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千里江风
八百人?
杨奉心中嘀咕了一下,最终还是同意了徐晃的想法。
以他如今从人数上对李乐和韩暹的优势,便是少了这八百人也未尝不可,但徐晃的攻赵氏想法如若可成,却无疑能再给他增添一助力。
但凡他要的人多一些,杨奉说不定就得犹豫一阵了,偏生徐晃所提出的数量正卡在他的底线上。
抱着这种试一试也无妨的想法,即便在这一路取卫氏、一路取赵氏的出兵之时,李乐不无阴阳怪气意味地说他既这般支持徐晃的想法,不如将自己的位置也让给对方算了的时候,他也只是回道:“难道我未曾支持二位的想法?”
他分拨给李乐和韩暹二人,由他胞弟杨达所领的兵卒也同样是八百人,加上他们两位原本就带上了各自所属的半数,加起来足有两千余人。
那卫氏的坞堡再如何因为上下一心而坚不可破,也显然不可能抗衡住这样的合围,若是选了个对方来不及布防的时间进攻,岂不正是个速胜之战。
他这话说得坦荡。
李乐固然有吞并他势力的想法,却也知道在此时杨奉所为并无不妥、而他又还手中无粮的情况下,无论如何都不能提早发动。
他连忙回道:“杨兄这说的是哪里话,我只是希望杨兄时常怀有戒备之心而已。”
但他话说到一半又觉得,可别离间计没成,反而先将自己给赔进去了,又当即讪笑道:“不过杨兄统兵之才远在我上,心中自然有数,我不该多言的。”
他的目标是河东卫氏的钱财!
这于河东发展了四五代之久,以儒学经传起家的卫氏,在李乐和韩暹这等不识文墨的人看来,可没有什么凛然不可侵的地位可言,只觉对方是空有财富而没有庇护自己本事的稚童而已。
以两千人合围,只要行动够快,说不定两日之后他们就能载着那卫氏坞堡之中财富而回。
故而他们下山直奔河津而来的时候,这两位统帅满脑子都是自己畅想的美好前景,压根没理会在跟徐晃部从分开之时对方再一次做出的提醒。
“这小子……”想到他投奔而来时候被徐晃拦截在营寨之外的情形,李乐忍不住啐了一口。
但顺着先前那屈辱情况,他又未尝没有从中得到点经验教训。
他是被乔琰在接近日出的时候打了个措手不及的,那他又能不能也选择这个时间进攻卫氏呢?
他越想越觉得其中可行,跟韩暹商量一番后定下了时间。
在这黎明时分,他们这一行人便朝着眼前的肥肉饿虎扑食而来!
然而正当他们扑到坞堡之下,意图发起攀登的时候,这先前还看起来守备疏漏的坞堡上,竟忽然倾倒下了数十桶滚水,而后墙头之上一时间乱石飞矢齐作。
这好一通防守反击,看得李乐和韩暹二人咬牙切齿,以至于他们在庆幸于自己并未选择去当先登之人的情绪中,竟未曾留意到,此时他们的身后已经出现了一支绕行而来截断后路的队伍。
为首的还是七八十人的骑兵队伍。
骑兵啊!
前方的卫氏铁壁之前,完全是一片最适合骑兵冲撞的环境。
这七八十人的作用足可以媲美数百人的队伍!
除非——
在这种铁蹄胁迫的驱策下,这些个白波贼能够忽然背生双翅,直接飞到那坞壁之内去。
但他们能吗?
他们不仅不能,还很快会知道,这从后方包抄而来的队伍里,有一部分人在几天之前还是他们的同伴。
奈何这些人现在觉得一个人头三十石的奖励比较香一点。
赵云面沉如水,提枪指向了前方的白波贼,缓缓压下了枪尖。
这正是他们所商定的进攻信号!
差不离便在这河津一带交战发起的时候,乔琰对作战中士卒的奖励、以及战死的补偿措施,以信函的方式抵达了程立和戏志才的手中。
见戏志才接信阅读后脸色忽变,又旋即信纸一合,朗笑了三声,正坐在他对面品酒的郭嘉不由问道:“有好事发生了?”
这可不像是戏志才平日里的表现。
他确实不算喜怒不形于色的那一类,但也很少是以这般放旷舒畅之态而笑。
这也显然不是他在发酒疯,明摆着就是在信中说了什么要紧事。
戏志才摆了摆手,“说好事也算,但这么说又并不合适。”
这反正也是马上要在乐平实行的东西,就算戏志才想要瞒着郭嘉大概也瞒不住,他干脆将信递了过去。
郭嘉逐字逐句地看过去,还未看到末尾就已大略猜出戏志才为何会有此等表现,他的脸色更是难得比之寻常凝重了不少。
他朝着戏志才看去,问道:“你以一州之牧期许乔侯,可州牧……当真需要筹谋而定到这一步?”
戏志才此时已收起了先前的失态,只轻叩桌案,漫不经心地回道:“州牧有兵权,并州又为胡虏聚集窥伺之地,若将士不为之效死,军队不能令行禁止,何止并州难保,更有于羌胡生乱中授首的可能,如今暂成规章制度而已,如何不需?”
“再者说来,乐平米粮充足,此三十石非彼三十石——”
戏志才说到这里忽然卡壳了一下,腾得一下站了起来,“且慢,我如今的年俸才只二十首之功?”
