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千里江风
“那好,我们走!”
听到这个煞星总算要回到阴山以南去了,使者本能地松了一口气。
他目送着这六千人的队伍带着他们于战斗中丧命的同胞尸体,带着原本就在这中转驻地内的牛羊,带着这些死物活物上贡一道朝着南边而去。
眼见对方的身影淡去,他自觉自己虽然又损失了一些车马,却也总算对得起步度根单于对他的嘱托了。
只希望今年秋日的上贡能让对方当真换来双方的和平……吧?
乔琰当然还是很讲信用的!
以步度根为首的鲜卑人,目前是她的重要牛羊马匹产出大户,她怎么也不至于在这会儿做出竭泽而渔的举动。
在离开那赛音山达的四日车马缓行后,她终于抵达了雁门郡与关外的边境之处。
因这几员悍将都被乔琰带去了塞外,雁门太守郭缊干脆亲自前来此地镇守。
不过让乔琰有些意外的是,这人自己来守关也就算了,把自家只有六岁的儿子带过来,算是个什么情况?
那小童看着这些看着灰头土脸的士卒,又看了看被他们带回来的成群牛羊,眼睛亮得出奇。
被张杨给一把举了起来,以便他将这长队给看得更加清楚后,他非没有什么害怕的情绪,反而扯了扯张杨的胡子问道:“阿叔,那些只剩骨头的都是被你们在路上吃了吗?”
乔琰在旁将他这个问题听了个清楚,毫无欺骗小孩负罪感地回道:“不错,这是我们行军路上的消耗,将它们带回来种到地里就有新的牛羊了。”
“……”郭缊很想说,虽然乔侯您今年确实只有十四五岁,但是可以不需要这么有童心。
但一想到此番实是这并州境内历年来备受胡虏进犯后,头一遭主动出击的胜利,他身为并州人是该为此而觉心潮澎湃的,一时之间竟然难以说出话来。
他又听乔琰问道:“郭太守,可有酒肉与诸位将士?”
“有!自然有!”郭缊忙不迭回道。
他们出征一月,哪怕明知以乔琰和这位随行大将的本事,大约并不会出什么事,可一旦他们没有消息传来,总归是让人放心不下的。
塞外的气候、迷路的可能性,以及那鲜卑胡虏素来表现出的劫掠天性,如何能不让人担心出现意外。
好在他们带着战果而回,明摆着没经历过太多苦战,只是因为关外的环境让他们个个都看起来清瘦了不少,这已是最好的结果了!
即便乔琰还没说他们在这趟出征中所达成的真正战果,对这番出塞作战出生入死的将士,也合该以好酒好肉犒赏!
早在乔琰离开雁门的时候他便让人将酒放在了州府的仓库中,现在正是让它们派上用场的时候。
乔琰笑道:“那好,让将士们洗漱一番去校场上,我手书一封你替我送去太原告捷。”
别说这些将士们,哪怕在这出征的队伍中,乔琰作为统帅理所当然享有的是最好的待遇,在此时都觉得自己的身上像是结了一层风沙的壳子。
这阴山山脉对风沙的阻断作用的确是……相当明显。
等她梳洗一番换上了方便行动的劲装,因她先前就吩咐了让将士们自由庆祝不必等她,这校场之上早已经架起了诸多烤架酒坛。
先前在那赛音山达驻地中休养的时候,即便他们已经有了战绩在手,乔琰也并无让人用胡人所存之酒庆祝的意思,以防在懈怠的状态下遭了对方的袭击。
但现在却可以肆无忌惮地大醉一场。
不过,乔琰耳闻此地最醒目的声音,是吕布这家伙先灌了两坛酒下肚后发出的。
他先前就跟她汇报过追击魁头之时所出现的情况,现在从步度根的使者这里听说了魁头的死讯,也就更让他有了吹嘘的资本。
只听这家伙还很懂说书艺术地将那抛出方天画戟的一下,说成是他一边高喝着“我乃五原吕奉先”一边将其甩了出去,乔琰忍不住笑了出来。
吕布正说到他随后追击之中的弯弓搭箭,忽然耳闻一声“接着”,他连忙顺着声音发出的方向看去,见乔琰将一只酒坛给抛了过来,连忙一把接了过去。
然而他仰头一闷,却差点被呛住了。
这跟他先前所喝的酒可完全不是一个烈度。
周围刚听得吕布好一番吹嘘的士卒顿时笑倒了一片。“吕奉先你这可不行啊,五原豪杰竟连一口酒都撑不住?”
吕布有苦说不出。
如今这时代的酒按照现代的划分方式,充其量也就是二十五六度,哪怕被称为烈酒的也就是这么个范畴。
可乔侯忽然给他来上的这一坛绝不止如此。
他朝着乔琰看去,忍不住开始思考自己在方才是不是表现得太得意了些,以至于被乔侯给他来了个惩罚。
“英雄也该配烈酒,有什么问题吗?”乔琰挑了挑眉头。
这话好像也没错。
吕布从这一口入喉有如刀烧一般的口感里换过劲来,又觉得只有此酒才能对得起他们并州人的豪情。
顶多就是乔侯没提前知会一声,差点让他出了个丑。
他又哪里知道,乔琰这会儿还真盘算起了在让他效忠于她的先行提拔之余,确实是得适当打压打压他的气焰,免得这家伙嘚瑟过头了。
但此时刚在作战结束之后,可不适合来上什么卸磨杀驴的举动,便先给他喂上了一口烧刀子得了。
这还真是正儿八经的烧刀子。
早前那九次加料的补料发酵之法,给了晋阳王氏作为酒坊的酒品优化,乔琰自己在乐平也还保留着些酿酒行当。
而在她独立于山中的作坊建立起来后,有了足够的人手,有一些东西也可以研究起来了。
比如说,酒精。
但在乔琰口述出大概效果的蒸馏技术发展到一定境界之前,先产出的还是蒸馏酒。
蒸馏酒一出,高粱酒也便被安排了起来。2
这作物自丝绸之路传入,在并州境内只有小范围种植,可对蒸馏酒来说,高粱的重要性毋庸置疑。
这便是如今吕布手中出现的烈酒产物。
乔琰在校场的台地上坐了下来,指了指吕布手中的酒又道:“此物我只在离开雁门出征之前在此地留了这一坛,以此番作战中功勋最为卓著的一位作为酬赏。你是不是该当喝完才是?”
