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千里江风
唯有先其他人一步击杀掉这位鲜卑大人,才是最能让自己接连几日的行军中郁气一扫而空,让他的前途抱负得以施展,能够回报这位明公的唯一途径!
杀便是了!
在那一片箭雨放倒了不少人后,那鲜卑众人里身份地位最高的一个也已经暴露在了他的视线之中。
他纵马跨越了前方的藩篱又杀入了一段,直扑那下令放箭守卫的领头人而去。
这些鲜卑人简直难以理解,这些横空杀出的汉军到底为何会还像刚放出牢笼的猛虎一般,有着此等勇力。
他们无暇去留意,在这营中的辕柱之上,一根飞射而来的白羽翎箭直扎其中,正是一个全力进攻的信号。
能看到的只是这满脸杀气的猛将,一戟扫开了朝着他射来的箭矢,策马突至面前。
这方天画戟与后方的每一把刀兵一道,形成了一片势不可挡的狂澜扑面而来,以至于他们不免生出了一种奇怪的错觉,他们好像是早已经躺倒在对方屠刀之下的猎物,现在除了引颈就戮之外没有第二种选择。
他们有别的选择吗?
吕布正处在一个武将在沙场上征伐最为黄金的年龄,更不必说此时还有一种信念支撑着他,在发挥出比寻常时候更加惊人的气势。
对面的“大人”未尝没有举起手中武器试图寻求反击机会。
可吕布要比对方手中的刀挥向他坐骑的速度更快,他手中的长兵在绕行一周呼啸而下的时候,也要比对面有着更加可怕的力道。
这一戟落下也绝无可能有落空之处。
吕布甚至没有去看自己的出手达成的结果,就已经继续朝着前方疾驰而去,追击那些从营寨后方试图逃窜的鲜卑士卒。
而在他先前经行而过的位置,那扶罗韩的身体和头颅已经分开成了两半,更是随着惯性缓缓往后倒了下去。
吕布当然不必怀疑会有人贪墨掉他的功绩。
即便此时是骑兵急行军的状态,自首功制度严格实行以来就在完善的记录分功规则,让他身后很快有人来替他收起了扶罗韩的人头,以在随后送到乔琰的面前领功。
何况,乔琰也看到了这一幕。
在她这一方四千多人的骑兵卷挟雷霆之势冲杀入这营地后,对此地造成的无疑是一面倒的毁灭性打击。
对方的巡逻骑兵没能及时发现他们的存在,提前做好守备已经是一个失败,乔琰顺着这失败的缝隙深凿劈砍而入,注定了这优势只会进一步被放大。
对面已没有这个多余的空闲来确认她这位特别的领头人到底是何种身份,又到底是否有这个机会将她给擒获。
吕布已当真对得其他那名字的奉先在前,斩杀了此地的首领,而剩下的人纵然是负隅顽抗又能坚持到几时呢?
更不必说,此刻同行的人里除了吕布之外还有张辽。
足够平坦开阔的环境,对张辽来说正是他最适合发挥的场地。
先被吕布斩了那为首之人并没有让他在进攻的气势上有任何的收敛,就像张杨此时干脆接替的是典韦的任务,在乔琰身边完成这近身护持的任务。
在乔琰的目之所及中,正是她麾下的这几员虎将正在各显神通,将先前拘束于边塞之内的气力都给用了出来。
等到她从主帐中取到了几份文书,由身边精通鲜卑语的翻译确认,此地戍守之人不是别人正是扶罗韩的时候,这营地内的动乱景象都已经被镇压得差不多了。
乔琰丝毫也没有对这个中转站手下留情的意思,直接下达了格杀勿论的决断。
在环顾一圈,确认此地已无活口之后,她方才给出了下一步的指令,将此地的鲜卑族人尸体寻个营帐堆放掩藏起来,而后将此地最外围的防护收拾妥当,由队伍中的人换上鲜卑的服装充当外头的戍守之人。
其他人立刻进入营帐中休息,等到后方的补给队伍跟上之后再继续行军。
这起码会是一场长达三天的休息。
因为乔琰要的不仅是后方的辎重跟上,让下一步的奔袭途中,士卒随身携带的物品里有足够的干粮,也要确保此地被派出去的其他哨骑都会在回到此处后被他们吞吃下去,而非是朝着鲜卑单于的所在报信。
在她缓缓于火堆边上坐下来的时候,她才后知后觉自己的双腿在高强度的骑行行军中有些发麻酸疼。
这种兵贵神速的作战果然不是人人都做得来的。
这么一想,卫霍之功也就越发惊人。
她接过了一旁张杨递过来的木碗,问道:“务必控制这一顿饮食的命令都传递下去了吗?”
