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千里江风
马伦执掌袁氏中馈期间,往他们名下的田产巡视过,也不过只有少量的田地可以做到这一点。
但已经形成渐进丰收景象便在眼前,俨然一副已经成功推广出去的样子,让她不得不为之一惊。
看这车夫的表现,这大约并不只是此地所独有的景象,那这其中的潜台词就很有意思了。
首先便是,并州要么是在农具上有所改变,让深耕播种和其中的中耕除草环节都能够成功施行。
其次还得将这种播种耕耘的手段,以能让人准确接受的方式,教导给这些并州民众知晓。
最后还得在肥力上有些新的法子,总不能只是将粪肥给多堆了些,就能形成眼前的景象。
这好像不是数量造成的改变。
她果然也随后在这车夫的口中听到了她想要知道的消息。
“这是府君与秦从事的功劳,她们将深挖作区的标准以那图样的形式画在乐平侯纸上张贴到了各县,又将曲辕犁与铁耙在耕作时节拿了出来,而这田地里的新肥,也是府君令人广泛制造分派于各处的。”
“您可知道去年我们并州境内的亩产有多少?”
车夫这颇有几分得意的语气让马伦会心一笑。
在对方的表现中,没将她们这些从洛阳来的人,看做是什么从大城市来的上等人,而是将并州的种种可供陈说之事细数来说,已足够证明乔琰这位并州牧的成功了。
她并未打断对方急于炫耀的心思,而是露出了个倾听者的态度,听这车夫说道:“比起乔侯经营的白道川还是少了些,只有区区五石多些的亩产罢了。”
“咳……”任红昌听得直接呛咳了出来。
区区五石到底是什么话!
这两个字是这么用的吗?
马伦拍了拍她的脊背,对着那车夫依然还以一派温煦的笑意,另一只手朝着周遭的田地指了指,“我看你们今年这作物长势,只怕是不止五石的。”
“还是您有眼光,”车夫对着她夸赞道,“今岁我们在有些田里,按照府君所给出的建议,将生骨粉在播种之前就填埋了下去作了底肥,又有了去年的经验,更清楚这些耕作之法,亩产六石总是有的。”
“府君又无加征之事,今年因先帝过世,将早先由先帝颁发的田亩之税给免除了,如我们这般升斗小民,更可过个好日子。”
虽然说对天子过世这种情况表现出什么幸灾乐祸的情绪,好像不太对。
但这免除亩税的政令,可以从乐平扩散到并州全境,又何尝不让人觉得国丧竟然是一件喜事。
“我家大儿在府君军中作战,在戍守于雁门的时候,侥幸射死了几个胡人,拿到了军俸之余还拿回来了七十石的粮食,这是实打实的进项,又有这田地增产如此,再有个两年,说不定勒紧腰带,还能让我家二儿多认几个字,过了那乐平书院的招生考核。”车夫盘算着进账,脸上便不免多出了几分神往。
任红昌越听越觉得,这确实不是她记忆里的并州了!
那位乔侯也当真厉害!
她心中对对方怀着敬仰情绪,便在前方驿站修整,也恰逢乔琰领着亲卫入内的时候,目光炯炯地朝着对方看去。
这过于直白的目光让乔琰想将其忽略都不行。
她一抬眼便对上了任红昌这张漂亮得过分的面容。
因不必再维持着低眉顺目的做派,又抹去了脸上的黄粉,她看起来越发显得出挑了几分。
乔琰顺势问起了她的姓名,在听闻她曾为宫中貂蝉女官的时候,不觉眸光中多了点微妙的笑意。
“红昌二字何解?”她开口问道。
任红昌讷讷回道:“便是红火昌盛之意。”
“那我给你改个名字如何?”乔琰饶有兴致地又问。
任红昌此时也算是投奔并州,就像程昱的改名其实是作为主君之人的恩赏一般,她此时提出给任红昌改名,也绝不是什么冒犯,而是对她的看重。
见对方颔首同意,乔琰伸手朝着侍从要来了纸笔,在上头写下了一个字,递到了任红昌的手中。
她接过了纸,便看到上头写着一个字——
“鸿”。
任鸿?
