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管这叫谋士 第23章

作者:千里江风 标签: 女强 历史衍生 系统 爽文 基建 BG同人

  他一瘸一拐地走出了两步,四下小声地喊了几人的名字,却并未听到任何人的回应,不由抿了抿唇,露出了几分失望来。

  不过此时显然不是让他有空闲伤感的时候。

  他又拾起了一把遗落在战场上的短弓,一边小心留意着城头上巡卫士兵的动静,一边从腰间的布袋里摸出了两枚火石来。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

  这一趟前来执行假死任务的足有六人,可最后活下来的只有他一个而已,但到此时还并不能保险。

  他无法确定在他将箭射上城头的时候,会不会还来不及被敌人辨别敌我,就被城头上的守军给击杀了。

  何况为了确保这支箭矢并不会被人忽略,这是一支对他来说同样不陌生的箭矢。

  今夜无月,只有一瞬间自火石间擦亮的火花将这个幸存者的样子映出了些许,倘若忽略掉他脸上覆盖的血色,便不难看出,这正是田氏的大公子田彦。

  他先前对乔琰的动员誓词表现得如此积极,也同样反映在了行动上。

  这个危险到足以丧命之事,他便毫不犹豫地加入了进来。

  点起的火箭被他快速地搭弓,拉弦,而后一射而出,如夜空中的一点流火直入长社的城墙望楼。

  这火箭一度成为他田氏坞堡被攻破的障眼法工具,现在却在他的手中成为扭转战局的传讯之物,田彦在搭箭射出的时候也不由觉得有些荒谬,但这种奇怪的思路跑偏,很快被后知后觉涌上来的恐慌覆盖了过去。

  那支火箭撞上望楼便熄灭了,却已经足够引起守城之人的注意。

  田彦手忙脚乱地从袖中取出了一块白布,在手中摇晃着试图让城头上的人知道他并无恶意,只是个前来传信的人而已。

  他运气也的确不错,城头之人将他的举动一览无遗,成功避免了误杀操作。

  今夜城上的守夜之人乃是傅燮父子。

  傅干把这支还残存些许火星的箭从地上捡了起来,也看到了在箭尾所捆缚的布条上,以凌厉的落笔写下的“要事求见”四字。

  见父亲投来了眼神,他当即将箭交到了傅燮的手中。

  傅燮面色不变,心中却不免生出了几分惊疑来。

  他出身北地傅氏,师从太尉刘宽,虽是此番左中郎将的护军司马,文化水平倒也不低。

  何况长社城内若论书法当属钟元常为最,他也曾经有过一观,这让他对书法多了那么几分品鉴的眼光。

  城上火把将他手中的这布条照的分明,这布条上的四字落笔,着实不像是黄巾贼寇会有的水准。

  “父亲,要将那人接上来吗?”在傅燮反复端详布条的时候,傅干出声问道。

  这少年比之乔琰也大不了多少,只不过是因为跟从父亲在军中习练,看起来身量不低而已。

  他读了几年兵书,想了想城下这人奇奇怪怪的操作,又加了一句,“要紧时候,父亲是否还是谨慎些好,倘若其中有诈……”

  “将人接上来吧。”傅燮打断了儿子的话,“就他一人而已,就算有什么异心也盯得住。”

  傅燮话毕,当即吩咐城上的守军取了个吊篮来,从长社城头垂挂了下去,将身在城下的田彦接了上来。

  傅干还当这前来冒死报信之人能有多大的胆子,谁知道这看不清面目的年轻人刚上了城墙,便一个腿软坐在了地面上,不由嗤笑了声。

  田彦懒得计较自己先是听了个小童的指令,前来做这种危险的活计,现在还要遭到另一个小童的嘲笑。

  他此刻终于得了安全,白日里卧倒在死尸堆里时候的恐惧,刚才发出那一箭时候的忐忑,以及想到永远留在了城下的同伴不自觉的伤感——

  这些情绪都在此时涌现了上来。

  他本就是为了做完这差事才提着一口气,现在看到傅燮,认出这位年仅三十的将军在今日远远见过,对方在汉军中的地位不会太低,自己的任务已算是完成了一半了,这口气便松了下去。

  “足下是来做什么的?”傅燮握着腰边的佩剑问道。

  田彦又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在给自己打起几分精神,这才回道:“我替一个人,来给皇甫将军送一封信。”