“乔侯放心,都已经传达下去了。吴先生教授的课程记他们也都听过,虽然得胜该当庆祝,但是也不能一口气吃过量了。这附近的水源文远已先去查验过了,得亏此地水源匮乏,唯一的饮水来源,哪怕是这些鲜卑人不太讲究也将其保护得很好。”
张杨确实稍微一根筋了点,可此时这种一根筋对乔琰来说是有好处的,起码他在严格执行乔琰的命令。
她抿了口碗中的热汤,又道:“把吕奉先给我叫来。”
旁人这么个打法怎么都该有些累了,偏偏吕布这家伙在蹦跶到了乔琰面前的时候,还是一副随时都能继续跟人干架的状态。
乔琰朝着他瞥了一眼,羡慕得有点牙酸。
但想想这种精力充沛可能是他用智商换回来的,她又觉得没那么值得羡慕了。
见吕布总算是在她这里收敛了点,将手脚都收了回来,一副听从指令的样子,乔琰问道:“你杀了扶罗韩,想要做何处的都尉?”
吕布脸上的疑惑简直不要太容易读懂。
十之八九便是——这居然还是能选的?
乔琰便接着说了下去:“边境上的都尉往往驻扎在阴山脚下的边防要塞内,比如说定襄郡的都尉就住在武要城中,你若是觉得此地不满意,岂不是对不起你此番的功绩?我有一个想法你要不要听听看。”
吕布怎么听怎么觉得,乔琰不像是要坑他的样子,反而是要给他一个美差。
想一想他们此前经过的武要城的状态,确实有些残破。
若是因为他往后长期驻扎在此处,还得将夫人与女儿也接去那里,多少有些不便,当即回道:“请乔侯示下。”
“我们此番是从白道口过的阴山,给这鲜卑一番打击,我有意在回返并州向洛阳上奏的时候,在白道川临近山口之处建立一座新城,新城以北就是阴山,新城以南便是云中郡的军屯田之所。”
乔琰顿了顿,感觉手脚都已经在手中的热汤、面前的火堆作用下彻底回暖而舒张了过来,这才继续说道:“此城一立,意在警告这些鲜卑人,纵然我们此番不可能将他们尽数斩杀,他们也休想从那塞外走白道口来我并州境内。”
“你又恰好是击杀扶罗韩的猛将,若是由你镇守此处,对这些鲜卑人来说更有一番警示的作用。让这阴山以北有这样的传说,有你五原吕奉先为云中都尉,一夫当白道关,纵有胡骑千人也休想踏足并州领土。你看可好?”
吕布早听得两眼放光了。
乔侯真是——真是太懂他想要什么了!
明公啊!
他吕奉先随同并州牧一道兵出白道口,斩杀了鲜卑之中的大人物,也被委任为这白道口的镇守者,听来简直是再顺理成章不过的事情。
更不必说,那白道川若是变成了军屯田之所,一来他手底下统领的兵马不会太少,二来这白道川水路密布,确实是种植的好地方,他若能种植出个成果来,还能有另外的一份功劳。
他心中越想越觉得这就是最适合他的位置,尤其是那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震慑说辞,更是切中了他的心思。
他当即朗声回道:“吕布愿意!”
“那好,我希望之后你在往鲜卑单于王庭的进攻中还能拿出今日这样的气势,能做到吗?”
能做到吗?
若是在乔琰说出这个对他的安排之前,吕布说不定还真觉得,反正他的斩首功劳已经到手,那么就算在接下来的进军中稍微收敛一些打,大概也没什么要紧的,可有了乔琰这话,他如何能不尽心竭力?
