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千里江风
但也正是在他们心绪未定之时,有人送了一托盘的压胜钱到了他们的面前。
“这是?”姜氏家主率先问道。
来人回道:“君侯说,新年伊始,要讨个好彩头。”
颜俊从托盘上将其中一枚压胜钱取到了手中,便见其上刻画着祥云、松枝与鹿的标志,的确是图个好彩头。
这造币的水准明显不低,整盘铜钱上的图样个个清晰可见,更是将董卓私造的小钱给比到了地里去。
在这种举动面前,他们也只能说服自己,如今这世道,自然是有兵权者居高,也不能说是礼数不周,一人拿着一枚压胜钱去了。
乔琰望着这些人互相拜别离去的背影,脸上露出了一抹笑容。
在这种牵制局面下,她返回并州一阵子,即便真有人敢在此时作乱,这些豪族也会主动出手将兴起的苗头给压下去的。
当然,她留在此地的文臣武将也会替她看管好此地。
不过是因凉州的地形特殊,支援不便,才需要更多双眼睛替她看顾到每一个角落。
十天之后的正月十三,她自武威郡视察完毕了毕岚规划的水道,见各家选出的子弟都已抵达,便率领着这支队伍,在随行侍从的护送之下,朝着并州开拔而去。
想到阔别八个月之久的并州,乔琰竟然生出了几分回家的情绪。
但这份思乡之情她并未在面容上展露出分毫,只是策马奔行在积雪仍厚的凉州河谷之中,经子午岭而过,穿上郡西河太原,直抵乐平。
沿路所见的并州都被笼罩在冬日寒气内,却好像隐约还能让她窥见与去年的些许差别。
也有路遇行人辨认出这支队伍统领者的身份,朝着她投来致意。
其间虽不似当年蝗灾之后她自并州州府回返乐平之时的激动,却更像是与家人打招呼的亲切平和。
到达乐平书院的时候正值日暮。
她勒马止步,将朱檀移交给了书院的门房,踏入了其中。
今日天晴未有雨雪,只有冷风穿堂斜阳映窗,但因书院堂前种了两株梨花,倒不显寥落,反有冬日生趣。
她不觉放缓了脚步,自书院内的林荫道穿行而过,直到站在了郑玄的书房跟前,叩响了房门。
屋中那书卷气盈面,也还尚显精神矍铄的老者,此刻正和身边的蔡邕举棋对弈。
在做出了准允入内的应和转头望来,便见踏门而入的少年州牧朝着他拱手作礼:“七年不见,郑公别来无恙否?”
他捏着棋子,有一瞬的恍惚。
距离他们上一次见面,竟然已经过了七年吗?
第180章 郑玄荐才……
七年的时间足以让他从知天命之年到耳顺,也足以让一个当年只有十岁的孩童变成今日英秀非凡的少年人。
在乔琰站定在他面前的时候,郑玄不难从她面容间依稀辨认出当年模样,但其风采已是远胜从前了。
像是皇甫嵩和卢植等人,这数年里多少还留意着乔琰的情况,又在官场与战事的沉浮中磋磨,郑玄却是在家乡隐居,聚集弟子讲学,著书立说,几乎将自己活成了个隐士。
骤然重逢,一时间只觉岁月匆匆。
在乔琰入座后他也颇觉感慨地提及了这种年岁之变。
乔琰回道:“您看马夫人情形何如?”
郑玄已到乐平有一阵子了,自然也已经见到了马伦。
非要算起来,马伦比他的年龄还要大上几岁,但在乐平偶尔往来路途上相遇,对方看起来实有人在壮年的行动风范。
郑玄笑道,“太史令心有天穹,不念老之将至,我当效仿于她。”
这话倒是有些一语双关的意思。
心有天穹既是心胸开阔,又是从事天文工作之意,不过非要算起来的话,郑玄在此道上也有些造诣。
在抵达乐平后,他格外欣喜地发觉刘洪也在此地。
他和刘洪该当算是亦师亦友的关系,但不是他是师,而是比他小上两岁的刘洪在术算上是他的老师。
眼看刘洪在此地的历法推演和数学典籍记录都越发步入正轨,一改当年本事不得重用的情况,郑玄越发确定,自己选择前来乐平,应当是做出了个正确的决定。
刘洪、马伦这些与他年岁相仿的人都不觉得自己年事已高,甚至想在此地构建起一个数学与天文的世界,他又何必觉得自己年老。
乔琰这话劝得也对。
他刚想到这里便见面前乔琰奉了一杯茶到了他的面前。
“郑公来乐平之时我仍身在凉州,未及赔礼道歉。今日以奉茶补上,还望郑公不要见怪。”
郑玄接过了茶说道:“烨舒何罪之有?反倒是我应当感念有此避祸之地。”
乔琰回道:“这话说的不对,郑公人在高密,授业教徒,名闻青州,纵然有流寇过境,也多因郑公年高德劭、授业乡里而趋避,此番我为将郑公接来乐平,以避袁本初征召,竟令您一度为人所劫,实在有损您的声名。”
郭嘉要将郑玄从高密带来,光是令人悄然结队将人偷出,是不可能做到的。
袁绍如今领青州牧,又有刘辩这方天子之名,对青州各郡的掌控程度不低。
以至于在历史上本该围困北海的黄巾,在早几个月间就因为慑于袁绍麾下的军队,从欲攻北海转为朝着徐州方向扩散。
贼寇是如此,对境内的其他势力也就更是警惕。
在这等情况下,郭嘉不得不来上一出借力打力。
他先是找上了此时困居在徐州和青州之间,犹豫于何去何从的管亥。
而与郭嘉同行的不是别人,正是梁仲宁。
就像要说服白波贼来投,让褚燕前去最有说服力,那么要说服管亥,自然是梁仲宁好使。
郭嘉去的时间也正好。
但凡他再去的时间晚一些,管亥都已打算投奔臧霸和昌豨去了。
这两人名义上暂时是陶谦的手下,但实际上性质跟接近贼寇,对于管亥来说也更有容身的可能。
但郭嘉和梁仲宁的这次到访,改变了管亥的计划。
当然,光是靠着梁仲宁当然没用。
这些在中平、光熹年间复起的青徐黄巾之所以还打着黄巾的名头,可不是为了继承张角的遗志。
他们纯属是想不出个靠谱的口号,琢磨着已过了些年头了,乔琰辩论张角的影响力消失得差不多了,便本着自己没文化、不如借用现成理论的说法,重新用着黄巾的名头。
管亥也算是个聪明人,他知道像是符水治病这种最让人记住其危害性的东西绝对不能再用,但分田产这种利益口号还是保留了下来。
在这种情况下,黄巾不一定是黄巾,管亥和梁仲宁也不是一路的,这其中没有什么感情牌可打。
但有一点倒是可以用来说服管亥。
连梁仲宁这种被迫起义的人都承认并州的民生和乐,连他这种一度被乔琰坑没了势力、落到戍守边疆境地的人都承认乔琰乃是当世人杰,也的确是真心诚意地为对方效力——
他为何不能选择跨州而过,去并州给自己谋取一个未来呢?