  “我知道皇甫将军不是那么好见的,”还不等傅燮发问,田彦已经继续说了下去,“但是这个让我送信的人说,事涉破黄巾之事,请皇甫将军务必一见。”

  田彦因为今日的一番折腾,现在说出口的话里少了几分气力,可这并不影响他对乔琰的信心,让他在说到“事涉破黄巾之事”这几个字的时候,语气里露出的笃定意味。

  这让他的话听起来还有些可信度。

  傅燮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最终还是点了点头,示意傅干将人带上,自己先去通报了皇甫将军。

  皇甫嵩并未小看此事。

  在这两军交战的当口,能有这等本事上长社城来,绝不像是要说什么玩笑话的。

  他干脆将朱儁和曹操也一并给喊上了。

  只是让他都并未想到的是,这件事居然比他想象得还要大得多。

  田彦随身携带着的锦囊,也难免在他藏身死尸之下的时候,被血水沾染到了些许,连带着锦囊内的布帛上也沾染了些血迹,好在这并不影响布帛之上的字迹被他看个清楚。

  皇甫嵩越看,面色也就越是紧绷,但当看到最后一行的时候,他又不觉一拍大腿笑了出来。

  他本就不像卢植这种儒将,出身将门世家的他形容威武,煞气凛然,田彦初见他之时便觉得对方果然无愧于汉军统帅的身份,方才见他眉心紧锁还有些喘不过气来,好在现在见对方这么一笑,又是边关子弟的豪爽,这才松了口气。

  “公伟看看这东西。”皇甫嵩没表态,只是将布帛转交到了朱儁的手里。

  朱儁的反应倒是跟皇甫嵩有些不同,他先是面露几分惊叹之色,又在读到最后的时候面露感慨。

  饶是曹操在担任这骑都尉之前,干过以五色棒杖杀宦官蹇硕叔父,做议郎之时又上书为窦武申冤这等大事,本觉自己也算是个见多识广,处事镇定之人,也不觉有些好奇,这布帛上到底写了什么东西,才让皇甫嵩和朱儁有这样的反应。

  朱儁已经将布帛合拢在了手中,“义真如何看此事?”

  “乔公祖得了个好孙儿。”皇甫嵩回道。

  见曹操和傅燮二人朝他看来,他解释道,“乔公祖之孙如今身在黄巾军中,与东阿智士一道策划与我方里应外合,以破解此刻僵局。”

  两人闻言一愣,又听他继续慨叹:“舍身入敌营……便是及冠之人未必敢为,何况十岁小儿,此真栋梁之才——”

  “且慢!”

  田彦这个入城之人是被傅燮带到皇甫嵩面前来的,傅燮自然要比其他几人多些警惕心情,皇甫嵩话音刚落他便问道:“中郎将如何确认,此人当真是替乔公祖之孙送信而来的?”

  上首的皇甫嵩并不奇怪以傅燮惯来谨慎的脾性会问出这样的问题,他抬手朝着朱儁指了指,说道:“有劳公伟将最后一段念给他们听。”

  朱儁应声。

  他重新展开了布帛,念道:“信中说——昔年小叔游于门次,遇贼寇所劫,阳方正投鼠忌器,不敢捉拿,独祖父云,岂以一子之命而纵国贼乎?小叔遭贼寇所杀,却得京师清平,祖父不悔。”

  “今我处敌营,不惧皇甫将军不能慧眼识人,明晓战机,独惧将军恐置我于险境,不敢妄动,故以祖父之言留于绢帛之上——岂以一子之命而纵国贼乎?”

  “昔时如此,今亦如此,望将军明鉴。”

  在布帛的末尾正是“乔琰拜上”四字。

  朱儁看见这两段的时候已觉大为震撼,如今字字句句念出,更觉这写下此言之人,实在是当世奇人。

  她话中提到之事,正是当年阳球督办的京师绑架案。

  乔玄乔公祖以一句“岂以一子之命而纵国贼乎”葬送了自己幼子的性命,却让京城之中再无盗匪胆敢靠着绑架达官贵人之子,在犯法后安然脱身,此事早在多年前就已成京中美谈。

  这名为乔琰的乔公之孙,竟以如今的情形自比,请皇甫嵩千万莫要顾忌“他”的安危,只管剿灭国贼黄巾。

  如此之言,绝非是意图作伪诱骗他们出城的黄巾能说的出来的。

  而一想到他们离开京师之时,乔玄已然病入膏肓,只怕活不过上半年了,这对他后继有人的惊叹里又不免多了几分无奈。

  朱儁的神情尚未回复平静,皇甫嵩已然应声拔剑而起,“一幼童尚且敢行此事,为国除敌,我等如何能畏首畏尾,贻误战机!孟德,请代我执笔一封交与此人,约定进攻时机。”

