上百人的战绩在,更合该如此。
但更让她意外的是,张杨前来可不只是要给她报个信,也并不只是要让出这功劳,让张辽前往州府之事显得更为出挑而已,而是因为——
“你问乐平有没有合适你的位置?”
乔琰几乎要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说是说的张杨的政治头脑不成,可他领兵的天赋并没有差到这个程度,否则也做不得上党剿匪,护送天子这些个事情。
他是可以在州府承担起个重责的。
在这样的情况下选择乐平就无疑是在退而求其次。
但张杨自觉自己的理由也挺充分的,“若是我与张辽一道去投了州府,一次有两个的总是不如只有一个来得珍贵,我又不若张辽这般明白审时度势的道理,还不如选个只需要听从调派的地方。”
“再说乔侯先前已说过,不是平白好心给我二人除贼之功的,也是为自己的进言做个铺垫,想来也不只是打算缩在乐平一地,加之此番云中山一行,乔侯种种安排令我敬佩有加,有此想法也合乎情理。”
张杨这理由倒不全然是说自己没有建功立业的心思,而是打算在中间门周转一个平台。
乔琰打量了一番张杨,这青年回话之时虽眉眼之间门稍显边地野性,但其神态凛然,尤其是那句二人同去不若一人珍贵的说法,竟能如此坦然地说出来,无疑让乔琰对他的印象大好,也不由思考起了这个可能性。
倘若应他所求,乐平有没有能让他做事的位置呢?
或许是有的。
乔琰目前让赵云所领的只是县衙差使,打算逐渐将现在还在为“乐平制造业”做工的黑山贼,慢慢归化成可用来统领的兵卒。再从县民之中擢选出些人手来,进而形成乐平成体系的队伍。
但赵云年岁尚小,全靠武艺也未必就压得住人,加之他到底行事风格正了些,放在统帅正规军上或许是没什么问题,放在黑山贼组成大半的队伍上就有些气场不合。
乔琰原本是属意收服褚燕或者张牛角,让他们来承担这个副将的责任,又不免担心将黑山贼重新交托到他们手下,在乐平没有实在大权限制的情况下,会不会让他们生出不合适的野心。
换成张杨,再在上头压一个人却的确可以!
她在这短短时间门内完成了这番评判,却也知道招人不是这么招的,只是回道:“乐平到底还是小地,稚叔能于云中山贼之事上立功,乃是猛将之才,放在乐平有些可惜了。不若先随我们看看这位刺史是何种人物。若能直接效命于州府,便不必屈才于小县。”
见张杨还有话说,她抬了抬手示意张杨先不必说下去。
“稚叔对我寄予厚望,我心中感激,但起步于州府实乃绝佳履历,其中抉择不是这样做的。若那州府长者有统帅风范,就算稚叔自言不懂弯绕之事,也无碍于在其麾下崭露头角,为一方之将。”
张杨见乔琰话中坚决,更有不愿让贤才埋没的意思,也没有再在此事上先行多话,打算等见到张辽再说。
他离开小楼后,于他此前和张辽投宿的旅店等候了小半日,方才等到了对方回来。
这一照面间门他便发觉张辽的表情好像并没有多少喜色。
他不由开口问道:“那位州府长官如何?”
张辽回道:“他给了我州中武猛从事的位置。”
“这不是好事吗?”张杨颇有些奇怪于他的表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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