“这名字是否太像个男儿了?”任红昌小声问道。
乔琰笑着反问她:“鸿羽不低飞,天地往来间,谁说此字只可与男儿?”
她朝着这些被马伦带来并州的助手看去,目光中所怀的希冀之色实不难辨认。
即便没有任红昌忽然投过来的目光引起她的注意,她也是要过来多走动两趟的。
要将这些有些识字与术算功底的姑娘们栽培成才,可要比将人从孩童时期培养起来,直到长大成年,所需的时间少多了。
这也着实是她此番直击洛阳所带回来的一笔最宝贵的财富!
这份目光之中的情绪,被清晰地传达到了为她所注视之人的眼中,让她不由心中一动。
在她昔年于汉宫中往来,行貂蝉之职的时候,她只是个官职的代名词,而不是个于名姓称呼之间也为人寄予厚望的存在,可并州沿路所见的种种鲜活,令她看到这典范秩序中透出了一丝光亮。
而这个改名更是让她看到了个崭新的开始。
任鸿握着手中那张写有“鸿”字的乐平侯纸,重重地点了点头,“我改这个名字!”
第139章 官职任命……
任鸿带着自己新得到的这个名字与身份,随着这支从洛阳迁居而来的队伍抵达了太原郡的郡治晋阳。
在这里,这些投奔于并州的洛阳故民,按照秩序排列成了长队登记造册。
乔琰不可能毫无节制地将这些人接纳在自己的领地上,又确实需要给出一定的恩惠条件,让这些人看到并州包容人口的决心,在与程昱和戏志才商定后,最后制定出了一番成体系的规章。
从洛阳搬迁过来的居民优先安顿于上党郡、上郡、西河郡以及雁门郡南部,不考虑继续增加太原郡的人口负担。
因抵达晋阳已是七月之初,这一趟春种秋收是赶不上了,故而这些新落户的并州新人口,可经由州中各处工坊以及露天煤矿,赚取到周转过冬的食粮。
如一户之内有一人报名从军,可免除该户今年的口税,并从州府领取三十石粮为周转。
州府划定预留给一户居民开垦的农田为三十亩荒地,如需要增加,则需支出购置的费用。
这荒地一说看似苛刻,但要知道,在并州境内的荒地,去年的收成也是亩产四石,比起三辅之地寻常农田的亩产三石还是要高出不少的,若能按照并州的耕作之法,起码不会少了这一口吃喝。
此外,耕作所需的农具与其他日常用具,会由州府按照并州的耕作章程,制作成工具包的形式来进行打折兜售,确保这些新到的居民能尽快适应并州内部的情况。
“还有这个。”
即便因为马伦的缘故,任鸿可以不必经过这个排队入册的过程,她还是不免看着眼前的场面入神许久,直到有人将一张纸递到了她的面前,打断了她的愣神状态。
她接过这张纸的时候,也看到了这个将其递交给她的女孩子。
她好像只有十一三岁的样子。
但更引人注目的显然不是她的年龄,而是她手中居然还抱着一大摞的纸!
一大摞乐平侯纸!