  曹操应了声“唯”,却在笔墨送上之时,陡然意识到了点不对劲的地方。

  乔玄与他为忘年之交,他自然清楚对方家中有哪些人。

  这乔玄之子乔羽并无儿子啊?

  乔琰此名,分明是他给女儿取的!

  这不是乔公祖的孙儿,而是他的孙女!

第17章

  曹操想到这里不觉在书信的开头晕染开了一点墨迹。

  但他旋即又想,到底是乔公祖的孙子还是孙女,在黄巾汹汹来袭的势头面前,显然并不那么重要,更重要的是还是打退这个势头,维护汉室正统。

  有汉一朝,对女子的限制并没有后世那么大。

  汉多承秦制,秦刻石中有一条很有意思的律法叫做“夫为寄豭,杀之无罪”,也便是说如果丈夫移情别处,妻子将他杀死,并不触犯法律。

  汉虽未严格循例执行,但在这种女子可为户主,参与社会生产活动的环境下,除了共有九位皇太后临朝称制之外,士族女子的政治修养也大多不低,甚至间接参与政治活动的情况也不少见。

  曹操与乔羽鲜少碰面,但乔玄此人心气义烈他素来深知,他的孙女会做出这等潜伏敌营之中,图谋反击黄巾之事的决断,好像也并不奇怪。

  不能小看女子啊……

  “孟德在想何事?”皇甫嵩留意到了曹操的迟疑,出声问道。

  乔琰既然并未坦言身份,曹操自觉自己也没这个替她说出来的必要,只是说道:“我在想,若非乔公为我张目,我难见许子将,得到那个评价,今乔公病笃,我不在京中已是憾事,现在得知他的孙儿正在黄巾营中,也不能全然只知那句——岂以一子之命而纵国贼乎。”

  时人多重信义,曹操这话说的诚然没什么毛病。

  皇甫嵩摸着长髯,应道:“孟德所言不错,取乱军之斗得胜,身在军中的乔氏子却难保不受波及,若我方得胜却令其不慎丧命,我有何颜面回返洛阳去见乔公祖?”

  他环视了周遭一圈,想着是否应当给乔琰再送去个能护卫她安全的,田彦一听这话,连忙说道:“先生的安全不必担心,我田氏先前募得陈留壮士典韦,现正护卫于先生身边。典韦此人有万夫不当之勇,有他在,等闲人甚至不能靠近先生。”

  皇甫嵩认真地问询了两句典韦的握力臂力几何,从田彦口中得知的数据让他判断出这的确是个少见的勇士,加之乔琰在信中也提及,她有东阿程立在侧,两人若有计谋疏漏之处也能彼此互补,料来应当不会出什么问题,这才放下了心来。

  田彦被几位将军盯着,几乎要被这几人久经战场、身居高位的气场给压得喘不过气来,直到揣上那封约定了信号与时间的信件,乘着吊篮重新回到了城下,又借着夜色的遮掩回到营地之内,他方觉得自己有了如释重负之感。

  后背沁出的冷汗被风一吹,更有几分寒意。

  汉末所处的小冰河时期,注定了此时虽已至四月,依然算不上春意和暖。

  “跟我来。”他忽然听到一个耳熟的声音忽然从他身侧传来。

  他循声望去,正见程立掣着一盏蒙了黑布的风灯朝着他看过来。

  这一点微光在营地中并不显得有多醒目,却让田彦心中安定了不少。

  这起码可以免于他夜里摸黑,一个紧张之下跑错了地方。

  他连长社城都进去过了,若是在这个时候因为这种意外出事,那可真是太冤枉了!

  好在,现在一切都按照计划在进行。

  他怀中揣着的那封书信,在他见到乔琰后交到了她的手中。

  乔琰将信中的内容逐字逐句地看过去后,又交到了程立的手中。

  她问道:“还有日的时间,仲德先生可能再做些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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