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千里江风
韩遂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根本没防备到乔琰甚至还有空先取马腾,再入金城。
但事实已经证明,实在不能小觑这位并州牧的本事。
哪怕她到如今也还没到二十岁!
“现在凉州已平,袁绍可不愿意看到这样一位文治武功都非同寻常之人成功救驾。有韩遂之死的例子在前,也难保下一个被送人头的,就会是您董相国了。届时乔并州不费吹灰之力入主长安,奉天子之命东进,袁绍危矣!”
董卓很难不在贾诩这句话中想到,他其实处境比韩遂还危险。
韩遂是先被斩断了臂膀困守于金城,他的手下不想跟着他一起死,才会落了这个下场。
他董卓所把控的长安城里,反对他的人更不在少数。
好在,正如贾诩所说,他与袁绍也是唇亡齿寒的关系。
若是袁绍不想让乔琰更进一步胁迫到他的处境,在时局变换之中,袁绍他还真是要为董卓考虑一二!
贾诩又道:“那袁绍四世三公之家,又有邺城朝廷为依托,若是想要给乔琰制造麻烦,可要比相国容易得多吧?”
这还真不算是看不起董卓,而是个大实话。
董卓当即拍了板,“就听先生的,据守三辅之余,告知袁绍凉州战况,让他来替我们做刀。”
当然,这个告知不能是董卓直接写个什么求援信,而得是某个身在长安朝廷却心向于邺城那位的,来上一出主动报信,这样就更加稳妥了。
只是董卓安排人手的时候,心中不免考虑起了一个问题——
倘若他没记错的话,袁绍这家伙在乔琰这里吃亏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万一他对此有了什么心理阴影而不敢出手怎么办?
再或者,这人哪怕加上了这种煊赫的家世,如今还手握天子,折腾出来的举动也让乔琰可以轻松地见招拆招,又该怎么办?
但想想他反正还有中下两策的退路,便没更改这个决定。
董卓并不知道的是,乔琰也挺担心第一个问题的。
所以她思量再三,决定再补一刀。
袁绍收到了凉州的消息,刚听着手下谋士审配建议,不要急于给乔琰找麻烦,一面容易给人留下话柄,一面也让董卓渔翁得利,就听有人来报,乔琰着人给他送了一封信。
他展信便见,这信上只有一句话——
【一年已至,军粮何在?正欲长安救驾,速还。】
第165章 沮授之谋
还粮?
袁绍这么仔细一盘算,发觉还真到了要还那五万石军粮的时候。
因着迁都、剿匪的各种事宜,袁绍几乎都要忘记了,酸枣联军征讨董卓其实已经是去年的事情,从并州借用来的军粮也确实是在去年六月送到的。
距离如今,真已是整整一年了。
不,甚至还多了几天。
若按照乔琰当时提出的算法,袁绍还得再还上那么几十上百粒麦子。且遵循着当时的还债条例,袁绍应当要将这百粒麦子亲自数给乔琰看。
换成是其他人提出的这个要求,袁绍说不定还觉得这就是个促狭调侃的话而已。大家都已各自坐到这等权重高位上了,怎么都不应当再兑现这等混账的附加条件。
可偏偏,对面是乔琰。
按照她那行事方式,她是真有可能这么干的!
袁绍捏着这封信,面色沉沉。
再看看她在这封信中所说的那叫什么话——正欲长安救驾,速还。
她是真不客气啊……多一个字都不愿意写!
这是何等傲慢的口气!
哪怕他袁绍在这一年间已手握青州冀州二州之大权,又有拥立东面天子之功劳,他从乔琰这里得到的信中还是这么一派颐指气使的样子。
这很难不让袁绍在一瞬间想到乔琰去年直接在街头痛斥他“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场面,也是此等的不客气!
好得很!
她若随后成功进攻长安,又若真让她将小皇帝刘协给救了出来,届时她再将这等锋芒毕露的苗头,从对准马腾韩遂转为对准他来,岂不是当场就要开战了?
袁绍自恃是个本事人,但先有邺城粮贵,后有余贼复起,要是再有乔琰直接上门来攻伐,手握刘协这个正统名头,他还真不是她的对手。
坐在下方的审配看到袁绍在收到这封来信之后的脸色变了又变,本还想问问那乔侯在信上都写了什么东西,忽听袁绍说道:“正南,我等不能履韩文约之覆辙。”
何为不能履韩遂覆辙?
韩遂对乔琰还是太放心了,根本没想到对方能以这等方式攻破金城。
同样是三万人,当年的周慎和孙坚在葵园峡被西凉军抢断了峡谷,杀得丢盔卸甲,韩遂却被乔琰直接虚晃了一招绕行到后路上,来了一出左右合围。
谁也不该忘记,这位少年封侯的并州牧原本就是从黄巾之乱的战场上出头的。
所以谁又能确定,她对上董卓真的会是两虎相斗必有一伤的局面,而不会是——
不会是韩遂的情况再出现一次?
天下可为将者甚多,为帅者却不多,乔琰正是个中翘楚。
他们若是想在冀州青州继续发展下去,起码再积攒上两年的粮食,拥有招揽兵卒的资本,就不能放任乔琰再打进攻三辅的一仗。
袁绍现在可算是学乖了,反正不要小看他的对手,尤其是乔琰这种从来不按常理出牌的。
在被乔琰的这封催债书彻底调动起了危机感后,他刚从凉州战况的消息中平复下来的情绪,又在一瞬间迸发了出来。
压!必须打压她!
只是要如何牵绊住她的手脚……确实如审配所说,是需要小心决断的事情。
就算有支持刘辩为正统的理由在,他要是扯后腿扯得太明显了,也容易被人留下话柄。
袁绍环视了一圈堂前谋士,一面为自己在冀、青二州所发展的局面和拉拢到的人才很觉骄傲,一面又不免在此时佯装忧心忡忡地样子问道:“若阻滞其攻势的大略已定,诸君有何行事之法教我?”