郭嘉随后给他指示的一条路,也确实有其可操作性。
在袁绍的青州军朝着他发动围剿的时候,管亥在郭嘉的指挥下分兵两路,一路依然和袁绍的部从玩捉迷藏的游戏,一路直入高密,劫持了郑玄和其门下的数位入室弟子,比如崔琰和国渊等人。
时人对大儒绝不敢擅伤,故而当管亥让人传信给袁绍,他只是想要给自己寻一个安全遁入徐州,投靠臧霸的庇护,这才请郑玄走一趟的时候,袁绍不疑有他。
早在试图阻碍乔琰进军的时候,袁绍便已在沮授的建议下,邀请郑玄入邺城筹办太学,可惜遭到了郑玄的拒绝。
突发郑玄遭劫一事,甚至让他觉得,这也未尝不是个说服郑玄的好机会。
北海与东莱,到底因为地处荒僻而容易生乱,郑玄又年事已高,实在不如前往邺城安定。
然而一入徐州,这支黄巾连带着被挟持的数十人就都没了踪影。
袁绍意图追入徐州探查,可那臧霸声称自己非但没有见到郑玄等人,就连扬言要投奔于他的管亥都不曾见到。
徐州也毕竟不是袁绍的地盘,他只能止步于此。
等他再一次收到郑玄消息的时候,对方已经不声不响地到了并州的地盘上。
这一路他是怎么过去的?
在并州对外传出的消息里也只是说,管亥此人在半道上觉得进入徐州便要为人所驱策,难免不自由,还不如看那泰山郡太守应劭是个没大本事的人,在这地方占山为王。
所以他仅在徐州涉境而过,未曾停留就已经转向去了泰山。
然而郑玄在路上言辞恳切,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令其打消了这个祸乱民生的想法。
可管亥担心,再回青州难免为袁绍所剿灭,便以身边流民也想活命为由,恳请郑玄为他指一出路,最终自兖州而过,投向了并州。
等到了并州,他本应当将郑玄送还,但因郑玄故交蔡邕、刘洪都在此地,以经学、天文、术算相询,郑玄便先暂时留了下来,归期不定。
这种说法——
也就是在明面上过得去。
反正袁绍是不会相信半个字的。
管亥所携带的人手,在被袁绍击溃后也还有千人上下,这一路穿州过境,到底是从何处得到的支援,让他们在路上没因为饥饿以及寒冻断送了性命?
其中必然有蹊跷。
而若乔琰愿意回答的话必然会告知于他,那正是东海麋氏以商队做出的支持。
在乔琰的授意下,郭嘉于信中告知于麋竺,他在前年送来并州的几份礼物,让乔琰在拿下武威后得以重启丝绸之路,一旦从此间丝路上有所得,在中原地界上的经销权限只会属于麋竺。
乔琰在凉州境内的攻伐得手,也让麋竺确定,他在当年做出的投资选择绝没有出错。
如今只是需要再支出一笔粮食和冬衣供给而已,对他来说实不算是麻烦。
靠着这一笔支援,这队从泰山郡入鲁国后的队伍改扮成了商队的模样,再难看出他们曾经是青州境内的流寇。最终成功抵达了并州。
袁绍气都要被气个半死,但他又没法斥责于乔琰将郑玄给绑到了并州这件事。
连郑玄自己都对此没什么意见的情况下,他没有这个置喙的底气。
他也没法斥责于曹操,问及有人从他的兖州东郡经过,他为何没有做出阻拦。
谁都知道,东郡是个狭长地带,管亥等人是走的济阴、陈留而过,只经过了东郡的最西侧边境,就进河内郡了。
那么他与其怪曹操,还不如怪河内太守王匡在此地为了树立威信干出了多少蠢事。
要知道如今的上党郡从事常林就是被王匡给逼入并州的。
郑玄想借道河内进入上党郡,当地人只会为其打掩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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