第81章 推波助澜
六百石,二十首之功。
按照数值来说确实如此。
但按照寻常官员的编制来说,六百石官员所享有的种种补贴足以让其年俸再翻个倍,若是实权位置上的六百石就更加惊人。
戏志才如今身在乐平,所享有的额外补贴,包括在酒水用度上的开销和笔墨纸砚的供给等等,也并不比真正的六百石少多少。
相比之下,这交战的首功制一首三十石看似不少,实际上呢?
一首的奖励分摊给后排的兵卒,只有不到十分之一,除非甘愿冒着下一刻就要身死的风险,成为前排手执长兵的破阵之人,否则小队击杀或者俘虏了二百人,才能真分到二十首的数目。
这是累积了几场战役也很难达到的结果。
但也并不妨碍戏志才此时因为这个计算比较的方式,给自己一点升职加薪的动力,尤其是——
不仅是给自己!
果然还是得再将乔侯往上推一推!
否则别说位处高层的文官武将所拿年俸上不去,要想招募到更多的可用之才,都拿不出个足够分量的筹码来。
郭嘉听着他这话说的,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你若真羡慕这一首的定额奖励,你自己上阵杀敌去。两年前就见你说什么自己上山下山十趟,现在想必甲胄在身,扛起大纛,行军千里也不是什么问题。”
戏志才:“……”
这就不必了。
大纛旗的重量高达一百六十汉斤,也便是按照现代数据折算的四十公斤,正是中军仪仗的重要标志。
这种东西还是留给典韦去扛算了。
他嘛……他还不如去找那位东海麋氏的麋竺先生聊聊天。
乔琰敢直接在这种时候提出以变革版本的首功制,作为给手下兵卒论功的标准,无疑是戏志才没想到的。
以她如今的声望,以及乐平远胜过并州他处的条件,便是只以拱卫乐平和安定并州的理由来驱策群众也未尝不可。
谁让组成这些兵卒的乐平县民、流民以及黑山贼,没有任何一个愿意回到三年之前的生活状态。
但她敢先打出框架尚且粗陋的酬功制度,更在定夺此事上自有一番决断,对戏志才来说只有喜,没有惊。
这才是一个起码要坐到州牧以上高位的人,该当表现出的明主之相。
那么问题来了,这种酬功制度的前提是足够的粮食。
薯蓣种植在消耗地力的同时,完成了前期三年的米粮积累,但这并不意味着当随后人手扩张,交战更加频繁的时候,还能继续用这种方法。
并州所谓的种植沃土是有强烈地缘限制的,北畜牧南农业的格局很难被打破。
这就已经先将耕地缩小了一半。
可偏偏并州境外的匈奴鲜卑之众,并不是能够被轻易打服的存在,也就意味着在经营边界上需要有一笔长期的支出。
这两年间,以乐平府库的库存尚可支持消耗,随后却未必。
最好还是引入一个外援。
而既要引进外援来平这个粮食缺口,那也不妨将目光放在这位自投罗网的东海麋氏子弟身上。
别以为戏志才看不出来,他一开始或许是冲着自己那钓竿去的,现在却对牙膏与肥皂这等东西更敢兴趣,也敏锐地意识到此物潜藏的市场。
可惜此物又不像是如今学院内正在推敲的曲辕犁一样,可以被人在看到了外形后就给学去。
他要真想做这门生意,还得跟乐平来谈谈价码。
因乔琰发出的这封信函,程立得操心粮仓的调度问题,那么他这个闲人,倒不如去找麋竺下下套。
他跟郭嘉随口扯了两句,便打算出门去找人。
却忽听郭嘉说道:“秋日天朗气清,我出门去散个心。”
他狐疑地朝着对方看去,直觉这话中的意思似乎并没有那么简单。“往何处去散心?”
郭嘉打了个呵欠,拎着酒坛慢吞吞地也起了身,“往平周吧,走远一点还能醒醒酒。”
平周的军营主帐内,乔琰持笔端坐。
她面前的楮皮纸上已经写满了她对交战中的表现论功之法的界定,但地上也躺了不少写废的纸张。
典韦见她神情纠结,浑不在意地说道:“君侯若想知道斩将夺旗先登的奖惩定额高下,下次遇上交战,让我全试一次不就知道了,反正我这人惯不会说谎的。”
乔琰的笔尖一顿,便在纸上晕开了一点墨痕,“……这种话你在这里说说也就算了,可别出去了还说。”
典韦这话说的着实是很拉仇恨。
乔琰都有点纠结,要是把他放到战场上,对旁人来说的斩首不易,对他和赵云来说是否有若吃饭喝水一样。
赵云还好说,这是个会优先于进行军队指挥的,但典韦适合率领亲卫破阵,就显然……
这样说来,该不会被他一场打出个两千石的进账出来吧?
乔琰觉得有些不妥。
这种情况下,她是不是应该设置一个包年战役的价目?
乔琰意识到在这方面还得再加一条限制,在纸上又多写了一条,以免造成文臣武将之间的收益严重不平衡。
典韦挠了挠脑袋,既不理解为何乔琰要让他别出去这么说,也不理解为何乔琰会在随后朝着他看来的目光中带着几分感谢意思。
但他直觉,这个感谢不是什么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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