还粮是不可能还粮的。
别看五万石粮食不多,但若是这粮食直接被投入到了长安救驾的战事之中,变成了乔琰迎回刘协这个天子的助力,袁绍觉得自己得有阵子食不下咽。
哪有这么资敌的。
何况,冀州的粮价在接近收成之时也确实是稍稍回落了几分,可依然远高于去年,这等于是让他原本欠下的债,还在今年翻了个数倍。
这更令他觉得心梗了。
所以不还!
而既然不打算还了,更要给债主添堵,让她无暇他顾才好。
此刻堂上之人并不只是先前曾经出使于晋阳,向乔琰宣读那骠骑将军册封的许攸和审配。
自袁绍奉迎天子归于邺城,又有青州牧的职权在手,天下不看好董卓与刘协那一方的,眼见朝廷初立而投靠于袁绍的实在不少。
尤其是多以出仕一展抱负为志愿的汝颍士子,与本地和袁绍结成利益共同体的河北士子。
酸枣联军中袁绍这一路后至所带来的负面影响,虽然也或多或少会对他造成几分影响,可时过一年,他也敢说自己手下这人才济济的阵容,放眼天下也没几个比得上的。
在他问出这问题后,底下众人纷纷思索而非反对他这一决定的表现,更是让袁绍被乔琰索要欠债激起的怒气平复了下来。
这便是他的基本盘。
那乔琰纵然挟大胜之势而行,又如何能比得上他这等积蓄。
堂下一人先站了起来,朝着袁绍行礼说道:“放眼天下,能压得住并州牧锋芒之人屈指可数,她又已无上顾之亲属,要令她止步凉州,实难有掣肘之人。并州水利农事并重,自当年三辅蝗灾已有成效,闻审正南与许子远赴并州一行,沿路所见多有民众庆收之乐,以拖累一州之地来说事,也无有可能。”
袁绍朝他看去,见开口的是沮授,不由心中一喜。
沮授出身河北,在他奉迎天子于邺城后,因其“有大志,善于谋略”而招揽到了手下。
袁绍才被乔琰狠踩了好几脚也不敢太飘,故而他对河北士人摆出的礼贤下士姿态还是很够的。
被他委派前往并州过的审配是一个代表,沮授就是另一个。
甚至沮授给他的惊喜要远远胜过旁人!
这并不只是个简单的文臣,还是个能统兵的将领。
从去年袁绍扫荡青州开始,沮授就先被他委任为了骑都尉,负责协助作战,屡立战功后,又在今年冀州睦固、于毒等人的作乱中,表现出了非同一般的指挥风范。
袁绍当即拍板,以沮授为监军,甚至上表天子,给他请封了个“奋威将军”的名号。
当然,后者这个杂号将军的名头不大,就是对其表现卓越的嘉奖而已。
但袁绍并不只是因为沮授替他一道镇压平乱就给出这个位置的,还因为沮授在刚投效到袁绍麾下的时候,对着他说出了这样的几句话。
话中说的是他袁绍弱冠登朝,威名海内,忠义奋发,起兵讨董,而今“撮冀州之众,威陵河朔,名重天下”“横大河之北,合数州之地,收英雄之士,拥百万之众,已迎大驾于邺都,必复宗庙于魏郡,号令天下,诛讨未服”“比及数年,其功不难”。1
这是长久的战略之谈!
也正是袁绍自己的心愿!
在乔琰的势头如日中天,袁绍甚至要让刘辩对她给出一个骠骑将军的位置作为拉拢的时候,沮授依然对他抱有这等信心,说出“其功不难”四字,简直是给他吃了一颗定心丸。
沮授又绝非空谈之士,而是确实拿出了这等替他平乱定功,讨逆不服的能力。
比起审配虽有气节却更精于防守,许攸多谋却更擅言辞,田丰刚直却屡屡犯上,逢纪有见地却稍显短视,沮授简直是袁绍心目中最合意的股肱之臣,也是他立足河北后所得到的最大一笔收获。
现在见他先站出来,哪怕先说的是乔琰此时的优势所在,也并未影响到袁绍格外期待他会说出些什么来。
沮授继续说道:“我有两法可令其暂缓攻势。以眼下局面,长安不能不打,暂缓攻伐之势已然足够。”
袁绍忙道:“请先生说来。”
有一条办法他都很是欢喜了,更何况是两条。
沮授回道:“其一,从乔烨舒所尊奉的礼法上来说,能在她上头的只有两人,也就是卢公和刘幽州两人。其中卢公甘为内应守卫那位西面天子,已不可能阻拦她的行动,但是刘幽州可以。”
“观乔烨舒为政之道,与刘幽州截然不同。前者富甲其兵,痛击边陲胡虏,后者衣食简朴,开放胡市,拉拢乌桓峭王,以图悬首张举张纯。”
“若似并州民众安居景象,无人可对乔烨舒指摘,然凉州豪族为之屠戮者众,连克韩遂边章更可说是兴兵战事,屠高平阿阳、以羌人之骨覆地,更是未闻凉州民有安乐,已见喋血频频。此事不妨请刘幽州去管。”
袁绍迟疑问道:“可刘伯安虽未承认邺城天子为正统,却也并未对西面天子表达奉迎臣服之意,如若他不愿前去又当如何?”
以袁绍所见,刘虞此人对乌桓的怀柔政策无疑是他本人性格的真实体现。
他是没有太多的上进心的。
这样的人放在身侧很舒服,可若是想要他将自己的手伸到别人的地盘上,也同样有点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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