想想他可是要以一人的名声威慑白道口无胡虏胆敢通行的,自然要拿出那龙城飞将的勇武!
这一次他开口的声音更是比方才那句回答还要响亮,“能!”
怎么不能!
他的方天画戟还等着斩尽鲜卑头颅呢!
不过他这么一句就差没让整个营地都听见的声音,成功让附近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他的身上。
吕布对此倒是没什么所谓的,反正他也一向喜欢让人关注,就像他会格外羡慕乔琰载着匈奴头颅打马过五原郡的情况一样。
但看得人太多了,他也不免有些恼羞成怒的意思。
他摆了摆手:“看什么看,乔侯问我能不能把那魁头单于也一并砍了,我当然要说能了,要不你们都在这几日休整里把气力给恢复过来,到时候跟我争一争!”
这话说得真是有够欠的,乔琰把该说的话都给说完了,低头喝口热汤的动作都险些顿住了一瞬。
可吕布这等表现,对她来说却没有任何的坏处。
连已经先一步拿下了最为显赫战功的都是这般表现,其他人又如何能够懈怠。
深谙话术和煽动技巧的乔琰只要做好这个把控方向的人就行了。
至于现在越看越觉得她的表现不对劲的系统,就是这个合格的指南针。
对此乔琰是这样回应的,“进击鲜卑,保有并州子民安泰,难道不是为人臣子该当做到的吗?”
【可这样一来,真的有乱世争霸的诸侯容得下你作为下属吗?】
“你见过汉武帝容不下卫青吗?”乔琰当即反问道。
【可是卫青……他是个武将啊!】
但系统又认真端详了一番乔琰的面板,一时之间不知道这在智力上多出来的一个1到底是一种示好还是一种嘲讽。
确实是有点像武将面板的。
而它紧跟着又被乔琰一通科普,比如说光是雁门郡这一个地方,从汉末到隋朝建立之前削减了多少户的人口,又被她瞎扯了一通塞上江南的美好愿景,以至于它满脑子晕乎乎,觉得还不如先当好一个指南针算了。
之所以先给自己卸任了闹钟的职责,还不是因为乔琰也觉得接连两日的快马奔袭,相当不利于她这个未成年人长身体,直接在确认营防和外围的状态和他们来前相差无几后,决定倒头睡个自然醒。
也正如她所猜测的那样,因这赛音山所处的位置,周遭往阴山豁口处派遣出的哨骑不可能天明离开天晚回归,而是以六日为一个巡防周期。
这些在两日后傍晚回归营寨的哨骑并未意识到,他们在此地的营地早就已经换了个主,直到行到近处才发觉,那用大胡子遮掩住面容的岗哨根本不是他们的人。
可到了现在才发觉这个事实又哪里还有什么用?
早已经进行过换班的门岗士卒射出的箭正中这些哨骑,将他们了结在了此地。
乔琰听着外边的动静,眼皮都没动一下,而是全神贯注地看着面前的地图。
若是毫无停歇地直取王庭所在,是对生命的透支。
所以她接下来要改换一下策略。
越是在这种生产力不够发达的古代,人对于河流的依托也就越是严重。
昔日檀石槐于弹汗山建立起王庭,乃是直接依托于大汉的水源。
檀石槐死,和连身死,鲜卑四分五裂又重新汇聚而成的部落,便朝着北方推进。
但这种推进不是一两日的距离。
他们和休屠各胡这等匈奴支部的情况还不太一样,因为他们的人数更加众多,对资源的依赖也更重。
并州的稳定迫使他们要么向东而去,就像轲比能所属的那鲜卑支部所做的那样,要么就只能朝着更北方的位置。
早年间的漠北匈奴王庭,依赖着鄂尔浑河的发源地杭爱山脉,这里还有个别名叫做燕然,后来的柔然单于王庭也位于此地。
也有将营地驻扎在克鲁伦河与土拉河交汇处的,这里就是后来蒙古的首都乌拉巴托。
哪怕是距离赛音山最近的一处,也需要以先前日行三百里的速度再走上六天。
两日一夜的急行军都已经让她需要这样回复元气,更何况是六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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