仅有这一坛?
那他就算是咬着牙也得将它给喝完了才行!
但七八十度的烧刀子能被称为第一烈酒自然是有道理的,饶是吕布自认自己在平日里有千杯不醉的本事,现在也得被一坛酒给放倒了。
乔琰摆了摆手让人将吕布给扛下去。
她又随手朝着营中的书佐指道:“给吕奉先记下来,庆功宴上一坛放倒。”
校场上又响起了一片欢快的笑声。
被放倒的吕布若是早知道如此,大概就应该选择将酒给分出去才对。
然而乔琰又没打算拿高粱酒卖钱,还等着继续折腾她的酒精或者烈酒消毒呢,大概除了吕布有这个待遇,短时间内是没有第二人了。
乔琰已在手中重新举起了一壶由郭缊准备的酒,朝着下方说道:“诸位,出行前我长话短说,今日也是如此。”
“我等不醉不归!”
这句话的确足够简短,但对这些庆功兴致正浓的士卒来说,可正是个开动的口号。
一月的塞外行军,也让乔琰脸上尚存的几分稚嫩之气消退殆尽,越发显现出她眉眼间的锋锐迫人。
可对这些雁门士卒而言,这种锐利绝不会让人觉得有失亲和,恰恰相反,这正是与他们一道出征的印记。
不醉不归!
那坐于台上的少年州牧遥遥举起了酒坛,在此时已渐渐晦暗下去的天色中,仿佛只能让人看得清这动作的剪影,可在四周的篝火火光之中,她却宛然是这最为璀璨的一束。
“且与我同饮此杯!”
这是得胜的荣耀!
等吕布那家伙头疼欲裂地爬起来的时候,都已经到第二日的中午了。
听闻乔琰已经快马赶回了州府,他当即石化在了原地。
好在有人替乔琰给他带了话,让他先继续在雁门郡兵曹掾的位置上坐着,等她如实将战功上报去洛阳得了回信后,自然会对他的职位有所调动。
吕布立刻就翻身坐了起来。
在听闻此番从鲜卑收缴来的牛羊马匹都已经暂时养在了白道川,他更来了精神。
乔侯诚不欺我!
别管他到底有没有彻底从醉酒中缓过劲来,反正他这会儿直接抄起了那方天画戟,往长城上巡视去了。
哪怕面对着的是一片城墙荒草,也没能让他打消一点热情。
乔琰也确实是已经在落笔写这封往京中寄出的上奏文书了。
不过要如何写这封文书却还需要斟酌一番。
就像她在请求出兵许可的时候,将这一趟出塞的人数来了个四舍五入,此时在她的利益最大化的前提下,这封战报也需要对一些消息做一个整合和变更。
比如她先前想到的“上贡”一事。
于是她在这封奏表中写道。
为免被鲜卑哨骑探查到踪迹,她选择从白道口跨越阴山,于赛音山达击杀鲜卑贵族扶罗韩,随文书附上此人头颅为证。
不过她远征塞外,哪来的空闲带上石灰以保头颅不腐,这北地虽冷,但到了此时,那扶罗韩的头颅也已经有些不像样了。
可敬献此物乃是为了让刘宏看到自己的态度,送总还是要送的。
她又接着写道,她这趟行往那鲜卑王庭路上所用的时间,远胜过直扑赛音山达中花费。
当然,从路程上来说确实是这样,但刘宏要怎么理解那是另一回事。
比如说理解成她在塞外迷路了有一阵,而后在言辞之间稍稍做了一点美化处理也没什么问题。
这也为她下一次出行的时间预留了余地。
下一段便提到了战果。
他们此番“万人”行军,于赛音山达击杀四千鲜卑前线将士,又于独洛河前令鲜卑王庭大乱,死于此战的鲜卑人约有两千人,其中上一任鲜卑单于之子远遁辽东,现任单于魁头重伤后身死。
有此震慑,今年内鲜卑必定不敢前来进犯边陲,可保越冬安定。如有必要,明年她可再行此事。
【此番劫掠鲜卑牛羊八千之众,其中五千放牧于白道川上,千作为随行士卒之奖励。】
实际上那千本来就是残骸,要用来做化肥的,但刘宏又不知道这个。算上了赛音山达处放牧的千头牛羊共计八千的数值,听起来也要更有排面一点。
否则难保会被怀疑为何她只带了这些回来。
乔琰持着笔,望着面前的书帛上比先前更有锐意风骨的字,更觉有说服力了些。
而后她便写道,【赛音山达一战,雁门郡兵曹掾吕奉先奋勇杀敌,斩首扶罗韩,理当重赏。鲜卑众人闻听其名便觉胆丧,请陛下准允以其为云中郡都尉,于进军之道口,设立防备胡虏南下关隘,着令其为守关大将,可保山口不失】
这是她对吕布的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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