任鸿隐约记得,在她还处在洛阳宫中的时候听人说起过,这乐平侯纸的造价不低,这才没能取代掉原本的各类纸张,凭借其韧性成为如今记载典籍的主流,可若是按照她此时所见的情况,好像……
好像也看起来没那么贵吧。
面前的女孩子已经口齿伶俐地将一通话给砸了下来:“纸上是并州几个郡的优劣势比对和招工岗位的需求,都是以简笔画的方式表达的,如果看不懂文字也没有关系。在反面是太原郡内中转落脚点的位置,州府有便宜的简餐提供,也可以上晋阳城中看看,但为了防止引起秩序混乱,需要先去图上标识位置领取号码牌。差不多就是这些啦,这些流程都有对应专人指引的。”
“昭姬——”
她听到远处有人在传唤她连忙朝着任鸿摆了摆手,“我先走啦,得去别处做事了,记得看说明就行。”
这看起来行事老练的女孩子刚走出了两步,又忽然转回头来对着任鸿说道:“忘记说啦,并州欢迎你们到来。”
任鸿顺着那姑娘拔腿跑去的方向看去,见远处有个与先前那姑娘面貌有几分相似,却年长了七八岁的姑娘。因对方正在负责这一片的统筹孩童跑腿之事,此时人已多了起来,便需要有人帮忙搭一把手。
那被称为昭姬的女孩子飞快地将手中还未分发出去的纸张,分作了五份塞到了另外五个少年人的手中,自己则接过了姐姐手里的另一本账册,接下了一半管理的活计。
这与这并州境内的种种安顿政策一般,都是任鸿此前没有在任何地方看到过的。
她又正好看到了那位负责农事的从事经过。
因距离得有些远,她也听不清对方正在说些什么,只能从对方的表现来看,正在对随后安排的农具领取之事做出最后的调整。
那便是在先前车夫口中所说,为并州田地的亩产提高做出了重要贡献的秦从事。
这些年纪长幼不同的女子在并州所表现出的状态,虽然与马伦这等已经经历了太多世道变迁而变得沉静如水的,好像并不太相同,却也同样让任鸿望之目眩,更觉前来并州的选择是她做过的最正确的一个。
她也忽然理解了,为何乔侯能将“鸿羽不低飞”这样的话挂在嘴边,更对她,或者说是对她们这一批人,都做出这样的期许。
因为在她的治下已经有一些成功的典范了。
她一边想着,一边将昭姬递交到她手里的那张纸在面前铺展了开来,见上面果然如她所说,正面是并州九郡之中,被乔琰选出来作为接纳她们的四个郡的对比。
可一看到上头的画,她便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在看什么这么好笑?”已替她们将手续全部办妥的马伦走了过来,就看到任鸿的表现,顺口问道。
“老师您看。”任鸿将纸递到了马伦的面前,刻意指向了其中的一处。
上党、西河、上郡与雁门四处的对比,包括了招工岗位、资源分布、气候条件、农田亩数,以及一个尤其重要的因素,正是安全情况。
上党是最安全的实不必多说,这另外三处,雁门需要面对塞外的鲜卑,西河内部有南匈奴,上郡以西就是凉州,有羌胡出没,算起来都有不安定,却偏偏因为其上的标注,让这种不安定变成了一种说不出来的好笑。
雁门郡的北边画着的是个拿枪的火柴人,另一只手上拽着一堆牛羊,后头画着个帐篷,帐篷外头顶着鲜卑帽子的小人正在大哭。
西河郡南匈奴的驻扎地,画着个拿枪的火柴人,一脚踩在一个匈奴人的头上,边上画着一堆圈圈,大约是传闻中乔侯用来恐吓南匈奴左部贵族的人头堆。
而在上郡的位置,还是画着那个小人,横枪站在那里,分明没有敌人过来让她打。
如果画这个图的人没有将那把枪的两头冒尖,中有连接的特征这么清楚地画出来,任鸿觉得自己可能还不能这么确定,这就是她们的这位并州牧!
与她一样领到了这样一张信息单子的姑娘,将自己手中拿到的那一张与任鸿手里的做了个对比。
这一比对就发现,虽然画作和文字的内容基本上是相近的,却显然出自于不同人的手笔。
“这应当是乐平书院的作业。”马伦也觉得这“传单”格外有趣。
别管这些新到乐平的人最后选择了住在何处,乔琰这能征善战的形象起码是通过这些纸张又传递出去一轮了,这对于新来到并州的民众达成归心的目的,实在有着诸多好处。
乐平书院?
任鸿想到,在先前那车夫的话中提到过,他说若是能积攒下来一些余钱,便让家中的一儿多去认得几个大字,也好想办法进乐平书院,可见这地方还是有些入学门槛的。
但也恰恰是这个入学门槛,让乐平书院之中的人在这等必要的时刻,便成为了乔琰的宣传队。
她的目光不由一亮,这可真是好厉害的手段。
不过她并不知道的是,乔琰只是往州中传递了指示方针,也是回到了晋阳才看到了这一批成品。
对于自己在上郡位置的图样颇有些“拔枪四顾心茫然”的蠢样,乔琰也不由看乐了,转头朝着已忙完了的蔡昭姬问道:“这法子是你想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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